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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名昭彰之井中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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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趁着女皇近身之际,袍袖一抖,一抹匹练也似的银光直袭她心窝。
  龙天宙虽然武功被废,但眼力还在,发现对方使的是一柄短匕,原本扣在腕间,宛如手环,要用的时候只要运功一催,便成了夺命武器。
  他迅速伸手,近乎粗鲁地扯住女皇的领子往后丢。
  这若换成他功力仍在时,救下女皇,保住自己,绝无问题,可他一时忘了,自己不只武功被废,还被穿了琵琶骨,浑身气力只剩常人的一半,又怎么拉得起她呢?
  千钧一发之际,他几步向前,硬是挡在她身前,替她挨了那致命的一刀。
  杀手本来欲取女皇性命的匕首整个没入龙天宙的小腹,同时,龙天宙手一扬,漫漫洒洒,一片粉色烟雾霎时笼罩整座宫殿。
  无数人惊慌大叫,四处奔逃,哪里有半分青年才俊的模样。
  至于靠龙天宙最近的杀手则发出一记痛苦的惨嚎。“啊——”声音之凄厉,不下鬼哭。
  龙天宙下半身已经被鲜血当红一片,脸上的讽笑却依然是那么明显、那么刺目、那么……让人移不开眼。
  女皇完全不敢相信他会救她,他不是很讨厌她吗?怎么可能用这种以身相代的方法救她?
  她定定地看着龙天宙,好像想从他满脸讽意中挖掘他的真心,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做出如此自相矛盾的事?
  可惜,她在他脸上看到的除了嘲讽,还是只有嘲讽。
  他身受重伤,却不显示痛苦,他眼看杀手倒地哀号,也无动于衷……这个人,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能令他完全失控?
  “叫什么叫?不过是一些散功粉,又死不了人,有什么好叫的?”这语气依然冷淡得让人想开扁。
  殿中的俊杰们哪个不是文武双全的,现在废了他们的武功,不等于要了他们的命,教他们如何冷静?如何不发疯?
  “反正你们练武也不是用来干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事,有没有都一样,废了对天下或许还更有帮助呢!”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他仍在冷嘲热讽,是怕这些人恨不死他吗?
  她觉得,龙天宙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张脸是最好的,至于他的心,就算不全是黑的,起码也黑了一半。个性就更不用说了,纯粹用来招祸的。
  但最毒的还是他的舌头,完全气死人不偿命。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她想拉着他退出这危险之地,谁知他动也不动。
  迫不得已,她只能喊来禁军维持秩序,保护她与龙天宙平安。
  第2章(2)
  幸好粉色烟雾经过半炷香之后,已消散得差不多,否则进来十个禁军,大概也要报销十一个。
  禁军将失控的人们全部压制,而杀手则被五花大绑,直接押入天牢,等候审计。
  女皇陛下看见那些失去武功的男人,那仇恨的眼神几乎要将龙天宙烧成灰烬,不禁问道:“你刚才撒出的散功粉,可以解吗?”
  “无解。”其实是他不会解,但这些人若能找到他的妹妹,龙天洪,或是弟妹房宝儿,一身功力尽复应该没问题。
  但他为何要告诉他们?这些令他不痛快,他就要他们更痛苦一百倍,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便是如此。
  果然,他话一落,那些人已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了,若非禁军压着,今天龙天宙一定死无全尸体。
  她不得不佩服他得罪人的本领,短短两个字,便为自己树立无数敌人。
  看来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能要了,留下他们,她岂不随时要准备替龙天宙收尸?
  她自己尚未发现,经此一事,对他的厌恶已经没有那么重,反而担忧他的生死安危。
  就因为他救了她?也许有一部分因由是这样,但……她看着他总是带着嘲讽的俊颜,忆起他被她废去武功的过往,他唇角的讽刺依旧,神色冷静得好似她是告诉他,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下雨。
  她知道人与人之间不能比、也不该比,各人有各人的好坏,比来比去没意思。
  可她忍不住拿当时的龙天宙和这些俊杰人才相比,他的沉稳仿佛万年不动的高山,而眼前这些人只是半点修身养性都不懂的孩子。
  她怎么会以为多考较几人,就能找出堪与他相比的男人?
  京师三大美男,就像文若兰是独一无二的,龙天宙也是绝无仅有、天下独一的男子。
  她找不到第二个文若兰,同样地,她也寻不到第二个堪与龙天宙相比的人才。
  龙天宙,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见他,但若要理解他,她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龙天宙被送进寝宫,女皇宣来太医,为他会诊。
  但每个太医进来时一脸信心满满,走出去时,却是如丧考妣。
  这么严重的伤势他们根本没见过,更不可思议的是,龙天宙居然还没昏迷过去,这人的身体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你们倒是说话啊!王夫可还有救?”看到太医的神情,女皇开始紧张起来。
  她从没想过这个依然满脸讽笑的男人会死,更没料到这群太医如此脓包,连他腹部的匕首都不敢拔,就怕一拔便是大出血,他立刻亡故。
  “去给朕想办法!无论要花费多少代价,朕要一个活蹦乱跳的王夫,他若死……哼,朕让你们全数陪葬!”
  “皇上开恩……”十和名太医哭成一团,他们根本救不了龙天宙的伤势,皇上此语,等于直接判了他们死刑,要他们如何不惊惧痛哭?
  “吵什么?”还是那个冷淡而教人气闷的声音。龙天宙,这个伤重到太医诊断已然无救,等待死亡的男子居然还能起身。“要哭滚出去哭,少在这里烦人。”
  眼看太医们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女皇气得直咬牙。“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居然还将太医赶走?”
  “半只脚踏进棺材里,如无意外,明天应该可以全身进入。”即使说着自己的生死,他神情平淡,语气依然不减半分讽意。
  “你既知道,还赶走太医?”她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他们在这里吵吵闹闹,我无法安静等待死亡,当然要赶。你若吵,一样出去。”
  “你……死了有什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平静竟让她有几分恐慌,他真的会死吗?丢下她一个人,独自离去,然后……
  她想象没有他的日子,人在高位,尊贵依旧,却多了抹刺骨的寒意。
  所谓高处不胜寒,她至今方有所悟。
  “濒死之际,我仿佛能见黄泉路上一片雾茫茫,人影来来往往,有的面孔清晰可辨、有的模栅不堪,我虽不知为何会有此差别,却知道只要我一直走下去,便能找到无平安,与她再续前缘……”说到龙平安,他满脸嘲讽如冰雪见阳,瞬间消融,代之而起的是温情与依恋。
  她突然心口一阵酸。龙平安已经死了这么久,还有人对她如此念念难忘,有朝一日,自己驾崩,真正打心里思念她的,又会有几人?
  “你一心只想着龙平安,就不顾念你剩下的弟妹,他们若知你的死讯,该如何伤心?”
  “天洪、天荒都有人陪了,有没有我这个二哥,无所谓的。”
  “那朕呢……”脱口而出后,她霎时呆滞。她凭什么要他留下来?在他心里,有她的位置吗?
  他像是被她吓了一跳,愣了会儿,随即唇角扯开一抹讽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坐拥整个天下,要再立一个王夫,何难?”
  “你——”尽管早知在他心里,自己什么也不是,但帝手自尊仍令她怒火狂烧。“别说一个王夫,就算再找上几百上千个面首,对朕而言易如反掌,可你曾想过吗?倘若朕已有孕,肚里的孩子便是你的骨肉,你恐怕不知道一个出生就失去皇宫势力的孩子,他的将来是何等艰辛与危险,哪怕朕偏袒他,立他为储,但后宫勾心斗角,他可能活到顺利继位?这一点就算是朕,也无法有把握。”
  “你……有孕了……”怎么可能?他们成亲快一年了,她的肚子一点消息也没有,不就因为这样,她才要征选优秀男子入宫吗?哪可能突然便有喜了?
  她笑而不答。因为自尊,她说不出温言软语求他为她留下……她甚至不知道,为何心里恨死他唇边那抹长年带讽的笑,可意识到他可能亡故时,她最舍不下的也是这一抹笑……
  他捂着伤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冷冷地笑了开来。
  “你骗我,你根本没有怀孕。”
  “有或无,你说了不算,朕说了也不算。”
  “找太医,立刻把脉。”
  “宫里太医还没此等能耐,能诊出一个月内的喜脉。”
  “什么意思?”
  “朕的癸水晚了八天,至今未来,可能有孕,也可能是操劳过度,一时晚了,这事朕也拿不准,或者你可以去注生娘娘庙求支签,看朕究竟是否有孕了?”
  “大晋王朝里如今还有未拆的道观寺庙供人祭拜、问卜吗?”她分明在耍他。
  “说的也是,为了充盈国库、增加兵源,朕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全国十来万道观、寺庙全数拆毁……呵,这可是朕继位以来一大德政,没加百姓半毛税,光抄了这些道观、寺庙便让国庙丰盈,真不知他们怎么敛到如此大笔财富的?还有那些不事生产、不服劳役的家人……哼,根本是国之蛀虫,我封家天下差点亡在他们手里了。”
  龙天宙懒得跟她说,宣扬君权神授、君王是天帝之子的不正是她封家祖先吗?
  昔年,封家开国圣祖为了统一天下,把自己说得跟天神下凡没两样,定鼎中原后,更把国名定为“神佑”,意味着这国家是受到天神保佑的凡间净土。
  自此而后,神佑国迷信之风渐盛,从君王到百姓哪个不是事事求神样样问卜?
  结果便是宗教大行其道,国势却日渐衰微,到了先皇更不用说了,糜烂到说神佑国会随时亡国,他也不会奇怪。
  这种情况持续到七公主登基,她那禁绝宗教的手段虽不能让百姓完全自迷信中解脱,但至少让人们产生怀疑,倘使庙里神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保护广大贫苦百姓?
  人们开始学着自己辩是非、明祸福,这才有了如今日渐强盛的大晋王朝。
  在这一点,龙天宙都不得不欣赏她。
  只是她做事的手段……说实话,他并不欣赏。如果她怀了他的骨肉,将来孩子生下来,她又用这一套教孩子……想到这里,他一阵寒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对象是自己的孩子。
  他恨恨瞪她一眼,转身走入内室,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之前,说道:“我将进入龟息,此可延我寿命三日,你若能在三日内找到我弟媳房宝儿,她必能救我还阳。”话落,他气息全无,连胸口的起伏都没了。
  女皇吓了一大跳,面色苍白地奔过去,探着他的鼻息、摸他的脉,若非发现他胸口尚有一丝余温,她真以为他死了。
  “幸好……幸好……”幸好什么?她没说,但控制不住的泪却证明了她对他的情意。
  倘若这种不舍是一种情意的话,那么……是的,不知何时,她的心里已有了他的影子。
  第3章(1)
  次日,女皇早早结束了早朝,回寝宫探视龙天宙。
  虽然他说房宝儿能救他,但龙家祖坟离京师即便八百里加急,一来一往也要四天,赶得及三天内来救他吗?
  他是不是非死不可?想到这里,她心乱如麻。
  事实上,她的心自昨日便没有平静过,今日早朝,大臣们到底上奏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心底完全牵挂着他的伤势。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被他牵绊得如此厉害?
  这令她又惊又惧……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喜涌上内心深处。
  喜?做皇帝,最怕的就是偏听、偏信、偏宠……而她的心偏偏牵挂了他,这本该是件极恐怖的事,空间喜从何来?
  她不明白,但那股雀跃却是货真价实,怎么也掩饰不了。
  这该死的混帐!龙天宙根本是生来折磨她的!
  她一踏入寝宫,随即发现一股诡谲的氛围笼罩整座宫殿。
  她暗地从靴里拔出匕首——这是昨天遇刺后特别准备的,再遇杀手,她会自己解决麻烦,不会再让他替她挨刀了。
  她小心翼翼踏了进去,一把带笑的声音自她右边响当当起。
  “陛下不必多心,我等只是前来救人,并无恶意,陛下匕首还是收起来吧!”
  她诧异地转过头,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只是过去他的脸色总是苍白、好似随时准备进棺材,如今却是神采飞扬,康健如常人。
  “皇兄!”她终于对龙天宙的痊愈有了一点信心了。如果房宝儿治好长年卧病在床、被断言活不过三十的花泪痕,那么她肯定能救龙天宙。可她松口气的同时,疑惑也同时升起。“你们怎么能来得如此快?”
  她料想自己派去救援的信差应该还是半途,但他们已上京救人,除非他们能未卜先知,否则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我们是来看陛下选面首的,突闻二哥受伤,这才进宫探视,并无恶意,陛下明查。”花泪痕没回应她的称呼。自出皇宫,他不当自己是太子,也不给她疑心的机会,免得遗祸龙家人,不过如今再想……他的作为其实是给七妹上了一道锁,否则以龙家人的本事和火爆脾气,得知龙天宙被如此对待,不再掀一次政争,他愿意把脑袋输给你当球踢。
  看着七妹,他真不知该怎么劝她,就算龙天宙自认对不起她,因此任她施为,不做反抗,打算还完她这笔债,便下黄泉去寻他真正心爱的人,可龙天洪和龙天荒不这么想啊!他们只知二哥被伤,便要找人讨公道,即便对方是他的妹妹,当今的女皇陛下也一样。舍得一身剐,乞丐都敢把皇帝拉下马了,何况他们这伙“亡命之徒”?
  七妹真的要对龙天宙好一点,否则哪天大昔前朝的皇位换人坐坐看的时候,她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选面首选到差点出人命,就算不是绝后,也一定是空前了。
  不知道史官要怎么记这一笔——说她好色误事吗?
  偏偏……还真是好色误事。她若不被那个眸似文若兰的杀手吸引,何以惹出如此多事?
  唉,她至今仍怀念文若兰那双清澈如水的黑眸,还有……还有……奇怪,他在她脑海里的影像怎么变得有些模糊了?
  她摇头,想要把他看清,但越是模糊,另一抹身影逐渐浮现,像是……龙天宙唇边的讽笑。
  天!怎么回事?她喜欢的明明是文若兰,怎么脑海里现在全是龙天宙的冷淡、漠然和嘲讽……真是讨厌的人,他从没有待她温柔过。
  可仓皇出逃身影却似在她脑子里扎了根,越来越深刻,教她想抹也抹不掉。
  难道就为了他救她一次,她便喜欢他了?
  多荒谬啊,爱情哪里是如此衡量的?
  她强迫自己忘掉龙天宙,将注意力集中在花泪痕身上。
  “朕充实后宫乃是祖制所定,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宫内警卫森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以我家娘子和小舅子的武功,天下很少有地方能拦得住他们……”这是最隐讳的警告了,希望她下次做事情前能先想清楚后果?唉,花泪痕还是心软,不想看见自己七妹半夜被人摘了脑袋。
  她眯起了眼。“皇兄这是在警告朕?”
  “不是警告,只想告诉你,他们兄弟姐妹间感情非常好,随便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都肯为对方殉葬,而活着的,则是不择手段报仇,你想想白云的下场,还有神佑国为何改名大晋,这其中最大的推手又是谁呢?”
  “哼,侠以武犯禁……”她语气已带杀意。任何在上位者都无法接受这种事。
  花泪痕笑了。七妹做了皇帝后,气势果然增强不少,但目光嘛……太流于自以为是了。
  “他们动武了吗?从头到尾使用武力的好像是我们俩吧?所有一切都是我们做的,他们不过是因势利导,让局面更快、更好地走向他们想要的方向。”
  “朕是为天下百姓——”
  “别总以百姓做借口,扪心自问,你、我逼宫,难道一点私欲没有?”
  “朕……朕是为封家天下,不愿先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落得败亡,所以……朕是为了力挽狂澜才这么做的。”
  “如果这是你心里最真诚无伪的话,那么我就当它是事实吧!”花泪痕叹口气。是不是离开宫廷太久了,已经不适应、甚至是厌恶这般“光明正大”的借口。
  还是他的天洪可爱,喜欢便说喜欢,讨厌也会直接讲,不扭捏不造作,真正教人迷恋千遍亦不厌倦。“现在你的理想、目标都已达成,连后宫都开始充实了,二哥于你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那么我们带他走,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什么?你们要带走王夫?”她惊呼。
  忽地,一抹艳红色的身影自内室里出来,袅袅婷婷,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光华耀世。她眼眸中燃烧着两簇怒火,轰轰烈烈,更显出其逼人的气势与艳美。这便是龙天洪,龙家排行老三。
  “二哥福薄,戴不起‘王夫’这么大顶帽子,陛下还是另选他人为夫吧!”二哥自愿被废武功她是知道的,虽觉二哥太傻,但二哥说,这是他借陛下之力为平安报仇时许下的承诺,他一定要做到。
  但龙天洪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女皇心地恁般恶毒,废了二哥武功就算了,连他的琵琶骨都穿了,存心让他当个废人。
  由此可见,二哥在这宫廷里不知吃了多少苦,若非看在女皇是花泪痕亲妹的分上,她早下毒杀人了,还在这里跟她废话?
  “胡扯!朕的王夫从来只有一个,其它人只是面首,焉能与王夫相比?”女皇居然慌了,她从没想过龙天宙会离开自己。
  从招他做驸马、到逼宫、到她登基……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他都在她身边,虽然每天把她气得半死,但她知道,当她真正有危险的时候,能依靠的还是只有他。
  他们也许不相爱——不,自从他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后,她发觉自己对他的心意变了,还是讨厌他的冷淡,但心里对他的牵挂也在与时俱增。
  他们相扶相持、互相陪伴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长久到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两人发苍苍而齿摇摇,再指着对方骂:果然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
  她没想过他们会分开,如今她已经变成“孤家寡人”,再失去他,独自坐在那天不至高的位置,该是多么凄清与孤独?
  龙天宙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即便她选进成千上万名面首将后宫塞得满满,哪怕文若兰重新回到她身边,她……
  方才皇兄一直暗示她,要她问心,问出最真诚无伪答案。
  但很多事都是她不想面对的,因此她始终逃避。
  可现在事关龙天宙,她还要逃避吗?
  她闭上眼,真正地问起自己的心,倘使文若兰回到她身边,她会不会放弃龙天宙?
  文若兰是她的初恋,自她懂得什么是情爱之后,她的眼神便一直追着他,可惜他从来没有为她停留。
  龙天宙是她的驸马,他有目的地接近她,利用她为自己的心上人报仇。他从不隐瞒他这辈子只爱龙平安,不会再爱其它女人了。
  她也回答他,她心里从头到尾只有文若兰一人。
  可如今呢?在他伤重垂危的时候,她用多少时间想文若兰,又花多少功夫为龙天宙牵肠挂肚?
  心神一阵摇动,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了,也许还没有完全忘记文若兰,但她的心已渐渐偏向龙天宙。
  很难想象她怎么会对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男人动心,偏偏……真的上心了啊!
  她的心终于给了她真实的答案——她不要他走,任何人都不能将他从她身边带走。
  她深吸口气,睁开眼,凌厉的目光笔直对上龙天洪的双眸。
  “况且,朕已有王夫的孩子,你们把王夫带走,是希望他有骨肉在后宫无人照应,最后在争权夺势中横死深宫吗?”
  龙天洪满腹怒火瞬间被一桶水浇熄了。“你怀孕了?”太巧了吧?她不信,一个箭步过云,抓住女皇的手开始诊脉。
  她的医术虽没有使毒功夫好,但好歹有点基础,有无喜脉这点还是辨别得出来的。
  女皇闪了几下,没闪过,手腕落入龙天洪掌中。心头一阵火起。
  这群人真是太目无法纪了,若非看在她是皇兄妻子的份上,她绝饶不了她。
  花泪痕注意到她眼里的阴郁,几步来到龙天洪身边,小心翼翼盯着女皇。倘若她想对龙天洪不利,他也不在乎再这宫里了。
  女皇不禁气闷。他们是亲兄妹,是血缘相系的两个人,还抵不上外头一个女人吗?可同时,她也隐隐不安起来,当初放皇兄出宫究竟是对或错?
  论继位的正统,皇兄总是在她之上的,若他的行踪泄漏出去,或者他对皇位起了野心,这朝堂上还有她立足的位置吗?
  花泪痕见她神色连变,便知她的疑心又犯了。
  这个妹妹什么都好,聪明、果断、坚毅,唯独有一点差了——多疑。
  其实她把天下治理得不错,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得比她好,加上这段时间他自由、懒散惯了,实在想不出再进这座名为“皇宫”的牢笼之理。
  “陛下不必担心,天洪略懂医术,只是想为陛下诊个脉,确定陛下是否真有喜了?”
  女皇冷冷一笑。“世间居然有如此大夫,朕倒是长见识了。”
  “天下竟有这般妻子,待丈夫如牲畜牛马,我也是头一回见,可得瞧清楚些,莫被其娇美外貌迷惑了,而忽略恶毒心肠。”冷言恶语自内室传出,却是面色铁青,已然气到浑身发抖的龙天荒。
  若照龙天荒本性,胆敢废他二哥功夫、穿其琵琶骨,管对方是什么人,不揍得她爹娘都认不出来,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但房宝儿一直拉着他,一双明媚秋眸像水,柔柔地直盯着他,不知不觉,他满腔怒火就渐渐消融成一堆气了。
  真是的!自从跟她在一起,他的爆竹性子越来越点不着了,变得温温吞吞,连他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偏偏他就喜欢她这水一般的个性,只要她一个眼神,他便觉得自己像吃了人参果般,舒服得整个人要飞天了。
  为了贪恋这份温柔,百链钢不知不觉成了绕指柔。
  龙天荒低喟口气,回头给她安慰的一眼,让她放心,他不再随便乱炸了。
  第3章(2)
  龙天洪诊完妇女皇一只手,再换另一只,诊了半天才气呼呼开口。“胡说八道!你根本没怀孕,你以为用这种破烂借口就可以留下二哥吗?别做梦了!”
  女皇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随即又坚定地反驳回去。“你只是略通医术,怎能诊得准确?太医都说朕喜脉已现,你却察觉不到,那是你医术不济。”为了留下龙天宙,她也算用尽心机了。
  “哪个白痴太医说的?你把他叫出来,跟姑奶奶对质……”
  “放肆!竟敢在朕面前污言秽语,信不信朕……”
  “朕朕朕——震你娘啦!姑奶奶……”
  “大胆,来人啊……”
  两个女人居然就这么泼妇骂街似地吵起来了。
  岂止龙天荒快抓狂,连向来好脾气的花泪痕也听得嘴角抽搐不已。天啊,这还是一国女皇、一个堂堂皇妃该有的仪态吗?简直是……
  算了!他别开头,当没听到,女人吵架是最不能插手的,帮她们讲和,讲得好,她们不会感激,感情坏了,她们定把一切都怪他头上。
  房宝儿听她们越骂越难听,也不知该气或该笑。
  不过她很讶异,女皇对他们要带走龙天宙居然起这么大反应,莫非她外表冷漠,心里其实在意龙天宙?
  果真如此的话……她倒觉得让龙天宙留下也不是坏事,倘使有一天,龙天宙能为了女皇而再起生存之念,绝对好过他现在对什么都不在乎,事事冷淡,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轻易抛却来得好。
  她从怀里掏出一条红丝线,往女皇手腕抛去。
  女皇正跟龙天洪吵得热烈,一时没注意,手腕竟给缠住了,骇得她脸色微白。
  这伙人该不会真想再改朝换代一回吧?
  谁知房宝儿啥也没做,只捏着红丝的另一头,闭目细细诊察起来。
  女皇一时愣住了,半晌后,惊呼:“悬丝诊脉?”这会儿她真的慌了,一个能悬丝诊脉的大夫,她怎么骗得过?
  等房宝儿确定了她并未怀孕,那么……休说他们会不会带走龙天宙,王夫肯不肯留下来也是个问题。
  不曾经历差点失去的痛苦,不会察觉他的可贵。
  而今,她发现了,也努力想要挽回,但是……来不及了吗?
  突然,她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即便贵如一国之君又如何,照样有做不到的事、留不住的人……
  她第一次反省,过去,自己是否对龙天宙太坏了?如果她对他好一点,哪怕只在他心里留下一点情意,以他重信重诺的个性,就算不爱她也会为了夫妻情分,留下来陪着她吧?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后悔已经太迟。
  只怕从今而后,她要真真正正做一个“孤家寡人”了。
  心突然有点冷,她尝到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适时,房宝儿把红丝一抽,龙天洪立刻凑过去问:“弟妹,怎么样?她撒谎对不对?她根本没有怀孕。”
  女皇面无血色,只是咬紧唇,昂起下巴,坚持着最后一点自尊。
  就算撒谎又如何?她是皇帝,她说的话就是圣旨,今天哪怕她说树是蓝色,它便是蓝色,谁人敢驳?谁又能驳?
  或者今天,她注定留不住龙天宙,但她也不会像个弃妇般哭哭啼啼,她会先削夺他“王夫”的封号,再逐他出宫。
  自古以来,既然事不可为,那就快刀斩乱麻,免得越拖越麻烦,终成祸患。
  “朕——”她口才开。
  房宝儿温婉似春雨的声音在殿里轻轻扬起,带着温暖、也带着生机,教人一听,便觉心头一片祥和。
  “虽然才一个多月,但陛下确实有喜了。”
  这会儿不只龙天洪目瞪口呆,连女皇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花泪痕注意到妹妹的模样,心里暗喜。看样子妹妹对龙天宙并非全然无情,不过她个性骄傲又多疑,只怕日后龙天宙要担待的地方还很多。
  但有情总比无情好,她有了情,便不会走上先皇的老路子,施政处事也会多用心思,对老百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况且从某方面来说,妹妹和龙天宙都是失去热爱、封闭心灵的可怜人。
  过去,他们像受伤的兽一样,紧靠在一起,一边互相取暖,一边彼此伤害。
  但愿日后他们能如一对真正的爱侣,携手相牵、互助互持、重新得回人生。
  “弟妹……你没诊错吧?”好半晌,龙天洪终于期期艾艾地问道。
  女皇目露希翼地看着房宝儿,关于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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