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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尔之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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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只要姬氏一族抓得到他,他的生死就任由你们处置。”
他望着姬家众人,四个女人气愤地在争议着什么,不时瞧向他们这边,而姬水襄神情凝重,却不如她们那般忿忿不平。
“她们似乎打算过来,你要留在这里吗?”
姬心草慌忙摇头。
“跟我来。”南宫璟转身沿着墙走了一段距离,推开墙上一扇隐藏的门,闪身而入,她跟了进去。
门内是纵横交错的白色走道,走道两边都是门,数不清有多少个房间。
南宫璟领头往前走,姬心草尾随其后,越想越不对劲,“可是这份协议应该也得经过吸血鬼的同意吧?他们难道就这么坐视他被追杀?”
“那是‘人类’和”吸血鬼“的和平协定,与他无关。”
姬心草错愕,“为何与他无关?他明明——”
“他各有一半的血统,但相对而言,他不算是人,也不算是吸血鬼。你应该也知道,吸血鬼与人类的混血儿,不论在哪一方都无立足之地。”
她无言了,“……可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他既是人,也是吸血鬼啊,如果不能真正接纳他,什么和平共处也只是口头上说着好听罢了,不是吗?”
南宫璟听见了她的疑惑,仅是抿唇,并不回答。他走过转角,站在一扇门前的青莲看见他们,面露讶异之色,并不多问,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门内是个方形的小房间,一面墙上镶着双面镜,透过镜子可见隔壁的大房间里有不少披着实验白袍的人在忙碌,镜旁有门让两个房间相通。
“在这里,她们就不会追来了。”南宫璟掩上门。
“这里是……”姬心草愕然注视着双面镜,埃米尔就在镜后的房间内。
他脱去了上衣,坐在一张金属椅上,数名白袍人围着他,在他额际、胸膛贴上连有电线的贴片,电线连接到旁边的巨大机器上。有个人在帮他注射药剂,旁边还有几个人看着机器萤幕闪动的线条与数字,一面讨论。
她问南宫璟,“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是医生和科学家,埃米尔在替他们做研究。在谈好的条件中,吸血鬼必须提供一人给人类做研究,他自愿成为实验品。”
“什么样的研究?”她想到他每天吃的那些药。
“吸血鬼在许多方面都和人类相似,体能却远比人类优异,而且永生不死。研究分为两个方向,一个就是在研究吸血鬼的体质,找出他们能避免老化与死亡的原因。人类的寿命越来越长,固然是因为医药发达、粮食充足,一部分也是这个研究的贡献。”
“第二种研究呢?”有个白袍人拿手术刀划开埃米尔的手腕,她看得心脏狠狠一抽,他却连眉头也不牵动一下,还抬高手臂,以便对方从他手腕切口抽出一条藏于血肉内的管子。
“第二种是药物实验。吸血鬼复原得快,即使药量过重也不会致命,加上有咒术协助区分,不致混淆药效,可以同时实验几十种药物。医界一研发出新药,就立刻在他身上试用,试用成功才会进行人体实验。他手臂内植入的管子也是咒术做成的,可以记录药物作用的结果,每个月得换一次。”
“……换句话说,”姬心草纤手蜷握成拳,嗓音僵硬,“这个与他无关的和平协议,不但好处没他一份,还让他当了一百年的白老鼠?”
南宫璟看着她压抑愤怒的侧脸,语气始终淡然无波,“没错。”
姬心草猝然转身瞪他,怒声质问:“而你居然就这样坐视不管?他就住在你隔壁,你们好歹是朋友……”
她蓦然住口。南宫璟恐怕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以她对他的认识,他并非如此冷酷之人。
但南宫璟冷淡的语气粉碎了她过于良善的臆测,“我和他不是朋友。我是他的监视者与保护者,为了防止他逃走,或被你们姬家人掳去,我让他住在浓松道,以便随时掌握他的一举一动。这项工作是政府委托我师父做的,他过世之后,就由我接下了。”
姬心草闻言错愕,一时完全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发出一声似是哼笑的叹息,“……以前,很多人骂你冷血势利,可秀和谈起你总是崇敬万分,他是个仁慈的孩子,我不认为让他如此崇拜的你,会如传言那样苛刻无情,但现在——”她炯炯眸光充满失望,“看来,无风不起浪,传言未必是假的。”她说话虽直,却从不口出恶言,这短短的一句话,已包含了她最大的憎厌。
南宫璟唇线抿起,并不动怒。
此时,双面镜那头突然骚动起来。
“喂,他还在流血啊!”
“为什么血没有止住?以前伤口都会马上愈合啊!”
“快包扎!医生快过来!”
镜子那端一团混乱,埃米尔腕上的伤口汩汩渗血,他兀自动也不动,众人手忙脚乱地抢救。
看见椅下血流满地,姬心草再也按捺不住,拉开镜旁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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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冲进来的女孩,埃米尔以为是麻醉药让他产生了幻觉。他歪着头看姬心草快步走近,几个科学家上前拦住她。
“你是谁?一般人不准进来这里!快出去!”
“不要紧,她是我的朋友。”南宫璟站在门旁,“情况如何?”
“一切都照平常的程序执行,但植入新的记录管后,伤口没有愈合。”医生在埃米尔手上施压减缓血流,皱眉看着他,“你最近有按时吃药吗?电脑从你身上读到的数据,跟以往差很多。”
“有啊。”埃米尔迟缓地应声,看着姬心草走到身边。她握住他完好的右手,看着医生替他包扎,紧蹙的眉眼泄漏了她的担忧。
“你的情况不对劲,得暂时停止服药,等你身体复原再说。你是怎么搞的?我再三叮咛过你,这次抗癌药物的实验很重要,要连续用药半年,结果你才吃第二个月就出毛病。你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知道有多少病患在等这种药救命吗?”
医生一面唠叨,一面指挥其他人擦掉满地的血,忽见姬心草不悦地瞪着他,他也不客气地瞪回去。
“小姐,虽然你是南宫先生的朋友,但按规定只有南宫先生和青莲可以进来,你得待在隔壁房间——”
“就让她留着吧。”南宫璟淡淡道:“有她在,埃米尔的状况会比较稳。”语毕,他迳自退了出去。
既然南宫璟开口了,医生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了姬心草几眼,回到机器旁研读数据去了。
埃米尔抬眸对着姬心草微笑,“我还在想,你和你养母不知道聊得怎样了,没想到……你会过来找我。”麻醉药使他反应迟钝,口齿也不大灵光。
她脸色一沉,“你想我们会聊什么?”
“嗯——首先她会问你,为什么我们在那么多人面前卿卿我我?于是你老实告诉她,我们早就化敌为友,这几天不但同进同出,还同床共枕,正打得火热呢。她免不了要感叹,她亲手拉拔的小女孩长大了,也许还会唠叨你几句,然后很欣慰地接受我这个准女婿。”他狡猾地笑,“很完美的结果,不是吗?”
“如果她当时和我阿姨们二话不说就出手对付你,你还能在这里胡说八道吗?”
被他这般赖皮地胡扯一顿,她原本的气恼反倒消了,哭笑不得。真是服了他厚脸皮的本事。
“可见她有多么疼你,为了你的幸福,宁可放弃女使的责任,舍不得伤我。”
疼她?她从未想过这个字眼可以用在她与养母之间,她总是兢兢业业,努力地完成养母严苛的要求与训练,那双永远在检视她有没有达到标准的眼,让她从不敢开口叫一声“妈”,只能将孺慕之情往心底藏……
她茫然的目光落在他肩头,他左肩曾被她打伤,如今伤口早已愈合,却留下蛛网般的淡红痕迹,记录了当时血肉破碎的纹路。他胸口被她刺的那一剑,也留下了细小的疤痕,与原先的旧疤相距不过半公分。
“你为什么自愿成为实验品?”
他没有丝毫惊愕,猜出必然是南宫璟和她说了什么,“与其和所有人类术师为敌,不如只需应付你们姬家人来得轻松。反正就是吃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你可以逃啊!世界这么大,总有你可以躲藏的地方,你藏起来,没人找得到你,就……没人能欺负你了。”
就没人能欺负你了……多怀念的温柔语气呵,他凝视着她忧愁怜惜的眼色,与数百年前那双眼同样的含蓄压抑,而又情致缠绵,他胸口宛如被重重一击,痛彻心扉。
他真是让鬼迷了心窍啊,他见过多少次她这样恋恋柔情的眼神,她说不出口,他居然便糊涂不知,忘了她两难的处境,愚蠢地相信眼见为凭,终于亲手将她逼上绝路。她在韶华之龄殒落,他只能用长得令他厌烦的生命去追悔、思念她……他还要再尝一次这般剐心的痛苦吗?他单手捧住她柔软的颊,哑声道:“世界是很大,却也很小,想要藏起来不被发现,并不容易;而我早就厌倦躲藏了,一个人这样偷偷摸摸地活着,真的很无聊——”胸腔深处突然强烈地收缩起来,他住口不语,慢慢往椅背上靠去。
她扶住他,“怎么了?”
“有点头昏。”他眼药过多,麻醉药早已失去止痛的功效,徒然使他反应迟钝,他只能咬牙忍痛。身体的改变比他预料的来得快而剧烈,他得小心保守这个秘密,不能被这些医生和实验狂察觉。
“你很痛吗?”
他闻言诧异,“你怎么知道……”及时忍住话。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表现出异状,她怎会发现?
见她神情担忧,他露出浅笑,巧妙地换了个方式回答,“让我抱抱你,就会好一点。”他手臂绕住她的腰,将她揽入胸怀,深嗅着她身上淡淡香气,虽然疼痛不断加剧,却变得可以忍受了。
她难得没有抗拒他公开的亲密举动,凑到他耳边,低声问:“这和你停止饮血有关吗?”
他唇角弯起,若非身边都是人,他真想给她—个激赏的热吻!他愉快地亲吻她耳垂,“聪明的女孩,不论你猜到了什么,都别说出来,这是个必须偷偷进行的神奇魔法,说出来就不灵了。”
若成功,他就能与她逃离这些人。他不喜欢躲藏,更害怕孤独一人的寂寞,那几乎要逼疯他;但有她相伴,地狱他也愿意一游。
他搂紧她,无声地对自己也对她许下承诺——后悔,一次就够。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第八章
夜已深。姬心谊独自徘徊在浓松道,越等越是担忧。
今夜大姨带人参加这里的神秘聚会,她是没资格参加的,偷偷地跟来,只是想见姬心草一面。
一定是出事了,心草姐姐行事稳重,不可能这么多天没回来,也没有联络族人。她问了姬秀和,他同样茫无头绪;向大姨询问,大姨总是不回答,她按捺不住,趁今晚的机会前来探查。
她在埃米尔开的舞厅外窥探了数回,里头始终静悄悄的。整条浓松道安安静静,一个晚上都不见人影,仿佛所有人约好在今晚一同消失。
她看着手表,已经过了午夜,大姨她们也差不多要出来了。她决定再到舞厅去看看,如果依然见不到心草姐姐,她就暂时回去,过两天再和姬秀和过来找人。
她刚往舞厅的方向跨了两步,忽见茴香馆的大门开了,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她以为对方是姬心草,随即发现这人比姬心草更高,修长的黑衣身形明显是个男人。
他像是喝醉了,脚步踉跄,不稳地摇晃着。他倚门稳住身躯,慢慢转过头,迷蒙的碧绿眼眸瞧见了错愕的姬心谊。
埃米尔!姬心谊并未见过他,但这双色泽诡异的绿眸绝不是人类会有的,她立即后退数步,自怀中取出银符对准了他,叫道:“心草姐姐呢?”
埃米尔眨了眨眼,看着少女一身姬家人传统的红白长袍,“你是她妹妹?”
“回答我的问题!心草姐姐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他有趣地看着神色戒备的少女,她持符的手颤得厉害,却还是鼓起勇气朝他怒喝。他妖异的眼瞳暧昧地眯起,“我把她吃掉了。”
“你杀了她?”姬心谊又悲又怒,正要把银符往他掷去,突然听见茴香馆内传出她担心了好多天的声音——
“为什么不走地道回去?”姬心草站在门边,试着将埃米尔拉回屋内。
“我想出来吹吹风,让脑子清醒一点。”他反而将她拉出来,顺势将她馨软的身子抱个满怀,“你陪我散步吧。”
“要散步随时都可以,你的药效还没退,最好先回去休息。”养母等人和他们同时离开会场,此刻必然还在澧松道附近,若遇上了,对他非常不利。
“你担心我遇到你家女使吗?”
对于他太过犀利的观察力,她真是有些讨厌,咬牙没有否认,“如果你爱惜生命,就该听我的话——”
“姐姐?”
姬心草循声望去,意外看见目瞪口呆的姬心谊,“心谊?”
姬心谊愣愣看着她们姬家的死仇厚着脸皮巴在表姐身上,而她最敬爱的表姐脸色尴尬,却没有抗拒,两人之间毫无剑拔弩张的敌对气氛,甚至……有那么点融洽甜蜜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姬心谊无法相信自己看见的情况,她知道的姬心草绝不会和这男人纠缠不清,除非……除非这个男人掌握了姐姐的弱点,逼迫姐姐服从?
没错,一定是这样!
她对自己的推论深信不疑,握拳对姬心草叫道:“姐姐,你不必怕他!大姨她们都来了,大家合力解决他,你就可以和我们回去——”
“她不会回去的,因为她舍不得我。”埃米尔懒懒开口,以唇贴住怀里姬心草僵硬的颈项,“是吧,心草?”
“胡说八道!姐姐是未来的女使,很清楚该怎么对付你这个坏蛋,她只是被你胁迫,不得不屈服——”
“心草当然不会忘记她的责任。”威严的女人嗓音自街道的另一边响起,冷冷回荡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姬水襄站在巷道出口,五个姐妹跟在她身后。六人肃穆的眼神形成强大的压力,一致对准了姬心草。
姬水襄开口命令外甥女,“心谊,过来。”姬心谊迈步走向族人,一面回头望着始终木立不动的姬心草,心下纳闷,她们这方显然已经稳操胜券了,为何心草姐姐还不动手对付埃米尔?甚至就任他躲在她身后,由她在前面对着大姨她们,简直像是……与自家人对敌?
“看来女使大人算准了我进晚身体不适,想来倚多胜少这一套呢。”埃米尔咯咯轻笑,放开了怀里的女孩,不吝于再推已经掉入死路、心乱如麻的她一把,“你说该怎么办呢,心草?”
怎么办?
姬心草望着表妹走到养母身畔,她们一式的红白双色长袍,是她终生依归的骨肉至亲;她身后则是相识不到一个月、却逼得她和她们决裂的男人。楚河,汉界,壁垒分明。她只能选一边。姬心草苍白地咬着唇,望着养母,“你知道实验的事?”
“当然知道。”姬水襄神色既无怒意,也不特别严厉。“
吸血鬼和人类,哪一方都不愿接纳他,却这么理所当然地利用他,我们还要当最后赶尽杀绝的那个人?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却得为此背负一生的原罪?“她越说越觉—切都荒谬可鄙,”我们姬家被视为神圣古老的大族,可私底下的所作所为,和我们鄙弃的吸血鬼有什么不同?“
姬水襄身旁几名女子早就满腔怒火,听她这般诋毁自己人,一名女子怒斥道:“你说什么鬼话?!他屠杀我们百余名族人是事实,你不妨问问他,他干过这种残暴的事没有?我们姬家人本该降妖伏魔,杀了他有什么不对?你居然把我们跟吸血鬼相提并论——”
姬水襄手一抬,女子忿忿住了口。她望着养女,淡淡道:“信神的人,不会质疑神的存在与否。你是姬家人,对于姬家决定的一切,你不应质疑,只管遵行,除非你从根本上已经对姬家这个信念动摇了。”她示意两名姐妹上前,“我想你是一时迷惑了,尽快解决这件事,应该能让你清醒过来。”
姬心谊对大姨与表姐的对话只听懂了几成,眼见两位阿姨取出两封符咒,显然要对付埃米尔,她朝姬心草叫道:“姐姐,阿姨要对付他,你赶快过来这边,免得危险!”见姬心草依旧不动,她紧张地大叫:“你的任务是杀了他,不是陪他一起死啊!”
死?姬心草望着两位阿姨撕开手上封符,那是专用来对付吸血鬼的,以他此刻的身体状况,绝对无法抵挡。
她不必回头,也能感到背后的他刻意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显然不打算干涉她的决定。而养母漠然望着她,眼神中没有失望或气恼,似乎笃定她会如往常般奉行她的命令,又像是在观察她会怎么做。
夹在两方之间,强大的压力同时挤迫着她,逼她做出抉择,她几乎错觉自己就要被这沉重的压力压垮压疯,碎裂成片片。她从不违逆养母,可是她的脚拒绝迈步,从他身边离开……
封符撕口处流出银色的液态物质,化作数道银丝,交错缠绕,笔直向姬心草射来。她今晚并未携带腕轮或任何法器,赤手空拳是挡不住它的,但她只要让开一步,身后的他就会死在这道符咒之下。
他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间。
眼见银丝扑到姬心草身前,她依然不动,“砰”地巨响,银丝不知击中了什么,激起烟雾弥漫。
“姐姐!”姬心谊惊呼,那符咒熔铸了多重咒语,虽是被设计来对付吸血鬼,可一般人也承受不住啊!
她扯住放符的一位阿姨,顾不得尊长辈分地大叫:“你们在做什么!姐姐是自己人啊!就算她一时糊涂了,也不至于要她死啊!”
“安静点!”姬水襄斥住了外甥女,凝目望着渐散的烟雾露出淡蓝色的影子。
那是一只与人等高的巨大禽鸟,喙尖颈细,身躯呈半透明的冰蓝色,笼罩在清冷的光辉中。鸟儿张开了修长的双翼,护住其后的姬心草,透过鸟翼,模糊可见她容色坚毅,显然决心一拚。
姬心谊愣住了,喃喃道:“‘七鹭’……”
那是“使灵”,族内唯有心草姐姐能使用这么复杂的咒术。术师以自身魂魄与法力喂养使灵,喂养的时间越长,使灵威力越强,与驱使者灵魂的依附也越紧密,如果使灵被消灭,驱使者也有受伤、甚至丧命之虞。
她为了那个男人,不借以命相护,和自己的族人为敌?为什么?
五个女人不等姬水襄下令,踏前数步,站定五芒星方位,各自取出法器。
姬水襄淡淡道:“目标是埃米尔,不是心草,尽量别伤了她。”
不对,不能这样!姬心谊想大叫,阻止自家人互相残杀的荒谬情况,可事实俱在,是表姐违背了祖训,阿姨们才被迫出手阻止她。她慌得快哭出来,想向大姨求情,却无从措词,眼睁睁看着阿姨们催动五芒星阵,空中凝聚无数银亮光点,流星般朝埃米尔坠落。
使灵呼应姬心草的心思,一幻作七,七只小鹭同时飞扑到埃米尔上方,挡住了这阵银色急雨。但鸟翼之间难免有空隙,还是有几颗银点穿透防御,眼见就要击中埃米尔,姬心草后退数步,护在他身前,银点全落在她身上。
她忍住痛,一声不吭。阿姨们显然算准了她的使灵最多分为七个,范围太大的攻势无法彻底阻绝,总有一、两个能打中他。虽是针对吸血鬼设计的攻击,落在她身上也颇为疼痛,若是命中他,他非受重伤不可。
感觉到熟悉的胸膛接住她背脊,她不回头,低声道:“我挡住她们,你走吧。”
“要我丢下心爱的女人自己逃跑,办不到。”埃米尔望着五名女子又取出符咒,“要走,我们一起走。”
她有些动摇,但无法答应。她可以回护他,但和他一起逃,就是彻底背离她的族人。她愿意为他承受责难,但她没有割舍一切的心理准备。
她来不及回答,一道银弧已迎面射来。
两只小鹭飞扑而下,双方相撞,爆出耀眼的光亮,消散无踪。紧接着又是数道银弧飞至,小鹭纷纷俯冲阻挡,几道眩目亮光过去,只余最后一只小鹭,它身躯陡然胀回人形大小,张翼挡住了最后几道攻击。
位于五芒星之首的女子手一扬,法阵中央涌现薄雾,一条三头银蛇随之窜起,在地下游动向前,其余四人念诵咒语,将雾气催化为密密麻麻的银色光点,子弹般激射而出。
七鹭再度一化为七,四只疾往前冲,张翼扑落密雨似的银色光点,余下三只组成三角形的法阵光网,在姬心草身前屏蔽从鸟翼逃过的漏网之鱼。
姬心草暗自焦急,五位阿姨都是族里的高手,一对一她有把握取胜,可如今一对五,除非她痛下杀手,否则必败无疑,但她怎能伤及她们性命?
察觉身后的埃米尔仍是不动,她急道:“你还不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他语气轻松,彷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又坚定深情,“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宁可死在这里。”
她心弦一震,忽见三头银蛇从雨点般的银光中窜过,逼近她身前。组成法阵的三头小鹭对准银蛇俯冲坠下,两者撞击的瞬间,蛇头骤然化作千万道银丝,一部分缠住了小鹭,另一大半朝两人卷来。
姬心草大惊,连忙护着埃米尔后退,四头小鹭飞下阻挡,也都被银丝裹住,其余的部分如影随形地扑向两人。她看出这些银丝与先前的不同,不一口气破坏根源处的法阵,就算斩断了前端也会再生。她掐起法印,但距离太远,要拍出已经来不及,银丝绕过了她,卷住埃米尔手臂——
突然右方一亮,一层如薄幕的柔和光芒切入两方人马之间,将三头蛇从中一截为二。咒术被硬生生切断,无以为继,勾住埃米尔的银丝于是崩解消散,化为原先闪烁的雾气。这道光幕显然是由法术凝聚而成,而出手的人功力更胜姬家五人联手。
茴香馆门口响起清澈沉稳的男人嗓音——
“得罪了,女使。他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让他在我的地方出事,请你卖我这个面子。”南宫璟望着姬水襄,语气委婉,但态度明显表示出,倘若她执意对付埃米尔,他必会插手干预。
姬水襄知道有他在,己方就别想动埃米尔一根寒毛,她手一抬,五个女子撤了法阵。“好,我就做个人情给你。”
她望着扶住埃米尔的养女,眼神若有深意,语气却冰冷无情,“如果你杀不了他,就不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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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刚刚降临,淋浴完的埃米尔一身清爽,麻醉药的效果也已褪去,他拿了浴袍披上,步出浴室,伫立在门边,望着床上失眠的女孩。
凌晨回来后,她不曾开口,从深夜到天明,再到入夜,她只是睁着茫然的眼,未曾阖上。就连刚才他问她要不要冲个澡,她也木然不答,任由他将她抱进浴室,迷惘痛苦的神情,彷佛她失去了一切,即使他要带她前往世界末日,她也不在乎了。
其实,何必这么难过呢?这么轻易又决绝地说出“不必回来了”,这样的“一切”,不要也罢。
他唇边似是怜惜,又似残酷的愉快微笑烙深,走到床畔,柔声道:“头发不擦干,会感冒哦。”
姬心草依旧不动不答。
他迳自撩起她微湿的长发,取来梳子为她梳理。平日欢爱过后,她常累得无力起身,总是他为她沐浴打理,她迷蒙的眼神,像在凡间迷路的仙子,困惑惶然、惹人心怜的无助模样,往往令他情难自已地再要她一次。
他轻哼着曲子,让梳好的长发散置枕上,转而拉开毛毯,露出她不着寸缕的柔美背脊。他倒了馨香的乳液,先在掌心温热了,抹在她背上,徐徐依着她姣好的线条按捺,移至她后颈时,他放轻了手劲,仔细揉抚她焦虑紧绷的神经,细腻的动作,有几分爱抚的意味。
姬心草这才自混乱的思绪中回神,狐疑地抬眼瞧他。
看这眼神,她显然误会他又想亲热了,他索性咧开色情的笑,故意误导她,“怎么,今晚你没兴致吗?”她恍惚失神的表情是很美,不过他更喜欢她板起脸与他一来一往斗嘴的犀利神态。
果不其然,她眼眸迸射出怒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种事?”
“是什么时候了?”他装模作样地看钟,“嗯,还不到七点,我们可以来一次或两次,之后再洗个鸳鸯浴,绝对赶得上开店。”
她瞪着嬉皮笑脸的他,“是了,你当然不在乎,这正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你不就想要我和她们闹翻?”
“闹翻又如何?我说了,我会陪着你,要死、要下地狱、要魂飞魄散永不轮回,我也不会离弃你,这样还不够?”他逼近她,“我就不能代替她们吗?”
他眼神咄咄逼人,令她心慌。她断然转开头,他立刻将她扳转过来,将她压在床上,锁住她闪避的眼眸。
“她对你毫不留情,你为何还这么重视她?就因为她是你的母亲?”
“……我不知道。”她疲惫地叹息,“她养大我,对我要求很多、很严苛,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想培养我接任她的位置。其实,我从不想成为女使,但这是她所期望的,阿姨们也认为我有资质,所以我努力不要辜负她们的期待。可是,有时候……”
她咬唇,第一次将这些心思在人前吐露,“我总觉得,我好像亏欠了她们什么,不得不尽力去做每件事来弥补她们。”
她无法真切描述这是何种感觉,彷佛有什么在潜意识里命令她,鞭策她的绝对忠诚。
也许是她莫名的责任心,也许只是她想太多了?住在一起的大家族,彼此的联系自然很强,但她的竭力以赴与其说是家族感情,更像是不可违抗的命运,驱使她往早已决定好的道路上走。
就连现在,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里,她也觉得彷佛有双眼在角落悄悄窥视着,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换言之,我比不上她们重要?毕竟她们是你的亲人,我却只是仇人。”他恼怒咬牙。结果还是一样吗?当年的她选择了那些女人,如今的她也把她们摆在第一顺位,他终究只是个外人。
不,不会一样的!他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不要重蹈覆辙,所以他面对姬家人围攻时并不还手,要由她自己决定,在两者中选择其一。这么做对她是很残忍,可不是她心甘情愿的抉择,就没有意义了。
但倘若她最终又选择了族人,他会毫不犹豫将她抢夺过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卑的少年,对于他想要的女孩,他不会有任何迟疑!
他激动矛盾的心思猛地一震,因为她温暖的掌心抚上了他脸庞。
他静了下来,凝视着她若有所思的润黑眼瞳,流露出几许温柔怜惜,让他不由得看痴了,心跳逐渐加速。她一定不知道,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令他意乱情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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