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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手联弹爱情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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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叫什么名字?”高母笑眯眯问,对他的第一印象似乎还不错。
“伯母叫我家尧就好。”他瞄高显明一眼,原来她母亲还不知道他们的事,他也只好配合。
“同班的?音乐系?不是?那念什么的?”她又追问。
骆家尧照实报上。
“不错嘛!家里做什么的?”
仿佛丈母娘看女婿,验完人品验身家。骆家尧再度看看高显明,她已经冷汗涔涔,他只得模糊地说:
“我爸爸从事……‘社会公益事业',为民服务的。”
“义工?有钱赚吗?”高母皱眉。
“妈!”
高显明难堪地想阻止母亲对他身家调查,高母却不理会,挥手要她别插嘴。“是什么机关单位?”
骆家尧若有所思地又看看女友,然后笑开一张梨涡闪动的脸,恭敬地问:“伯母真的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面的。”
“你是?”
“我是高显明的小学同学,骆家尧,我爸爸是立委骆克己,您记得吗?”
“你!?”高母如见鬼魅地瞪著他,再狠瞪女儿。
高显明不敢面对母亲,骆家尧倒是气定神闲地等待审判。
“原来是你啊……”高母并不如预期大怒,她喃喃地说:“托你的福,以前我们显明被你害那么惨,现在你还敢来惹她?”
“我很乐意为过去的错误负责。”他诚心说。
“嗯……”高母精明的眼将他瞄了又瞄。“那,以后不可以再欺负我们家显明了喔!”
“那当然。”他忽略高显明的目瞪口呆,迳自与未来丈母娘谈判。
“令尊最近好吗?恭喜他,这次又当选立委了!有空代我问候一下,大家可以约个时间吃饭。既然你跟显明已经是男女朋友,过去的事也不用计较了……”高母愈说愈亲热,把高显明晾在一旁发呆。
这也太离谱了吧?妈妈之前严禁他们接触,现在竟能马上尽释前嫌,火速拉上关系?
好糗!
终于,高母眉开眼笑,满意地挥别他们。
高显明尴尬地不知怎么面对骆家尧,但他并没马上对她母亲发表意见。良久,他才若有所思说:
“如果我没有一个立委爸爸,如果我念的是三流学校,你妈妈大概不准你跟我在一起吧?”
语气里颇有指控高母势利的意味。高显明脸一冷,替母亲扛下十字架。
“根本不必我妈说,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靠近我。”
“呃……我是开玩笑的,不要生气。”他急忙解释,握她的手紧了紧。
两人对望,气氛一时僵滞,谁都没说话。
在骆家父母的开放式教育下,只要有理、能说服他们、达到他们的目标,骆家尧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挑战每项考验,东西弄到手就将它玩腻,然后再换新花样、新玩意。
所以,得不到的东西,他会想尽办法得到。
玩腻的东西,他也会毫不留情地甩掉。
经过一番努力,高显明已非得不到的东西;他眷恋她,也没什么腻不腻的问题。可是,当她有一天更上层楼,踩他在脚下,却发现名利高峰处处是,到那时,他还会在她眼里吗?
他看著她,只盼是多虑了!
高母事后发表意见。
“挑对象,眼睛千万要睁大,找个肯努力的。家里有钱是很好,最重要的是钱要控制在他手上,而且不能是软脚虾,不然钱再多都留不住。现在苦一点没关系,将来飞黄腾达才要紧。别像你妈一样,以前没享过福,现在没福可享,将来还要指望你呢,唉!就怕你妈我等不及,有福享不到啊……”
不顾丈夫在一旁翻白眼,她说得口沫横飞。
“家尧这男孩子,家世没话说,人有出息,长得又讨人喜欢……”她一扫偏见,喜孜孜地说:“以前我怪他欺负你,他上门道歉还被我轰走了,想不到这么多年以后,还是让他碰上你,你们真有缘分哩!”
高显明一怔,她倒不知有这回事。
那时他们都只是孩子,一直以为他与洪善缘一样,闯了祸就吓得躲起来,原来她看低了他。
“你们进展得怎么样?”高母小声说:“如果你将来嫁给他,那件事也就省得解释了……嗯,以前我怎没想到这一点?”
呵!她也没想到这一点呢!
高显明哭笑不得。但能得到母亲认同,她松了口气。
进展得怎样?
当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往来时,骆家尧反而冷淡了。
原定的暑假活动取消,她虽高兴不必应酬,但也有些意外。
天一样的蓝,花一样的开,她一样的忙,但他的梨涡不再闪亮。常常一双大眼睛似要说话,嘴上却什么都没吐露,活泼爽朗的笑声仿佛也蒙上一层隔膜,只有在偶尔的亲吻拥抱时刻,才能感觉他的温度。
是遇上妈妈那天吓著他了吗?
或许又该她让步多些?……
怀著这个疑惑,聚少离多的暑假过去,他们升上二年级。新学年开始,高显明期盼这也是个新局面的开始。
他们真的就在抗衡与协调当中,自得其乐,但换成骆家尧阴阳怪气。
从他们骤减的见面次数看得出,他们真有些怪怪的……
主导权又不在她手上了吧?
高显明刚领到奖学金,却提不起劲上课,一个人在校园里晃荡。
踅了一阵,她遇上侯灿玉,以及那有名的中文系蜘蛛精,高显明管她叫“太上女皇”的李曼媛。
此姝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男友,转了一大圈,她终于与侯灿玉兜在一块,这也是T大有名的八卦。至于过程与细节,高显明不太清楚。
两人也看见她,向她微笑示意。
高显明相当不解,为什么人才出众的侯灿玉会挑中才貌差他一大截的李曼媛?但这又不方便问出口。
“没课吗?”侯灿玉笑问。
“我跷课。”高显明懒懒地说。
侯灿玉挑起一边眉毛,有点惊讶的样子。
“有什么麻烦吗?”他关心地问。
“没有。”
她摇头,扯扯嘴角,忽然想到什么似,唇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地瞄瞄李曼媛,心有顾忌。
“我去找一下同学,你们慢聊。”李曼媛甜甜一笑;高显明还来不及赞叹她的善体人意,她已经消失。
原来如此。她大概明白为什么李曼媛追求者众,连侯灿玉都选她的理由了!
李曼媛应该也尝过不少评比目光吧?
随即又一忖,人家挑剔她,她挑剔李曼媛,这意思不都一样?
惭愧惭愧。
“听说你从来不跷课?”侯灿玉的声音唤醒她。
“嗯。”她漫不经心带过,问:“你跟骆家尧,跟他们,为什么会变成好朋友?”
“志同道合,气味相投……交朋友讲究投缘,有什么不对吗?”他问。
“实力相近的人,一点竞争意识都没有,还可以当好朋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她好奇地问。
侯灿玉优雅的笑容倏地收敛,他微微一顿,又笑了。
“谁说我们没有竞争意识?”他看著她。“当然有。不过,与其把对方当敌人,不如当朋友,既竞争又合作,又能互相切磋砥砺,何必用负面态度去看待别人?一个人对付天下人,很累的。”
高显明不信他这么看得开,疑问道:
“真的可以这么潇洒?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
侯灿玉目光一闪,反问:
“你该不会连男朋友都想跟他比出个高下吧?”
仿佛被雷劈中,高显明顿时呆住。
“那可就更累了喔!”他凝视著她,语带深意。
这是告诉她,她不如骆家尧?她不悦地反问:
“所以你才选个不必花脑筋的对象?”
见他微微变脸,高显明后悔口快,她考虑著怎么道歉,侯灿玉已经说:
“曼媛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倒是你……艺术家,你除了音乐,大概什么都不关心吧?”
这是讥她不晓人事?高显明有些恼怒。尚未反驳,侯灿玉已经草草挥别她,厌烦的神色藏也不藏。
得罪他了?
侯灿玉是那一群天之骄子当中,她最乐意结交的一个,她让他生气了吗?
她莫名不安了起来。
第八章
新学期一开始,就是一阵兵荒马乱。高显明心里惦念他们走调的协奏曲,一面又忙著准备演奏会上的钢琴协奏曲。
排练的空档,刘雅琴带著企盼问:
“你会不会请骆家尧的朋友来?”
这个建议点醒高显明。亲近他的朋友,也是条方便路吧?以前她讨厌交际,现在恐怕要换换脑袋了!
“英雄帖”发出,他们也很捧场,除了形单影只的陈豪生,他们各自带了女朋友来;君启扬与胡晶瑶、侯灿玉与李曼媛,这一双双组合,是瞩目焦点。
当然还有骆家尧与她。高显明人躲在布暮后观望,还不用与他们排排站,接受公开评比。
刘雅琴来到她身边,轻声附耳说:
“我觉得你们最配耶!身高、兴趣、外貌……都很搭调,大家都说,最不配的是侯灿玉跟李曼媛,你觉得呢?”
唉!别再来这一套,她都要替他们抱不平了!
“这不一定吧?他们高兴就好。”高显明不以为然说。
骆家尧是当然的要角。站在他身边,接受称羡,是她一点虚荣的小乐趣,虽然她偶尔有些不服——不服旁人认为她高攀。
真是矛盾。
高显明有心打入他们的圈子,演奏一结束,她带著笑上前。
“谢谢你的邀请,很精采的表演。”侯灿玉首先说。
友善客气的语调,仿佛那天只是开个小玩笑,高显明也好声好气说:
“我才要谢谢你们的捧场呢!”
李曼媛接著说:
“光是看到你就觉得好有美感,加上琴声又特别动听……啊!你已经得到那么多掌声,我这么谄媚就有点多余了!”
这么甜的嘴,真难让人起恶感呢!
高显明今天可称得上艳光四射。合身的黑色礼服,适巧展现她健美匀称的身材,长发高高绾起,几绺发丝垂在颊边点缀;脸上薄施脂粉,深邃的五官在灯光掩映下,颇有颠倒众生的魅力。
今天,没有人敢说她配不上骆家尧,就连最挑剔的陈豪生都在台下惊叹说:
“难怪流行工业这么发达,女人要是没整顿过,根本不能见人。”
这话自然不能当她的面说,陈豪生很清楚她的攻击力。
但骆家尧没如预料地替女友出头,只像个呆子似看著台上,反而让陈豪生大叹无味。
事实证明,恋爱的人都是呆瓜,他发誓绝不堕入这个陷阱里!
骆家尧根本没余裕诅咒陈豪生的铁齿,从高显明登场那一刻起,他心里满是骄傲与挣扎。
该怎么处理他们的关系?
暑假刻意冷却,就为了思考这个问题,结论仍然是放不下高显明。现在,她捱在他身边,一反常态地与他们谈笑风生,他静静凝望,目光眷恋不舍。
在旁人眼里,仿佛眉目传情,让人忍不住想介入、破坏。
“辛苦了!你们两个配合的还不错嘛!”
俞美音挽著男友前来,姿态亲密,让一群人瞬间都愣了下。除了君启扬与胡晶瑶,大家竟都认得她的新男友,他是篮球社副社长林经年。
高显明闻到来者不善的气息。
俞美音该不会气她找了刘雅琴搭档,搅局来了?
是俞美音决定与她拆伙,高显明只好随便找个人填补,这可不能怪她。
骆家尧尚无知无觉,他惊讶地对林经年说:“学长,最近你常常请假,原来是谈恋爱去了,真是保密到家。”
“当然要保密!”俞美音代答,瞄一眼偎著侯灿玉的李曼媛。“给上任一点缓冲时间,留点面子给人家嘛,新旧两任之间的空档如果太短,那未免太没血性了。你们说是不是?”
李曼媛眨著无辜的眼,往侯灿玉身边猛靠。
众所周知李曼媛就因为被林经年甩了,才又火速与侯灿玉搭上,之间几乎没有空档。莫非……俞美音是来给男友的前任女友好看的?
当然也没放过高显明,她更是主角。俞美音瞟著她又说:
“缓冲一下,最后还是要出来说清楚,免得某某人担心我还没死心,还想当第三者呢!”
“会吗?你想太多了吧。”高显明笑笑说。
“是吗?”俞美音看看高显明,又看看刘雅琴。“你们的双钢琴默契不错,很和谐,不要连挑对象的品味也差不多吧?”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骆家尧身上。不只被点名的两人脸色丕变,大家都感受到她的恶意。
“我才没有……”刘雅琴慌张地说。
“没有什么?”俞美音振风点火地追问。
“没你这么有品味,有眼光。”骆家尧插话缓和。他不想让女友的演奏会有什么不愉快,于是出回打圆场。
俞美音满意地暂停攻势,寒暄几句意思意思,反而换李曼媛不怕死地叙旧。
“学长最近怎样?还好吧?”她对林经年道。
“呃我……”
“还能怎样?”俞美音抢答。“经年他功课很重,如果平均没八十五分以上,明年甄试就没希望,这学期的奖学金也要泡汤。今天还是我硬拉著他才肯来的……还好我不用担心他的功课,高显明,你可就辛苦喽!”
俞美音挑衅地看著她说。
高显明的脸色一沉。
骆家尧上学期中当了两科,期未低空飞过,被她念了一顿,但这不关俞美音的事吧?
她还没想到怎么应对,陈豪生忽然插嘴说:
“同学,请问你贵姓大名?”
他难得礼貌,简直吓坏大伙,大家顿时担心山崩地裂、世界末日。但俞美音与他不熟,她不知机关何在,便大方地报上名字。
“嗯?”陈豪生疑惑地问:“你不是姓‘欧'名’巴桑'?我猜错啦?”
“什么?”
“‘我老公刚升官,很忙'、’小心某某狐狸精垂涎你老公'……我以为你叫‘欧巴桑'哩!”
“你——”
当场一群人闷笑在肚里,忍得难过。
陈豪生那张嘴,永远不乏诅咒他的人。俞美音忍著满肚火,假笑说:
“呵!你的审美观真是特殊。小心以后可不要娶到一个货真价实的欧巴桑喔!你保重!”
然后挥别他们,偕著新任男友,威风凛凛地走了。
林经年在她的烘托之下,反而显得有点狼狈,离去的背影有些局促。
高显明后来才弄清真相。
李曼媛劣迹斑斑,甩了林经年,心里有愧,就乾脆让大家误以为是她被甩。既然李曼媛是输家,连带侯灿玉“捡”了她,也要逊了林经年一截,所以俞美音才自以为交上林经年,高过他们所有人。
好复杂。
人际关系是带钩的血滴子,一牵扯就别想逃,如果奋力挣脱,怕要皮破肉烂,不如安分待在已有牵扯的网络里,继续战战兢兢的日子。
爱情也是。
付出愈多,愈怕失去,她和骆家尧已是校园传说,多少双眼睛盯著他们的故事发展,她也习惯了他;失去他,她的世界会如何?
为骆家尧忍受这些乌烟瘴气,值得吧?
可是,换个方向来想,大家一致认为她配不上骆家尧,唯有俞美音不这么想——虽然她存心来搅局。
果真敌人才是知己?
俞美音爽快退出,再回头嘲笑她的选择,不无酸葡萄的意味。但敌手不居继续打这场仗,她怎么觉得有些……泄气?
恋爱初期,骆家尧每堂课乖乖上,报告乖乖交,考试乖乖念。自上大学以来,他没这么用功过,这都是高显明的功劳。
简直比他妈妈还严格!骆家尧找朋友诉苦。
陈豪生只会说风凉话——
“女人,自己懒得努力,只期待男人让她吃香喝辣,现实得很!对她们来说,选对象就跟二度投胎一样,所以会想办法督促你努力,这就是女人!”
瞧他说得义正辞严,李曼媛刚好是这一种。陈豪生偏偏喜欢她,不是自打嘴巴?
找陈豪生解惑,还真是问道于盲。
“豪生说的也没错。”侯灿玉低吟。“说好听点,她是想激励你,她对你的要求很高,说难听点,如果你不能让她心服口服,她会去挑战更高峰。”
骆家尧浑身一冷。
侯灿玉说中他的忧心处;如果他不够优秀,她很有可能甩了他!?
骆家尧从不低估自己。他一帆风顺惯了,得天独厚,无往不利,甚至常被人说成臭屁,她却不断挑战他的自信——
以前她常嫌他混,嫌他风骚,花太多时间混社团、交际应酬,他总以为是她的嗔笑,不以为意。
回想追求她的初始,她嘲笑他念“传统产业”,笑他们化工系掉出第二类组前十名志愿;她重排名,重表面,有迹可寻,只是他刻意忽视而已。
这与那些挑男友专挑热门科系、研究所以上的女孩子有什么不一样?说穿了就是李曼媛第二。
高显明会是这种人!?
骆家尧自认感情观太过天真——先讲感情,再论其它。高显明可能是先看条件,再谈感情呢!
如果是陈豪生那跩家伙,大概会毫不留情甩了她吧?
换作高傲的侯灿玉,无论女友要求什么,他肯定想尽办法为她做到,维持他无所不能的形象。
若是眼睛雪亮的君启扬,则一开始就不会挑上这样的女孩。
那么他呢?
难怪有些男孩子专挑笨笨的女生,原因无它,容易罩嘛!他是不是也该起而效尤?唉!
忍受著高显明的疲劳轰炸,骆家尧暗叹口气。
“……你争气一点好不好?”她喋喋抱怨。“你以前不是很行吗?看俞美音跩成那样,气死我了……”
“何必管别人怎么想?”他不悦地说。
“你害我这么没面子,还好意思要我不用管别人怎么想?”高显明瞪著他。“你一点都不惭愧吗?如果我是你——”
战火似有蔓延趋势,骆家尧真想劝她少说两句。平常她寡言少笑,说是为了保养嗓子,怎么这会儿她忘了?
“我们分手吧!”他低声说。
疲劳轰炸果然马上停止。
分手?她耳朵有毛病,听错了?高显明呆了好久才问:
“你开玩笑的吧?”
“我没开玩笑。”
骆家尧很少有严肃的一面,她意识到他的认真,先是有些慌张,然后一口怒气冲上喉头。
搞什么!?她都没提,他有什么权力提?要分手也该是她提吧?她哪一点让他不满意?
“为什么?”她皱眉问:“该不会我念你几句,你就嫌烦了?”
“不是这个……”他叹息,有些失望说:“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
问题?当然有!怎么没有?
高显明也提醒过他好几次,多用点心思在书本上,他不以为意,她也当他胸有成竹。上学期他惊险过关,这学期他却仍然吊儿郎当,一点也没悔改的意思。
对她来说,骆家尧天之骄子的神话已经破灭。
他有了缺陷。
谁没有缺陷?骆家尧的小毛病特别多,自傲、耍帅、打混摸鱼、油嘴滑舌……但在他才学兼备的条件衬托下,这些都是“特色”,不算要命。
现在则不。高显明赫然发觉,骆家尧不过是个普通人,他并非高高在上,而且相当“不务正业”,可惜她一直当他无所不能呢!
“是,是有问题。”她同意。
“说说看?”
他看著她,眼里多了一丝鼓励。
“我管你太多?”
她退一步,归咎于自己。
他叹口气。
“我不够温柔体贴?”她再问。
他又叹口气。
还不满意?高显明恼怒地说:“你直接说吧!”
“你所谓的问题,你自己根本不觉得是问题。”他无奈道。顿一下又问:“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高显明左想右想,不外是他容貌讨喜、个性爽朗之类的理由,但都不够具体,而他“才学兼备”的神话又已破灭……
她动了动唇,又动了动唇,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自己都不知道,那分了有什么关系?”他带点嘲弄意味说:“反正你又不喜欢我。”
“喜欢还需要理由吗?”她开始觉得委屈。“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压缩所有的空闲时间,勉强自己配合你的步调,还要忍受你那些看不起我的朋友,一天到晚被人评估是不是配得上你……我牺牲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你?可是你说分就分,一点都不留恋,我才怀疑你不喜欢我呢!”
“你觉得自己牺牲很多?”他诧笑问。
“难道不是?”她理直气壮反问。
“照现在的状况,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好?”他摊摊手。“端出我来又上不了台面,介绍给令堂大人还嫌丢脸,除了有个立委爸爸外,什么都不是。只会吃喝玩乐、打混摸鱼,太配不上优秀的你,你应该早就想甩了我,我只是成全你,先提出来而已,这样不好吗?”
“问题在你,自己也知道,改改就好了,还问我?”她埋怨。
“如果我现在奋发图强,你就又会喜欢我了?”他带著讽笑,顿了顿又说:“你简直跟令堂大人一模一样。”
“我妈哪里惹你?不要扯上她!”她拉下脸。
“对不起,我失言。”他的脸色却无歉意。“要点缀女王的皇冠,我这颗宝石还嫌太小,你可以去找更闪亮、更大颗的,我祝福你。”
高显明浑身战栗,终于懂他的意思。
“却嫌我势利?”她喑哑了声音。
“是实际。”他稍作修饰。“还没那么严重,所以我能理解,就放你自由。”
瞧他说得轻松自在,高显明落居下风,一时怔呆,仍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我们暂时不要见面,等你先想通了再说,你……要过得快乐一点。”他终于露出些不舍,怜惜地望著她。
她觉得荒谬。
先桶她一刀,再要她保重,天下哪有这种祝福?
但她满脑子空白,再也无力争论。
骆家尧不是跟她开玩笑、耍小手段。他平常黏人黏得紧,一说分手,消失得可真彻底,好几天没让高显明看见影子。
事情愈来愈没转圜余地,他们的协奏曲落得两方休止符的冷场,难道这首曲子就这么结束了?
高显明从心慌变成不甘。
分手?那怎么行?她才不要被甩,要甩也该是她甩他!
“怎么好几天没看见骆家尧?”刘雅琴好奇地问:“你们吵架啦?”
“喔,有点。”高显明心不在焉说。
“你们也会吵架?他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吗?”
高显明大方地摆出臭脸,瞪掉刘雅琴的八卦意图。
光是应付一张嘴巴就够累,以后还有多少张嘴巴要应付?
人际关系就是这么罗嗦,他们的恋爱搞得轰轰烈烈,下了海就难上岸,要分等毕业再说,要不……就继续下去,她才不想让人看笑话!
难怪听说一些班对学长姐,在校亲亲热热,一毕业却马上分手,旁人问起,才晓得他们早就有问题,拖到毕业不过为了掩人耳目。
天天应付同学的询问,很烦呢!
盛怒中首先想到面子问题,几天之后,高显明慢慢冷静下来,开始郑重思考骆家尧的问题——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本来是毫无疑问的,可是这些天下来,她没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病,只有些不习惯,疑问就来了。
本来嘛!她从来不是“你侬我侬”的信徒,为了迁就骆家尧,才与他天天泡在一起,其实她很乐意有些个人空间。
再者,她在意面子、成绩,一切有形无形的条件,更甚于其它;是否真被他说中,她其实势利得很?
可是,就算她找得到一颗更大更亮的宝石,她也宁可不要,她情愿等他这颗顽石磨亮,她就要他。
这应该算是喜欢他吧?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他的拥抱、他的亲吻,应该不会错……等等!或许有个方法可以印证一下……
念头一起,高显明忐忑地拟好作战计画,然后选定日子,找上骆家尧谈判。
她找个藉口打电话给骆家尧。
“我很怀念你家的平台钢琴……再让我弹最后一次好不好?”她哀求。
他似有些感动,答应了。
鸿门宴定在星期六下午。
高显明深吸口气,蓄满勇气之后才按铃。
骆家尧来开门时,手上抱著小猫Puppy,那是已逝的KiKi留下的;他多次邀她上他家看看猫儿,她总以忙碌而推托。
想不到分手了才有幸见著。
高显明有种“人在福中不知福”的悔意。
近君情怯,她避开他的视线,作势想抱抱小猫,他轻轻将它放在她怀里。
“好可爱……”
这一声赞叹,稍微消融一些紧张气氛。他们对视半晌,两人像初识般腼腆,仿佛回到初恋时,暧昧不明、相互试探的那个阶段。
心头微微地荡漾,恋爱的感觉又回来了!
以前的星期六,他不是找她厮磨,就是找朋友厮混,今天他肯守著空屋子等她,看她的眼神又不像没有感情……他们应该有希望复合吧?
久违的骆家平台钢琴,轻轻一碰,音色仍然美妙,高显明感触不断,不由自主弹了首萧邦的“船歌”。
“船歌”是萧邦三大代表作品之一。全曲技巧不深,意境却很难表现。当时萧邦染病在身,与乔治·桑的感情又濒临破裂,在身心受创情况下,写下这首曲子,以纪念与乔治·桑这一段恋情。
一开始,以湖中划船的优闲情景,描绘相恋时美好时光;中段回忆起以前的承诺,然后情绪慢慢沉淀,酝酿后段情感的爆发,激昂地表现出种种不满与不舍,仿佛在对乔治·桑抗议;末段心情逐渐平复,他不忍苛责她,反而祝福乔治·桑能有好归宿……
高显明弹到这里霎然止住,没完成最后一段。
不!不可能!换作是她,才没这么大的度量。她与骆家尧如果不能做情人,也不可能是朋友,她不与他反脸为敌才怪!
除非是她甩他,她也许会大方点。
百转千回的曲调,拨动骆家尧的神经。浪漫、缠绵、哀伤、激烈……他的心情随之起伏,忍不住问:
“这什么曲子?尾巴怪怪的,好像还没完?怎么不弹到最后?”
高显明叹息。
他淡出钢琴的世界,感受仍在,却听不懂她对他的依恋……她有些失落,又一想,这样也好,省得他误解她末段的意思。
“船歌。我忘谱了。”她微笑带过。
“是情歌吗?”他追问。
“嗯。”
“很好听,你第一次弹情歌?”
“当然不,钢琴曲多的是情歌,我常弹啊。”
他微微一笑,梨涡浅浅地绽现。“可是,第一次弹得这么缠绵悱恻……不是吗?”
这一笑看痴了她。
他却别开头,无意识地弹弄边缘琴键,若有所思地又说:
“所以我才以为你都不弹情歌。你平常练的、演奏会弹的,都是技巧华丽、气势磅礴的曲子,很悦耳,很好听,可是没有灵魂,没有感动,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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