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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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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六品是什么?三代祖宗的墓碑上都要刻上三品大夫?

他前半辈子是一个身份卑贱的捕快,十几年前变成了一个捕头,但士、农、工、商、军、灶六种户口里是没有他的,衙役只能与倡优这些贱籍并列。

那时候知县大老爷都是他只能仰望的高高存在。任打任骂不提,回话都必须要跪下回,稍有不慎便会有大板子侍候。知县之上的大人物,他想象都想象不到。

经过几十年的磨砺,这个印记已经牢牢刻在脑海中了。然而这一刻,知县却向他行礼叫一声李兄……

这才两三年功夫罢……扭曲的现实折射进来,虚江老捕头李柏的精神世界顿时轰然崩塌了。

第396章 李家受诰

十二月初七,腊八节的前一天,虚江县西水镇李佑家老宅。

李父阖目在床上躺着,如此这般已经一日一夜了。一干人围在床前忧心忡忡,若不是呼吸还算平稳有力,众人几乎就以为他要从正六品直接升格为正三品了,当然这个三品只能刻在墓碑上。

朱钦差唉声叹气,在扬州封诰,李佑是主角,在虚江县老家封诰,李父是主角,他这样昏睡不醒,封诰仪式没法进行了。要是李父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好去见李佑。

张知县唉声叹气,都传言是他一声“李兄”将李父吓到了,这真是六月飞霜。

西水李族老族长唉声叹气,西水李族唯一上得了台面的秀才李正唉声叹气,李佑的兄长李佐也在唉声叹气,李母朱氏则暗抹眼泪。

虚江名医张珍大夫被叫过来诊断,皱眉道:“此乃闭魂之症也。魂魄受了意外之惊便与世间断了联系。”

“有法子诊治么?”朱氏急切的问道。

“可以叫魂,喊一些老先生熟悉的话作为引子。”

在场人身份中,也只有李佐合适叫喊。他便上前,在父亲床头前大呼小叫起来,可惜仍未有效。

秀才李正有了主意,对张知县恭恭敬敬的作揖道:“叫醒曾叔爷,还得劳烦老父台出马,如此如此便可。”

张知县苦笑几声,便上前几步,拿出上公堂的架势,在李父耳边大喝道:“李柏!今日追比,你偷奸耍滑未能破案,左右拿下重责二十,逐出衙门,永不再用!”

听到被逐出衙门,李父猛然虎目圆睁,口中急叫:“大老爷饶过,小的愿戴罪立功!”

见他醒来,张知县这颗心算是放下了,抚须笑道:“李……老先生!县衙里可真容不下你了!”

次日腊八,过了节日到了初九这天,是李家正式受诰的日子。

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惹来无数看热闹的民众,方圆十里内几乎万人空巷。观者如堵、人潮似海,整个西水镇房顶全被塞满了人。冬闲时候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虚江县也算是科举大县,官员出过不少,诰封也有很多,本不稀奇。但是像西水镇李家这样,专门有天使钦差驾到颁诰,并且诰封大活人为六品的,就没有过了。

最令百姓感兴趣的是,据县志记载,李家是本县第一个被朝廷赐予金书铁券的家族,这种传说中的“免死金牌”必欲目睹之而后快。

其实这个“免死金牌”是赐给李佑本人的,李佑死了后,便由世袭三品指挥使的儿孙继承下去,和别人没关系,所以不该出现在此时的虚江县。

不过李大人为了夸耀乡里,便委托朱钦差将金书铁券捎带回家中,在家乡人面前展示。他知道,对于被评书演义熏陶普通百姓而言,肯定不明白六品兵马使是什么东西,但“免死金牌”、“一字并肩王”这些玩意知名度很高,吸引力很大。

再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种无上光荣的时刻,李大人因为骸骨在皇帝手里,必须坚守岗位不能回家。因而把自己的金书铁券捎回去,也算略略弥补了部分遗憾。

虚江县第一世家卢家、虚江县首富曹家,以及苏州府的赵家、贺家,还有洞庭巨商宋家皆都派人前来观礼,他们与李佑交情够分量,这种时候自然要来捧场。

李家正厅门窗虽然被砸了,没来得及修理好,但勉强裱糊起来也可以凑合,只是厅中摆设全都变了样子。里间置一高案,放置诏书,下首置一矮案,放置燃香。

其实整个仪式时间不长。良辰吉时,在彩亭鼓乐的伴送下,朱钦差乘舆直入李家,李父出大门相迎,李母朱氏则候于门内。

诰舆入门到堂前,朱钦差手捧诰书进入正厅,将诰书置于诰案。在赞礼官的高呼声中,李家全家对诰案五拜三叩首。

随即,朱钦差又捧起诰书,立于上位宣诰。宣完后李家山呼万岁,正式受诰。前来观礼的绅宦大户纷纷上前贺喜。第一阶段到此告一段落。

此后便进入了万众瞩目的第二阶段,诣宗祠告祭祖先。比起第一阶段,这才是最荣耀的阶段,相当于状元游街夸官一般。

李父激动地满脸通红,换上了正六品冠服,手捧诰书,缓缓走出了家门。他的身后是长子李佐,手捧着金书铁券。

李氏族人倾巢出动,围聚在门外,看到诰书和金书铁券出来,齐齐欢呼,响彻云霄,这是他们全族的骄傲。有了这些东西,西水李氏壮大发展便有了最坚定的主心骨。

按着事先选定好的路线,李父和李佐在族人的簇拥下,绕镇一周,满足了看热闹百姓的眼福。原来“免死金牌”的模样像是个铁瓦片……

进入宗祠,焚香祭祖。李氏全族数十男丁在祠内外列好位置,齐齐四拜,李父破天荒的与族长并列首位。全族唯一的秀才公李正在这里充当了祭文和赞礼角色。

告祭完祖先,今日的仪式才算结束。至于后续的换墓碑、建牌坊等事宜,不急于今日一时。

却说从今日起,整个虚江县传起一句话,生子当如李二郎!数月之内,这句话便扩散到了整个江南,远至江右、福建也常有耳闻。

不过在江南闺阁圈子中,这句话以讹传讹变成了“生儿要做锦衣卫,嫁人当嫁李探花!”

李佑家的热闹,远没有结束,受诰只是个开始。

当夜老族长摸黑上门,“有个事情告诉你。我族所有的田地,除你家和李正家之外,共计三百二十五亩,全都交给你了。”

李父十分犹疑,“这个……只怕传出去只道是我侵夺族产。”

老族长吹胡子瞪眼道:“谁敢说侵夺族产?分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家富贵发达了就忘了亲族吗!”

苏州赋税之重,天下第一,平民百姓将田土托付到官绅名下便可以逃税,这叫做投献。投献后只需以佃户名义缴纳地租若干而已,总比赋税轻。

李佑家如今显然要世代簪缨了,便意味着世代免税,乃是绝好的投献对象。所以老族长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父虽然担心被人指点霸占族产,但被老族长缠的没法子,甚至拿出族谱相逼,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三百多亩地。

次日一大早,李佑家几十年的邻居孙老爹领着儿子孙及上门拜访。

提起这个儿子,孙老爹就一肚子气。这个儿子与隔壁李佑从小是玩伴,关系不是别人可以比的,当年李佑开始崭头露角时,无人可用几次提挈他。但他死活拉不开面子给李佑当手下。

如今眼见李佑一飞冲天,而这个儿子还在混日子,气死人也。当初如果他紧随了李佑,如今不知要沾多少光,说不定都混出品级了。

“李兄,李老爷!看在几十年交情份上,有两件事情求到你。”孙老爷道,“第一个,我家有个店铺,你收了罢!”

李父虽然有时狠毒,但也讲究兔子不吃窝边草,对孙老爹这个要求,婉拒道:“怎能平白占你家的产业,此事休要再提!”

“你若不要,便是瞧不起老邻居,我就一把火烧了它!最少要收走六成股子!”孙老爹纠缠不休道。

同理,有官身做生意可以免税……

李父又问道:“第二件是什么?”

孙老爹拍了垂头丧气的孙及一巴掌,“我将儿子卖给你家为奴,一分银子不要,看在老邻居面子上,叫他在李佑那里当差去行么?”

李父无语,尽力谢绝,但倒是答应写信将孙及送到李佑那里。

抱有老族长和孙老爹这样心思的远不是最后一个,十二月初十这日上门求见李父的各色人物络绎不绝。主题就是免费送田地、送店铺……

李父当衙役的时候,巧取豪夺的黑事没少做,不然何以白手起家挣下了几十亩上好良田和一家客店的家业?但当时的他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会有被人强塞各种产业,收礼收到手软的苦恼。

之前他辛辛苦苦一辈子,不过挣下了宅院一间,店铺一座,良田几十亩。而今天短短一日内,名下就增加了店铺十间,良田千亩,这是一种什么速度?

想至此,李父有点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年轻时还不如安于清贫,在十里八乡赚一个好名声,熬到今日苦尽甘来即可。

一辈子败坏名声赚来的那份家产,还不如今日的十分之一多,而且今天收了这么多,还能换来声声赞美,简直名利双收。当初真是何苦来哉!

现在看来,只要他愿意,收拢上万亩地和百十家店面似乎都是很简单随便的事情,而且在乡里还会博得一个照顾乡邻的好名声。

奴仆更不用担心,现在他家门外简直快成了人市。各种穷苦人从四面八方闻风而至,排满了门口巷子里,童年少年青年男女一应俱全,全是自愿卖身为奴求得荫庇的。

因为当李家奴仆后,至少不用服徭役、不用交赋税、不用应付官差了,还肯定有口饭吃。

这世道真是……李父隐隐约约触摸到了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境界,原来这就是乡宦士绅上层人物的感觉!自己当捕头时,在小民百姓面前的威风,仅是井底之蛙而已!

第397章 对此我很忧虑

这日傍晚时分,李父送走今天最后一个客人,略感疲惫,毕竟他连续亢奋了好几日,身子终究不是铁打的。便下令今晚关门谢客,回到后院休憩。

李佑母亲朱氏,只是个普通妇道人家,眼瞅着今日自家名下的产业飞一般的增加,反而感到心惊肉跳的不安稳。

见丈夫回房,她握着小佛珠惴惴的问道:“不想横财如此之大,滚滚而来的叫人心里不安稳,家里有这个福气消受么?小二是星宿投胎,自然福大命大,可你我都是凡人,只怕消受不起……”

李父感慨道:“常听人骂酸秀才、穷措大,却从未听人骂过穷举人,今日算是亲历了一番缘由。如今我家比昔年那举人老爷还吃香的多。”

话说国朝自高宗中兴时,借着天下大乱时机在赋役制度上很是改革了一番,与士绅特权有关的大约有两点。

一是重新限制了官绅免赋役田土的规模,并将太祖的定额进一步削减,例如一个举人名下享受免赋役的土地不得超过一千百亩,七品也是这个待遇,高品级官员累计增加,最高一品不过三千亩。在目前国朝将近十亿亩地的背景下,这个比例作为官员的福利还是可以忍的。

二是杜绝世袭,田土免赋役随着官绅的去世而消失,只保留官绅家人免征徭役的权利。当然,如果下一代出色,在科举上继续有成就,那可以重新获得相应的免赋役权利。

另外,高宗皇帝还颁布了一条令时人匪夷所思的法令,凡入工场做工者,官府免其徭役,并定为祖制。这条法令很受欢迎,对普通百姓而言,交税咬咬牙勒紧裤腰带也许就熬过去了,但是服役比交税更痛苦,交税要钱服役要命哪。

有了这条法令,苏州府佣工数量几十年间几乎翻了一倍,时人笔记写道“姑苏东半城有男女佣工二十万,自铜陵、江右全族而来者数万”,这倒也绝非虚言。

严格限制了免赋役数量和时间,又有了新的免役出路,百姓投献所带来的效益也就相对降低了,有时也得观望一番,不像百余年前那般疯狂。不但要看短期,还要看长期。

说到底,投献从理论上是非法的(虽然很难抓住事实),如果冒着违法风险还得不偿失,谁还有兴趣?

像李佑这样的,不是书香乡绅世家,似乎没有什么传承,所以之前就不太被看好。万一投献李家后,等李佑去世后特权断了,该纳粮服役还得纳粮服役,那就等于白投献了。

不过还有一点要注意,高宗法令针对的是文官士绅,而不是三品以上的勋臣贵戚。如今李家之所以如此炙手可热,不论远近争相来投,全是因为李家获得了世职勋位。

不受品文官品级限制,又可以代代世袭特权,不必担心断了传承。没有风险,一劳永逸,国朝的勋戚比起文官,就好在这一点上,也是一种势力平衡。

而且国朝勋戚多是七八十年前的功臣,随着天子居于京城,土地大都在北直隶,江南地区十分罕见。所以位于苏州府虚江县的世袭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李家堪称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不火都难。

一日进账一千亩这种迅猛势头,自从甲申之后在江南就近乎绝迹了。不止李佑父母,虚江本地的张知县也被重重吓了一跳,如此下去真是情何以堪。

田土交易,都要拿到县衙盖印才能生效,那李家一天就拿来了一千多亩地的地契,户房吏员不敢做主,连忙向县尊大老爷禀报。

张知县一听便坐不住了,事前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如此疯狂,这让他这个地方官有点焦虑。

一天便有一千多亩,照此势头,李家若真得意忘形的收下去,搞出几万亩家产都是小菜一碟,十万亩也不是没可能。整个虚江县一共才有一百七十万亩土地,几万亩也是不小的比例了,那相当于免掉了一万多两银子的钱粮和几千壮丁的徭役啊。

再者,投献毕竟是潜规则,虽然人人都做,但公开说是不合法的。如果李家接收投献闹太大了,惹出什么事故,他这个知县肯定也有监管不严这类失职罪名。

当即张知县上了轿子,急急忙忙西水镇李家,而李家自然是大开中门相迎。

看到李父出来,张知县连忙拱手道:“李……兄多礼了,有劳远迎,不须如此。”

李父别别扭扭的穿着六品冠服,别别扭扭的与张知县平礼相见,将客人请进堂中分宾主落座,族学的老秀才宋先生作陪。自从李佑家受诰后,宋先生就常住李佑家了,主要任务就是陪客和顾问。

寒暄几句,张知县便劝道:“贵府二公子年纪轻轻便蒙朝廷重用守镇扬州,前程远大。贵府兴盛皆系于二公子之身也,若在乡间大肆接纳投献,这都是与人把柄。只怕有人生事,弹劾李家肆意侵夺田产,为此影响了二公子前程,反而不美,可谓因小失大也,故李兄要三思为上。”

其中意思十分委婉,就是劝李家领受朝廷恩典不要太贪得无厌,免得招惹出什么祸事。

李父叹道,“我李家一朝富贵,同乡们都来抬爱,脸面不好驳,却之不恭。”

张知县暗想,这李柏毕竟是胥吏出身,见识不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李兄可否知道当年徐阶之事?你李家比之徐家又如何?投献所得,浅尝则止的好,不可沉浸于此不能自拔,李兄务必要听本官一声劝。”

听到徐阶这个人名,李父神情大变,又肃容对张知县作揖道:“谨受教,听君一句话,胜读十年书。县尊之情,我铭记在心。”

甚为可教也,张知县很欣慰,中午留下吃过酒,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县衙。

送走张知县,李父转过头来,满脸疑惑的对宋先生问:“徐阶是谁?”

宋先生正想回房午睡,听到李父问起,讶然道:“李老爷不晓得?那刚才李老爷为何猛然受教样子……”

李父坦然道:“我只猜到县尊肯定举了个不好的例子,故作姿态的拿捏几下后便借坡下驴,装作听他的劝而已。不然显得我李家太容易说话,而且能哄他高兴顺便造出交情。别的不敢说,树大招风、见好就收的道理,我岂能不懂?”

这还真是不懂也能装出懂,李家兴旺不是没有道理的……宋先生干笑了几声,“徐阶乃是嘉靖朝的首辅,邻府松江的人。占了几十万亩地,但听说被大名鼎鼎的海瑞查办了。”

“月盈则亏,既然已经光宗耀祖,便不必广求钱财。除了本镇和邻村,就不收田地了。小二还大有可为,家里不能拖累他。”李父决定道。

却说头几日,上门的都是乡邻或者同县,人物层次不算高,李父应付起来还算得心应手。那接下来的日子里,附近衣冠缙绅之家前来攀交情时,李父便吃不消了。

更夸张的是,姓李的人多,方圆二三百里内,苏、松、常、嘉、湖五府里姓李的大户人家,只要是自认够资格的,纷纷到虚江县西水镇来攀亲叙情。一个世袭罔替的三品勋臣,真是独一号的江南奇迹。

李佑父亲的学问和见识,终归限于底层,如何应付得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幸亏李佑的好友薛举人没有外出游方,时不时过来帮忙陪客,李父又紧急请了几个善于谈吐的清客文人驻扎家中,这才勉力招架过去。

这种窘状,让内心洋洋得意起来李父很苦恼。家里缺了小二,就没个能上台面的人物吗?

又过几日,三块新的墓碑制成了。六品兵马使李柏一遍遍的审视,看到他的父亲、祖父、曾祖名字前面全都加上了正三品的嘉议大夫字样,再想象自己死后的哀荣,不禁热泪盈眶。

又一次感叹,真没想到快入土时,居然在有生之年可以见到光宗耀祖、显亲扬名的时刻,人生至此,真再无所求。

十几代人做不成的事情,让小二在三年之内全做成了,而且做得比能想象的更出色,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李佑的父亲始终想不通。他一直坚信天道酬勤,人要努力,可是小二从小就是他最瞧不起的投机取巧偷懒滑头性子,为何就可以出人头地?难道人的命运都是天注定的?

不,一定是他的勤奋和努力感动了上天,所以才应验在了小二身上……

安置新的墓碑又是一场盛大仪式,结束后李父回到家中脱下官服,心情一片空虚。

他忍不住对妻子朱氏道:“回来路上我突然想起,李家如今是不是已经到了极点?常言道盛极而衰,又古人云,富不过三代,此乃千古至理,对此我很忧虑……”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二不是世世代代有官做吗,你操得了那心么?”朱氏将六品官袍接过来,挂在床头架上。

李父仿佛变得絮叨无比,“可是他那房,一出生就有官做,还不是正经读书人出身,只怕富贵了也没心思苦读。可家里没个读书科举的总不成样子,要知道独木不成林,独木难支大厦,好汉也需人帮,对此我很忧虑……”

李佐的儿子,年方六岁的李绍骑着木马在庭院中蹦蹦跳跳。李父眼前一亮,心里叫一声这还不晚哪,便和颜悦色的招手道:“乖孙儿,来!”

动辄训斥别人的威严爷爷忽然和蔼可亲,叫玩到高兴的李绍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不要贪玩了,我们李家如今也算名门了,你是长孙,要勤奋起来。阿爷我给你请上五个教书先生让你念书,四书五经每人教你一门。阿爷以后每天看着你念书……”

第398章 东施效颦

到了一年当中的最后一个月,扬州这座休闲城市更是早早进入了年节氛围中,只有拱辰门外的天宁寺西边还在热火朝天的施工。

行宫工地上,不但有征发来的民役和工匠,还找来了几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农,专司栽种移植事务。时间紧迫,扬州小太守李大人下令要一直施工到腊月二十八,再等到明年正月初五就复工。

这天李大人排仪出衙,要去工地巡视。天气不算太暖和,不过厚厚的帘帷将气挡在轿外,轿中还算舒适。

刚出了衙署大门,轿子就停下了,长随义哥儿在窗边禀报道:“老爷!有群读书人在衙门口堵路!”

李大人下轿向前看去,果然看见十来个秀才服饰的读书人挡在了门口。

衙门口附近永远不缺看热闹的闲人,见此便议论起来。

“看罢,这便是有样学样了,上次有几十个秀才闹了闹,李大人让了步。大家看在眼里,这后面就学上了。”

“这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么?都若如此,李大人可就难办了。”

这些秀才,李佑眼生得很,他皱眉呵斥道:“尔等聚众在此、围堵衙门,所为何来?”

当中有一人递上禀帖,并昂然作揖道:“我等皆府学士子,今有不平事要禀于父台!”

原来是府学而不是县学的,难怪眼生的很,李佑皱眉道:“说!”

“天子圣驾将至,听闻老父台勒令商家供奉,甚至有一门兄弟三人皆为铺户者。替天子夺民之利,岂合道理?”

听到“一门三兄弟皆为铺户”之语,李佑心下了然,这么被坑的必定是谢家三兄弟。金百万与谢夫人都是徽人,寄籍江都县,谢夫人的兄弟自然也是徽人。

几个月前府县之争,他将寄籍生员从县学除名,而当时罗知府便针锋相对的将这些人纳入府学。

争来争去的后果是,所有寄籍生员都收拢到了府学里,而县学则全是本籍人。所以这几个府学生员八成就是寄籍生员,受了谢家三兄弟的好处,便跑过来为同乡直言进谏,顺便将所有商户捎带上,毕竟这些商户大都是徽人。

大概自己上次与县学士子演的那场好戏,极大的鼓舞了他们的信心罢。李大人暗想,此风决不可长,不然都以为本官好欺负了。便开口道:“尔等读书所为何事?”

“当然是修齐治平!”带头的府学秀才答道。

李佑登时大放官威,挥手将禀帖甩到面前秀才脸上,高声斥道:“收商户之利,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动辄谈官府与民争利,是你等腐儒之见,读书不精,也敢来大放厥词,谁指使的你们?”

不待府学生员辩解,他又厉声责问道“回答本官,尔等立在这里,是为朝廷言,还是为商户言?说!”

随行的衙役都是老公门了,齐声高喝道:“说!”

这些府学秀才,年纪都不大,处世也不深。面对李太守的刁钻质问和无形中的威压,哪有这个急智应答。

他们不过是收了同乡谢家的礼,一时冲动才过来的。或者说他们只是看到有县学的成功例子摆在那里,抱着不能让县学专美于前和想要扬出名气的心思兴冲冲来刷好处。

衙门口看热闹的闲汉多是本地的,见外籍人窘迫,又想奉承形象很正面的李大人,纷纷起哄道:“自然是替同乡富人说话!”

这场面,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没有,十来个府学秀才无言以对,正想灰溜溜走人。却听见李太守义正词严道:“身为读书人,不思圣贤教诲,却勾结富商、要挟官府,妄图把持地方政务,形同无赖,不可饶恕!左右何在!给本官将他衣冠剥去,革除功名,押回府学并报与学道!”

秀才相公们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今日闹衙居然要将自己的功名丢去,真是亏大发了,他们这才记起李大人做事的霸道,又记起李大人与学道官关系很不错。

李佑又对旁边师爷道:“记下,今后我江都县免了铺户采办罢,一应什用市易之!回了衙后出告示。”

围观群众纷纷赞道:“真乃青天也。”

李佑摇摇头上轿子,这些百姓真是缺乏创意,除了青天就没有别的词,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府学秀才们面面相觑的呆立,李大人这一招,等于是釜底抽薪了。商户们免去了差事,自然就去沾沾自喜了,肯定没心思继续支持他们,谁还管他们几个秀才功名保不保得住?而且商家肯定感激李大人,但倒霉的却是他们。

但事后府学教官跑到同知衙署长跪求情,李佑便免了“革除功名”的处置,只将闹衙的府学生员降为三等,禁止参加本科乡试而已。

此事在城中传开,那些府学秀才被满城人嘲笑为“东施效颦”,若干以为李大人从善如流、也打算去闹衙刷声望的读书人便缩了脖子。

后话不提,却说李大人到了工地,负责监工的郭县丞等候多时了,禀报道:“邻近年节,民役都有思家之情,但为了赶工,又不能放。”

李佑点头道:“加快进度,人心还是要安抚的,不然倦怠下来谁都吃不消。年前民役和老农每人发三两银子,工匠四两,以激励人心。”

郭县丞苦脸道:“这如何开销的起?”

李佑道:“不妨,有人出这笔银子。”

原来这笔开销是一个叫徐昌瑞的盐商赞助的。前次他直接给钦差送银子,结果被钦差赶了出来,在扬州城传为笑柄。但他不屈不挠的又找到李佑,总算钻到这个机会将银子花出去。

徐大员外有个道理,花钱要花在刀刃上,要花出特色。与同行一起捐输报效,他不过是名单中的几个字而已,没甚意思,首倡之功,又被金百万抢了,所以他就要另辟蹊径。

别家盐商因为家境好,大都从小读书,不出色的也不会被选来执掌家业,所以大都带着几许读书人习气,以半儒半商自诩。徐员外则不同,所以他才能舍下身段去夜会钦差送银子,被赶出来后又寻到了李佑门上,只为一个“与众不同”。

第399章 府衙春天如此短暂

话说扬州盐商经历过种种风波后,对李佑的态度很是微妙。他们认可了李佑的实力,顺从李佑的法令,并保持相应礼节的周到,但也不会与李佑亲近,很难将李大人视为自己人。

毕竟缝隙不是那么容易缝合的,更何况李佑本人对弥合嫌隙的态度并不积极,一直是可有可无的高傲态度。而盐商们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反正你李佑迟早走人,又何必与你多此一举。

名字俗气无比的徐昌瑞则是一个异数,李县尊变成李太守时,他立刻登门道喜,表达了强烈的交结之心,并承诺出银子襄助李大人迎驾。

对于这样的角色,在李大人的想法中还是很需要的,之前也有几个小盐商有过类似的表态,但都不合意。这个徐员外虽然不是七大巨商之一,但也能排名前三十,在三百家盐商中算是大的了,倒也合乎李佑的心思。

扬州城中,另一个自小不读书只自学的著名大盐商就是金百万,这日他正在家中与妻子闲谈过年事务。谈到一半,便见那妻弟谢延和来串门。

谢延和得意道:“不牢姐夫费心,这下全妥了!略施借刀杀人的小计,李大人将所有商家铺户采办差事都免掉了!”

“全都免除?你确定?”金百万惊讶道。

“今日出了告示,错不了的。”

听了妻弟细说前因后果,金百万大骂道:“蠢材!事起缘故本就是你姐姐不对,触怒了李佑让你受牵连实乃正常,忍着就行了,大不了唾面自干!谁让你去想法子的!”

谢夫人忍不住“你这道理可不对,怎么完全向着李佑。”

“住口!”金百万真发火了,继续对妻弟骂道:“讲道理有个屁用!如今的扬州城里有人制住李佑吗?没人能制得住,所以他就是道理!他让你赔钱你就赔着,有老夫在能让你饿死?告诉过你不要想法子,你却不听,你那点小聪明只会给自己惹更大的祸!他是官家人,不是商人,不容讨价还价的,你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挑衅,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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