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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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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茂生从厂外往回走,被几个小青年拦住了。小青年说他们要抽烟,让茂生去买。茂生说凭什么让我买?没钱就不要抽了。其中一个脚有些拐的人一挥拳就打了过来。茂生往旁边一闪,小青年扑了空,倒在地上。其他几个人一哄而上,把茂生压倒在地,一顿拳脚后扬长而去。茂生挨了打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捂着黑青的脸回到宿舍,柳诚明看着他眯眯地笑,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这小子太无耻了,居然叫外面人来收拾我!茂生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拿起菜刀就抡了过去。柳诚明没想到茂生会跟他拼命,抱头鼠窜。茂生边骂边追,柳诚明高声地叫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宿舍的人都起来了,保安也跟了过来。大家拉住茂生,夺下他手里的刀子,柳诚明怕得瑟瑟发抖,躲在人后不敢出来。
  这次事件后柳诚明收敛了许多,看见茂生目光躲躲闪闪,再也没有原来那样放肆了。厂长把他二人叫了上去,各打五十大板,让柳诚明写了检查在厂里高音喇叭上念,柳诚明脸胀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把检查念完,头上都冒汗了。写完检查后柳诚明要上班,茂生没理他。柳诚明灰溜溜地走了。柳诚明走后乔师把茂生叫到跟前。乔师低声地对他说:“茂生呀,得饶人处且饶人,柳诚明已经向你低头了,你就给他个台阶下来吧!你现在给了他台阶,他会感激你的。”茂生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模型上还离不开他。新来的人做的东西根本用不成,模子一见浆就开始跑(跑浆,注浆专用语,指模具缝隙不严,泥浆倒进去后就流了出来),车间工人都不愿意领。
  柳诚明上班后乖了很多。背后他跟人说没看出茂生文文气气,咋还是个二球!
  四十一(3) 小曹来了
  美陶车间成立后原来的五个人不够了,于是就增加人数,除了从生产车间调来技术比较熟练的几个女工外,还需要一定美术基础的人员。
  这时候,小曹来了。
  小曹叫曹虎,比茂生大一岁,孩子已经两岁了。小曹来的时候穿一件灰色的夹袄,裤子上打着厚厚的补丁。大热的天,他满头是汗,见了人畏畏缩缩地往后退,目光躲躲闪闪,不敢与人正视,茂生想起了鲁迅小说里的闰土。茂生家虽然穷,但身上穿的衣服还没有补丁,那条裤子换洗后也没有再穿。小曹脚上的鞋不知道摞了多少补丁,肿得很大,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小曹拿了许多吃的,有白面,有西红柿和茄子,还有土豆。茂生买了二斤油,两人凑在一起做了顿饭,吃得满头是汗。
  这顿饭也是他来工艺厂后吃得最舒服的一顿饭食。
  茂生安排小曹在车间刻字。小曹开始不会,刀子一用劲就把坯弄坏了,吓得他不敢再动。茂生于是就手把手地教他。小曹一整天跟谁也不说话,谁问他什么只是笑,或轻轻地应一声,声音小得象蚊子。大家让他声音大点,他的脸便涨得通红,鼓足了勇气还是说不出话来。一群女工更加放肆了,不停地开着他的玩笑,小曹浑身不自在,头低得快钻到裤裆里了。
  小曹来后茂生有了说话的人,感觉日子过得很快。下班后两个人便在实验室的后院开始做饭,小曹总是抢着干活,什么也不让茂生做。茂生问他什么,声音也是很小,腼腆的象个女孩,脸一下就红了。晚饭后两个人开始聊天,渐渐地他们就无话不谈了。小曹也是从小就喜欢美术,家里穷,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劳动了。
  过了一个礼拜,不只是谁知道了小曹已经结婚的消息,大家就在工房跟他开玩笑,小曹把头埋在胸前,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吕玲说你媳妇漂亮吧?小曹摇摇头,又点点头;白梅说有吕玲漂亮吗?小曹抬起头看了吕玲一眼,吭哧一声笑了,大家就知道小曹的媳妇肯定在吕玲之上。验坯的时候是女工最忙的时候,验坯要刻完字才可以开始,大家都想赶快验完,就催着小曹快刻。小曹一紧张,手忙脚乱就把坯打坏了。女工辛苦一天,修一个坯很不容易,小曹于是万分抱歉地给人家赔不是,答应等工资发了从自己的工资里给人家补。后来茂生制定了合理的损耗制度,刻字验坯人员每天可以允许坏几个坯,这才避免了和修坯女工之间的矛盾。
  第64节
  验坯是一项十分轻松的工作,一般都是由最有经验的修坯工来担任。验坯的时候每个产品都要根据厂里制定的标准严格检验,坯体的面积光不光,楞线直不直,壶嘴壶把是否在一条线上,口是否变形等等,可能都会影响到壶的质量,使其成次品,严重者甚至成了废品,还要倒扣工资。有的女工辛辛苦苦干一天,一个正品也验不上。修坯手法的轻重很难掌握,泥坯松软,还要拿滚烫的水用大头毛笔去洗,轻不得重不得,弄不好就掉在盆里成一滩烂泥了。验上一个正品是九分钱,次品减半,超过一定比例还要扣工资。有的人修的坯干了之后全是裂纹,验坯工“嘭嘭嘭嘭”一会就扳完了。这时你就会听到女人轻轻的啜泣声,被验做废品的女工泪流满面地把那些废品扫进原料堆,作为废泥还可以利用。一天甚至十几天的劳动就这样白费了。这还不算,每个废坯还要扣除一定的金额,因为前道工序如原料加工、磨浆、注浆等都会产生费用,后道工序必须为前道工序负责。刚开始学徒的人一个月之内是拿不到工资的。老吕管理车间之前每个学徒工每月还有十五元的学徒工资,老吕上台后就把这一项去掉了。老吕制定的记件工资技术熟练的人也拿不了多少。每个女工最多允许领二十二个毛坯,本事再好也会有一定的损耗,一天下来最多能验二十个坯,有十几个正品就相当不易,一月下来干得最好的也不过是五、六十元而已。有的女工干了半年每月仅拿几元钱,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以上,经常天还没亮工房的灯就亮了,夜很深了工房里面还有人在加班。因为工资定额都是老吕一手制定,大家便把怨气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说老吕心眼太坏,以后不得好死。
  四十一(4) 没人干的工作
  工艺厂最艰难的活莫过于修坯了,女工们宁愿干再苦再累的活也不愿意修坯。修坯工每天都要动冷水,时间长了就会落下妇科病;有的人对硷过敏,一修坯浑身就起疙瘩。茂生到厂后厂里新上了二十孔推板窑和一百立方隧道窑,在隧道窑上干活的人一天下来跟矿井下上来的人没什么区别,除了牙齿脸上全是黑的,就这样女工宁愿在隧道窑干活也不愿意修坯。谁进厂后如果没有被安排修坯,她背后肯定有人,大家都会刮目相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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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人们把修坯叫“刮壶”。毛坯领回来后要经过很多工序。先是用刀子把坯上的毛边打掉,然后用修刀把不平的地方填平,如果坯体变形了,就用嘴去吹,然后蒙在塑料里放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排队去水房打水,滚烫的水冒着热气,用一只大头毛笔蘸着水认真洗一遍,湿软的泥坯一见水更软了,弄不好就会掉进去。洗完坯后坯体的毛病便暴露无遗,需要用细细的钎子把沙眼和疤痕补上,然后用薄薄的塑料皮一点一点地压光,直到泥坯闪闪发亮,玉润光滑才肯放手。坯刮好后不能立刻见太阳,因为干得太快容易开裂。手法快的下班后加一两个小时班就可以完了,手法慢的人十几个小时呆在工房里,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壶刮好后先用湿布子盖了,整齐地放在窄窄的板条上。板条都是统一规格,长约两米,宽十公分。修坯工端着板条晃晃悠悠就起来了,刮好的壶随着板条也在晃悠。女工们每天都要反复地重复这些工作,一会把坯端出去,一会又端回来。遇到下雨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着急,因为刮好的坯千万不能溅水,一溅水壶身就花了,次品也验不上。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工房里到处都是坯,高高的架子上穿得都是。坯完全干透后才能检验,检验工用墨笔蘸着墨汁在壶身上一画,不同的画法代表不同的等级,收坯人就会根据检验员验的等级给修坯工计数,月底的时候车间主任再一块汇总。
  茂生刚来的时候影响最深的是送坯的时候,女工们扭着好看的腰肢,成群结队地向放坯房走,每个人手上托着长长的一板条泥坯,板条随着身子一晃一晃忽闪,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来工艺厂参观的人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当然也有不幸的时候,比如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女工身子一歪,板条倾斜,上面的泥坯便劈劈啪啪地掉了——几天来的辛苦全废了!
  刮壶是个技术活,急性子的人是干不得的,否则做出来的产品肯定是次品。刮壶是老吕跟郝厂长去江苏宜兴学回来的手艺,根据厂里的实际情况进行改进,最后把工艺流程定了下来。
  老吕把自己的女儿安排在实验室,每天不用刮壶;把妻子安排在紫砂车间验坯,也不用修坯,引起了大家的强烈不满。实验室和验坯拿的都是固定工资,每月收入有保障,而修坯工就没那么幸运了。验坯工很关键,产品质量的好坏全凭验坯工手下的松紧,因此验坯的时候肯定会得罪不少人。再好的人品一成验坯工就和工人疏远了,成了大家谩骂和攻击的对象,因此有些人宁愿不干这项工作。
  老吕婆姨有次验坯的时候把一个女工的三板条坯全报废了。每根板条上约放二十多个坯,女工象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它,细心照料伺候,晚上丈夫把饭做好后端到工房里也没时间吃,几天时间才能修这么多,让检验员一会就全报销了。这个女工受不了,当时就坐在工房里放声大嚎,边嚎边骂老吕婆姨良心坏了,不给人活路。老吕婆姨也不甘示弱,扑上去就开始对骂,两个女人扭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后来这个女工被开除了,老吕婆姨走进工房,刚才还欢声笑语的车间一霎那静了下来,空气仿佛也不流通了,憋得人难受。大家都在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她,看得她浑身不舒服。接连和几位女工发生冲撞,老吕婆姨坚决不当检验员了,要求下车间修坯,大家很高兴。工房里欢呼雀跃,象过节一样热闹。
  老吕婆姨是个有志气的人,她说到做到,第二天便跟老吕学刮壶,在老吕的悉心指导下,几个月后她就做到了一些女工几年时间才能做到的水平,成了一名优秀的修坯工。
  四十二 小曹的家
  吕玲对茂生的穷追不舍让他很头疼。他曾几次都想找老吕把这事说清楚,几次欲言又止,把话放下了。私下的时候有人也会开他俩的玩笑,口气里明显有揶揄的味道。白梅正在跟厂长公子谈恋爱,郝帅给她买了很多零食,一天到晚腮帮子都在蠕动,嘴角溢出白色的东西,令人生厌。自从她跟郝帅的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一些人对她的态度马上发生了变化,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马匹之能事,老吕自当先。她要吕玲带白梅到家里,教育女儿向她学习。老吕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照顾白梅,把她安排在办公室工作。郝帅于是就请老吕喝酒,喝得老吕舌头都直了。
  凭心而论,老吕在工作上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给厂里的贡献很大,理应受到人们的尊敬。茂生刚开始的时候也替他鸣不平,觉得人们待他太刻薄。通过一系列的事件,他对老吕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两人话不投机就吵了起来。茂生当上车间主任后,老吕被提升为生产科长,一下子变得更牛气了,整天鼻孔朝天,走路的时候都飘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中午的时候去门房,茂生同时收到两封信,一封是茂强的,一封是秀兰的。他激动得没走出门房就将信拆开了。
  先看茂强的。
  茂强说他们最近无战事,每天守在那里,情况一切都好。
  报纸上说最近老山战火纷飞,我们又消灭了敌人多少名,收复了某某高地,茂强怎能说无战事呢?看来他是不想让亲人担忧。茂生的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唯一可以证明的是他还活着,悬在空中的心多少落了地。
  回到宿舍后他拆开了秀兰的信。秀兰信上说烟长势很好,已经烤了几房,还不错;父母身体都好,让他不要牵挂;出门在外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工作上好好努力,不要辜负厂长的期望……等等,就是没有关于她自己的情况。整封信除了结尾部分署名“深爱你的人——秀兰”外,找不到一个情呀爱呀的字眼,正统的都可以在工房给大家念了。
  她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就是忘了自己。
  多么可爱的人呀!订婚三年了,她付出的太多太多,自己却轻描淡写。从来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哪怕是一句肯定的承诺。她象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消耗自己的能量,散发出滚滚的热量,温暖着这个家。工艺厂的女人一个个衣着光鲜,能说会道,娇里娇气,有哪个能够和秀兰相比!?
  第65节
  中午的时候茂生梦见秀兰来了。秀兰怯怯地站在工艺厂的大门口不敢进来。茂生展开臂膀,正想把她抱在怀里,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蒋路不耐烦地说了声请进,茂生也讨厌别人打扰自己午休,就看见吕玲进来了。茂生没理她,倒头就睡。吕玲说茂生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讲。茂生无奈,只好随她出去了,吕玲拿着一本《芥子园画传》给他。茂生说这是怎么回事?吕玲说那天在书店的时候看见你把这书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恋恋不舍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这本书,所以就给你买了。姑娘说完后羞答答地低了头,一只脚不停的在地上拧着,心里好像有许多蚂蚁需要踩死。茂生把书一把塞进她怀里,说了声“神经病!”仍回宿舍去了。躺了一会出来,见吕玲还在那里,脸上泪汪汪的。茂生长叹了一口气。
  周日的时候茂生想到小曹家看看,小曹吞吞吐吐地好像有难言之隐。茂生说怎么了,不欢迎我吗?小曹说不是的,家里太乱,你去了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茂生说这有什么呀,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家里跟你家一样。咱们去吧。小曹说你去了肯定会笑话我的。茂生说我不笑话你,咱们走吧。两个人于是就来到了小曹家。
  小曹家所在的乡镇离榆城约二十多公里,每天有班车经过。到了乡镇后还要走十多里山路才能到达。山路崎岖不平,加之天气又热,茂生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都快走不动了。想起这些天小曹每周都要回去,回去后带着那么多的蔬菜走这么远的路,茂生的心里很不好受。他说小曹你以后就不要再从家里拿东西了,这路真不好走。小曹说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小曹的家在半山上,村里有十多户人家,凌乱地分布在幽幽的山坳里,很安静。还没到家门口,涧畔上已经站满了人,热情地问小曹回来啦!小曹是这个小山村唯一读过高中的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走出去的人,俨然成了村里人的骄傲。大家问小曹是不是把工艺厂的厂长带来了,小曹说是车间主任。小曹回到村里后象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声音大了,也不紧张了。人群里一个怀抱小孩的女人不住地向这边张望,脸上红红的很不好意思。孩子看见小曹就不在母亲怀里呆了,大声地喊着爸爸。小曹把妻子介绍给茂生,妻子羞得低下了头,看着他哧哧地笑。
  涧畔的西边有一颗杜梨树,树下依着山崖有一面土窑,这就是小曹的家了。院里养着一群鸡,正在使劲地刨着土,努力把自己埋了进去;杜梨树下拴着一条狗,看见茂生“汪汪”地叫了起来,小曹吼了一声,它就不叫了。
  进了屋一片漆黑,可能是外面的光线太强一下子还不适应。过了一会终于能看清窑里的东西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呀!除了一张土炕,一个锅台和水瓮,家里什么也没有。唯一的电器是一只手电筒。山上还没有通电,窑里熏得很黑,茂生突然想起了他们在沟渠时的家,跟这没什么两样。看来天下的穷人还是很多的。
  小曹妻子很热情。一进屋就用马勺盛了一勺水让茂生喝。由于在县城上学的时候吃坏了胃,茂生一般很少喝冷水。主人盛情的样子使他不好意思拒绝,于是端起来一饮而尽。小曹家吃水要去很远的山下去挑,村里人用水都很节俭。喝完水小曹媳妇便开始做饭,南瓜和面,茂生还没吃完,媳妇就把另一碗倒了进来。第二碗正吃着,她又等着给倒第三碗,盛情的程度让茂生不知所措。
  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晚上看来是走不了啦。
  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小曹于是就到邻家去借,去了半天才回来。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很热闹,小曹的女儿很可爱,不住地问这问那,媳妇说一星期没见她老子了,见了就是这个样子。看见小曹一家其乐融融、亲亲热热,茂生突然想起了秀兰,心里一激动,真想马上回去就跟她结婚,组建一个温暖的世界。
  那一夜,茂生躺在小曹家的炕上碾转反测,一夜无眠。
  四十三(1) 不破不立
  国庆节的时候白梅与厂长的儿子郝帅结婚了。婚事办得很气派,全厂所有上班的工人几乎都去了,厂长家的小院子挤满了人,真是人山人海,吓得狼狗“麦当娜”钻进桌子底下不敢出来。


  吃饭的时候柳诚明喝醉了,坐在涧畔上放声大嚎,谁也拉不起来。三十多岁的人了,因为没有房子,至今还没对象,人家比他小十岁都结婚了,他怎会不着急呢?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路上很热闹。老吕喝得满脸通红,连耳朵梢都是红的。他眯着眼看着茂生嘿嘿地笑。茂生说你笑啥哩?有啥喜事值得庆贺?老吕摇摇头,说茂生你也该谈对象了。茂生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吕玲肯定给他爸说了,看来这事也到了断的时间了。老吕打了个饱嗝,眼睛痴痴地望着他,看得茂生心里发毛。茂生知道他要说什么,正准备脱身,后面过来一个女工猛地促了老吕一把,老吕一个趔趄倒在了水沟里,周围传来一阵哈哈的大笑声。
  单一的生产品种让工艺厂的产品很难有竞争力。多年的大锅饭及计划经济体制在市场经济的滚滚大潮下迅速被淹没了。粗瓷虽然不生产了,普瓷仅靠一角钱的辣子、南瓜钵很难维持。高附加值的产品几乎没有,紫砂产品刚刚开发还没普及,尽管工人的工资维持在最低水平,厂子还是没办法正常运转下去,经常捉襟见肘,工资也不能按时发放。
  因为经济一直不好,许多人没房子住。除了那一片象难民营一样的牛毡房,没别的家属区了。许多老工人于是就在山上打个土窑过活。或者把当年老革命的旧址利用起来,过起了山顶洞人的生活。他们吃水很不方便,要到山下挑;烧煤不方便,要从山下担;下雨不方便,上不去下不来,冬天坡上结了冰更是没法走,如果雨几天不停人就得饿肚子了。在工艺厂干了一辈子的工人除了熟悉郝厂长,外面当官的一个也不认识,于是他们的后代也都进了工艺厂,很少有人例外。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媳妇带回来又吹,为了住房儿子跟老子闹得不可开交,老子除了长叹,没别的良方。许多人都是一家人在工艺厂,子承父业,女跟娘走,女儿找对象的唯一条件就是跳出工艺厂——当然,工艺厂的小伙子是不具备这个条件的。
  年纪大的可以打窑,因为那时候山上还有合适的地方,后来有利的地势全被人占了,想打也没地方了,除非你上到山顶,不怕陡峭的山崖和峭壁,无水无电,过原始人的生活。许多年轻人因为住房问题找不到对象,柳诚明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员罢了。
  从小到大就没住过象样的地方,茂生对这一切已经习惯。他现在还没时间考虑这个,房子对他来说太奢侈,户口和工作问题是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一切都没用。
  厂里经济困难并不代表厂长没有钱花。郝厂长给儿子结婚的时候修了三间平房,外面清一色的瓷砖,里面铺着红地毯,极尽奢侈之能事。儿子婚事的张扬引起了工业局的重视,经调查了解,上级有关部门决定重新派领导来厂里主持工作,郝厂长成为工艺厂的书记。在企业,厂长是实权人物。书记从职位上讲比厂长要高半级,代表着党的领导,但生产经营及日常事务还是厂长说了算,工会主席及书记只不过是配角而已。
  上级派来的新任厂长姓王,跟郝厂长是老乡,祖籍山东人,当过兵,长得浓眉大眼,五大三粗,一看就知道是个干练人。王厂长曾在南方的一家陶瓷厂当过生产厂长,有一定的工作经验。
  郝厂长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王厂长的到来。会上,新老交替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场面非常热烈。
  新厂长对厂里的情况不了解,熟悉了一段时间后,他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全场放假!王厂长说人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是新官上任先熄火,因为这是邪火,不能再燃烧了,再烧下去工艺厂就彻底完了!
  会场一片唏嘘。
  第66节
  原来新厂长上任后,发现厂里主要部门安排的人员都不合理,办公室和一些技术岗位上基本都是厂长的亲信,这些人不学无术,占据要位,在车间工人中影响很坏,也直接影响了他们的积极性。这些人对新厂长不冷不热,厂长工作根本无法开展。郝厂长表面上对他很热情,背地里暗自上劲,要想一下子扭转局面,必须来个突然死亡法,彻底清理这群垃圾。
  ——不破不立嘛!
  四十三(2) 改革的尴尬
   然而王厂长的算盘打错了。他太不了解这个企业的背景。郝厂长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年,早已根深蒂固,工艺厂就像他的家,他想怎样就怎样,“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郝厂长(不,应该是郝书记了。)手背在后面,得意洋洋地在厂里转来转去,等待这场游戏的结果。
  全场职工大会以后,干部们离开了会场,工人们聚在一起不走。工人要吃饭呀!工厂放假他们怎么办?王厂长说你们先回去吧,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会让你们重新上岗的,一年以后,我让你们有房子住。
  工人将信将疑,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王厂长立即召开了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会上,王厂长对郝书记的工作做了高度的评价。肯定了他这些年来的工作成绩,然后把话题一转,说厂里的管理混乱,重要岗位上任人唯亲,没有创新,没有自己的拳头产品,缺乏市场竞争力,企业也就不能发展,只能眼睁睁地坐以待毙。王厂长说要想活必须先得让它死,旧机制不死,新的永远不会重生!以后重要岗位上必须任人唯贤,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领导阶层一定要避嫌,绝对不能再用自己的亲属!
  郝书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起身离开了会场。郝书记一走,其他领导干部也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老吕坐着没动,浓浓的烟雾一口接一口地从他的口中冒出。
  形势对他而言是严峻的。老吕要在两个厂长之间作出选择。
  凭心而论,王厂长的胆识他是欣赏的,厂子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非这样不行了。但是王厂长会成功吗?郝书记根深蒂固,厂里全是他安排的人,包括一些厂级领导也是他一手提拔,平日里教训他们就跟骂儿子一样随便。再说郝书记的那个爱好大家都知道,主要部门安排的女人跟他都有那种关系,老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至于自己的妻女,妻子已经下了车间,女儿也没准备在工艺厂呆一辈子,所以他顾虑很少。
  最为关键的是对王厂长没把握。
  在开会的前夜王厂长曾经找老吕谈过话,同时被谈话的还有张工。张工旗帜鲜明地拥护他,这使他很感动。老吕就不同了。他了解过一些关于老吕的情况。这个人技术全面,管理经验丰富,就是爱见风使舵,关键时候没原则性。但是要想发展必须得把他拉过来,他知道老吕的重要性。
  王厂长说放假是暂时的,人员大调整以后就恢复生产,他需要老吕的支持。老吕有些激动。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他为厂里任劳任怨,做出过多少贡献呀!可是已经奔四的人了,却还是个中层领导。跟他一起进厂的忠良已经成了工会主席,还有一个什么也不会,凭借一张嘴皮子也当上了付厂长。自己对厂长鞍前马后,为工作得罪了那么多人,郝厂长对他却一直不冷不热,让他摸不着头脑。
  王厂长知道老吕的难处。找他谈话开始便说想让他当生产厂长,老吕的心怦然而动,皱着眉一圈圈地冒烟,没马上应承下来。他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厂常委扩大会上王厂长要他发言,老吕肯定了改革的正确性,并且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得到王厂长的首肯。
  第二天厂里便贴出告示:中层领导、技术岗位及办公室竞争上岗,所有工人都可以报名参加应聘。
  这样的举措在现在看来是那样正常,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在八十年代后期,改革开放虽然已经开始几年了,国营企业还是大锅饭为主,许多企业死水一潭,没有人想要搅动它。王厂长投下这块石头后,马上溅起惊涛骇浪,巨浪呼啸着向他淹来,王厂长挣扎了一下很快就沉了下去,水面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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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厂长贴出的告示并没几个人应聘,这使他大惑不解。张工、茂生等一批技术骨干提前就谈过话了,由他们继续担任原来的工作没问题。问题是实验室、检验科、政办室、财务科等部门还需要一些人才。以前配备的人员根本不行。
  告示贴出去的第一天就被人撕了下来。第二天贴上去又被撕掉了。王厂长于是让保安把守。几天过去了还没人应聘,岗位确定不下来就无法恢复生产,一些老工人在郝书记的怂恿下来到厂长办公室闹事,坐着不走。紧接着生产一线的工人也来了,厂长办公室门前人山人海,无法进出。王厂长没想到工艺厂会是这种情况,一声长叹,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老吕一言不发。老吕也不说话,他知道形势的严峻性,当初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现在已经成为现实了。
  四十三(3) 落荒而逃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憋得人喘不过气来。外面的呼声成了骂声,要厂长给他们一个说法。王厂长说得口干舌燥也没用,大家说我不管你准备怎么发展,反正我现在要吃饭,你得给我解决!几个办公室的女工更是坐在门前大声嚎啕,哭着要饭吃。财务室的那个女工甚至把孩子也带了上来,让王厂长管饭,不管她娘俩就吊死在门前!
  郝书记站在山上的院子里望着这一切,嘴角泛起一丝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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