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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柔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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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该休息了。”于是他这么说。
  他在数度斟酌衡量后才说出的一句话,没想到却带来意料之外的负面效果,柳绿杨倏地抬头看他,眼底闪着怒意和决心。
  “我会睡在地板上。”明白她误解了他的意思,冷飘水面无表情的说道。
  绿杨闻后又低下头绣她的东西,令冷飘水扬起了眉。
  “别再绣了,我有事告诉你。”他说。
  “就快好了。”她回答到。
  轻轻的、短短的四个字,对冷飘水而言却有如天籁一般。这么长的一天,她总算肯开口说话了。他松了口气,竟感觉瞬间的昏眩。
  “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柳绿杨拿针线的手虽然相当沉稳,事实上她心里却非常兴奋,而这种心情和站在眼前的男人完全无关,是她手中的东西令她忘了伤心难过。
  她可以说无法离开针线过活的人,这么多年来她缝绣过无数的东西,衣裳、外袍、屏风等等,样样都颇受好评,甚至被称为极品,以绝高的价格出售。
  并非她对之前所绣的东西有什么不满,相反的,它们样样都是精品,都令她相当自傲。然而,从她开始绣这件袍子,到现在以接近完成阶段,好象有什么反复在她心里呐喊着,而且越来越强烈。
  她即将完成此生最好最好的作品,柳绿杨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当初完全是因为没有足够颜色的绣线,柳绿杨于是绞尽脑汁为她设计的图样配色,在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和精神之后,她有了很大胆的决定。
  她自己卷制绣线,以最多的白色为基础,再分别掺上其它颜色的线,让它们看起来几乎是纯白的,却又带着那么一丁点色彩。
  她计划在衣领袖口和下摆等处绣上水纹——就是水流的波纹。很简单的构想,所以更需要绝佳的绣工。
  要以这样的绣线在白色的布料上刺绣,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太荒谬吧,事实上也是如此。然而她是经过再三考虑才决定冒险的,因为将穿上这件袍子的人似乎不喜欢白色以外的任何色彩。
  该说是巧合还是幸运呢?发亮的绣线在白色的袍子上显现了一种带点诡谲却有极端特殊的美,虽然猛一看仅是件样式简单的白色外袍,但只要光线稍有变化,或是有风吹过,丝线中那一丁点色彩便会开始作用,在视线上掀起令人赞叹的魅惑效果。
  看似冰冷却隐藏着热度,柳绿杨越来越感觉到这件袍子和他的相似之处。然而一想起他是如何待她的,那激情的拥吻及事后的淡漠,她又因为羞怯及愤怒而双颊发热。
  他根本就不值得她这么辛苦。
  柳绿杨这么想,但仍低下头一针一线将细腻的纹路完美地绣出来。
  冷飘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候着,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她刺绣的情形。对于她竟能将同色的丝线绣在布上,却还能令一件平凡无奇的袍子微妙却彻底的改观,他觉得简直是巧夺天工、难以置信。
  但是最教他诧异的还不是这个。当柳绿杨终于放下针线,将手中的袍子轻轻抖了抖,然后递给他,冷飘水仅能凝视她,根本不敢伸出手去。
  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是他在奢求妄想、自作多情。
  “做什么?”冷飘水一开口就感觉满口苦涩,而他的双手则仍背在身后。
  “给你的。”柳绿杨将袍子搁在桌上,低头收拾着针线和剪子。
  不可能的事成真了!他人生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好事,但——会不会他终究是弄错了呢?
  察觉到自己似乎沉默过久,冷飘水说话了。
  “为什么?”他问,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他的。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柳绿杨没有抬头。“针线和布都是你买的,我裁缝刺绣只是打发时间。”
  冷飘水静静看着她,似子等待其它的答案,而他的沉默就像永无止境,逼得柳绿杨只得再开口:
  “天冷了,这里却只有一件被子。”
  她是担心他吗?冷飘水不敢让这想法在脑中逗留太久。以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值得她为他费心。
  低头看着桌上雪白的袍自,冷飘水缓缓伸出手去,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虔敬心情碰触它。
  好美!难以形容的美,是一件他不配拥有的袍子。
  但他绝对不会将它交给任何人,冷飘水想。这件她亲手缝绣的袍子将伴随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谢谢。”他说,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不至将她搂入怀中。
  这样就够了,她肯开口说话,还替他缝制了这件迫子,他不该再有什么奢求。
  “冷公子有什么事要说呢?”柳绿杨依旧不肯抬头,收拾好东西后便一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如果没有……”
  “有,我有话对你说。”冷飘水道。
  “是什么?”柳绿杨问。
  “关于今天早上……”
  柳绿杨闻言,终于抬起了头。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病,”冷飘水继续道:“我只是中了毒。”
  “中毒?”柳绿杨诧异地低语。
  他点头。
  “虽然无法根治,但没什么大碍,所以如果明天早上又发作……”
  “嗄?你是说今天早上的情况还会发生?”
  见她脸色发白,冷飘水忙出言安抚:
  “即使发生了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就像今天早上一样,没什么好担心的。”
  “谁——谁在为你担心了。”柳绿杨又低下头去。
  即使是像他这般迟钝的人也终于明白了她是在赌气,然而这个时候冷飘水除了苦笑,什么也不能做。
  “我怕又吓着你,所以——”
  “真的不要紧吗?”看着自己的手,柳绿杨低语道:“身体里面有毒,不想办法将它去除真的无所谓?不会——不会死吗?”
  冷飘水面无表情,沉默了半晌后扬起嘴角。
  “那点毒是要不了人命的。”他说。
  “是吗?”柳绿杨喃喃道,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略感心安。
  “就是这样。”冷飘水将视线移往窗外,害怕自己一克制不住就会有逾矩的举动。“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明天又发生相同的事,别慌,别理我,也别找任何人来,只要静静坐在一旁,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这怎么行?!”柳绿杨闻言低嚷。“还是找个大夫吧,或许——”
  “谁都帮不了我的。”冷飘水专注地看着她。“答应我,如果明天我又发作,待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柳绿杨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也就因为如此,她几乎一整个晚上都辗转难眠,脑子里尽是他高烧呓语的模样。虽然那症状正如他所说很快消失,但终究是毒在体内流动啊。真的没有大碍吗?她就是难以相信。
  她自己身体里也有毒,这是庄主告诉她的。数年前的某个冬季,她突然昏死过去,因此才发现的。为此,柳绿杨曾拼命回忆童年,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中过毒,只知道她从小身子就差,但也仅是如此而已。在她记忆中,自己并非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病。
  从她体内的毒开始作祟,之后的每一年冬季她都在生死边缘挣扎,那种感觉是既痛苦又绝望。所以是他笑着对她说没关系,她依旧无法释怀。虽然两人所中的毒不同,但在她身子里的那么一丁点毒都能致人于命。他体内的毒又有什么呢?不可能毫无影响吧?
  躺在床上的她转了个身,看见披着新袍子坐在地上的冷飘水,一个念头忽然跃上脑中。
  他是因为中了毒才到情剑山庄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就表示连医术高明的庄主也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怎么办?她越想就越难以心安。他呢?他怎么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其实冷飘水并没有睡,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包括那偶尔投向他的视线。
  她也没睡,他知道,但原因只怕是和他不尽相同吧。他因为身旁没有她而无法成眠,她呢?
  旭日尚未东升,冷飘水再次因高热而意识不清。看见他浑身冒汗倒卧在地,柳绿杨哭了。
  她是没良心的坏女人,太坏了!明明知道他病了,却还狠心让他睡在地上,她个性别扭,心肠又恶毒,很快就会有报应,一定很快就会有报应。
  眼泪一直沿着柳绿杨的双颊往下掉,她则是咬着牙,使尽全力试图将冷飘水拉上床。这其实并不容易,以她那么瘦小的身躯、那么微不足道的力量,她真怀疑自己可以独立完成这件事。
  然而她还是很努力地尝试着,因为她答应过的,在这时候绝不找任何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此时心乱如麻,她还是决定要坚守承诺。
  但是,她毕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仅无法将他扛至床上,甚至还因为用力过度而不支地跪倒在地。
  真是气人啊,柳绿杨想,但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抹去挫败的泪水坚强起来。就算把眼睛哭瞎了又如何?能祛除他身上的病痛吗?此刻能帮他的只有她了,她必须记住这一点。
  既然没办法将他拉上床,柳绿杨放弃了,她干脆让他躺在地上,再抓下被子紧紧裹住他。之后她点燃所有的油灯,并将其尽量排列在他身边,希望能使他温暖些。
  能做的都做了之后,柳绿杨不由坐在一旁想着:这样的做法会有效果吗?他又不是受了寒,是中了毒啊。
  “热……好热……”冷飘水蹙眉呓语,俊秀的脸上薄薄覆着一层汗。
  “热吗?这么冷的天。”柳绿杨以自己的手巾替他擦去汗水,眉头也忧心地皱起了。“你的身子还很烫啊,究竟该让你凉爽些呢?还是再生个火让你更热一点?”她喃喃自语,心里非常痛苦。
  之后的冷飘水不断喘息及呻吟,虽然处于昏迷状态,神情却显得非常痛苦。
  一定很难受吧?柳绿杨想着,她相信如果他还有些许意识,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他这副无助的模样。
  基于这个原因,再加上他之前一再强调很快便会恢复,柳绿杨即使心里多么不安,还是强压下到对面去找老婆婆老爷爷的冲动,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但是直到过了中午,冷飘水依旧昏迷不醒,不仅没有丝毫改善,相反的,似乎还越来越严重。他的喘息急促粗重,不断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有几次甚至睁大眼坐了起来,却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她。
  他开始变得粗暴,就像发狂似的怒吼咆哮,柳绿杨几次试着安抚,都被他猛地推向一旁,额头还在桌脚碰出了个伤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说了很快就会没事的了。
  柳绿杨擦着泪水,忍着疼又向冷飘水靠近,虽然对他的狂暴深感恐惧,她更害怕的是他会在不自觉中伤了自己。
  坚强点,他马上就会恢复的,她不断这么对自己说。
  于是柳绿杨以言语轻声安抚他,接着又改以大声斥责,然后不管她怎么说怎么骂都没有用,冷飘水对她依旧视若无睹,似乎已完全处在虚假的幻境中。
  “求求你停下来!万一受伤了的话怎么办呢?我可无法再分神照顾你的伤口了。”柳绿杨低嚷着,脸上早已满布泪水。“醒醒啊你!你这说谎的大骗子,究竟要我在这守到什么时候!”
  柳绿杨觉得自己已濒临崩溃边缘。他的高烧丝毫没有减退,人也越来越狂暴,好似永远都不会再清醒过来,她真的好害怕。
  在这个时间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在乎他,虽然他的出现破坏了她原有的宁静生活,却也带给她这辈子未曾想过的新体验。
  他或许话少又冷冰冰的,对他却总是竭尽所能地温柔。他已经尽力了,她可以感觉出来。
  让他醒能过来吧!老天爷。她再也不跟他赌气,再也不了。
  柳绿杨在心底祈求着,边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被子上,试图以此让冷飘水静下来不再乱动,然而并没有大大的效果,毕竟他的力气远远大过她的,他几次都几乎将她摔向一旁。
  “停下来,再这么摇晃我要吐在你身上了!”柳绿杨已经撑不下去了,她本就是那种不堪一击的泥糊身子,如何禁得起他这样的折腾?“你要闹是吗?就随你去闹,我可要丢下你走了,你听见了没有?!”
  她带着绝望朝冷飘水低吼,没料到的是他竟真的静了下来,有片刻的时间,他的双眸恢复了澄清,似乎终于认出了她来了。
  “你不许走,绝对不许离开我身边。”冷飘水直视她的眼睛道,这是从刚才到现在柳绿杨唯一听得清清楚楚的一句话。
  “那么你就乖乖的呀!”柳绿杨哽咽道,忍不住拥着他啜泣起来。
  都这个样子了,浑身发烫又意识不清,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仿佛他真的很害怕被她扔下。
  可惜他清醒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瞬间,随即便又挣扎怒吼,这次硬是将柳绿杨给甩得老远,她又一次撞上了桌脚。
  柳绿杨强忍着疼痛和昏眩爬回冷飘水身边。听了他方才所说的话,她已经不论如何都要伴着他,即使是要陪着他死也无所谓。
  “不要喊了,会吵着老婆婆和老爷爷的。”她伸手捂住他不停啸吼的嘴。“我依你的话不找任何人,就我一个人陪着你,你的可要说话算话,快快醒过来啊!”
  她的泪水滴在冷飘水脸上,他瞬间静了下来,盯着她动也不动。
  “是我啊,冷公子!你醒醒,你快醒醒!”柳绿杨连忙哄他,而他的回应竟是张开嘴狠狠咬住的她的手。
  柳绿杨疼得倒抽了口气,感觉到鲜血沿着手腕流下,染红了她的衣袖。她咬紧牙根抽回了手,因为害怕而可以不去看它,只用袖口随意裹了下。
  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和他所受的苦比较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她必须坚强些,绝不能放弃,否则他该怎么办?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他能依靠的就只有她了。
  柳绿杨这么对自己说,而这样的念头给了她源源不绝的勇气,于是她深吸了口气,又伸出手紧紧拥住了躺在地上的冷飘水。
  第八章
  冷飘水睁开眼睛,有片刻的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静静打量着周遭——倒在一旁的椅子,散落地面的茶杯碎片,还有桌脚的斑斑血迹,这一切是如此怵目惊心,却无法让他忆起此处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柳绿杨,之后他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很重,一低下头便看见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睡在他身上,而且还睡得很沉,他轻唤了她几声都不见她醒来。
  虽然冷飘水很愿意静静躺着让她继续睡,但他对于屋里混乱的一切也非常介意。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又为何会躺在地上?这些他都迫切地想要问清楚。
  于是他拥着柳绿杨缓缓坐起来,柳绿杨也因为这震动而睁开眼睛。她眨了眨眼,在看见他时身体一僵,并露出某种戒慎恐惧的表情。
  这反应并逃过冷飘水的眼睛,他扶着她站起来,正想开口问个明白,柳绿杨却抢先说话了。
  “你——你醒了?真的醒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令冷飘水耸起了眉。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这么冷静的声音,他是真的醒了。松了口气的柳绿杨闭上眼睛,若不是冷飘水还扶着她,她便会像烂泥般瘫软在地上。
  “好久啊。”她倚在他怀里喃喃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醒了。”
  她该死的究竟是说什么?冷飘水料想是他体内的毒让他昏睡了过去,那么在他不省人事这段时间里又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不好好解释一下?
  “张开眼睛,我有话问——”冷飘水让她仰起头,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她额头上的血块,神情在瞬间凝结。“你怎么了?这个——”他微微颤抖的指尖轻抚她的额头。“告诉我这是谁弄的。”
  “嗄?”柳绿杨有些茫然,事实上她正因为体力透支及缺乏睡眠而摇摇欲坠。“你说什么吗?我没听清楚。”
  “谁弄伤了你?”冷飘水耐着性子重复他的问题,他扶着她到床边并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专注地审视他的伤口。
  “喔,你说这个……”她举手碰碰自己的额头,随即因疼痛而瑟缩了下。“没有人弄伤我,是我自己,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脚。”
  “流了这么多血吗?”他看着被子上的大片血迹。
  “啊?嗯。”她点头,偷偷将手藏在身后。
  冷飘水蹙眉,无法相信她的说法,却又不明白她在隐瞒什么。
  “那么这些呢?”他指着屋里一片凌乱。“这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柳绿杨忧郁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他是这么傲气的人,既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不说比较好吧?但是屋里的情况又岂是几句话就能搪塞过去的。
  仔细衡量了下,柳绿杨决定说出部分事实,其余的则避开不谈。
  “这些也是我弄的。”她说:“因为你高烧不退,我有点慌张,就变得笨手笨脚的,一会儿砸坏杯子,一会儿又撞倒了椅子。”
  冷飘水扬起眉看着她。
  “那么你又为何会睡在我身上?”
  柳绿杨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她可不是有意要睡在他身上,那是为了要防止他伤了他自己啊。
  “因为你不断将被子踢开,所以我才——我是不小心睡着的。”她越说声音越小,偷偷看了眼,发现他依旧一脸怀疑,她忙打了个呵欠道:“啊,我好困,能不能放开我,让我再睡一会?”
  “晚饭呢?你想吃点什么?”冷飘水看着窗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昏迷了一天。
  “不吃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事实上她真的很疲倦,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听到她不吃东西,冷飘水又扬起眉,不过还是依她的意思将她放在床上,捡起地上染有血迹的被子,尽量拍干净后替她盖上。
  柳绿杨随即松了口气并闭了眼睛,一直凝视着的冷飘水心又起。为了揭开这一团混乱的谜底,他犹疑良久,终于还是伸手在她穴道上一指,好让她睡得更深更沉。
  不带任何情欲,冷飘水脱去柳绿杨的衣物,在她嫩白的肌肤上发现了大大小小数个青紫色的痕迹。
  冷飘水倒抽了口气,随即神情痛楚地撇过头去,仿佛再也不愿意多看那瘀伤一眼。
  果然!果然在他昏迷时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那些谎言根本就骗不了人,再怎么慌乱也不可能让自己伤成这样子。
  从她的神情以及屋里的情况开来,冷飘水对她说的话其实早以存有很深的疑惑,也曾有一瞬间的时间,他想过这一切会不会是自己在不自觉中所为,却没有想到这急速闪过脑中的念头竟会成真。
  是他,除了他没有别人了。看来他体内的毒除了会让人发烧昏迷,还能令人心智大乱,甚至变得野蛮残暴。这这次的发作几乎是持续了一整天,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究竟是如何伤害她的?他简直不敢想象。
  在替她穿回衣服的同时,他终于注意到她染红的衣袖,之后便看见她手上的伤口。冷飘水轻轻拉过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掌上有一半状的、很深的齿印,干涸的血迹则是从手指到手臂都有,显见她受伤时是多么疼痛。
  是他做的吗?是他咬了她?冷飘水问自己,却早已清楚地知道了答案。但是老天!怎么会这样的?他难道已经变成一只野兽,连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无法控制了?
  穿好她的衣服并替她盖上被子,冷飘水开始动手收拾屋里的一团混乱,他面无表情的将椅子扶起,将碎裂的杯子丢掉,然后尽量擦拭着无所不在的斑斑血迹。
  大致将屋子恢复原装后,冷飘水在窗口伫立,对于飘落在他身上的雪花浑然不觉。他想了很久,也再三衡量过,但所得到的结论终究还是只有一个。
  必须结束了,冷飘水想,已经无法将她留在身边了,与其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受他折磨,他还不如一掌将自己了结。
  回忆将她掳走的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全都起因于他的私心。而为了能占有她,被冠上什么样的恶名他都不在乎,到现在依旧是如此。
  然而看见她身上的累累伤痕,听见她言辞闪烁为他隐瞒,他的心好疼。他卑劣的行径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甚至可以说崩解了她的未来,而她不但不怨他,还以菩萨般的无私胸怀看护他,令他自惭形秽
  所以,趁着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应该将她送回情剑山庄,否则万一他再发作,再陷入难以自制的狂暴中,她又会如何呢?他再也不能忍受从她身上发现更多的瘀伤,尤其那些伤痕是来自他自己。
  雪仍在飘落,冷飘水回头看着床榻上的身影,冰凿般的脸上闪过一丝脆弱。然而当他再度望向窗外,神情已恢复原有的凛然。
  当晚,柳绿杨仍熟睡着,冷飘水离开了小屋并将房门反锁,自己则到了屋后的柴房,为了怕自己再伤害她,他决定在这里过一晚;明天,等他从折磨他的剧毒中又活过来,他将以最快的速度送她回情剑山庄。
  他将柴房上了锁,点起他带来的灯,然后在角落坐下。分离前夕却得呆在这种地方,他苦笑着想。这势必又有个难以成眠的夜。
  冷飘水就这么坐着直到天明,奇怪的是,他意料中的不适并未出现,从深夜到阳光乍现,他的意识始终非常清楚,身上也没有任何毒发的征兆。
  这是怎么回事?回光返照吗?
  因为这样的想法,冷飘水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在柴房呆到正午,还是没有感觉什么异样,一切都很好。
  带着不解和疑惑,冷飘水离开柴房回到小屋。他在门前伫足聆听,却发觉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简直是太安静了。
  他开了锁慢慢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见油灯依然亮着,一股不祥的预感倏地迎面袭来。
  为什么灯还点着?都已经是中午了啊。
  冷飘水大步走向床铺,果然,柳绿杨还在上头,她面朝墙壁,身上还盖着染血的被子,丝毫看不出有下过床的迹象。
  为什么会睡到现在?真的那么累吗?就算是点过她的穴道,五个时辰后应该也已解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更强烈的不安袭上冷飘水心头,他探过身去轻推了推绿杨,她动都不动,于是他坐上床铺将她拉入怀中,摇晃她并唤着他的名字。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但随即便又闭上,这时候冷飘水才发现她脸颊嫣红喘息不已,充满着魅惑力却又显得那么不寻常。
  肯定是有什么不对劲,冷飘水想着,之后便发现她的身子好烫,烫得令人害怕。
  受寒了吗?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想起她独自一人忍受着病痛,冷飘水就自责不已。
  忽然间,有个荒谬的念头浮上脑际——他体内的毒未再发作,她却开始发烧,他没事了,她却病了,这时机上的凑巧是否代表着什么?
  这种毫无根据的臆测一直在冷飘水脑中盘旋,他甚至未听过这毒会传染,但也不无可能啊。
  冷飘水为此六神无主,他果真要害死她了,他想着,不敢相信自己一时的自私任性竟会导致这般严重的后果。
  正当他拥着她不知如何是是好,柳绿杨在他怀里动了动,半睁着眼睛喃喃说道:
  “冷公子,冷公子,我——”
  见她有了反应,冷飘水不由更加拥紧她。
  “你怎么了?很难受吗?”他问。
  她摇着头,甚至还对他露出微笑,冷飘水似乎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你没事吧?”她反倒这么问。“有没有再发作呢?”
  “我没事,”冷飘水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一点事也没有。”
  “太好了,”柳绿杨的笑容越来越虚弱。“我很担心呢,如果你又发作,我只怕不能——不能照顾你了。”
  “你在发烧,但我会治好你的,我会找最好的大夫……”
  “没有用的。”柳绿杨又闭上了眼睛,仿佛说这些话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这不是病,我也中了毒,再好的大夫也没有办法……”
  “中了毒?怎么会——”冷飘水一脸错愕地问,从刚才就一直困扰他的念头又浮现脑中。“难道说……果真是我吗?是我将毒传到你身上了?”
  柳绿杨闻言又睁开了眼睛,一样是一脸的错愕。
  “你在胡说什么?冷公子,”她轻笑着,随即因为胸口发闷而频频喘息,但还是继续说道:“你身上——你身上的毒怎么可能跑到我身上来呢,别——别开玩笑了。”
  “可是……”
  “怎么?你是当真的啊?”看着冷飘水认真的表情,柳绿杨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不是的,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身上——我身上的毒跟公子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请相信我。”
  “那么又是怎么回事?你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间中了毒?”这个时间虽然应该让她休息,但也只有问明事情的原委才能救她,这点冷飘水相当清楚。
  “我身上的毒是从小就有的,所以——如果我死了,绝对不是公子你的错,你别——千万别自责。”她笑着告诉他。
  “谁说你会死?!”冷飘水抓紧她的肩。“是谁告诉你你会死?是谁?”
  “是庄主。”她说。
  “萧倚楼?”他喃喃道。
  “嗯。”柳绿杨微笑点头。“你知道吗?庄主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神医,虽然连他都没有办法解去我身上的毒,但也就因为有他为我配药,我才能活到现在。”
  她的话像一把利剑刺在他的心,也唤醒了他某些记忆。
  “这里有个和冷兄情况相似的人。”
  “她是情剑山庄里的一个绣匠。”
  “五年前,柳绿杨开始发病……”
  在他初至山庄的时,萧倚楼确实曾对他说过这么件事,提起过这么个人,然后因为他对别人的事向来不关心,所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掳走的竟会是——
  她是个身中剧毒的人,唯有呆在情剑山庄才能维系脆弱的生命,而他什么都不知道,竟贸然将她带走。虽然很清楚自己自私的行为将毁了她的清白,却从没想过会危及她的性命,他——他果然名副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鬼。
  “我立刻送你回情剑山庄。”见柳绿杨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冷飘水咬牙道:“你振作点,我马上就带你去找萧倚楼。”
  就在他这么说着,木门忽然被人推开,如刀锋般冷冽的声音传来。
  “急着送死吗?冷飘水,我是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扇门的。”
  冷飘水转头,站在门口的正是情剑山庄庄主萧倚楼。
  感谢老天爷!
  在见到萧倚楼的刹那,冷飘水在心底这么说着,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期盼某人的出现,虽然他很清楚这人此次前来是为取他性命攸关。
  “这人……这人说他是你们的好朋友,所以我才答应带他过来的,我是不是做错了?”老婆婆皱眉说。
  “不,没有关系的,”冷飘水开口道:“他的确是我们的朋友,谢谢你,婆婆。”
  老婆婆看了冷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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