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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琥珀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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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交手,琥珀大败。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欧阳老头,我恨你!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臭和尚,没事盖什么鬼亭子?”
  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出云山庄的书房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咒骂声。思卿与琥珀心不甘情不愿的抄着(醉翁亭记),尤其是思卿,每抄一句,就咬牙低骂一句。琥珀则是嘟着小嘴儿,只在心里犯嘀咕。
  臭智仙秃驴!臭酿泉!臭宾客!可恨的欧阳修!讨厌的路人甲!出现在(醉翁亭记)的一干“人犯”无一幸免的被两人在书房里臭骂了一顿。
  好不容易抄写完毕,沈敬儒要求两人朗诵三次,念熟了,再讲解文章含义,一下午念得两人口干舌燥,猛灌茶。
  本以为夫子讲解完,就可以结束这苦难,没想到沈敬儒临走之前,给了记回马枪——“三天后要背诵(醉翁亭记),背不出来的人……”
  他只给了个莫测高深的笑容,便转身离去。琥珀却觉得浑身起冷颤,不对劲极了。
  隔天,沈敬儒要上苏武的(赤壁赋?)。
  “琥珀,你先朗诵一次。”
  怎么每次都点她?琥珀不依地嚷道:
  “夫子,不要念了啦,天候这般热,咱们到悦己园的树下乘凉,夫子您说些古人轶事给我们听,可好?”先将他拐出去,然后再骗他到后山边。琥珀脸上挂着笑。
  “哦?你们想听古圣先贤的奇闻轶事?”这倒也可以。
  “是啊,是啊。”
  玻拍猛点头,只要不听课,什么都好。
  “啊!不过……嗯,不要太枯燥的,什么卧薪尝胆啊,精忠报国啊,夫子您不要说那个,其它什么都行。”她又补充道,那些呆板的道理,听了会想睡觉。
  “好,咱们就到悦己园里说(艳歌罗敷行),这不是古圣先贤的大道理,只是一篇跟你们同年纪女子的故事。”沈敬儒领头走出书房。
  (艳歌罗敷行)?什么东西啊?琥珀与思卿相视一眼,思卿耸耸肩,双手一摊,两人只好跟着夫子后头出去。希望不要是无聊的文章!
  两人后边跟着一大票仆役下人,忙着端砚拿笔,捧书递茶。
  三人在建造精美的角亭坐定,沈敬儒示意一旁的仆役将书卷放在石桌上。“琥珀,你先念一次,看有没有不熟的字?”
  又是她?怎么夫子每次都点她啊!
  “为什么又要朗诵啊?昨天已经念得很累了啊……”琥珀嘟起小嘴。
  “你不念,就教云庄主念噗?”沈敬懦低啜口茶,悠闲地道。
  伴读怎可让主子念?她看了夫子一眼,又看了看文章,不长,好吧,她就念吧。
  “日出东南隅,照我素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看词:‘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琥珀念完后,看了看桌上的茶,天好热,稍微念一段,就觉得口渴。
  “琥珀,喝茶。”思卿大刺刺地说道。她绝不让自己的姐妹淘受委屈,念书很容易口干舌燥耶,总得给茶喝吧,这臭夫子要是有意见,她立刻就把桌给掀了,看谁比较狠!
  沈敬儒看着玻拍喝茶,倒是没出声。
  琥珀喝茶有个习惯,她喜欢喝完后,用小舌头舔一下唇瓣,抿一下小嘴,品尝茶叶留在口中的余味,就像喝酒一样。这个细微的举动全落入了沈敬儒深如潭水的黑眸中。
  他看着她喝茶,看着她优雅地将茶杯放回桌面,看着她小舔唇瓣,看着她微眯着眼,品味茶香。心头泛起一股暖意…
  “咳!云庄主、琥珀,你们俩看这首古乐府,有没有什么感想?”他调整嗓子,试图让声调听起来与平常一样。
  “感想?没有,就是个登徒子看罗敦长得漂亮,就想调戏人家。”思卿懒懒地答道,顺手拿起青花瓷杯,也大方地喝起茶来。
  “琥珀你呢?你对这首古乐府有何感想?”
  夫子又点她?“我?有何感想?”琥珀没想到沈敬儒会问她,她才刚念完啊,怎么夫子又问她?
  “嗯,说说你的看法。”
  她没有看法,她只觉得口很渴——
  唉!等等……
  琥珀灵眸一动,鬼灵精地说道:“思卿说得对,使君这男人太好色了,已有了妻子还想拐人家罗敷,男人好色下流很不可取啊!夫子,您觉不觉得天下有很多这类猥琐下流的男人啊?看了就让人恶心!”
  琥珀朝沈敬儒漾起不怀好意的贼笑,继续说道:
  “夫子,您要是看到像罗敷这样美丽的女子,会不会也跟她搭讪啊?像那个好色的使君一样?”
  思卿递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给她,干得好!琥珀。
  嘲讽夫子是她俩常做的事,通常夫子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很火大!读书人最重视的就是名节,怎可让生徒嘲讽自己呢?
  只见沈敬儒不慌不忙地道:“嗯,窈窕淑女,君子好遂,女子最重要的不是美丽,而是内在的美德,内心如果不存善意,任其外表再美,也不会吸引我的。”他直直凝着琥珀。
  “内心是善是恶,没人看得到吧!就像使君明明想勾引罗敷,可外表看不出来啊,因他是有地位的人嘛。夫子,难道您看得到人心吗?”琥珀又问。
  “嗯,其实内心善不善良,听那人的言语就知道了,譬如蓄意讥讽师长的,就是内心不为善,这样会糟蹋美丽的脸孔的。”他轻轻勾起嘴角。
  琥珀闻言,心口猛然一惊。夫子怎么好像意有所指啊?不要紧,反正她琥珀不是美女,没关系,咦?等等,思卿是美女?
  啊,那……那夫子是在嘲讽思卿罗?
  琥珀转念一想,不得了,哪能容许新来的夫子如此羞辱好友!
  “夫子,使君蓄意勾引美女也是不善啊,那男人为何就不会受到惩罚?”琥珀反击道。她琥珀岂可轻易认输!
  “使君的行为的确不对,尤其是他已有妻室,而罗敷又有夫婿的情况下,他这样调戏良家妇女,的确不应该。不过,罗敷也当面拒绝他了,应该算是惩罚他了吧。”
  琥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夫子您说错了啦!”抓到他的小辫子了吧!
  “哪里说错了?要知道在古时候,被人当面拒绝算是很可耻的事啊,这应该可以算是对使君的惩罚。”沈敬儒很有自信。他可是饱读诗书的夫子啊!
  “不是啦,是夫子您说罗敷已有夫婿,那是错的。”琥珀笑得很开心。
  “咦?‘罗敷自有夫’,这一句应是解释成罗敷已经出阁了啊。”对,应该没错。沈敬儒微微抬高下巴,看着眼前笑成一堆的思卿与琥珀。
  “哈哈哈……夫子,您不是女子,自然不知道,您看哪个女子成了亲,还打扮得像罗敷一样,还‘头上倭堕髯,耳中明月珠’咧!一般成了亲的妇女是不可能打扮得如此艳丽去采桑的,哈哈哈……”琥珀说完,与思卿俩又笑成一堆。
  “可是她后面很清楚的叙述了她夫婿的样子,罗敷说她夫婿‘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啊。”沈敬儒有点儿尴尬的想扳回一城。
  “哎啊!夫子,您想想,罗敷也才十几岁,怎么可能嫁个四十岁的老头子呢?婚配不都是选年纪相近的吗?就算男子岁数大一点,总也不超过十岁吧?夫子,您有听过十几岁的女子配四十岁的男子的吗?那男的都可以做她爹亲了!”
  琥珀又笑,思卿则是大笑。
  沈敬德尴尬地胀红脸,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可是他还不死心,辩道:“如果罗敷尚未成亲,为何谎称她已经成亲,并且将自己的夫婿描述得如此伟大?”
  琥珀弹弹眼角笑出来的泪,抚抚笑喘了的胸口道:“啊…… 真的好好笑……夫子,难道您看不出来那罗敷是用这招对付那些想勾引她的登徒子吗?只要骗说她已经成亲,而且夫婿很了不起,别的无聊男子便会自讨没趣地离开,这是女子都知道的事啊。”
  沈敬儒不是女子,他怎么会知道?
  琥珀跳下石椅,走到满脸尴尬的沈敬儒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夫子,孟子不是曾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吗?夫子,您怎么给忘了呢?”呵呵!
  第二回合,夫子惨败。
  谁教他不是女子!
  自从那天因讨论罗敷败下阵来后,沈敬懦便更加勤奋地到出云山庄授课,原本为半天的讲授,现在改成一整天,思卿与琥珀大喊吃不消,可孟兰却很高兴,难得有夫子愿意整天教导这两个顽皮蛋儿。
  沈敬儒似乎也乐于跟她们俩辨析书中的道理,他发现两人其实很聪明,就是活泼好动了点,从两位女弟子的言谈中,他也着实得到不同于以往在书院中塾师教授的观点。
  “若夫日出而林纷开,云归而岩穴瞑,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爽朗的声音正背诵着僻翁亭记。
  她的声音真好听,清脆爽朗,却带有一点儿软软的童音。
  “很好,琥珀,你背书背得挺热顺的,很认真。”沈敬懦给了赞赏。
  当然,她花了一番心血呢。琥珀的小脸上闪烁光芒,人总是希望得到他人的称赞,特别是来自师长的赞赏。
  “云庄主,该你背书了。”沈敬儒转向思卿。
  只见思卿双手一摊,状似无奈:“沈夫子,你知道我是一庄之主,很忙的,压根儿没时间背这些捞什子的文章。”
  “敢问庄主在忙些什么?”沈敬儒不疾不徐地问道。
  “忙……忙什么啊……忙……”思卿居然语塞。
  忙着偷溜出去玩;忙着将灶房的野菜洗到剩下根梗;忙着将丫摆整理好的室内弄得一团乱,再摆出无辜的小脸,说不是她做的;忙着将水池里的锦鲤捞起,说是要让它们呼吸新鲜空气,急得老仆人跳脚……
  她真的很忙!
  思卿胀红小脸,借故咳了几声,抬高下巴,端起庄主的架子。
  “咳!我在忙什么怎可说给外人听咧?我是庄主,你是夫子,只管教好你的书就行了,不许问东问西!我做的可是庄内的大事啊,这等机密的大事怎能让闲杂人等知晓?”
  什么时候顽皮捣蛋变成机密的大事?
  “嗯啊!我很忙的,没时间在这里瞎耗背书,我有事,先走了,沈夫子你要有问题,问琥珀就行了,不用费心找我。我很忙的,告辞了。”
  碰!思卿一脚踢开门板,快速地逃出书房。在门外待命的下人立刻跟上去,只见小小的人影后头跟着一大票的护卫、丫环、小厮。
  沈敬德狭长的黑眸看着落荒而逃的思卿,暗暗地叹了口气,转头望向还坐在桌前的琥珀。
  思卿都溜了,她还留在这儿做啥?当然一块儿溜罗!正当琥珀起身也要跟上去时……
  “琥珀。”
  琥珀头皮一紧,微抽搐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什么事啊?夫子。”
  “你留下来,继续听课,晚一点也好将(醉翁亭记)的涵意讲解给庄主听。”
  “可是……思卿都离开了,咱们就不要授课了嘛!”她也好想溜幄。
  “就是因为她不在,所以才更需要你教她没听到的课。你们不是好友吗?难道你想看到日后出云山庄的庄主连(醉翁亭记)都没听过?那是会被外人笑的。嗯?”沈敬儒对琥珀谆谆说道。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琥珀无法反驳,只好勉强地点了头,乖乖地留了下来。
  “好,现在你试着念一句,解释一句,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发问,这样清楚吗?”沈敬懦移坐到她身边,同看一卷书册子。
  “夫……夫子,您……您一定要坐这么近吗?”他衣衫上的薰香味弄得她怪不舒服的,还有他身子也有一种味道,随着他的靠近清晰可闻,好像是……檀香味。
  琥珀不自在地红了脸。
  “嗯,云庄主不在,这样你会专心点儿。”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骗人!这样她才不能集中精神咧!
  他衣衫上的香味好像是檀香?还是沉香?又好像是……迎春花?
  “琥珀!专心点儿,哪,开始念吧!”沈敬儒不着痕迹地再靠近一些。
  是檀香没错!
  琥珀红了脸,怎么在这节骨眼儿猜他衣衫上的香味呢?应该讥讽他,将他赶出去,或是胡乱找个借口,偷溜出去啊!怎么反而呆呆地坐在这儿,猜他衣裳的香味儿,还莫名其妙地脸红?她的心跳也愈来愈快……
  “琥珀?”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琥珀不敢抬头,只压低了小脸,慌乱应道:“是……是的,夫子,我这就念……”他就别再靠过来了。
  啊……檀香味儿好浓。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离之酒也……”
  在晴朗午后的书房内,琥珀破天荒没有顶嘴,没有捣蛋,乖乖地上起课来。这也是她头一遭感受到心口小鹿乱撞,脑袋乱轰轰的,不知道自己在书房上些什么文章。连沈敬儒授课结束,走到大门口,对她说些赞赏的话,她也浑然不觉,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仿如在云端。
  接下来数天,思卿都借故不到书房听课,反而是琥珀都得乖乖应铆。可哪有正主儿不读书,反而教伴读的乖乖听课?琥珀嘟起小嘴,却还是一笔一划地抄写着唐诗。
  牛诸西江夜,青大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份将军……
  思卿没来,夫子便教她唐诗,好记好念,可是她不太喜欢和夫子独处的感觉。
  很奇怪啊!每回听课,她不由自主地便会脸红心跳,迷迷糊糊的,以往的伶牙利齿都不管用,看到夫子的眸子,她的脑袋就空白一片,停止思考,夫子说什么,她都只会点头……
  哎呀!一定是因为思卿不在的关系,思卿赶快回来书房吧!琥珀苦着小脸,心里默祷。
  偷瞄一眼夫子,他好像在沉思耶,搞不好是在想如何将思卿抓回来读书呢!
  正当琥珀在心里胡思乱想之际,不意沈敬儒忽然唤她,“琥珀。”
  “咦?啊?夫子您唤我?”她低头慌乱道,总不会被他察觉她的胡思乱想了吧?
  “琥珀,你过来,我跟你讲件事,你一定要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云庄主知道。”
  他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严肃啊?
  “是的,夫子。”琥珀快速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一潭深湮的黑眸,让她脸红心跳,又低下头去。
  “与人对谈,目光要注视对方,这是礼貌。”他喜欢看她的眼。
  她现在看到他的眸子就心跳加速,脑中一片混乱,还要她注视着他?不行,她会晕倒的。
  “琥珀?”
  他移步到她桌边,她仍然压低小脸。
  “琥珀?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与人谈话,头要抬起来,注视着对方。”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他靠得好近,老天,她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檀香的薰香味。嗯,是檀香没错。
  “是的,夫子。”琥珀低声回道。
  好吧,没什么可怕的,夫子就是夫子,难不成他有三头六臂不成?嗯!好,不要慌乱,不要脸红,没什么好怕的。
  抬起头来、抬起头来……
  琥珀是抬起头来了,可是——
  “琥珀,睁开眼睛。谈话时要注视对方的眼,这是礼貌。”他再次说道。
  好……好吧!睁开眼就睁开眼,没什么好怕的。
  琥珀深吸口气,心里数到十,一、二、三……十,好,睁眼!
  她倏地睁眼,却看见……看见眼前放大的俊脸,一口气硬是给哽在胸口上。
  他真的很俊美,白净的脸庞配上那一对狭长的黑眸,薄唇剑眉,尤其是那薄唇噙着一丝浅笑时,显得斯文俊雅、潇洒飘逸,那文雅悠闲的气息,令人如沐春风,沉醉其间。
  老天!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琥珀感到小脑袋一阵晕眩。
  “琥珀,我现在说的话,你要牢牢地记住,并且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云庄主,知道吗?”
  沈敬儒靠近琥珀的耳边,她呼吸严重紊乱,胸口不住地起伏。修长身躯传来纯男性的气息让她晕头转向,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I她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沈敬儒随即附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
  “咦?”她没听错吧?
  琥珀听了沈敬儒在耳边的低语,抬起小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虽然头脑混乱,但听到的话让她拾回一丝理智。
  “夫夫夫……夫子,您……您在开玩笑吧?”她严重结巴。
  沈敬儒缓缓地摇头。
  琥珀脸色倏地僵硬铁青,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笑容可掬的沈敬儒。
  “是真的?!”琥珀低嚷了起来。
  沈敬儒缓缓地点头。
  老天!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琥珀瞠大双眼看着眼前带笑的俊美男子,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作笑里藏刀。
  突然她觉得好冷……好冷。
  第三章
  “不会吧!以后我要是犯什么错,或授课时迟到早退,那臭男人就要打你手心?!”
  思卿在悦己园的树上大叫了起来。午后她正在树上睡觉,被琥珀唤醒,琥珀就站在树下可怜兮兮地陈述昨日沈敬儒交代的话。
  “是啊,夫子说以后思卿你要是不写字、不背书、不准时到书房、半途偷溜,他都要打我手心。”琥珀委屈地嘟着小嘴,她最怕痛了!
  “他为什么要打你?凭什么?!”
  思卿的瞌睡虫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她在树上大嚷了起来。
  臭男人!
  居然敢动琥珀!
  琥珀可是她的好姐妹啊!
  “夫子说,庄主是千金之躯打不得,只好由我这伴读代主受过了。”
  琥珀抿抿小嘴道。
  她下意识地搓搓小手,她最怕痛了,连被针头扎到都痛叫个半天,从小到大她爹娘从没打过她,庄内的人也对她很好,现下一听到夫子要她替主受过,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男人很精准地掐住她的弱点。
  “该死!他以为责罚打人就能使人乐于到私塾去吗?呸!就是有这么多讨厌的夫子,才让那么多的生徒怯于念书,胆子都被打坏了,还念个屁书啊!现在的娃儿都被教坏了!责罚有个屁用!”
  思卿粗鲁地咒骂起来。
  “可是思卿,夫子他……他好像不是说着玩的,他很坚持耶;还要我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你知道。”琥珀的表情很认真。那男人不像是说说而已。
  “别怕,琥珀,我告诉你,等下午的时候,你到书房跟那臭男人讲,本庄主绝不过去,也不许他打你,我是一庄之主,我说了算。”
  思卿赌气地嚷起了小嘴。
  “可要是他真的打我手心,那该怎么办?”那会很痛的啊。
  “他要是真敢打你,我就教他卷铺盖走人!我是庄主,这里我最大!”思卿站在粗大的树枝上,蛮横地双手叉腰。
  “思卿”
  琥珀在树下一脸担忧地向上望着好友。
  “相信我,那夫子绝对不敢打你!嗯嗯,要对我有信心。”
  她对树下的琥珀点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以往思卿的笑容都能带给她安心温暖的感觉,可现在她怎么觉得那笑容……
  心虚得很。
  好痛啊,好痛!琥珀眼角泛红的吹着自己红肿的手心。
  没想到夫子真的打了她手心。
  整整三十下,一下不少。
  庄主缺课,三十下。庄主半途开溜,二十下。庄主没背书,十五下。
  庄主没写字,十五下。
  庄主违背课堂规矩,十下。
  今天沈敬儒一来,就将罚责一条条贴在书房墙壁上,活像饭馆里的点菜牌子。
  饭馆里的师傅拿的是大锅铲,私塾里的夫子拿的是细藤鞭!
  他真的带来了一筒的细藤鞭子啊!今儿个午后,当琥珀战战兢兢地踏进书房,只见简内装了十来条细鞭儿,当场她都快急哭了。
  她很想溜,沈敬儒修长的身躯却堵在书房门口。
  “云庄主呢?”
  他温和地问道。
  她最喜欢他温柔低沉的嗓音了,但此时此刻,琥珀真的痛下决心发誓,今日她要是能全身而退,她绝不再对男人存有幻想2
  什么俊美的外表,温柔的低哺,那都是骗人的!
  为何看起来斯文俊美的夫子,却是打人不眨眼的坏蛋呢?
  但最令她咬牙切齿的却是——她看到他依然会脸红心跳!
  啪啪啪!沈敬懦抽起鞭子来毫不留情,掌心像火烧似的的痛,每抽一鞭,手心就像是被火条扫过一般灼烫。
  一鞭又一鞭,足足三十鞭。
  琥珀没有哭,却痛得咬破了嘴唇,痛得全身被冷汗浸湿。而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面不改色继续抽鞭子。
  夫子果然是坏人。
  教什么民胞物与,说什么要有悲天悯人的胸怀?看到别人受苦,自己要感同身受?什么先天下之优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全是狗屁瞎扯!
  他看到她被打得小脸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了,还继续打,她明明痛得快站不住了,还喝令她站好。
  当夫子就可以草管人命吗?当夫子就可以乱打人啊?犯错的又不是她,她准时到书房去了啊,可思卿不去,她能怎样?绑架庄主吗?就算绑了思卿来,思卿要是中途偷溜,还不是她琥珀吃鞭子,怎么算,她都不划算。
  看着红肿瘀青的手心,琥珀委屈地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湿气。晚霞的红光映照着她清秀的小脸,她伤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好痛!
  “琥珀,快用晚膳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云思卿双手抱着一大把花儿,不是蓝色杜鹃,换成醉贵妃了,是牡丹花。
  “看,这是我下午到孙掌柜铺子玩,他给我的,哪!分一半给你。”思卿将怀中花儿分些给琥珀。
  琥珀不伸手接,只是低着头。
  “怎么了,琥珀?我说这些花儿给你啊,来,不要客气,接过去吧!”思卿一手拉过浓浓的小手,便要将花塞给她。
  “痛!”琥珀吃痛的低喊。
  她的手心可还没有消肿啊,思卿这一拉,扯到她手掌瘀青的地方,她吃痛的皱紧了小脸。
  “臭夫子打你了?!”思卿脸色大变。
  琥珀委屈地点点头,抿紧小嘴儿。
  “他居然敢打你?臭夫子!”思卿生气地将满怀的花儿狠甩在地。
  还不是因为思卿不去书房听课——早说过夫子是认真的。琥珀低着头,嘟着嘴,心底微怨着。
  “放心!琥珀,我等下就跟孟兰说去,要那沈敬儒卷铺盖滚蛋,居然敢打你?抽人手心算什么好汉!哼!”思卿愤恨地道。“走,先到我那儿抹药,待会儿晚膳时,我跟孟兰提。真委屈你了,琥珀,很痛吧?”思卿对琥珀小声道。
  “不痛,还好啦。”
  思卿温柔起来总是让人无法抗拒,又美丽又温暖,从小就是这样。琥珀笑了,将手心的痛及心里的抱怨全抛到九霄云外,用力地摇了摇头。
  “思卿,你真的会跟孟兰姐讲,教夫子卷铺盖走人吗?”琥珀看着手心上一层厚厚的冰凉药膏,思卿说这种药膏主治红肿瘀青。
  “会,你不用担心,孟兰虽然坚持要我念书,但她绝不许任何人打我。”思卿小心地吹着涂在琥珀手心上的凉膏。
  “啥?”难怪夫子要打她!
  琥珀恍然大悟,难怪沈敬懦只说要抽她手心,没说要打思卿,因为不论她的手肿得多大,孟兰姐都不会怪他。
  “思卿,夫子是打我,又不是打你,孟兰姐不会辞退他的。”琥珀感觉药膏的冰凉透过肌肤,消除了热辣的痛感。
  “傻瓜,你我亲同姐妹,琥珀,我从没拿你当外人看,如果说孟兰像我胞姐,你就像我胞妹,沈敬儒那家伙打了你,就像打了我一样,这事绝不能善了,他既然敢打你,就必须付出代价!”思卿握紧小拳,信誓旦旦地道。
  “思卿,你真好。”琥珀简直感激得沸泪横流。
  思卿点头含笑。
  “好了,不说这个了,琥珀,咱们用膳吧,我派人跟唐叔说了,你今晚就在我这儿用膳歇息,不用回跨院了。来人!”
  她一下令,两旁的下人立刻向前伺候。
  “不用了,我自个儿来就行了。”琥珀不好意思的急喊,两旁的丫餐仆役大多是相处多年的熟人,怎好意思要他们伺候她呢?
  “琥珀,你的手肿成那样,恐怕也拿不动筷子了,你别客气,就由我们喂你吧。”一清秀的丫笑道。
  琥珀感激得猛点头,庄内真的都是好人啊!她好幸运,从小就住在这儿。她猛嚼嘴里的食物,双颊胀得鼓鼓的。
  嗯,好吃,好好吃幄!这带冻姜醋鱼真好吃。
  “琥珀,听说唐叔为了这次的品酒大会,成天守着酒坊?”思卿也夹了一块带冻姜醋鱼。
  “是啊,我爹说这次周家庄来势汹汹,虽说咱们庄内的莲花白是天下第一,但也不可不慎,爹爹成天守着酒坊,深怕有一丁点儿差池呢。”这糟猪头蹄爪也很好吃,好好幄,思卿这边的膳食都好精致啊。
  “那品酒大会不是在明春吗?唐叔真是太紧张了。”思卿搁下筷子,喝了一口嫩鸡汤。
  “因为最近必须到书房听沈夫子授课,没能到我爹那儿去,也不知情况怎样了?”琥珀就着丫环手中的碗,喝了口鸡汤。她的手痛好多了,那药膏果然有效。
  “放心,等那沈敬儒被撵出去,咱们就又可以出去玩了。”思卿闻了闻碧螺春的清冽香气。好茶!
  琥珀闻言,一颗心直往下沉。
  “那个……思卿,你真要撵沈夫子走啊?”那以后就见不着他了。
  “怎么?你还被打不够啊?琥珀,那种男人不值得沉迷,外头满坑满谷哪!改天我带你出去开开眼界,也好教你知晓什么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思卿一副老气横秋样。
  “可是……只要思卿你到书房,乖乖听课,他就不会打人了啊。”而且他也可留下来了呀。琥珀微红了面颊。
  思卿瞪大了双眼,双手抓住琥珀的娇小肩头,认真说道:“琥珀!咱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乖乖束手就缚的人,耍这种手段,胁迫我到书房听课,哼!本庄主才不就范咧!”
  那……意思是她的手心被夫子打烂,思卿也不去书房竣?琥珀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思卿放开她,兀自双手叉腰,霸气地道:“琥珀!别怕,明日那沈敬儒就会被撵走,咱们也不用听那捞什子的课了!本庄主会亲自在书房将那臭夫子给踢出门去!”
  思卿骗人!
  琥珀张大眼珠子看着空荡荡的书房,思卿根本没来,她不是说要来的吗?她不来,要是沈敬儒现在出现,她琥珀不就又要被打手心了吗?
  啊?!不好!
  听到书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琥珀脸一白。怎么办?怎么办?夫子来了,见不到思卿,夫子又要打人了!
  晓泊在书房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乱地走来走去。
  沉稳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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