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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头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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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中了邪了?在望了堆满古物的库房及众人一回之后,她不禁这么想,并让一阵疙瘩上了肌肤,她搓搓发寒的手臂,心想:如此,还是先去找人过来处理好了。掉过头,她急往们外去,只是前一刻缠著她的白面书生虽也染上笑病,竟仍旧不肯放过她,他将她的手又是拽住。
“殷姑娘……你……呵呵……别走,趁他们中邪,呵呵……你跟我回……呵呵呵……”死跟到长廊上,即便兰舫拼命挣扎。
“放开我!”
“我不放……知道吗,当初要不是申阔天那家伙使诈,想尽办法频频示好,今天你的人和所拥有的一切全该是我的,呵呵……”笑到泪水两行。
“你……说什么?”停了挣扎,她盯著那笑得捧腹难受的人。
“呵呵!我说什么,你会不知?过了两年,你仍旧相信他是真为救你爹所以花了一大把银子帮著打官司,还不惜跟我们那一群弟兄翻脸?现在他被人逮著机会下了蛇毒,反将一军,是报应!呵呵……咳……”盯著兰舫无表情的脸,他的笑仍僵在脸上,只是再发不出正常的笑声,反成呼噜噜的气声杂音,半晌,他手往嘴上一捂,放下时,掌心却多了抹血迹。
邪门哪,居然笑得喉间出血?他面露惊愕。
“阔天,他很善良,如果没有他,我爹的尸首恐怕也无以得全。”定定望住眼前那张神情古怪的脸。
咳血的事摆在一旁,他续道:“呵呵……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荒唐的笑话,他娶你进门,除了贪恋你的美貌,再多就是为了你那老爹留下来的……”一句话梗在喉间,他的声音就像瞬间被偷走了似地。
“为了……什么?”他的话聆进耳中,犹如方外之语,她瞪住他。
“啊啊……”抚著喉,眼瞪向廊底,那里站了个白袍男子。
“为了什么?”再问。
白袍男子走近,他不禁骇呆了。“申兄……我什么也没……说。”一句话说罢,他人也倒地不起。而被他连昏倒都紧抓著的兰舫,也顺势踉跄。
“小心。”来人出声,并扶住摇摇欲坠的兰舫,她回首一看,是凤玉。
与她先前一样,倒下的这人应该也是错看了凤玉,以为他便是阔天,所以心虚之余,才昏倒了。
可盯著凤玉,他的表情却阴晴难辨,唯一分辨得出来的,是他唇边一抹无温度的笑意。
笑?他为何笑?又为何在这个时候出现?收回视线,她推开他的怀抱,对立良久,他未曾开口,她也没有问,只是在她渐渐发现他眼中那几近探究的神采之后,她垂下眼帘,跟著急急欠身掠过他身旁,悄然地往长廊去。
只是,穿过长廊时,他依旧跟在她身后,转过几个迥廊,他羊脂白的身影仍然占据著她的余光。他为何跟著她,有何目的吗?她忐忑。
须臾,申阔天养病的客房就在前头,她如获救星地直往那里走,然而到了门口,里头竟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到现在多久了,我要你办的事,居然一点影子都没有?”申老夫人冰冷的嗓音夹著怒意自门缝处传出。
“在少夫人身边,我只是个下人,问太多,我怕她不但疑心,还会起戒心。”
那声音,是春花。
“问太多?”声调抖降,静默半晌,接著响起是她那根木杖挥动且打在肉体上的声音。那响声清晰骇人,可被打的人却只呜地闷哼一句。“我花钱买你进府,是因为你看来比一般娃儿伶俐,我花心思教你,也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替我做些什么,这里有你吃有你穿,我对你难道不好?如果不是我,你早入了妓户了!”
“老夫人对我恩重如山。”
“那你回报我什么?除了两年套不出个子儿,还将贪心往阔天身上想。”
“我不敢,是少爷他……”欲言又止,彷佛承受著极大的苦楚。
“天儿如何?”鄙夷地笑。“呵,虽说天儿承袭了她爹的风流种,但你和兰舫都是一个样,卑劣!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差只差在她还比你多了筹码,她有他爹留下的东西,而你呵……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前一阵子你和天儿走得近,那……难道只是主仆联络感情来著?”
“夫人,我和少爷不是……”惊愕。
“呵呵……别再说笑!”一道震袖声刺耳响起。她话里的武断,似是要将人推进她已打开门的牢笼里,永不见天日。
而老妇的笑声虽不张扬,但却直进门外兰舫的心,那微略沙哑的声调宛若抛光玉器的解玉砂,一层一层抛掉她长久以来努力筑构成的自我保护及自我安慰的本能,最后仅余一颗敏感且脆弱的心。
这时的她,困惑不已,更逐渐地痛苦起来,她紧抓十指,无意义地做著绞指的动作,荒谬地希冀那些微的痛楚能使她分心,不将婆婆残忍的话语入耳。
只是,这时房内又传来。“春花,我们打个商量。”语气乍时柔化。
“春花不敢,夫人……夫人若有安排,请尽管吩咐。”忐忑。
“你要能在兰舫生下孩子之前,将东西全都找出来给我,我……会让天儿给你个交代。”
她会让阔天给她个交代?!交代……
来不及将房内两人的后续听完,背过身,兰舫两只眼死死地瞅著庭园里的扶疏草木,一阵清凉的微风拂来,却以冰冻的温度沁入她的身,不觉,她发起抖,且脚下不稳。而恍惚之余,她又别进不远处凤玉那羊脂白的身影,不去看他的表情,她忽地转身,往府外方向去。
但她人才到大门,守门的仆役便叫住她,那是申老夫人的命令,如果兰舫想出门,必定得经过她的同意,否则遑论大门,她连前院都不准踏出一步。
“我是少夫人,有自由出府的权利,现在我要出门,而且只是到附近,希望你别拦我。”只是这一回,她不再像过去的两年多,乖乖地似头羔羊,要人牵往哪儿吃草便吃草。她一反平日温婉的态度,也使只是奉命行事的仆役呆若木鸡,且任犹她跨出大门,往城里的大街走去。
恍恍惚忽地半刻钟里,她行至城里最大、最热闹的一条街,那里人群肩摩踵接,却没稍稍抑止她前进的脚步,她看似无目的,但眼儿始终对著同一方向,直至身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兰舫终于停住脚。
视线越过川流不息的人潮,她看见西城门的墙上贴了一张公告,上头以黑墨画了个面目狡猾的男人以斗像,只是那墨黑却黑不过墙下那片黑鸦鸦的黔首,那里万头钻动,人与人正交头接耳。
“听说官府已经抓到近来夜里出没的飞贼,他原来就是江湖上人人喊抓的『鬼盗』隋汴偷啊……”
“鬼盗?”一个欲凑热闹的人经过她身边,给了个消息,她跟著呢喃。
“真的是他吗?可是那未免太容易了,凭咱们那些三脚猫能力的捕快。”
“太容易……”另一个擦过她身畔的人给了个狐疑,她亦跟著低言重复。
默默地,她抬起眼,也在这时前头的人群又起了阵不小的骚动,因为一条藏青色的人影正飞鸟似地自人群中窜出,他轻而易举撕下贴在城墙高处的布告,一会儿更突破人墙,脸色阴骛地抓著手中的布告往衙门方向去。
而他身后仍是跟著一名被强迫著随行的女孩儿,那女孩……
是初音!定了神,兰舫瞧住飞快离去的两人,不自觉,她也跟著挪了脚,突生一股跟上他俩的欲望。只是,她才踏出半步,就被人狠狠撞上一把。
“快跟去看看!要不然会错过好戏的!那青年居然说衙门抓错人,夜里出没的飞贼是女不是男啊!”一名路人,热和于刚听来的消息,他急步跟著前头的人潮,压根没注意自己已撞著人。
低著头,揉著被撞疼的肩,兰舫面无表情,方才生出的欲望也瞬间消逝了去,她只静静目送走喧闹的人群,好半晌,这才转过身,继续往先前的目的地去。
第五章
西城门外一哩半处有座小山丘,山丘上有条蜿蜒小径,小径尽处是失修的凉亭一座,而再过去,便是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岭。
行经凉亭,兰舫未停步,她往一旁的树林走去,又过了好一下,在望见树林中一幢颓圯的小屋后,这才顿足。
依旧是失修了……
眼前,是她和爹相依为命十数年的家,屋子的主体是由木头造成,而木头就取自周遭的林木。除了木为主体,拿乾禾秆糊以泥灰而成的四壁,就也是她爷俩遮风避雨的好栖所。两年多前爹刚仙逝,她一人独居此处仍能将其打理妥当,但自从嫁进申家之后,她出门的机会减少,今日的再回门,竟已相隔了一年又半载呀!
落叶在兰舫玲珑的双足下,滋滋地响著萧瑟的跫音,她在屋前站定,并静静望了门框上半吊著的铜牌好半晌。这已生出青绿色钢锈的铜牌,是京理大官差人送来的回礼牌,代表她爹一回生意往来中,那大官满意货品的一点心意。还记得那时她才十岁,当她爹日以继夜赶造大官订制的白玉杯时,她还吵著寂寞没人陪什么的。
而寂寞……
忽地,她心头一窒,几乎已忘了那种可以揪痛人心的感受,待在申府久了,是她习惯了?还是寂寞就是她今生注定的宿命?
垂下羽睫,虽她仍记住屋内所有的陈设,但却没勇气打开跟前的半朽木门,因为再开一次,便等于再将那儿时满满的回忆重温一次,若此,她便不肯定下一刻由自己会不会被那波拥而至的凄楚给吞噬了去。
转了个方向,她绕过木屋,在木屋后,她又循著一道幽径徐行了约半刻,直到眼前豁然一亮,潺潺的水声钻进了耳际。
“捻玉溪……”立于一条清浅的溪流畔,她唇间出现一抹笑意。想起她及笄那年,爹来溪边提取将用来琢磨玉石的水,那时她站在他身后,嘴中忽然迸出这么三个字。
捻玉,如果爹雕刻用的玉石能从这溪里随意俯拾而得,那么就可以省去远处求玉材的麻烦了。
当时,她爹还笑她的傻言傻语,摇头叹笑不已。只是,看看那溪底亮晃晃的流光,难道真的不像藏了成千上万的宝玉在埋头吗?
眼直视著映射著阳光的溪水,兰舫向前几步,眼看裙摆就要入了水……
“虽然是大热天,那溪水还是很沁人,别投水为宜。”蓦然,身后传来人声,惊醒了失魂中的人,她急急反身。
是他!他居然跟著她来这里,她还以为出了府,他就没再跟了的。
“我……我,我没要投水!”心噗噗地跳,好似被人栽了赃,兰舫否认,更走开几步,证明所言。
“那最好,我还以为……”走近兰舫,距她仅几步之距。
“我没怎样,为何要投水?”低下螓首,她颇不自在地从他身畔掠过,跟著急步往来时路走。
凤玉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会儿,林子里竟洋溢起他的笑声。
“你这么急做什么?我可会吃了你?”
他停步。
他……居然笑她?闻言,兰舫也停下脚步,思忖后,她转过身瞪住后头的人。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吃了我,但我不……不怕!”抖瑟的尾音,泄了她胆小的底,可恨她这怯懦的天性,喔,不,这不是天性,记得她孩提时不会这样的!彷佛意识到这纰漏,她咽了口水,更则将胸一挺。“我……我问你,你为什么跟著我?”
对,还在府里时早该问,并该将他赶离,他这个样……十成像个贴壁鬼!鬼?
天……大白天,她又给想起这个怕人的字?隐隐,她心头又颤。
“我跟著你?”笑声落,唇边笑意犹在,他打趣问。
“对,从府库外跟到客房外,又从客房跟出府,直到这里……”这一回想起来,她似乎真该怕,而且,独自一人到这儿来也相当不智。可这早该有的意识,她却是一直到凤玉出现才察觉,在这之前,她根本就毫无感觉,只是呆呆地跟著一股情绪走,一股……想逃避什么的情绪。
“我跟你,只是想看你究竟在躲什么。”诡谲的光影,在他俊俏的容颜上刻画出难辨的线条,他似喜,又似悲。
“我躲什么?”嘴里不以为然,实则惊愕于他透彻的言谈,他为何猜得到她此刻的心绪?“我没躲什么,就算躲什么也与你一名外人无干。”转过身,她又快步走,不再理会凤玉,即使他如金石相击的特殊嗓音滔滔不绝。
“我是外人,没错,但却是一个能轻易看出你心事的外人,你以为闭起眼睛捂住耳朵事实就会因此改变,那是不可能之事。任何人,只要有心,就能轻易地看出你的脆弱,你躲,你自我安慰,你藏,你放意忽略,但是终究敌不过事实。”
兰舫仍是一个劲儿地走,于是他又接说:“你的婆婆她对你慈爱吗?你的丈夫,他爱你吗?”
终于,她停下脚步,纤细的指抓在身侧。
“为何,你要选择进入这样一个环境,你该有更多自主,却选择让自己陷入这样一个困境?”他的声调抖降,似是推敲著,而前头的人也在此时停下脚步,她猛然一转身,疾步向他。
“你究竟是谁?”急步使得她呼吸急促,在俊挺的凤玉身前站定,她就似风中的蕊叶,娇小地让人想护住。调整气息,又接道:“谁……找你来的?”这么问,是因他对她并非全然不解。
他无语。
“你是谁?谁找你来的?你到府里来究竟有何目的?”罕见地,她动了怒意,因为凤玉的反应,他就只是看著她,不管她情绪如何淬变,他飞凤似的眼眸里始终只有冷静,和唇边的那抹似笑非笑。“不说话?”
眼儿虽紧锁著他的脸庞,但兰舫却迟迟不敢望进他的眼,因为他那平静的眼神,令她害怕,就好像提出问题的是他,他正等她给答案似地。
这段时间,因为阔天受伤的缘故,看似唯一有法子救他的凤玉成了申府上下引领企盼的人物,但不知为何,在她心底总觉得这人出现得突兀,而让众人信服的速度更是使人讶然。
这一切……都只因某个原因而被合理化了,因为他带来的药草能抑毒,只是,众人又有无思及,倘若他的药草用完,假使在那之前亦无法找到能治好阔天的方法呢?而且,本意救人的他根本可以告知药草的来源,但是他却没有。
虽然在众人面前,他确是个行止合度的来客,可她就是难以克制那不安的感觉,难道不安的就只有她一人?是她太过敏感不成?不管怎样,她就是觉得凤玉太过神秘,神秘到连个背景都没有……
对峙许久,兰舫不禁让那诡异的气氛给逼得眩然,她身子微微一晃,并抱住不太舒适的腹肚。
“兰舫。”几乎是立即地,凤玉探出了手。
“别……”格开他伸来的扶助。“你听好,我虽不知道你的出现是否单纯,但是,很抱歉我得猜测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你早该感觉到,而我的人,你也应该……熟悉。”
熟悉?是,不可讳言她对他的第一眼是熟悉,但那也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像阔天,他的夫君。固然如此,可也不代表什么。
抬眼望住他,她生怒。“这话……什么意思?如果你想做出对申府不利的事,我……”
“申家的财富对我而言只是镜花水月,我的目的……是你。”唇线微扬,温煦地。
“我?”他说,他的目的是她?呵,原来,这人跟一般男子并无不同。可兰舫却没法感受这来自一名陌生男子的示好,那些对她来说全都犹如洪水猛兽,是她皮相招来的祸端,不由地,她必须这么认为。
“兰舫,我是为你而来,如果知道你会选择嫁给一个不真心疼爱你的人,我……”欺近她一步,眼神是莫名地怜惜,及渴望,甚至参杂著一带……妒忌。
“呵,你是为我这张脸吗?”探手拂上颊畔。如果是,她会更加厌恶这张面皮。
摇头,说了:“因为你的心,你的心需要一个人倾听,所以我来。”
她不可思议地望住他,因他说的,是她几年来的心愿,以往,她都只对一个对象说的,那支跟随她却不会开口的白玉凤头钗,而那凤头钗日前已经……
霎时间,一道影像浮出她脑海,那是凤头钗栩栩如生的凤眼,而对应上凤玉绝美的眼眸,竟是出乎意料的神似。
“我对你,应该不全然陌生。”又迎向她。
不全然……陌生?严格说,她似乎对他……是不全然陌生,因为……
瞅住他的眼眸,一股熟悉感就这么涌了上来,这令她感到莫名害怕。“别……别说了!”她居然会站在这里同一名……同一名陌生男子讨论她的心事?兰舫呀,你真是昏头了。“我回去会告诉婆婆阔天的解毒方法得另外找,而你……也请离开。”
她仓皇转身,跟著急急往回府的路去。
“谁让你在那个时候到府库去的?”
只是兰舫才进府,就被领往大厅,到厅里,堂前的申老夫人神色不悦,并出口就是尖锐的骂。
来回城门内外,立于厅中的兰舫看来有些疲倦,她自然知道婆婆说的是什么,但心绪却无法集中。
“我说话你是听到没?”
“兰舫听到。”她颔首,回想著出门前的情况,那府库里众人狂笑的奇异情状。
“兰舫是因为婆婆正照顾阔天无暇分心,所以想帮帮府里的忙,才到府库去,没想会发生那些事。”
“我早说过你不能在入府贵客面前出现,现在捅这楼子?呼呼……真气死我矣!”她木杖一杵,触地的巨大声响猛地吓著厅上的几人。在兰舫出府的时间,她好不容易让人送走了客人,瞧他们止不住笑的样子,兰舫一定给她丢了什么天大的脸了!
可素来胆小成性的兰舫这回却未被吓著,她反倒提眼,望住站在一旁的婢女春花,瞧著她垂首并以一掌抚住手臂的不自然动作。
“如果你没到那里,就不会有这事发生,知不知道那些损失得要花掉府里多少银两?而这些不该浪费的银两可以抵得府中多少仆役的薪饷?”老妇又愤然。
“兰舫到那里之前,他们便已毁坏不少东西,这些,负责府库里的管事可以作证。”她睇向站在老妇身侧的老管事。他是个老好人,日前媳妇又生下第四个幼孙,那时她还若以往一般,差人抓了补品过去,他……该会替她说明白吧。
也望住所指的人。“你说呢?”
“老奴……”灰眉紧蹙,犹疑不定,折腾好半刻,终于开口。“老奴不知。”
“管事……”怎会如此?难道,正义真比不得温饱?
正脸,吭了一声。“听到没?分明是你惹来的祸,还妄想别人替你开脱。”老管事的怕事正中她心意,或者该说她早挑好了答案让他答,毕竟谁会跟自己的薪饷过不去。
“可我没做的事,何须人开脱?”再忍不住,她反驳。
“事实就是如此了,你无须再狡辩,还有今天你擅自出门的事,我还未跟你计较。”拿起几上方沏好的茶,准备喝上一口再继续数落……
细白的指紧抓在腹前,再耐不住这荒谬的一切。“婆婆,兰舫出门是因为想念娘家,而今天库房里发生的事,我也无意推托责任,但如果由我来承担能保管事无事,那么……就怪我吧。”
说完,当著众人讶然的目光,兰舫迳自出了大厅,没再解释,且连头都没回。
“咳……”含著茶,老妇差点没给喷出,在今天之前,她还未见过兰舫顶撞过一次的。“呵,谁?谁养大了她的胆子的?竟敢一再顶撞我……”失著神。
而出了大厅,兰舫抑郁地回了房,只是她门才合上不久……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说那贼是女而非男,想到府衙说明,你却不跟我去,还一个劲儿往城门外走?”门外响起仲孙焚雁的声音,他似乎忿怒到极点,而令他火气窜升的人必无其它。
“我没不信。”初音平静依旧。
“那你怎不跟著我?”
“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
“不管你说什么,你都得跟著我。”血气方刚四个字此时已不足形容他,他是本性爆劣,且对初音有著异常的占有欲。
“别气吧,两人是修行,一人亦是修行,你不爱我牵绊,可以自由。”初音的声音突然变大,许是来到了门边。
“你!”闻言,再忍不住,拳著掌,仲孙焚雁一迥身,便将胸臆间狂腾的怒气全发泄在离他最近的一根廊柱上。气愤离去的他将廊柱打出了一枚拳印,而发出的巨大声响还惊飞了附近树梢的鸟儿。
“焚雁。”盯住那绝尘而去的背影,抬手正准备敲上兰舫房门的初音也不禁楞然,虽她性子有别凡人,可也禁不住他一闹。待那背影消失在廊底,她酌量之后,放下手,这才又望回房门,且说了:“兰姐姐,你听得到我吗?”
门内侧无语,但她仍迳自接道:“兰姐姐,初音想告知你,如果你没办法杜绝别人带来的影响,那么跟著自己的心走便没错。”说罢,等著回音,但无意外,还是等到一场静默,于是不再说,她自动地离去。
而门内——
无法杜绝别人带来的影响,便跟著自己的心走?
贴在门边,兰舫将初音的话字字入耳,只是于脑中消化这话里可能的涵义后,她唯有凄苦一哂。
试问,人的一生能够不受任何人影响,只凭自己的意愿去过活吗?如果能,那么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心事,还有数不清的不得已了。
回到桌边一坐,她沉沉思考著,并忆起凤玉在林间对她说的话。
他问:你的丈夫爱你吗?
呵,为何这样犀利的质问会从一名陌生人的嘴中说出?这话她从不敢、也不想问自己的,因为多想多问,只会让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自怜里。
两年多前,阔天伸出援手帮助她和爹,虽然费尽气力才将病得气息奄奄的爹救出囹圄,虽然出狱后的爹不久就辞世,但她却从不怀疑阔天的动机,纵使她心底隐约知道陷她爹入狱,他可能也有参与。
而与他结发,除了因心底一股无以名状的直觉,剩下的便是天真了。
她天真地相信,人性不就如此,而圣贤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她当时也真在他眼底看见了悔过,所以在众人皆喊著死时,独独他留给她一条生路,在众人皆逼著她时,他给她全然的帮助。所以那白面书生说的,他是为了得到她而作尽心机,这……
低头,她抚著肚,苦笑。
纵使那有可能是事实,此刻的她也已无法质疑他了,因为她知道他一定做过努力挣扎,所以才会一直到数个月前,才真正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啊。
而凤玉又问:你的婆婆对你慈爱吗?关于这点,她只能无奈,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待遇除了源于婆婆的性子,还有另外一项……
霍地,一声敲门声响起,打断兰舫的沉思。
初音!他们又折回来了?她先是疑虑,但当外头的人说话,她的疑虑这才逝去。
“少夫人,您的午膳要在房里用吗?”是春花,许是见她自外头回来,未进膳房。
开了门,她盯著面带笑容的女子。“午膳我不用了,我想到客房看少爷。”关上房门,走进长廊。
没回话,春花仅是点点头,而后跟在兰舫身后走,可不一会儿走在前头的人忽然停下脚步。“少夫人……”她以为兰舫想起什么。
兰舫站定,沉默,跟著才说:“春花,我婆婆她……”欲言又止。
“嗯?”盯著兰舫纤细的背影,感到不安。
“我婆婆她那么对你,是因为我吗?”出门前,她看见她和婆婆在客房里。
“少夫人,您……说什么?”
没转过身,是不想给身后人压力,她续问:“婆婆是因为你没在我这里找到什么,所以才打了你?今天在客房,我看到了。”
僵硬地笑。“呵,少夫人您误会了,老夫人是因为春花没将交代的事做好,所以才处罚我。”脸色瞬间难看。
“我婆婆交代的事,是不是要你从我这里找出我爹留下的遗物?”这个,是甚嚣尘上的,府里的人……不,该说全部的人都认为她那世袭玉匠的爹死后会留下一堆珍贵玉器、宝物,只是……
“少夫人……”拳著掌,春花两腮紧绷。这是她和老夫人之间的秘密,如今未得手,而她却知悉了……那么,想怎样吗?
垂著螓首。“累你受罪,我很对不住,只是外头的传言一点都不正确,我爹自幼至老,虽然摸著宝玉,雕琢著宝玉,但那只是过路财宝,他从没留下,也没有私藏半点,这是我殷家的祖谕,世袭的子弟必定奉行。”
张著口,春花无言。她完全没预料,兰舫在得知情况之后,不仅没责怪她、告发她,还跟她说这些。也许她可以当睁眼瞎子,或对她所指的一盖不认,但是,她的心意她却无法忽视。
“春花。”
“是,少……少夫人。”从怔仲中惊醒。
“我知道婆婆的性子,她不喜欢我,也许我一辈子也讨不了她的欢心,当不了孝顺的媳妇,而你……”想起今天在客房所听到的,有关她与阔天的关系。“你……和我夫君,真有情吗?”问这话,她心如针戳。
“这?少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我和少爷……少爷他不过是因为……”似有难言之隐,所以她又将话吞了回去,是以引起兰舫的继续误会。
手抓在腹前,天人交战许久,说了:“如果是真,于情于理我们都该给你一个交代,虽然我会生气、伤心,甚至怨忿,因为我也是个女人,和人分享所有是极痛苦的,可,矛盾地我却能体谅你的处境。”一口气说完,她吐掉一篇艰辛,调眼向廊底,不觉,她似乎又瞥进那道数日来如有影随行的羊脂白身影。
他又跟著她、听著她、看著她了吗?凤玉……
“少夫人,春花只能说,事情并非你所想的这样,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或许我……”心中愤恨暗生,对某人。
“没关系了,一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一哂,想起这句话是某人对她说过的话,她就不禁想笑。原来身处于大环境的人,若不具有抗衡的能力,最后都只能听天由命,更则随波逐流啊,真无奈!“客房我自己过去就成了,你有事,就下去忙吧。”
瞪住兰舫孤然而行的背影,春花是有话说不出,让心事噎了喉了。
第六章
“请你别再跟著我。”人才到客房门前,兰舫便再耐不住,她不需转过身,就已能感觉到某人的存在。
“于今你不消回头,就能感觉到我的存在。”自廊柱后走了出来,凤玉盯著伫立门前的兰舫。
“我不是傻子,有人跟著我,我怎会不知?”虽然他的出现屡番帮助了她,可他清澈的眼眸,却像能洞悉人心似地,令她忐忑,人皆须有自己的秘密,要不然就会像离了水的鱼儿,没了庇护,乾涸而亡。“等会儿回头我会跟婆婆说,既然你无法医好阔天的蛇毒,那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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