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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无瑕-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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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在上官白玉面前以真实面目出现,他也不会太吃惊,毕竟哥哥见宝贝妹妹,还需要藏来藏去装神秘吗?
  月读要来抢走她了吗?
  不对,她仍待在原地等他,她并没有跟着月读回天界去。
  月读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中将白玉带走,至于月读为何没这么做,他猜想不出原因,只知道他不允许月读打她主意!
  “梼杌,他说与你是旧识,你认识吗?”
  “不熟。”真他娘的不熟,神和凶兽,能有啥好关系?他们神族视凶兽为毒瘤,恨不得绝之而后快,而凶兽当神族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觑人时永远都飞在半空中,说是慈悲实则睥睨地俯瞰世界,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梼杌正色地握住上官白玉双臂,要她好好看着他,听他说话。
  “他是坏人,以后再见到他,一定要大声叫我回来,不可以和他单独相处,听到没?”他很小人地污蔑月读,要在她脑中深深烙下对月读的坏印象。
  无中生有最下流,乱扣罪名最恶劣,罗织罪状最无耻,但梼杌才不在乎下流恶劣无耻,他是凶兽,难不成还要他善良可爱光明灿烂?
  凶兽本性,一字形容……坏。
  “那人是坏人吗?可、可是不像呀。”上官白玉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在白发男人身上察觉不到一丝恶意,甚至当他与她并肩而生时,他身上柔和的气息包围着她,很舒服,很宁静,宛如置身云端,又很安心。
  说句伤人的话,比起梼杌,白发男人比较像好人,至少就外观来看……这话,绝对不能当着梼杌面前讲,否则他又要吠人了。
  “他是!”梼杌万分笃定,说起谎来面不改色。“你别看他人模人样,他冷漠又无情,一个不爽,就把人关在钢石里几千年出不来!”
  这倒是事实,千年前,有只苦主就被月读给囚进钢石,现在踏出钢石了没有也不知道。只是呀,梼杌绝口不提那只苦主干下过几桩大闹天界、人界、地界的坏事,看在旁人眼里,都会很想跟苦主说一句:“你活该死好”。
  “真的吗?”上官白玉眉宇染上轻愁,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如此干净无瑕的人,会如同梼杌所说的那般坏。
  “真的。他专用甜言蜜语拐女孩子,你不要傻傻的跟他走!”诱拐的罪名,当然还是他胡诌出来的。
  “……我不会跟他走。”无论白发男人是善是恶,她都没打算跟他走。
  得到上官白玉的保证,梼杌才稍稍松懈。他真是小人,为了留住她,无所不用其极,但小人就小人,被骂小人但能留下她他就甘愿啦!
  “不只是他,谁来拐你,你都不可以走!”他贪心的要求更多。
  “嗯,我不会走。”
  现在如果追着她索讨更多更多承诺,实在很蠢,毕竟她都再三保证了,她又不是凶兽,不会将食言而肥当成家常便饭,神是不打诳语的,她是天女,自然会信守承诺,她答应他不会走,他当然信她……
  “再跟我保证一次。”哦,蠢毙了,他做出自己很唾弃的婆娘行径。
  上官白玉定定看他,笑靥如花,不是美人的皮相,却有最美的笑容,弯弯的红唇像抹新月,执起他的双手,嗓音如蜜,甜甜淡淡地说:“我,上官白玉,绝下会离开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的名字在我的掌心,而我,在你这里。”
  烙着浅浅“梼杌”两字的小掌平贴在他左胸,她看出他的不安和恐惧,他很害怕失去她,当她提及白发男人时,他的脸色很不好,似乎受到极大惊吓,她还不曾见过他慌张的模样,他总是自傲又自负,一脸“天下没啥能挡住我”的骄矜,可是现在那只自大的凶兽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用着焦虑的口吻向她索讨承诺……他多可爱呀,她怎可能舍得放下他?就算是白发男人说的西方极乐仙境,也吸引不了她。
  她已经见过仙境,那繁花烂漫的山谷,梼杌折花为她簪上,目光浓浓,笑意浅浅,低诉着“好看”两字,那里就是仙境。
  结满粉嫩桃子的林里,她与他蹲在泥地上挖土埋核,梼杌额前煨出一颗颗热烫的汗,她帮他抹去,却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泥污,在他额上画出一小条泥痕,她噗哧笑出来,还笨到用脏手去捂嘴,他不知道她在笑他,结果看到她小嘴边十处小泥点,像长出男人的胡碴,他笑得更大声,那里,也是仙境。
  酒池边,他用嘴哺喂她热辣的酒液;夜里,她和他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白日,她见不得光,他张大黑翼,把她当成一只小鸡护在羽翼下;她哼小曲给他听,把他哄得睡死;他从瀑布上跃下,坠下时溅起漫天水花,她尖嚷地闪躲,他从水面探出头来,笑得好坏,然后一把拖她下水,两人疯在一块。
  他陪着她回去上官府邸,藉由他的双手,她悄声为专注于帐册的爹亲奉上参茶,当爹亲回神,发现桌边仍热着的茶,虽以为是丁香搁下的,饮在嘴里,却更像是以前女儿亲手泡的滋味,爹亲露出笑,贪婪地将参茶喝个精光……
  这就是她的仙境。
  “那男人还跟你说了什么?”他问,眼里担心失去她的恐惧已经在她甜言蜜语的担保下荡然无存,只剩开心。
  “没说什么,他来得突然,闲聊些家常话,之后便走了。”问她那句“你过得快乐吗?”泄漏了隐藏在那张淡漠容颜下深深的关心。
  “他没说他是你的……”兄长。
  “嗯?”
  看她的表情是没有了,梼杌不打算追问,万一弄个不好,他失口说错话,反倒换上官白玉缠着他问东问西。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反正你要记得,别随随便便跟路人走。”就算路人是亲兄长也不行。
  “是是是。”梼杌老爹。当她是小娃儿呀,还会被拐走。“走吧,侏儒爷爷上回说,小桃灵们应该这几日会睁眼醒来,我好想去见见它们,说不定……还能为它们取名呢。”
  上官白玉执起他的手,小手吃力地牵紧他。他的手太大,她要捉牢他并非易事,但是很快的,他反客为主,拢起长指,将她的柔荑整个包覆在掌心。
  “浪费时间取什么名,随便叫小桃甲小桃乙小桃丙不就得了!”他啐道,觉得她应该将工夫全费在他身上才对。
  “小桃灵有十二只,天干只够取十个名,还剩两只没有办法取。”上官白玉默念完小桃甲小桃乙小桃丙小桃丁小桃戊小挑己小桃庚小桃辛小桃壬小桃癸,心里喜欢他帮它们取的名,可是还缺两个。
  这是很蠢的对话,他梼杌绝不会将时间花费在那几棵小树芽身上,也觉得替树取名字是蠢中之大蠢,树就是树,会冒叶会开花会结果就够了。
  啧,早知道当时啃十颗桃子就停嘴,现在就不会为了取名的事在苦恼。
  “而且,小桃戊小桃戊……好像在叫你哦。”
  小梼杌,小桃戊,念起来一个模样。
  超级可爱。
  梼杌决定,等会到了植树老祖那块地,哪株小桃灵被冠上小桃戊这名字,他第一个捻除它!
  第9章
  叫“小桃戊”的那株小树,没有被捻除掉,还长得无敌茂盛,在十二株青绿嫩芽中,鹤立鸡群。
  十二只小树灵全醒来,围着上官白玉爬上爬下,调皮地追逐打闹,最该死的那只……叫啥?对,小桃戊!色胚一枚,赖在她胸前微微耸起的小山丘上不走,还用脸颊去磨蹭,混蛋!那里是他梼杌专用的!
  梼杌恨恨一弹,小桃戊滚下去,泪眼汪汪想向上官白玉告状。
  “梼杌,别这样。”上官白玉接住小桃戊,它缩在她掌间,一得到庇佑姿态马上嚣张起来,朝梼杌做鬼脸,讨打就是了。
  怎样啦?!他的领地被小畜生们占据,他都没吠了,她还先要他乖乖别这样?
  “这一批桃树灵的长相实在很失败。”植树老祖骑在红虎背上,白胡子随着他说话吐息时就会喷飞起来。
  他随手招来别株桃树灵,责绿色的巴掌小童蹦蹦跳跳过来,白净小脸蛋圆滚滚的,左右各镶着樱花色泽的红彩,红嘟嘟的唇儿咧咧在笑,柔软发丝的颜色是亮亮的绿,随着桃树年岁增长,发色会越来越深,目前它还算新生儿,颜色碧翠得宛如上好绿玉,瞧,多可爱多天买多烂漫……
  反观那十二株……
  同样的青绿色衣裳、巴掌大、小童模样。
  深褐色的脸圆滚滚没错,双颊左右没有红润色彩不打紧,光瞧那种怪肤色就算有多粉粉嫩嫩的腮红也看不出来,一对黑眉飞扬入?,亮绿色的发只有那么稀少两三绺,其余全是长短不均的黑发,重点是……脸臭得和梼杌有得拚!连在上官白玉身上跑跳嘻玩,脸竟然还能绷紧紧的不笑。
  “您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它们长得好像梼杌哦!”十二只小梼杌。
  “八成因为它们是从那只凶兽嘴里吐出来的桃核。”寻常而言,这样的桃核是发不出芽,没料到它们竟被上官白玉植出来,才会发生这种连他植树老祖也没遇过的情况。
  她一只一只揉弄它们的发,相当公平的按顺序来,除了前十只以天干命名,后头两只叫小桃十一和小桃十二,也是梼杌取的。“好像梼杌的孩子。来,快叫爹。”她笑道。
  还爹哩,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生不出桃子来!梼杌想反驳,但她笑得好开心,他不想让自己的坏嘴破坏她的好情绪,他现在只想排在小桃十二后面,让她也动手揉揉他的发。
  “我在想,它们以后结出来的桃子可能会是土色或黑色。”植树老祖预言着。品种不好的仙桃树,长不出品质优良的好桃子。
  “没关系,只要桃子甜,土色或黑色都可以呀。侏儒爷爷,要等多久它们才会结果?”
  植树老祖摆摆手。“哪这么快?一颗仙桃树要长到大就得花上百年,再结颗桃子又得上百年。”所以旁边那只凶兽随便几日就吃掉别人千百年的心血结晶,该滚到墙边去反省反省!
  梼杌掏掏耳,当做没听见。
  “还要那么久呀……”上官白玉还以为短短几年就行了。
  “不过……它们长得比正常桃树还要快。”他很怕它们毫无节制,把桃树当建木在长,一暝大一寸,一千年刚好三十六万五千寸,多可怕。
  “太好了,你们要继续维持这样的活力,快快长大。”上官白玉眯眯笑,温柔的以指腹轻轻抚弄小树灵的下颚,看着一张张神似梼杌的小脸蛋舒服地仰高,像猫儿一样,这表情,梼杌也曾露出过,当她用手指梳理他的黑发时,他也会不自觉这样呢。
  桃树需要以玉林芳流云泉中纯净的仙水灌溉,上官白玉自告奋勇要去提水,亲手为桃树芽浇淋,才碰着桶缘,木桶被抢走,落在梼杌手里,他将她遗忘的纸伞塞给她,她露齿一笑,挽着他另一边的手,同往流云泉方向去。
  她总是忘了打伞,梼杌却会记得,这把纸伞,就是他从上官家带出来再以法术变成她能触摸到的伞。
  日光对鬼魂而言是剧毒,只要晒上半个时辰,就能要它们魂飞魄散。
  流云泉距离玉林有一小段路程,用法术可以轻易到达,但她要梼杌别那么做,她想和他步行过去。
  一望无际的玉林,全植着桃树,绿叶里,藏着颜色漂亮的粉桃子,由树旁经过,桃子香味就飘来了,好甜,好香,她决定要天天到玉林,陪着植树老祖种桃子,亲眼见她种下的桃树成长茁壮。当她对梼杌说出自己的打算,梼杌嘴角抽搐颤动,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他双唇动了动,却没有吐出拒绝。
  梼杌总是这般宠溺着她,她好感激他,也好想回馈他,可她没有他强大的力量,她所能做的,只有静静陪在他身边,如此渺小之事而已。
  流云泉的源头在极高的山上,隐没在云雾里,涓涓细流,由天顶灵山涌出,沿着山径婉蜓而下,仿佛是从云中倾下,故得流云之名。
  泉水在地面蓄积成池,清澈见底,宛如一面镜,投射着日光的耀芒,潋滟闪亮,如满天星辰。
  梼杌轻易提起全满的水桶,当它轻若无物,上官白玉蹲在池边,水面上的她没有倒影,只看得见身后梼杌挺拔伫立。
  “……孩子。”
  她细碎低喃,梼杌只听清楚这两字。
  “什么孩子?”
  “你想要孩子吗?”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害怕看见他眼里有对孩子的希冀及渴望,她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仅由水面查看他的反应,暗自庆幸池水映不出她的容颜,她可以让惆怅停驻。
  看着有梼杌模样的十二只小桃灵,她涌起这个念头。
  孩子。
  她这辈子已经不能拥有的心愿。
  自从rou体死去之后,她的月信也没再来过,一条魂魄怎可能拥有生育能力?这代表着她无法为梼杌孕育孩子……
  “我不想呀。”梼杌根本没思考,直接回道。
  “为什么?孩子……很可爱呀。”像那十二只小树灵,若是他们的孩子,多好,它们让她的心整个柔软起来,当它们伏在她身上,就像孩子攀着母亲,那么紧密。
  “你怎么会觉得我梼杌是只会喜欢孩子的妖?”他不是想酸她,但两人都这么熟了,她应该要摸透他的性子,他没有她温柔的心思,他只独断的想要她上官白玉一个而已,就像他喜爱她,却不一定必须喜爱她的亲人朋友,他没那么博爱。“你认为我会转性抱着孩子,露出一脸愚蠢痴呆样哄他‘小乖乖别哭哭,有爹爹抱抱,爹爹把你抛高高’吗?!”他边说还忍不住嗤之以鼻。
  “会呀。”她非常认真的点头,打从心里真的认为他会。
  “会?!”梼杌扭曲着浓眉,对她的抬爱不敢领教。
  她因他映在水面上的不悦神情而笑着,再度点头肯定道:“你会。你一定会是个宠坏孩子的爹亲,虽然嘴上说不爱,心里却不这么想,你会忍不住去疼爱他们,用你的方式,用你的温柔,让被宠爱的人觉得好幸福。”
  像她,被他宠着,他一定不会承认那叫“宠”,他待她好,并不是为了得到她一句“你人好好”的夸赞,而是发自于心,就是想那样做而已。
  这样的他,或许没有广泛的情爱,一旦成为他所爱,他就会掏心挖肺的付出,对待她如此,对待孩子绝对也是。她几乎可以想象,他怀中抱着孩子,说不出甜蜜的哄诱,还会坏嘴数落孩子爱哭羞羞脸,可是他的动作会超乎意料的温柔,拍着稚小的背,揉揉布满细软发丝的小脑袋瓜,像在说着:小笨蛋,哭什么?有爹在,爹给你靠啦!
  以后他也许会有孩子,但不会是和她所生,她好失望。
  你手上并没有红线。你与那只凶兽,不会有结果。
  白发男人幽幽的声音淡淡诉说,不是诅咒,而像已透彻她所不知道的未来。
  那时,她无法反驳,不敢回应,无话可说。
  我会和梼杌一直在一起,我不受人类的寿命所限,我可以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陪着他,不老不死……
  她想这样回答他,好想好想,要让白发男人知道她的决心,但她没有说,她害怕白发男人会不会只是听罢,眉峰动也不动,淡然的反问她:你以为你可以吗?
  不,她从来没有那么强大的自信心。
  梼杌说,他不会想要孩子,这是他现在的答案,再过十年后呢?
  也许,他会兴起想当爹的念头。
  也许,他会后悔与她在一块。
  也许,他会嫌恶她。
  也许……
  她没有信心。
  若在人界,无法生儿育女的女人,必须要认命接受夫君三妻四妾,为自家延续香火,虽然梼杌总要她别拿人类的老旧观念锁死自己,但她无法不庸人自扰,毕竟她当人已经十七年,当鬼不过十来个月。
  三妻四妾,如果有一天,他将宠爱瓜分给别的女人、女鬼,或是女妖……光是假设这样的可能性,她多想狠狠大叫:不准!不准不准不准!
  她希望梼杌只看着她,只宠着她,只渴望着她,她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独占心,从小到大都没有,现在,因为梼杌,她的独占心竟被养得这么巨大……
  “你一直提孩子孩子,你想要孩子?”梼杌不喜欢她背对他,干脆挨坐在她身旁,将长腿放进池水里,真凉。
  “……”就算想要,也不可能有了……
  “我真的不会喜欢孩子。”他丑话说在前。“你不觉得那种软绵绵的东西很讨厌吗?小不隆咚的,用拎的也不是,用捞的也不是,用提的也不是,又只会哭,好像随手一捏就会死……咿咿呀呀不会讲话,辛苦养到他会讲话之后就开始学会反抗爹娘,顶嘴、臭脸、不孝、伸手要钱,你喜欢这种东西呀?”匪夷所思,他光是看别人养小孩就立志此生绝对不步上那种惨痛后尘。蜘蛛精还被它一大群孩子给吃干抹净,连块肉都不剩哩!
  “又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像你说的那样坏……”也有孝顺可爱的好孩儿。
  “我和人类不同,不需要有后代延续血脉,也不希望死后有人替我立坟烧香,孩子对我而言没有意义。你喜欢孩子的话……大概只能抱抱别人家的过干瘾。”梼杌不是由父精母血孕育出来,对于血缘观念淡薄得不能再淡薄,有个很像他的家伙出生到这世上来,他也不会开心。
  上官白玉听出梼杌那番话不是随口胡诌,而是真的不喜欢孩子……喜欢孩子、想要孩子的人,始终是她。
  “你都不会渴望吗?”
  “我这辈子只有渴望过一件事,那就是拥有你。”
  活了好久,经历过好多,不知是麻木,抑或他太孤傲自恃,他对绝大多数人事物没有兴致,除了找几只强者来干架之外,他的生活乏味得可怜……打架、疗伤、打架、疗伤、打架,若没受伤的话就找个洞窝起来睡,再重复打架、疗伤、打架……
  从遇见她开始,他才发觉能做的事还有好多,原来潜入海洋里,不单单只能去水晶龙宫打敖雍,还可以平躺在海底,看着成群鱼儿自蓝蓝海水间悠悠哉哉游过;原来到玉林里,不单单只能偷仙桃吃,还能一路沿着桃树散步,看清玉林的小径竟然铺着一片一片的七彩琉璃瓦……
  再也不会有人能像她一样,让他得不到她时心痒难耐,夜夜看她睡在他身旁,撩拨他本来就不多的脆弱理性;得到她后,却又用她的笑容、眼泪、拥抱、轻喃、浅吻,把他的心全绑死在她身上。
  “梼杌。”她将自己投入他怀里,淡淡的笑,又有淡淡的悲。“是我想要孩子……看见小桃树灵,它们长得好像你,拥有孩子的念头就不断出现在我脑子里,可是我没有办法,永远都没有办法了……我怕以后你会想要有孩子,但我……”
  “你想等到那一天?”他挑眉,提及孩子时的轻蔑更浓。以后他会想要有孩子?啐,若不是她今天说到,他压根连想都没想过。“那你有得等了。”漫长的千万年岁月,也改变不了他对“小孩”那种生物的厌恶。
  “你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你会在一块吧?那么,你又怎能确定一百年之后,你不会想当爹……”人的心愿是会因时间、地点及对象而产生变化,他与她甫相见之时,他对她的多事恨得牙痒痒,更曾经勒住她的颈子想杀她,后来却转变对她的态度,无微不至的保护,这是两人最初都预料不着的未来。
  “等我想当爹的时候,我一定通知你这个娘。”但老话一句……慢、慢、等!也许天塌下来时,砸坏他的脑袋,他就有可能会转性。
  “我已经……”她一急,以为他听不懂她说“没有办法”的意思。
  他按着她的后脑,两人额心相贴,要她别多费唇舌解释,他懂的。“我呀,不知道是被谁给弄出来的,没爹没娘,还不是来到这世上,现在要再弄一个像你或像我的小东西,你觉得我弄不出来吗?你别忘了,我可是……”
  “梼杌。”她替他轻轻吐出结语,也是他的口头禅。
  “对,凶兽梼杌。”他太习惯仰高下颚,骄傲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等你想当爹时,一定要通知我。”她很认真。她要当娘,不将位置让给别人。
  “没问题。”两人距离很近,不啾几下太对不起自己,梼杌叼住她柔软的唇,将答复喂进她嘴里。
  她已经习惯他的亲吻,或者更应该说,她贪恋他的亲吻。褪去人类的肉身,也褪去人类的道德枷锁,她放开自己,尽可能不因羞涩妨碍她追逐他的舌尖嬉戏,换成以往的她,打死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他亲热。
  手里的纸伞握不牢,差点滑掉,还是梼杌快手捉回伞柄,不让她被日光晒融,但即便他护着她没晒到半丝阳光,她也几近要化掉,浑身发软,在他臂膀间快站不住脚。
  她越来越抵抗不了他的火热、他的深探凿入、他的绵密细琢。
  梼杌停止继续下去,这是罕见的情况,体内的欲火一旦点燃就非得延烧到最终,不做到汗水淋漓他是不会罢手的,好几回她低泣哀求他别那么需索无度,他却总有办法让她最后主动搂抱着他的颈子,为他绽放美丽的娇态,这次,他却搀起她,将纸伞放入她还在微微发颤的掌心。
  “其余的,等今晚再做。”
  大白天和鬼欢爱,那是枉顾她生命安全的蠢事,一把纸伞不可能完全遮蔽住她,他绝不会拿这事开玩笑,就算下半身欲望有多热烫,他也能忍耐下来。
  上官白玉气喘吁吁,一手揪着白色的衣襟,胸口激烈的起伏还未平复。
  梼杌拎起木桶,右手伸向她,已经好习惯和她手牵手。
  她半具细瘦的身躯被微微侧放的纸伞挡着,他听见她努力调匀气息的吐纳声,她就站在他伸手可及之处,但一瞬间,他眼前仿佛出现错觉……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由裙摆下缘开始,小腿肚的位置被流云泉畔的奇岩怪石取代,吞噬她的透明并没有停止速度,还在持续向上进逼!
  “白玉!”梼杌猛然大吼,慌张地摔掉木桶朝她扑抱过去,满满冷泉泼溅一地。
  上官白玉被他抱得一脸怔忡,伞掉了,整个人被他钳得好紧、抱得又高,她以为有什么危险靠近她,例如毒蛇之类的,但她左右瞧瞧,没有发觉蛇的踪影。“呃……梼杌?你怎么了?”
  梼杌右手使劲将她按进怀里,左手急躁地往她裙摆摸索,从她臀下滑过大腿,再往膝部,匀称的小腿肚,还在,脚踝、脚掌、脚趾,都在。
  “梼杌?”怎么那么惊慌失措?像见鬼一样……呃,她的确是鬼没错。
  梼杌缓缓放下她,虽然将她推离一臂之远,双掌却仍紧握着她肩头没松开,他盯着她,她迷惑同视,他改捉起她的双手,仔仔细细将她臂膀、手肘、手掌及每根手指摸过一遍,确定摸得到,没消失,又继续改摸她的身躯,从脖子往下摸……
  “梼杌?!你不是说等今晚才……”小脸被两只巨擘捧住,抬得高高的,她以为他要吻她,但不是,他还是在摸她而已。
  奇怪……他眼花了吗?上官白玉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半根寒毛都没少。
  那么,刚刚短暂的恐怖景象是什么?
  她整个人身上的颜色几乎完全褪去,只剩下形体的模糊残影,就像遇见朝阳的烟雾,瞬间蒸发,看得他心惊胆战。
  “梼杌……”上官白玉关心地抚摸他的脸庞,替他将薄薄冷汗拭去,全然忘记自己失去纸伞庇荫,正被眩亮的日光灼伤。
  梼杌一回神,皱眉,立刻拾起纸伞,为她遮蔽。
  “我没事,我看错了。”
  对,什么事也没有,是看错了。
  只是看错了……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最近,梼杌很常问她这个问题,总是三餐外加消夜及点心时间都会问上好几回。
  “很好呀。”她据实回答。
  “过来。”他拍拍自己的大腿,明明白白告诉她,就坐在这里。
  上官白玉柔顺地靠近,在他腿上坐下,梼杌开始上下其手……也仅止于上下其手,他在确定自己的掌心碰触得到她。
  “梼杌,我很好。”她再度重申,不要他看起来这么担心。
  “你有任何不舒服或不对劲,一定要老实告诉我。”他很严肃,不敢掉以轻心。
  “梼杌,你忘了我已经是鬼吗?我不像以前还活着时会发烧、会头晕、会胸闷,我现在没有病痛的。”这大概是她成鬼后最大的好处,没有一具病奄奄的身躯困住她。
  对,她已经是鬼。天底下孤魂野鬼那么多,随随便便找一条赖活百年以上的家伙都很简单,她才当鬼不满一年,灰飞烟灭这种事轮不到她。有他在,鬼差也近不了她的身,勾不走她的魂魄,难道……是月读对她做了什么?
  不,不可能,她是月读的亲妹,月读不会伤害她。
  是他多心,那天在流云泉畔见到的景象,只是错觉。
  幸好是错觉。
  梼杌松口气,环抱她的手劲稍稍放柔,但仍是圈住她。
  “你说你看见我变透明?”上官白玉柔声问。在流云泉边,她追问之下,梼杌才说出原由,他那时的脸色好差,吓得不轻……能让他那张深褐肤色的脸孔发白,真的很不得了呢。
  “嗯。”这声是从鼻孔里闷闷哼出。
  “是光线吧?我穿着白衣裳,站在水池边,阳光好大,光线投射在水面形成反光,又落在白衣裳上,才会有透明的错觉。”她安抚他,说着种种可能和假设,舍不得他被那画面吓得破胆。
  是呀,有可能是光线,有可能是水池,有可能是白衣裳,独独不会是她消失不见。梼杌接受她的安抚,下颚抵在她肩窝,享受她发梢飘散的淡香。
  她笑,轻微的笑颤牵动着他,梼杌满足地眯细眸听她说。
  “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不见,我还要跟你一起吃小桃戊它们结出来的黑桃子呢。”
  这句话,却是她最后说出口的一句。
  在山洞里,有床,有桌椅,壁上镶着敖雍送她的数颗夜明珠,没有阳光,没有水池,没有反射的光线,她一袭干净白裳,钳在他左右交迭的朱壮臂膀里,明明还有浅浅笑声,明明还感觉她偎在他怀里的小小重量,明明还用脸颊贴着她的颈肤,明明还被她长发撩得鼻头发痒……
  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第10章
  梼杌疯掉了。
  水晶龙宫被他拆得支离破碎,玉林的地差点没被他翻过来,繁花谷里仅剩满地残花,连地府也被他大闹一番。
  没有!没有!没有!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白玉!上官白玉……你这个骗子!骗子!”
  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不见,我还要跟你一起吃小桃戊他们结出来的黑桃子呢。
  言犹在耳。
  她骗了他。
  言犹在耳!
  她说,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说,她不会不见。
  笑着说这番话的人儿措手不及地化成虚无,连他都没弄懂她是怎么从他手中溜掉,当他睁开眼,山洞里只剩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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