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农民帝国-第3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郭存勇呢?”

“他可能还不知道,或者知道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不敢露面,一直躲在黑森林里忙乎开业的事。等他老婆赶走了香港女人,一定会跟他没个完,不让他脱层皮才怪哪!”

郭存先开始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腿也从椅子上伸开改为坐姿。是啊,过去他有一回挨大整,村上的几个老人保过他,应该说现在的这个书记头衔,最早也是韩敬亭让给他的,为了感激村上的老人,就成立了这个“郭家店老人监督委员会”。想不到人是越老越糊涂,给个鸡毛就当令箭,他们还真要拿着老监委压人,想骑到我郭存先的脖子上来!

郭存先突然抬眼问干儿子:“黑森林的开业典礼是什么时候?”

“晚上八点。”

“去,把那个香港女人和孩子领上来。叫人通知七点半开党委扩大会,各公司的一把手参加,特别是郭存勇,你单独通知他,必须得来。”

“那几个老头呢?”

“不见!”

“国际经济论坛的那一帮人怎么办?”

这也是个难题,就冲他们关着门瞎论,居然不请郭家店去给他们上一课,就不该搭理这些家伙,淡着他们。可这毕竟是一批国内外的经济学家,征服了他们岂不等于征服了经济界?给点甜头买下他们的嘴,就会到处宣传郭家店。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不还是到郭家店来朝圣了吗!得,不看僧面看佛面,谁叫我今天有精神哪,也算他们来巧了。郭存先吩咐刘福根,请国际经济论坛的专家到餐厅等候,他一会儿就过去。

郭存先站起身,将斜披着的西装穿好,在办公室里溜达了两圈,活动一下腿脚。人还是那个人,行头还是那身价值十九万元的行头,转眼间便有了精气神,顾盼生风,咄咄逼人。

很显然他喜欢面对难题,这能让他享受拥有权力和头脑的快感。权力差不多就是一副春药,特别是处理女人问题的时候。

你看,刘福根到楼下一宣布他的指示,欧华英和她老爹欧玉田立刻都蔫了,只让香港女人进去,反而把他们挡在门外,这不是拉偏手、胳膊肘往外扭吗?存心要当着全村人的面给他们难堪。他们跟郭存先是多近的关系呵,即便什么关系都没有,只看在他们是郭家店人这一点上,也不该这么对待他们。可,欧家人心里敢这样想,身上却不能乍刺儿,还得乖乖地把孩子还给郭楚芳。

刘福根把香港这一对母女带到五楼交给林美棠,又赶紧去落实老爷子的另外几条指令。林美棠陪着郭楚芳母女上楼,轻轻地推开了郭存先办公室的门。她一来就让负责点烟的姑娘离开,姑娘担负的那一套点烟、递烟、掐烟头的活儿便由她亲自动手。

她先为郭楚芳介绍了郭家店的大当家人郭存先,在讲解郭书记的各种头衔时没忘了特别强调,他还是郭家店派出所的所长。也就是说,郭存先是此地警察当局的最高领导。

郭楚芳赶紧鞠躬问好。

郭存先只点了点头,他已经在皮转椅上稳稳地坐好了,吸着烟,眯缝着眼在打量郭楚芳,直觉得自己牙根一阵阵冒酸。这个女人,说不上有多漂亮,但眼睛会勾人,身材圆润肉感,成熟冶艳,很甜很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让男人馋涎欲滴。郭存勇这小子倒挺会找女人。

但,自从郭家店发起来以后,郭存先就不怎么会笑了。尽管眼前这个女人的故事让他摆脱了封厚带给他的烦恼,但一开口仍旧是冰冷的:“你也姓郭?”

“我姓楚,由于跟郭存勇结婚了,所以在自己的名字前边加上了他的姓。想不到跟您也成了一个姓。”郭楚芳连声音都带着肉质。对面这个古怪的一村之长,虽然其貌不扬,却有一种奇特的威严,给了她安全感,心也随之定住了。

郭存先自恃没有人在他面前能够不拘束,有人甚至还会感到紧张。包括像林美棠这样跟自己最贴近的女人,在他跟前也总是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凡事百依百顺。郭楚芳明明是有求于他,身处尴尬的窘境,却还能这般松弛自然,脸上堆出浅笑,显得很妖媚。郭存先的心软了,心里有轻贱,也有怜惜。

他继续发问:“怎么能证明你跟郭存勇结过婚?”

“我们在香港结婚的时候许多朋友都参加了婚礼,证书、证婚人都有,您看我们的女儿,像不像存勇,这还不是活的证明?”女人骄傲地举起怀里的孩子,郭存先这才真正把目光从母亲身上移到女儿脸上。可不是嘛,那大脑门,那宽嘴,那鼻子和眉眼,活脱脱就是用郭存勇的模子扣出来的。

他回身看看林美棠,她也抿着嘴笑了。

那女人突然神色一转,嗓子带了哭腔,连声音也有点湿漉漉的:“我很清楚存勇爱我,可他为什么要骗我……”

“爱?”郭存先鼻子里哼了一声。“爱里有骗,这是生活中的真实。上帝让人会说话就是为了增加欺骗性,所有人的话都含有欺骗性。什么叫真?什么叫假?你敢保证自己每一次张嘴都说的是实话吗?”

他阴悒镇定,坚如磐石。郭楚芳心里生出恐惧:“那怎么办?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你找到郭家店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自从怀孕后就失去了工作,郭存勇说好要供养我们母女,可他半年多没有去香港,也没有给我寄钱。”

“这就对了,别跟我谈什么情呀爱的。情也好,爱也罢,都需要钱和权力支配,一个人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有多少情和爱都没有用。你既然大老远地投奔来了,我就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真的?这么说您承认我们的婚姻是合法的?”

“在这儿,我的话就是法。郭存勇结婚在前,你跟他认识在后,婚姻无效。但我会让郭存勇养活你们娘儿俩,他不养我郭家店养!”

“您的意思是?”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学过美容。”

“那好,我在郭家店给你一套房子,给你出钱支持你在巴黎大道开一家美容店。条件是从现在起必须放弃郭存勇老婆的身份,和他的家庭井水不犯河水。我只管秩序,不管感情,你们私下里偷偷摸摸,只要不惹出乱子,就与我无关。”

郭楚芳闷口了,一时难以权衡得失,不知该不该马上答应,更不想拒绝。

林美棠却以一种欣喜崇拜的眼光看着郭存先,这样处理真是太棒了。他们两人许多年来,就为了这样一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招来多少闲话,惹了多大的麻烦……郭楚芳一来可有做伴的了,挡风的了。

见对方一时拿不准主意,郭存先又说:“今天晚上让林主任在宾馆给你安排间房子住下来,晚上好好想一想。如果不想留在郭家店,明天一早回你的香港,我给你出路费。但丑话要说在前面,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以后不许再打着郭存勇老婆的旗号来郭家店闹事。”

他说完一摆手,眼睛随即也低下来不再看任何人,那神情就像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别人。

林美棠赶紧示意郭楚芳告辞,直到她们离开办公室,郭存先坐在椅子上都没有再动弹,也没有吭声。

23话痨

现在有一种病很流行,叫“话痨”。

肺痨——是肺里的病,严重者可将肺烂成一个空洞,兜不住气。

话痨——则是嘴兜不住话,撒风漏气。临床表现为病态的强烈说话欲,喜欢做报告,喜欢表演,摇唇鼓舌,口若悬河,比比画画,眉飞色舞。真的假的,实的空的,荤的素的,咸的淡的,有用的没用的,成套的连续的,趸来的瞎编的,煽情的唬人的,起誓的赌咒的……滔滔喋喋,不休不绝。或危言耸听,或道听途说,或故作高深,或恣口谐谑,或车轱辘话转得让人昏昏欲睡,或裹脚布扯开来臭气熏天……

唐代赵蕤《长短经》说:“多言多语,恶口恶舌,终日言恶,寝卧不绝,为众所憎,为人所疾。”据现代医学专家考证,话痨是一种“非典型”疾病,传染性很强,被感染的人很多。所以,现在的人喜欢扎大堆儿,愿意凑热闹,需要经常开会。

有人私下里说,郭存先就染上了“话痨”症。

由刘福根和林美棠陪着,郭存先来到郭家店天保大酒店的汉白玉宫。客人们守着酒杯和一圈冷盘等候好一会儿了,有人已经很不耐烦,让客人等主人,上级等下级,一批官员等一个农民,这不合礼数,不成体统。

可又有什么办法?在郭家店,不合礼数、不成体统的事多了,人家也没请你,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吗?人总是很容易被自己愚弄,大家吹出了一个神,反过头来还得受这个神的愚弄。

这个所谓的汉白玉宫,在装修上可是下了大本钱,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大红大绿,气势张扬。最显眼的还是大厅中央那两排汉白玉的大柱子,每排六根,只是有点不中不西,不古不今。郭家店可真是店大欺客,体面人不便在这样的场合随意发泄心中的不满,顶多也就是小声地嘁嘁喳喳……

郭存先一进来,大厅里倏然安静下来。你看这劲头,不服行吗?

他看上去倒有点心不在焉,都没正经抬眼看看这些等了他许久的领导干部和国内外的专家们……但他心里不糊涂,眼角一扫大厅就露出了不屑,说的是一共不到四十人,怎么坐了十来桌?陪吃陪喝陪着玩儿的比正式的经济学家要多一倍。

他径直走向坐着市领导和外国人的主桌。所谓市领导不过是个政府秘书长,真正的领导一个都没来。郭存先满心希望张才千能来,他请过好几次,每次都答应得挺痛快,可就是老不露面。如果今天是张才千带队来的,他就不会是这种接待法了。主桌是一张大台子,可以坐下十七八个人。他应付差事似的随着刘福根的介绍跟领导干部和专家们握手,然后站在主桌正中间的空位子前,不为自己来晚了说一句道歉的话,也不为人家赏光来到郭家店表示一下感谢,连最起码的欢迎词都没有,上来就直奔主题:

宴会宴会,设宴是为了相会,为了聚会。再说白点,相会、聚会都是为了说话。最好的下酒菜就是说话。所以大家吃着喝着,我说着。今天以郭家店本地的特色饭菜为主,吃不惯的外国专家可以朝着海鲜、猪排、牛排比画。人的动力来自肚子,肚子吃美了,才会快乐,才有力气工作,才能思想。你们是经济学家,这个道理比我清楚。

郭存先有个特点,心里不管有多少不快,一讲起话来就会随着自己的话语兴奋起来。他越兴奋话就越多,话越多也就越兴奋:我喜欢经济学家,经济学就是赚钱学,钱这个玩意儿总是能让人多交朋友,净碰上喜事儿,每天都能欢欣鼓舞地过日子。郭家店要不是大发大富,你们就不会来,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相聚。只有没钱的人才会对钱羞羞答答,心里时时刻刻想钱,嘴上却天天骂钱。想是因为缺钱,骂是因为得不到,九九归一还是因为穷。只有有钱的人才有资格谈论钱,钱是全部现代生活的灵魂,它既可以将一切都归结为钱,又可以将钱归结为一切。钱象征人的能量,有钱就有力量。现在的人只有通过拥有金钱,才能拥有生产力和生命力。我们与金钱的关系,代表了我们与别人、与社会联系的本质,说白了就是拿钱说话。就像这个大厅,这是我设计的,基本就是两种颜色,黄和白。黄的是金,代表钱,象征太阳,阳刚,有强烈的辐射,无敌的能量。白的是银,银子也代表钱,象征月亮,阴柔……好了,讲得太多惹你们笑话,下面听你们的。你们在郭家店看了大半天,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意见,尽可以提出来。

郭存先说完这一通自认为是开场白的话,不谦不让一屁股坐下了。

而这番没头没脑不伦不类似是而非的道理,还真让在场的人兴奋起来了。不能不承认这是个有味道的人,等了这半天没白等。他目光四射,声音喑哑,但镇定有力,显出强硬的独立意志。一位头发白得柔软而有光泽的外国学者,通过翻译发问:“郭家店是中国非常普通的一个村庄,是什么机缘,什么力量,使它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郭存先又站了起来,因为他要借着回答外国人而说给所有的人听:郭家店一点都不普通,以前穷得不普通,现在富得也不普通。先说过去的穷,有的人家四五口人只有一床被子,两个老人只有一条裤子,老大爷要出去干活得穿上裤子,老太太就只能一天天一月月地围着被待在炕上。穷也是种子,一样能生根,所以穷收穷,辈辈穷。穷根长出的是仇恨的种子,穷了就斗就闹,俗话叫穷折腾,越穷越折腾,越折腾越穷,越穷越胆大,胆子越大越敢说大话……

郭存先翻起了老账,话头可就刹不住了,那个年代装满了他脑袋的顺口溜顺嘴溜了出来:当时有这么几句的口号:迈大步举红旗,誓与帝修反干到底;世上还有帝修反,睡觉也要睁只眼。那时候把你们外国人都折腾得有点发憷,是不是?当然,我们自己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一大加二公,三平又四统,干部敲破钟,社员不出工,被逼下了地,干活瞎糊弄。远看一大片,近看一条线,你歇我也站,下工一窝散。

那时候的分配是,工分打不倒,社员受不了,一年混到头,肚子填不饱。

那么,这许多年为什么没有把农民都饿死呢?多亏还留了条资本主义的小尾巴,叫自留地。社员们说:自留地里出口粮,鸡屁股眼子是银行,年终分配吵翻天,生产队是打架场。

干部下趟乡,队里遭场霜。农民埋怨干部,干部也有一肚子牢骚,“反右”以后不发言,“四清”以后不管钱,“文革”以后不掌权。两个人在一块说真话,三个人在一块说空话,四个人以上说假话……

大厅里活跃起来了,笑的,重复他的话的,拿笔记录他的顺口溜的……顺口溜竟“溜”成了一种巨大的社会景观,它一针见血,出其不意,是民心的度量。但真正让人惊讶的是,这些几十年前的顺口溜,郭存先怎么还能张口就来?而且一嘟噜一串,源源不断……

这就是郭存先。他希望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能引得哄堂大笑,要不就达到格言的境界。

只是苦了翻译,要把他的这些顺口溜向外国人解释清楚可不容易,却至少能让他们从中获得一种历史感,对郭存先以及郭家店引起兴趣。这无须怀疑,外国学者感到郭存先这个人就像中国的顺口溜一样古怪而有味儿。而他话语中的怪味儿和魅力,与他那一脸的皱纹、一脸的沧桑极其和谐一致。

没有风霜的脸是不可能有这种味道的。

旁边的林美棠自从坐下来就低着头只干一件事,一点一点地将海蟹的肉从硬壳里剔出来,剔完蟹肉又择鱼肉,将鱼刺一根一根地挑出,然后才把干净又安全的蟹肉和鱼肉都放进郭存先的小盘子里。有时光靠筷子和牙签解决不了问题就用手指掐、捏、撕,一连串的动作自然而熟练,且旁若无人,完全不顾及周围的领导和专家们怎么看,怎么想。脸上洋溢着快乐和自豪,呼应着郭存先讲话所引起的反响,不断露出笑颜。

郭存先坐下后,在众人的盯视下,大大方方地理所当然地将林美棠择好的蟹肉、鱼肉一并夹进自己的嘴里。这让看他的人反而不好意思再直盯着他。他除去吃林美棠给他挑出来的精品,基本就不再向其他盘子里伸筷子。他其实吃得很少,凡这样的宴会对他来说只是会,以说为主,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是林美棠看他经常这样光说不吃,就埋怨他只靠一口烟儿活着。女人的关切如果很容易满足,又何必不让她们知道你很在意她呢?

郭存先见大厅里闹哄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再接着说郭家店现在富得是怎么不普通。机会难得,他来的目的不就是要借机多讲讲自己、多讲讲郭家店吗?不知怎么,他越来越喜欢说话,也越来越敢说。无论是做过的没有做过的,甚至是别人做过的,或自己刚刚想起来的,都敢当做自己的经验讲出去,而且大讲特讲:刚才说的是郭家店以前穷得不普通,现在说郭家店富得是怎么不普通。专家们都看到了,连我的养猪场都是一个猪的联合国,净是英国的、加拿大的、比利时的、乌克兰的、中国的良种猪,年出栏两万多头。刚又盖好了两栋三层的养猪楼,暖圈、单间包房、自动喂养,猪们上下有电梯,管理有闭路电视。你看看,我这里连猪都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

大厅里自然又一阵爆笑。

这叫无农不稳,无商不活,无才不兴,无工不富。艰苦奋斗是实干,发展科技是巧干,实干升级加巧干,转变观念是关键。市场经济不是一种做法,而是一种制度,从根本上是冲着我们这个社会来的……

呀,听懂了的中国经济学家们,心里一凛,深有所动。这个家伙看似土包子,却极端敏锐,从实际生活中感受到了许多官员和知识分子还没有意识到的东西,一句话就点中要害,看到了骨子里……

对于穷了几十辈子的人来说,想发财致富没有点绝门功夫不行。成功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靠自己的才干,还有一种是靠别人犯错误,别人的错误就是你的机会。在这里我也不瞒你们,让你们这些专门研究经济的大专家也研究研究我这个小农民的招儿,过去的老苏联电力充足,钢铁价格便宜,苏联解体后我就进去大做钢材生意。他们那阵还为自己国家的变化发蒙哪,船队都闲着,连军舰都没事干,我就租他们的船给我运钢材。后来俄罗斯人觉着我购买他们的原料占了便宜,要进行限制。他有政策我有对策,我在俄罗斯和乌克兰合资建厂,这样他们不仅不管了,还大张旗鼓地欢迎我。现在是老虎正在下山,猴子正在上树,狮子正在出洞,谁有本事谁大干,谁有本事谁先富,谁有本事谁成功。中国富不富,关键在组织部。组织部是负责提拔干部的,如果光提拔那些舌头长能舔的,腿长会跑官的,手长专为自己捞的,眼尖能看风头的,传达文件一字不拉,标点符号一个不差,具体主意一个不拿,一句错话不说,一件正事不办,要想靠这样的干部带领群众发财致富,我看也是万万不能的!当领导多管事不如少管事,少管事要管关键的事,管关键的事不如管关键的人……

郭存先讲到高兴处,那张平平常常的瘦脸突然有了一种光亮,变得生动耐看,跟他的话和谐成一体,互为佐证,格外富有鼓动性。

有位电视台的记者激动起来,当场邀请郭存先到“经济论坛”节目去做嘉宾,这个节目知名度大,收视率高,正符合郭存先一味要给农民争气露脸的想法。不想郭存先脸一吊,即刻拒绝了:等着吧,我很快就要让“经济论坛”变成“郭家店论坛”,给我上一个镜头一万五!

那个记者一下子闷口了。

又有个外国专家提问:“我注意到郭家店有个致富会,据说以前叫光棍堂,是个很有意思的纪念物,请问郭先生,光棍现象是中国农村贫困的一种标志吗?”

郭存先:我看可以这么说,农民过去讲究一辈子就是干三件大事,盖房子、娶媳妇、生儿子。穷得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想娶媳妇就难了。过去的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说那都是爱情?穷人一个媳妇都娶不上就没有爱情?我才不信呐。爱情是人身上的东西,自然也摆脱不了权势、地位、金钱、名誉的左右。郭家店以前剩下了七十多个老光棍,我发布了一项征婚启事,谁给介绍成一个媳妇奖励9000元。没几年的工夫光棍堂就空了。就在今天下午,有个很漂亮的香港女人找到我,非要当郭家店的媳妇。于是,我要出台一项政策,公派一百个年轻小伙子到国外留学,鼓励他们在国外找对象,找外国最漂亮的姑娘结婚,生出最优秀的后代。造人也是一项产业,何况这还不光是造人,一百个外国媳妇就有了一百个外国亲家,也等于在郭家店建了一百个合资企业!

哈,想的真美啊!几乎所有的人都笑了,不过有开心大笑的,也有苦笑的、嘲笑的。

亏他想得出,光打你的算盘,就不想想人家凭什么非要嫁到郭家店来?还要带着资金项目来办厂……他似乎漏掉了一个条件,找外国媳妇不仅要最漂亮的,还得要最有钱的,最好个个是富婆。那样郭家店的小伙子,才算是一鸡巴捅到了钱柜上!

郭存先不可能分辩得出笑声中的多重含义,在他讲话的时候只要有人笑,就是有效果,有反响,他就满意,就高兴。他还喜欢在大家情绪最热烈的时候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便重又站起来,敲敲手里的玻璃杯,宣布一个通知:大家既然来一趟郭家店,我总不能让你们空着手回去,我们这里的土特产是棒子面、绿豆、小磨香油等等,都是没有污染的。谁要谁举手,不举手的不给,我不愿意落个行贿的罪名。

大家以为是开玩笑,一开始没有人举手。可郭存先那张脸根本就没有一丝笑模样,渐渐地大厅里的气氛也有些尴尬。郭存先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大厅,有些不耐烦地说:“没有举手的,都不要,这就省事了。”

这时有人举手了,先是随行的工作人员、记者,跟着有的专家也举起了手。不要白不要,干嘛不要。郭存先咧咧嘴角算是有了点笑的意思,高声说:“这就对了,实事求是,想要就举手嘛。”他让餐厅的经理把举手的人记下来,等会儿散席之后把土特产发给他们。

然后就带着林美棠和刘福根都站起来,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告辞:我郭家店有个规矩,上班时间专心工作,真杀实砍地解决问题,下了班开会,静下心来研究问题。党委委员和各公司的经理都在等我,我必须先走一步。请大家慢慢地吃,不着急。

你主人都走了,还叫客人慢慢吃,不着急……这家伙可真是个老冒,我行我素,不近人情,连起码是礼节都不顾。

客人们却只能眼看着他端肩拱背,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汉白玉宫。

一个人真怕了一个人,会是怎样的?像俗话说的:能吓出尿来!

郭存勇从电话里听到郭存先要开会的指令,第一个反应是膀胱鼓胀,有了尿感,立即就得去厕所。而且来得快,憋得急,慢一会儿就要尿在裤子里。

并非只有今天才这样,至少有两年了,只要一接到郭存先要开会的通知,就得先去撒尿。即便没尿也会感到憋得慌,好歹挤出一点心里才踏实。待走到要开会的地方,见郭存先之前还得再去厕所打扫一次。

郭存勇曾经也是在郭家店有头有脸、说说道道的人物,竟生生被吓出了这么稀罕的毛病。他忍着尿感,举着电话心不在焉地随口问了一声:“什么会呀?”

论起来狗屁不是的刘福根,竟在电话里冲他嚷嚷起来:“你问我?我还正要问你哪,也不想想自己干的好事,你那个香港小老婆带着孩子打到郭家店来了,这工夫正在老爷子的办公室里评理哪。你也不想想你那大老婆是省油的灯吗?她弄来一帮老头老婆儿到老爷子那儿请愿告状,都快把村委会的房盖儿给端了,惹得老爷子脑门上的青筋都快爆了,等会儿会有你的好果子吃的。”

郭存勇心头悚然一震,脑袋像短路一样愣怔着,一片乱花花,发麻发木。随即寒战由内而生,冷彻骨髓,凝结心脏……他踉踉跄跄地去找厕所。

黑森林娱乐城正处于开业前的大忙乱之中,灯红如血,彩带飘旋,乐声急骤而强烈,催命般震耳欲聋。他手下的人个个兴奋异常,大呼小叫,忙得四脚朝天。

是郭存勇一手搞成了这个黑森林,现在却突然觉得这一切跟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完了,撒手闭眼,什么都该结束了。眼下他不想让人看见,也不想看见任何人,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静一静。最好是回自己东方公司的办公室,那里有他专用的卫生间。

楚芳啊,你这个臭娘儿们,纯粹就是一枚肉弹,这回可把老子给毁了……郭存勇觉得此时的悔恨可比当初的什么情呀爱呀强烈多了。自己找的女人,怎么不是像欧华英那样精过了头的,就是像楚芳这样没长脑子的?她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来,来了也没关系,应该先来找我呀,去找郭存先干什么?她跟他都瞎噜噜些什么呢,他会拿她怎么样?她又是怎么跟欧华英接上的火呢?真是冤家路窄,什么事叫欧华英一搅和,就准没有个好。

郭存勇能想象得出,今天晚上郭家店的家家户户,保准都在谈论他,拿着他的这些花花事下酒下饭。

女人呀,真是祸水汪洋,一掉进去就五色俱迷,再想拔腿出来可就难了。人的欲望又是不断膨胀的,在跟女人的关系上,所有的人都是软弱的。可,一切玩乐都有腐蚀性,连他自己都知道,有一天可能会在这种事上栽跟头。

可人不能跟命争啊!

这些年他的命运正是通过分裂和矛盾,才变得丰富多彩了。没有陶醉纵欲,要理性和明智又有什么用?没有恐惧和悔恨,感官的欢娱就缺少刺激。没有两性间永远纠缠不清的孽债,要死要活的劲头哪儿来?现在这些事不算什么,郭存先自己就是搞女人的老祖宗,还能把他怎么样?疑惧又总是和希望搅扯在一块儿……

真正让他害怕的是,楚芳来了这么一闹,可能要勾出那件能要他命的塌天大祸。

这些天他一直没能好好地睡个囫囵觉,紧赶慢赶就是想赶在郭存先找他谈话前把黑森林搞成了。他的汽车在市里被砸,郭存先不可能不问不查,只要他伸手一查就会查出公司账上的大窟窿……而搞成黑森林,是能够日进斗金的,一来给自己冲喜,二来或许能哄着老爷子高兴一阵,多拖延点时间说不定就把亏空给堵上,躲过这场灾。

偏偏楚芳来引爆了这一连串的炸药桶。

难道郭存先不跟自己事先谈一谈就直接上党委会?这是要把他一撸到底吧……郭存勇沉迷于恐惧的魔力之中。因为他了解郭存先,这个主儿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杀七个宰八个,从小就没含糊过。可以说郭存先从来就不是正号庄稼人,抡斧子,耍手艺,抓权力……公章盖在自己的脸上,都能把权力攥出汗来。他之所以能成为郭家店的土皇上,就因为他确有当皇上的那股狠劲。郭家店的几大姓自古以来就是轮流坐庄,但不管姓什么的掌政都长不了,唯独郭存先掌权后,几十年一贯制,郭家店的权把子从他开始就姓了郭啦。

渐渐地,郭存先成了郭家店的救世主,再没有人敢跟他争个高低了。对给他溜须拍马的人,他都是先用霹雳手段后显菩萨心肠,对待得罪过他或对他不那么百依百顺的人,他就只有霹雳手段,外加蛇蝎心肠。几十年下来,看看村里曾跟他上不来的人,哪一个得到了好报?一年到头地耷拉着脑袋。

要想也分点肉吃,那就投靠过来,改换门庭,正像他郭存勇。在“文革”造反的时候,他帮过郭存先,后来就因为他追求过林美棠,两个人的扣儿就怎么都解不来了,这些年他没少巴结他,怎么就焐不热他的心呢?

这些年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