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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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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化工厂,穿衣下炕,并嘱咐那娘儿俩先睡,别等着他。

实际上他是趁着夜深人静要去拜拜“龙凤合株”,到大树底下一个人静静地清理一下思路……

18死

熬到夜静该睡觉的时候林美棠就躺下了,可心里就是静不下来。烟一根接一根的已经把嘴抽得发苦发木,情绪却越来越躁……下午安景惠来坐了半天,聊大天儿的时候捎带出一些调查组的动态,不知郭存先可知道这些情况,他那里又有了什么新消息?

她知道今天夜里的觉又难睡了,不折腾到下半夜就甭想迷糊。可悲的是这种时候越来越多了,在很大程度上这都怪郭存先不到她这儿来了。他还没有被怎么样就先抛弃了她,这让她看到了自己将来的结局,郭家店或郭存先无论出点什么事情,她总是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想到此心里不免生出许多焦虑和怨怼,这是何苦?她除去怪自己还能怪谁,什么时候是个头?

与其在炕上烙大饼,还不如到外面去走走,反正都是睡不着,躺着立着还不是一样? 她穿衣下炕,拿着手电筒出了门。

月亮胀鼓鼓白净净,带着讪讪笑意,天地间一片清亮,郭家店轮廓鲜明,只在房山背后,犄角旮旯,有着许多阴影暗角,扑朔迷离。晚风很暖,如丝巾般拂着她的脸,却拂不平她的心,她甚至看到夜色竟然这么好心里就气得慌,这夜色不再属于她,反而增加了她的惆怅无助,没人能知道这清亮的温柔和安静下面掩藏着什么,会发生什么?有一年也是在这样一个轻柔的月色下,她躺在河堤下坡的草堆上看月亮,数星星,快快乐乐,无忧无虑。郭存先来给她盖大衣,站在她跟前却不动了,像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后来他的大衣没有盖下来,整个身子却压上来了,那一次让她真正体验到了性爱的快乐,她疯了一样大哭大叫,当时她以为他给自己的生命带来了崭新的光明……事后他给她擦着眼泪,对她许愿说了当时他能想到的所有大话,她却什么要求也没有提。其实她心里是有要求的,他许了很多愿就是不许愿娶她,那时她也并不是很想嫁给他,只有月亮证明她确实把自己囫囵个地都给了他……

走着走着她突然一惊,赶紧止住脚步,发觉得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了郭存先家的门前。这要被人看见传出去,说她深更半夜去找郭存先,那还得了!她匆匆拐进墙根底下的暗影里,离开郭家的门口。原来自己心里怨归怨,气归气,最急急渴渴想见的还是郭存先。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到他的家里去了,她实在怕见朱雪珍,如果朱雪珍再因她的突然闯进而犯病,那可真要遭千人恨万人骂。别人不恨不骂,她自己也会埋怨自己。

她没有目的地向着亮地方走去,那是化工厂,灯火通明,成了郭家店的一景。按郭存先原来的打算,全村致富的第一步棋在这里已经奠定了胜局,对他个人的命运却不知这一招是输是赢?林美棠很想进到厂子里去,跟夜班的工人说说话,或者帮着他们干点活,可天都这般时候了,她不睡觉还满村子乱转悠,人家会怎么想,怎么说?她快走到化工厂的边上了,又急转弯向着村子外边溜达,踏着满地清辉,心中怅怅。

她不急着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在外面多消磨点时间,直到累得不行啦,困得不行啦,什么也不用再想,回到屋里倒头就睡觉,岂不更好?

村外的夜色就更清静了,也不必担心会有人看见,惹出诸多的猜忌和闲话,心境便渐渐温软舒阔开来。远处迷迷蒙蒙,浮动着一条银亮的气带,气带把田野、树木都遮住了……

她忽然看见村西的老“龙凤合株”笼罩着一团耀眼的白光,枝丫像银打锡造,高高地伸向夜空,捧住滚圆的月亮,同时又把一个巨大的蘑菇状黑影投向地面。林美棠被“龙凤合株”的光团所吸引,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快步走过去,走到近前猛地看见树的黑影里立着半截更黑的东西,她两脚站住,但没有想到要害怕,能够让她害怕的事情都发生在白天,没有一件是晚上发生的,晚上发生的都是好事,温馨而令人难忘的事。她和郭存先的许多次幽会,都是晚上在村外的场边地头。她怕的是人,没有人的地方最安全,哪怕晚上在这开洼野地里,她也会感到有一种自由。如果这时候能有让她害怕的事情发生,能见到神呀鬼的,那倒真是求之不得了。

可是,当“龙凤合株”的黑影里真的传出了说话声,林美棠还是悚然一惊,头皮发乍,浑身一激灵,只差没有掉头就跑。转瞬,便由大恐变为大喜,说话的正是她苦苦找寻不到的郭存先:“美棠,别怕,是我。”

郭存先脸对着“龙凤合株”直挺挺地跪着。

“存先,真的是你?”

林美棠扑过去,紧紧搂住郭存先的脖子,就好像怕他再跑了一样:“你怎么啦?”

“我没事。”

“没事为什么跪在这儿?”

“想跪就跪,跪一会儿心里舒服。”

“你信神?”

“信,也不信,但我更信这两棵大树。每当郭家店有大事发生,‘龙凤合株’都有预兆,刚才我来的时候就看到它通体放光。”

“是吗?我好像也看到了。刚才是放白光,对不对?”

郭存先对美棠这么晚了还一个人跑到村外来更想不通,该不是又听到了什么坏消息或者被什么事情逼急了,莫非让他担心发生的事情终于临头了?他问:“你怎么不睡觉也到这儿来啦?”

“你以为我还能睡得着觉?我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

“大树告诉我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儿来啦?”

“出了什么事?”

“……天下最大的事。”林美棠不想一见面就说丧气话,这种时候给他送坏消息的人很多,自己又何必一见面就报丧呢?她太清楚郭存先的脾气了,他过于爱面子,把自己的痛苦当成自己的弱点,决不许别人触摸,甚至不想让最亲近的人看见。

“到底出了什么事?”

“想你,是我想你!天下还有比人想人更大、更苦的事吗?”

郭存先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完全相信。

她顾不得他的情绪,自己压抑得那么久,猛地天遂人愿,感情像拢不住的月光泼洒出来,她捧着他的脸,眼对着眼,火星碰出了火星。她在这越来越亮的火星中渐渐迷失,双唇在他的脸上揉来搓去,不知该停在什么地方,双手在他的身上、头上乱摸乱抓,不知想摸到什么,嘴里呢喃不停:“我想你,我想你,想死你了,你不知道人家想你吗?为什么不去找我?你可真狠心呐,你看看这月亮,你忘了以前在月亮地里对我干的事了吗?你这个大坏蛋,你这个独断专行的霸道的家伙,我恨你,我爱你,我想吃了你……”她的呢喃耳语渐渐变成了哼哼唧唧,牙齿开始咬他的嘴唇,他的鼻子,他的耳朵,腰身像精灵般活泛起来,体内的饥渴变得迫不及待了……

郭存先刚开始有点紧张,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信心,心里还留着在老婆身上失败的阴影,此时对自己的心情也没有把握,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可越是冒风险的关系,刺激性也越大,林美棠的腰身在他怀里扭动着,那如烈火舔油般的情话哼哼着他就受不住啦,危险使人紧张,而紧张更能激发生命力,他感到自己两腿间的那个灵物疯狂膨胀起来,胀得他脑子里只有它的存在,只能接受它的主宰,只想干它想干的,便三把两把将美棠的裤子扒下来,托起她的身子就放在自己的大腿间。一种突发的疯狂冲动把两个人焊接在一起,猛烈地刺入又激起更大的欲望,唇在寻找唇,舌在寻找舌,刀锋在寻找伤口,手在扭结,腰在腾纵,她要把自己全部都揉搓进他的体内,两具猛烈的肉体像两只坐着厮打的野兽。

树叶在头上哗哗抖动,虫子在四周唧唧啾啾,月亮在悄悄西移……郭存先大喜过望,他恢复了自信,原来自己仍然是那个强大无比、能够创造女人的郭大斧子。他不再紧张,不再着急,摆脱了所有精神重负,他什么都不再想了,把自己整个儿交给了眼前的欢乐,交给了他们的激情。他觉出美棠的身子被颠得越来越软,各个部位都张开了,喘气越来越粗,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好听。他越发得意了,他就是喜欢美棠气质里这种外露的顽强的泼劲,不像农村的女人那么放不开,那么拿捏。他要将她送上天台,双手有力地托抱着美棠瓷实而有弹性的下腰,像砸夯一样起起落落,忽轻忽重,和自己的灵物进行最原始的狂野的冲撞,嘴里还不住地哼叫着一些只有在这时候才能说出口的话……

他们被自己燃起的大火吞噬了,相互搂抱着倒在了地上。

“龙凤合株”为他们遮挡着夜间的露水,四野非常安静。林美棠真希望就这么一直躺下去,相互搂抱着永远不再分开。

她的肉体也给郭存先提供了最好的归宿,他心满意足,不再忧虑,不再惧怕什么,转瞬间像换了一个人,从里到外得到了更新。真怪,他以为自己不行了呢,跟林美棠就行,世间最好的情是自己所需要的,不一定是最美满的或合法的。

美棠搂着他脖子的两条胳膊不愿松开。他把她抱起来,像哄孩子一样帮她穿好衣服:“地上太凉,热身子焐冷土,容易作病。”

“你还怕我病?我看就这样死了最好!”

她不想离开他,干完了好事爱犯小性子。

郭存先不在意,既然跟一个小女人相好,有时候就得有哄小孩子的耐性:“我死了不要紧,这一辈子不算白活。你可千万死不得……”

“为什么?”

“一朵鲜花还没有开呐。”

“什么鲜花,早就谢了,还不是都叫你给掐走了!”

“我没有掐走,只是浇水施肥,让郭家店最美的一朵花长得更漂亮。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着你,郭存勇、安景惠不是都想给你介绍对象吗?”

“你怎么知道?”

“在郭家店能有什么事瞒得了我?”

“你吃醋啦?”林美棠高兴起来,双手又勾住了郭存先的脖子。“我已经是你的了,你说还有谁能再让我看得上眼? 我哪里也不去,谁也不嫁,就在郭家店守着你。如果因为这个治你的罪,我去跟他们说,是我主动勾引你,我愿承担破坏你们家庭的全部责任。”

“又犯傻了不是?他们正愁没有你这句话治不了我呐,只要你承认了有事,谁主动,谁被动,就不是由你说了算啦。你是谁?我是谁?凭我一个大队书记,有职有权,说我霸占你有人信,说你主动勾引我没有人听。记住,你要真对我好,就刀搁脖子上也不认账。”

“没问题,你就是真出了事,我也会等你,去看望你,等你老了我来伺候你。”

“行啦傻丫头,不会有那一天的。真有了那一天,你就赶快离开郭家店,回到城里去。”

女人的爱一旦变痴变呆变固执,男人就有点受不了啦。郭存先拥着美棠往树影外面走:“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再走。”女人十八变,倏忽间美棠恢复了理智和刚强。这倒正符合郭存先的心思,深更半夜的,送她回家万一被人撞见,等于不打自招。可是真要不送她,又显得自己太胆小自私。

他有点不好意思:“你自己回去不害怕?”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怕一件事。”

“什么?”

“怕你把我当成累赘,当成你的一块心病,有一天会把我一脚蹬开不要了。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害怕了。”

“美棠!”郭存先转身又抱住了她,把她顶到大树身上,干裂火烫的嘴唇迅猛疾烈地烧灼着她的嘴,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耳朵和头发。“我的美棠,我的好人,我的小美人,为了你就是掉一次脑袋都值得!”身体狂放疯张,火苗又烧起来了,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虚弱。

钱锡寿又跑着步出现在郭家店的晨曦里,脸上挂着笑,骤然间郭家店的空气仿佛又紧张起来。他笑得越好,被调查的人就应该哭得越惨;他笑得不阴不阳、莫测高深,这说明郭存先还前途未卜……在这个特殊时期,郭家店人待人看事习惯于不往好处想,会有意无意地忽略笑还有其他功能,那就是以笑来掩饰自己的哭,或以笑作武器欺瞒哄骗他人。人的感情成分是世间最复杂多变又难以度量的,表达方式也多种多样、离奇古怪,尴尬、沮丧、愤懑和怨妒,流露出来也可能就变成了笑,而且笑得沉稳自信。谁会想得到有着这种笑容的人,也会被别人耍弄,被别人钳制……

只有钱锡寿自己明白,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郭家店跑步了。

还得说是钱锡寿才有这份修养,长期混迹于各种政治运动和人际争斗之中,见惯了波谲云诡,反复无常,明明是灰溜溜地要撤退了,却仍然要笑着在村里跑一圈儿,从容自若,深藏不露。从他到市委告状未成反惹得上边决定撤销调查组的那一刻起,他就浸在一种失败的感觉里,却表现得像个胜利者。

其实,失败的并不是他,而是上边决定派调查组的人。他不过是个执行者。从执行者的角度来说,也不能算是输给农民郭存先了,而是输在对上边头头儿之间一言难尽的复杂关系估计不足。头头儿之间的分歧因对郭家店的看法不同而加深,或者说因他们之间早就有分歧,才在对郭家店的问题上态度迥异。他夹在中间,趁还没有陷得太深就撤出,焉知不是一件好事?

是好事就更要办得像个好事的样子,他要给郭家店留下悬念,让郭存先知道自己头上还悬着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这把剑还会落下来砍掉他的脑袋。要让农民们看不出是上边撤火,给调查组来了个大窝脖……所以,他本可以不再回来露面,下一纸通知让封厚代念一下就全利索了。但他还是回来了,调查组必须有始有终,是他带领大家堂堂正正地进来,还得由他带领大家堂堂正正地离开。来是任务,走也是任务。

对调查组的其他成员来说,离开郭家店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没有人高兴得起来,调查刚进行到半截,有头无尾,这样离开根本无法收场。不收场就撤,那叫溜,让大家很难没有灰溜溜被人戏弄或被郭家店人赶走了的感觉。能修炼到钱锡寿那种程度的人毕竟是太少了,因此大家格外心齐,对钱锡寿的要求完成得非常认真,每个人都写了一份调查小结,详细说明了自己所负责调查的内容,已经完成了哪些,还有哪些没有来得及调查,以及对郭存先的认识……全部材料都带回市委存档,什么时候市里又想查郭家店了,这些材料还用得上。

剩下的事儿就是开个散伙会,把钱锡寿亲自执笔的关于调查组的半截调查总结通过一下,然后就收拾东西走人。可封厚一吃过早饭就到村边去安排打井队的事,没有他在场,调查组的这个散伙会便无法进行。

封厚在去东场的路上是被欧广明给缠住了。他手里提着两条胖头鱼,后面跟着一只狗。封厚觉得奇怪:“哟,今天是什么日子?”

欧广明把鱼提得老高,在眼前晃了晃:“封县长,我正要去请您,中午一定到我的小屋里喝两盅吧,下午我们的工程队就要出发啦!”

“谢谢,祝你们旗开得胜。但吃饭就免了,我今天的事太多……”

“那哪行呵!”欧广明拉住他不放,他心里还揣着小九九,以后在市里县里承揽工程,如果能靠上封厚这层关系,那不就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吗?所以欧广明就像打架一样,一定要借这个机会把跟封厚的关系砸死夯实,还编笆造模地说是奉了郭存先的命,不请到县长郭书记就会跟他没完……

在郭家店谁不知道郭存先的霸道,封厚无奈,谁叫他天生一副随和的佛爷相,就苦笑着被欧广明拉到郭家,偏赶上郭存先还不在家,欧广明说郭存先一定是在东场,两个人便直奔村东。

郭存先果然和村上的几个干部一起在忙着安置打井队的事,吃饭当然不成问题,全由大队负责,就是睡觉的地方有点小麻烦,大队的空房子都让调查组占了,他请示封厚能不能让打井队的人分开住到农民家里?

封厚说不用了,调查组今天下午大部分人就都撤了,房子可以腾出来让打井队集中住。

郭存先耳朵一支楞:“您说调查组要撤?”

封厚把郭存先叫到一边小声说,“实际上调查组是撤销了,应老钱的要求,市委领导同意留下两三个人,在郭家店再待上一段时间,由我牵头。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老待在这儿,只能把你们这儿当做我的一个点儿,有时间就下来看一看。”

“钱锡寿也走?”这个消息太重要太突然了,郭存先老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好事了,对好消息不敢轻易相信,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砸实在了。

封厚嘱咐他:“存先呐,不管怎么说,调查组来了对郭家店并没有什么坏处,至少还给你们敲了警钟,澄清了一些事实。人家下午走的时候你们要去送一送,说点客气话。”

郭存先满口答应着,两眼灼灼生光。

站在旁边的郭存勇,心被着实刺了一下,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还要极力装得为调查组的撤离而兴奋异常,以免失态露怯,让郭存先看出来。

还阳的郭存先这工夫似乎把自己曾经对郭存勇许过的愿忘得一干二净了。

封厚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完,匆匆赶回调查组,他一到,钱锡寿就宣布开会。正一肚子牢骚没处发泄的高文品,就贫嘴贱舌地抢了话头:“嘿,还是咱们封副组长有远见,刚一来的时候就知道调查组长不了,所以一直在给自己留后路,会买郭家店的好,又来搞调查,又帮着打井送甜水,一边打一边哄,好人算是做到家了。”

封厚宽和地一笑:“有问题该查的就得查,有困难该帮的也得帮。”

“我们可傻老婆等汉子似的等您回来揭锅呐。”

封厚不再接茬。崔大本瞪着高文品,脸色很难看,其他人也示意高文品别再打岔,此时大家都想听听钱锡寿要说些什么,他将怎么给这个排场很大的调查组中途夭折找到理由。

“好啦,调查组的全班人马都在这儿了,我们抓紧开会。”钱锡寿那张老太太脸比以往开会的时候要和蔼得多,似乎是想调和组员们因猜测和等待所造成的焦灼不安。“我这次回市委汇报了调查组在郭家店的进展情况,市委主要领导同志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知道大家在这儿工作得很艰苦,我们的调查经验和收获,对领导同志把握全局,分析和研究当前的农村形势非常有价值。鉴于有些同志的原单位工作压力太大,这里的局面也已经打开,就没有必要在郭家店再保留这么一个阵容庞大的调查组,所以市委决定让大部分同志先撤回,只留下以封厚同志为首的三人小组。谁走谁留等一会儿再说,现在请安景惠同志宣读我们的工作总结,大家讨论一下,进行补充修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会对什么狗屁总结感兴趣?什么肯定成绩呀,工作需要啊,都不过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好向上面交差的官样文章。大家关心的是谁会被留下……

罗登高一脸轻松,捅捅身边的伍烈小声说:“怎么样,老弟,当初我说得没有错吧?干这种事跟你在公安局办案不一样,得悠着点劲,刚进村的那阵儿如果我们干得过了头,把事情做绝了,你说现在可怎么收场吧?”

“这么不黑不白地一走了之,就能收场吗?”伍烈反问,“这是拿郭家店开玩笑,也是拿咱们开玩笑。”

高文品最着急,等安景惠的总结一读完,就急不可待地抢着表示异议:“我们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中间撤火?阵容变小等于调查组降级,还有什么威慑力?正好叫人看我们的笑话……”

崔大本早就看不惯这个花里胡哨的色鬼,眼前的调查组气数已尽,也该顶他一下出口气了,便说:“你是不是从前捞不着机会整人,好不容易有了这一回,觉着威风还没有耍够,整人的瘾还没有过足?”

罗登高也对伍烈说:“留下两三个人不过是个形式,只表明当初派调查组不是错误,现在也不叫撤走,而是减员。”

“你们这是干什么?干嘛都冲着我来?”高文品大喊大叫,“调查组还没有解散,就四分五裂窝里反!”

安景惠平时得到高文品的照顾最多,他喜欢围着她的身边转,适时地给她提供零食和其他服务,这时候也只能由她来为他解围了:“文品,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这里边的矛盾错综复杂,深不可测,不是你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够探究的。你不老说想老婆嘛,叫你回家又何乐而不为。”

罗登高说:“安大记者怎么知道他能回去?像高文品同志这种对调查工作热情高涨的人应该留下,继续完成调查的使命。”

高文品有了台阶还不愿意下来:“我们不是还给上边写过一个《内参》吗?有没有结果?如果解散调查组就是结果,证明我们错了又何必再留人?”

钱锡寿解释:“那份《内参》早已经送给了有关领导,同时也应该到了中央,但目前还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一旦领导有了批示我想大家会知道的。”

“那是后话啦,也许还不会有什么结果,石沉大海呐!”伍烈有点着急了,“组长,我们对总结没意见,您快点宣布谁去谁留吧,走的人还得收拾东西,吃过午饭好早点赶路。”

他的建议得到大家一致响应。

钱锡寿不紧不慢,气度娴雅:“我们同吃同住,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大家相处得很愉快。我也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今天中午我掏钱买了几瓶酒,大家要尽兴而散。现在我宣布,经上级有关领导批准,除封厚同志外,崔大本和高文品二位同志留下,继续做郭家店的调查工作。”

大家哄堂大笑,但笑声发干,笑的很短,又戛然而止,没有余波。

这件事实在也没有什么太可笑的,封厚只是挂名,更确切地说是市委领导调和的结果。崔大本是此地的乡长,本无所谓走和留,是名义上留下来再支撑一下调查组的脸面。把高文品也留下来就难说是可笑还是可悲?把两个相互最看不起、最无法共事的人留下来,也许是钱锡寿别有深意,就是要留下高文品搅和着封厚,保留调查组原有的一点色彩,不让郭存先太痛快了。要不就是钱锡寿太损啦,平时高文品对他最巴结,跟得最紧,这样安排却纯粹是拿高文品糟改,他孤单一人还不得叫郭家店的刁民给吃了。

伍烈高声说:“这回行啦,领导高明,成全了高文品的心愿。”

高文品不想调查组解散,不愿调查组撤退,可城里来的组员只留下他一个人,心里又不是滋味,对钱锡寿也恭敬不起来啦:“钱头儿,你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为什么非得把我留下?”

钱锡寿一板一眼:“领导考虑留你比较合适:一,你们单位并不是急于要你回去;二,这里也确实需要留一个懂财会的人。”

这让高文品更难堪了,好像他在自己的单位里人缘儿很差,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倒希望他永远别再回去。他脸上挂不住了:“我不干,我要回去找单位,他们把我推出来就不管啦!”

“从现在起,你有什么困难就向封厚同志讲。”钱锡寿一推六二五。

封厚一副佛爷相,什么都明白,什么都不说,不急不躁,能容能笑。

安景惠安慰他:“别着急,你要不想在这儿,我回去想办法让你们单位把你要回去。”

伍烈已归心似箭,催着快开饭:“吃饭啦,早吃完了早赶路。”

罗登高也说:“要走快走,磨磨蹭蹭就更没有意思了,让村里人知道我们要撤走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大街上猛然响起了锣鼓声,紧跟着鞭炮大作,夹杂着人们的欢叫和奔跑的脚步声。罗登高说,“我说怎么样?这是在欢送我们快点滚蛋呐!”

伍烈惊诧:“他们的消息可真快呀!”

安景惠说:“按农村的习俗,大概只有送死人或送瘟神的时候才会敲锣打鼓放鞭炮。”

罗登高:“管他呢,瘟神也是神!”

封厚解释说:“你们不要多心,这是打井队开钻!”

钱锡寿脸上不再有笑容,面色冰冷,嘴唇向里嘬得更紧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股邪乎劲,放出来就会发疯。

仔细想想,谁都有想疯一回的时候。几个打鼓敲锣的汉子,打着打着就把疯劲逗弄出来了,越打越急,越敲越重,这鼓声比大喇叭广播还及时,比村干部挨门挨户地通知还有效,不消一顿饭的工夫,全村人都知道调查组要撤啦。

以刘福根、二膘子为首的几个年轻人放鞭炮也放疯啦,手里用木杆挑着在人们的头顶上炸响,一嘟噜一串地挂在树杈上点火,二踢脚钻到空中爆炸,地雷子在人们的脚下轰起烟尘,纸屑、硝烟滚成一团,绞成一锅。

放吧,敞开地放,食品厂的大厂长王顺已经发下话来,放没了找会计支钱再去买。

调查组滚蛋了,花点钱算狗屁!

其实调查组滚不滚蛋,跟这些起哄架秧的人并没有多少直接关系。越没有关系的人越可以借机疯一疯,闹一闹,人是自来疯,他们真对调查组这么恨?调查组一走就真值得这么高兴?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大当家的高兴,全村人闹给他一个人看,花钱哄着他一个人高兴。今天是他的节日,闹翻了天也不要紧。历史上有许多节日不都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而设立的吗?

“欢喜树”披红挂彩,树下培起一堆新土,上面插着三股点燃的大香。大榆树高处的树梢上还残留着一些发白的榆钱儿,下部的大树枝上垂吊着一条条大标语:

热烈欢迎打井队!

热烈庆祝郭家店天下建筑工程公司成立!

热烈庆祝郭家店化工厂投产成功!

这时候心情最复杂的要数郭存勇,他看着标语抽抽鼻子,这些都是幌子,郭存先心里真正想庆祝的是调查组滚蛋,以他的性格干嘛不把这事挑明呢?

欧广明和金来喜各自提着一个小行李卷在召集公司的人马,叫他们把行李都放到卡车上去。这帮人就要离开农村到城里去挣大钱啦,脸上的神情比打鼓放炮的人还要风光,吸引了一大群人围着他们,有人还在向他们打听怎样才能参加到工程队里来干活……

指挥这场面的是王顺,他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吩咐这个,指使那个,还要不时地跑到坐在大树底下抽烟的郭存先跟前请示点什么。他看见到化工厂来拉货的卡车从村子开出来,就打手势让敲锣打鼓的和放鞭炮的都停住,东场上戛然安静下来,人们的耳朵却还嗡嗡山响。硝烟向空中飘散,“欢喜树”若隐若现,似升似摇,让人又突生出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卡车在西场的道边停下来,上面装满郭家店化工厂的产品,厂里特别选了一个姑娘押车,鲜丽透亮,如一团大花开在车顶。

欧广明走到话筒前大声宣布:“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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