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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漾影踪-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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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略微抬手,水君柔立刻上前,为他脱去外袍,抹平上面的褶皱,再展开,挂在衣架上。
“你先下去吧。”闭上眼,他轻轻地开口。身后有细微的动静,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是她在忙碌。她,果真是在履行她的誓言,任劳任怨地努力做一名合格的婢女。
“阁主——”水君柔停下手中的动作,张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花弄影已经走到书桌前坐下,仍是不回头看她,声音却带着些许的疲惫。
“没什么。”由他的身后,看他的手指在翻阅面前的书籍,到嘴边的话,她重新吞回肚子里。转身步过屏风,走出门外,随带掩上了门扉。
冷不防,夹带着雨丝的冷风袭向她,冰冷地打在她的脸庞。她偏头,却看见立在门边的水令月。
算是幸运吗?她不但遇上了万花阁的阁主,还在半日之内见到其中的四大花使和令月门门主。有些自嘲地摇摇头,却发现对方在打量她,她摸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的样子,很可怕吗?”
“一个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于面貌,而在于心。”不回答她的话,水令月只是撂下这句话,接着绕过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在她的背后缓缓地合上,她使劲眨眨眼,无可奈何地笑了。
“阁主!”
翻阅书卷的手停住,花弄影回头,看站在门边的水令月,淡淡地问他:“她走了么?”
水令月点点头。
“你的话,说得太重了。”扶住椅背,他站起来,不经意间却发现关着的纸窗上有雨水的痕迹。
“属下只是要提醒她而已。”他的职责,是要保护阁主的安全,对于一个基本上可以说是来历不明的女子,他不得不心生提防。
“她很普通,你不用防得这样严。”探向窗面,触手所及,是一片湿润。
“若是没有心计,又怎会利用了阁主,强留在阁主的身边?”水令月抬头看他,没有忽略他的举动。自从十年前的那件事后,对于陌生的女子,阁主是根本不愿意与之牵扯上关系。
这一次破例,事必有因。
“你说得很对,她是有心计。”花弄影慢慢地收回手,垂下眼帘,摊开手掌,水渍若隐若现,“令月,好歹你们也算同宗,对她,不用这么排斥吧?”
“我的姓氏,是凤叔和花姨给的。”
“所以——”花弄影抬头,看他。
“属下这辈子要效忠的,非父母,非同宗,而是万花阁和万花阁的阁主。”水令月毕恭毕敬地回答,语气坚决。
“今日的事,也早在你的意料之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水令月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得很,他干脆转移了话题问他。
“属下只是无意间听到展玄鹰吩咐三大护法要密切注意阁主的下落,所以叮嘱红梅她们暗中跟着,见机行事。”水令月一边注意他的表情一边回应他。
花弄影喝了一口茶,茶水润喉,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其间。
“阁主——”见花弄影不答话,水令月上前一步,“展翘借自己七十大寿广发黑鹰帖,集结江湖人士,动机实在可疑。还有展玄鹰,在阁主出现之际,就处处与阁主为难,我看,不如——”
他不明白阁主为什么会来黑鹰堡,因为就私人恩怨来说,对黑鹰帖,万花阁有一万个理由可以不予理会,可是阁主却应允了。
“不然怎样,回万花阁吗?”看穿了水令月的心思,花弄影接下他的话。
他们所担心的,他如何不知晓,放下手中的茶,花弄影的视线凝结在渐起的水纹之上,缓缓开口:“如果十年前的恩怨注定要今日解决,早来迟来,都是一回事。”
人手一多,自然有人多余。在水令月的坚持下,水君柔不再全盘插手花弄影的生活起居,而只是负责他晚间就寝的工作。
怨不得他多心,纵使她对花弄影没有歹意,但是她利用了他,这是事实。她该知足的,水令月只是限制她接触花弄影,至少没有把她赶出去,不是吗?大清早,水君柔拿着笤帚,沿着石阶一级一级地细心打扫。
纤细的腰肢被人猛地从背后抱住,吓了她好大一跳。回头,却看见水君皓满头大汗,调皮地冲她眨眼睛。
水君柔嗔怒地盯他,接着举起笤帚,状似要向他的头顶打下。
水君皓见状,吐吐舌头,连忙松开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倒退。
“过来!”见他的样子,她想笑,却记起现在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强硬地拉下脸,故意恶狠狠地对他发话。
“娘,我不敢了。”水君皓盯着她手中的笤帚,半是求饶半是撒娇地说。
“不听话,嗯?”她挑眉,下了一步石阶。
撇撇嘴,水君皓不情不愿地上前,冷不防一把被水君柔扯进了怀里。
“娘,娘,饶了、饶了我吧……”水君皓气喘吁吁地笑着,躲闪着水君柔在他身上挠痒痒。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理会他的告饶声,水君柔就势坐在石阶上,一直呵他。直到他笑出泪,瘫软在她的怀中,她才住手,拿出手帕,轻柔地为他拭去满脸的汗水,“大清早的,又跑到什么地方撒野去了?闹得满头大汗?”
“阁主要我每日快跑一个时辰。”赖在水君柔的怀中,水君皓笑嘻嘻地说。
“为什么?”听他这样说,水君柔停下为他拭汗的动作,不解地问他。
“说是要我强身健体。”
强身健体?水君柔一时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水君皓的脸。君皓的气色,是好多了啊……
转头,看身后紧闭的那扇房门,她默默无言。
见她不说话,趁她不备,水君皓溜出她的怀抱。
水君柔回神,看水君皓背着手倒退,一副准备落跑的样子,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还要去哪里?”
“一个时辰还没有到,我可没忘记阁主的嘱咐。”蹦跳着,水君皓已经退到院门边,转身就想跑,不料却撞进一个人的怀中。
“君皓!”
水君柔脸色刷白,看君皓被来人钳制在手中。
“喂,放开我啦!”见是昨日的大坏人,水君皓大声嚷着,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他。
“你很勇敢。”低头看小鬼在不依地挣扎,展玄鹰似是赞赏地说。
“君皓——你,你究竟要干什么?”听见他的话,水君柔心中焦急,表面上却不敢轻举妄动。没有忘记昨日他看君皓的眼神,她的心,有些乱,却是勉强乔装镇定。
“娘!”水君皓刚开口叫他,立刻被展玄鹰捏住了下巴。
“放开他!”见君皓的下巴被他捏得发红,她心惊胆战,大声叫着。
“你是他娘?”展玄鹰阴骘的眼神紧紧地锁住她,“那么,你是花弄影什么人?”
眼前的女子和他怀中的孩子有相似的眉眼,没有人会怀疑他俩血亲的关系。昨日在酒楼,心中的疑团没有得到解释,终究是不舒服,所以才忍不住前来,执意要个答案。
他的问题,让水君柔愣住,揣测不出他的意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拉开,熟悉的桂花香气飘浮在空气中,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她回头,见花弄影立在房门前,视线从她的头顶越过,在空中与展玄鹰交会。
没有言语的交锋,他们只是在互相探询着对方。良久,展玄鹰才冷冷地一笑,放开了水君皓。
“君皓——”水君柔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一得到自由就朝他们奔来的水君皓,退到花弄影的身后。
“我只是要一个答案,不用这么大的架式吧?”看花弄影身边对他怒目而视的四大花使,展玄鹰耸肩,不以为然。
“若你要答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盯着展玄鹰,花弄影拉过身后的水君皓,“他,不是我的儿子。”
“不是?”展玄鹰倒是有些意外,瞥向警惕注意他的水君柔,“可是我听见这孩子叫她娘。”这是什么关系?明明在酒楼上,他见花弄影对这名女子保护得很,如果不重视,他岂会有那样的举动?
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水君柔一时娇颜泛红,忍不住开口辩解:“你,你不要胡说,阁主他,是好心收留我们母子俩……”
“他收留你们?”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展玄鹰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皱起眉头,水君柔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措辞不当,居然引得他猖狂如此。
笑够了,展玄鹰才止住声音,却不是对她发话:“花阁主,我以为,除了那个人,你是不会对其他的女子存半点好心的,不料想——”
“不料想什么?”沉默了许久的花弄影忽然开口,“是不曾料想我,还是不曾料想你?”
展玄鹰的笑意冻结在嘴角。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提起陈年往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刺激我?”花弄影的视线落在他已经紧捏成拳的手上,眼神几乎是悲悯的,“真正忘不了的人,真正痛苦的,恐怕是你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咬牙切齿的,展玄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不要再装了。”花弄影摇头,“十年前,在你我之间,冠绝选了你,我输得一败涂地,但是你赢了吗?冠绝终究是离开了你,不是吗?你我二人之间,谁输得更厉害?”
他的语气极为淡然,听不出喜怒哀乐。这是第一次,她从他的口中,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名字。如果没有猜错,他口中的“冠绝”,应该就是展玄鹰所说的拒绝下嫁他的女子吧?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
他与展玄鹰,居然是情敌?
第四章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了十年了啊……
十年前,他是十八岁的少年,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十年后,他已近而立,统领万花阁,身份尊贵,受人敬仰。十年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的磨砺,锐气随时日递减,老练渐多,看透了人情冷暖,懂得了笑里藏刀,学会了掩藏收敛……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
低低的声音在朦胧的夜色中回荡,似在吟诵,更像是在叹息。
云破月,花弄影,蝶恋花,浪淘沙……
摊开掌心,一片晃悠悠的树叶稳稳地落下,仰头看天上依稀的月亮,花弄影黑色的眼瞳中平静无波。
日升月落,四季变换,人间万物,可曾真的有情?
空气中有不同寻常的细微响动,他的耳朵动了动,随即举起右手,适时挡在自己的有脸边。
一条黑色的软鞭被他食指和中指夹住,末梢离他的脸颊不到半寸。
他松手,软鞭迅速被收回。向上望去,院墙上,站着一个黑衣人。见他抬头,黑衣人翻了个身,上了房檐,隐身不见。
他微笑,随即跃上院墙,足尖点了几下,飞上房檐,站定,与黑衣人相对而立。
“许久不见,何时变得多愁善感?”面前的人头戴黑色斗笠,垂下的黑纱遮住了面庞,一身黑衣黑靴,显得异常突兀。更难听的,是他说话的声音,喑呜嘶哑,粗嘎至极。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衣袂飘动,花弄影摇头。
“我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接下黑鹰帖,还会亲自前来?”
“怎么?你无间盟的阎王来得,我就来不得吗?”花弄影反问他,对他足以让人寒毛倒竖的声音充耳不闻。
“这不一样。”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伤痕累累的面颊,段步飞的眸子紧紧地锁住他,“你有一万个理由推拒。”
原来,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那么你呢?能让你这个阎王放下身段来黑鹰堡的理由一定不简单吧?”不被他面纱下狰狞的面容吓住,花弄影问。
“我?”段步飞的嘴角泛起冷笑,“展翘那老头,若是真的想利用错儿,那么他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
“他的目标是你?”早就料到这次的鸿门宴不简单,不曾想原来展翘想要对付的居然是无间盟。
“不止是我。”段步飞朝他走进了一步,眼神在月光下看起来有几分高深莫测,“还有你。”
“我?”对他的话不以为意,花弄影轻笑,“何以见得?”想要对付他,恐怕也不容易吧?
“你知道展翘这次除了邀请武林人士参加他的七十大寿以外,还请了谁吗?”看他云淡风轻的笑容,段步飞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头。
“谁?”
再看了他一眼,段步飞才缓缓开口:“柳冠绝!”
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不期然地闯进他的耳中,如千年的冰水,凝结了他的笑容。
月色,没入云层之后,光线黯淡下去,周遭的世界顿时陷入黑暗,再也看不清花弄影此时的表情。
穿过拱门,水君柔绕过正厅,小心地避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下人。黑鹰堡堡主的生辰临近,相应的,整个黑鹰堡也开始忙碌起来。
微微欠身,冲守门的护卫打了个招呼,她步出大门,向市集走去。
大家都很忙,只有她,很清闲。水令月根本就摆明了当她是个隐形人,视而不见,可有可无。
垂下眼帘,水君柔的视线下落到自己提在手中的篮子。要不是花弄影喜欢的茉莉花茶没有了,水令月是打定了主意将她忽视到底。同是姓水,可是在水令月的身上,她是半点亲近都感觉不到,他对她的戒备,远比其他的人来的高,即使是花弄影遣她出来买茶,他看她的眼神,都是那种警告的。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摇头,有些无可奈何。怨不得谁,她本就是不相信旁人的,所以也不能怪旁人防备她。
更何况,水令月是万花阁令月门的门主,他维护他的主子,担心主子的安全,她又有什么理由置喙?将心比心,如若换作是她,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也会带上几分揣测的怀疑。
花弄影,是她和君皓的恩人……
她停下脚步,步入街边的一家茶铺,但见老板迎上来,殷勤地询问:“姑娘需要些什么?”
“我要茉莉花茶。”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柜台上,水君柔逡巡了货架上的茶罐,开口道。
“不知道姑娘要那一种?”眼前的女子秀美,说话轻柔,令人心生好感,店老板笑着问。
“哪种吗?”水君柔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记了问这个重要的问题。暗自责怪自己的粗心,平常只是习惯性地为他泡茶,却没有记得问他携带的茉莉茶叶究竟是那一种的。
“姑娘也不知道吗?”看她懊恼的表情,店老板打着哈哈,“那也不要紧,我们这里有很多品种的茉莉花茶,看姑娘你是要湖北恩施的?福建的?还是巫山万花阁的?”
“万花阁?”听见熟悉的名字,水君柔顿了顿,顺着他的话自然接下去。她已经有七年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品茶了,万花阁居然也产花茶?
“姑娘你还真是有眼光。”错将她的疑问当成了肯定,老板转身,从货架上拿下一个茶罐,“要是说上花茶,当今世上还有谁比得过万花阁?这长在神女峰上的茉莉花,天生天养,品尝过的人都说是入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啊……”
茶罐被揭开,熟悉的清香味窜进水君柔的鼻尖。她掬起一小撮,仍是熟悉的触感。几乎是一瞬间,她恍然大悟。
原来,花弄影平日间喝的茉莉花茶,就是万花阁出产的天然花卉。
“色、香、味俱全,深受两江文士推崇,这万花阁的花茶被列为贡茶,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水君柔点头,示意就要这种,店老板细细称了些,用纸包好递给她,她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银两递给他,走出铺子,却看见对面的杂货铺。
指尖在颤动,心中隐藏了一段时间的渴望隐隐约约地浮现,她忍不住走了进去。
“我要画笔、画纸,还有颜料。”她的手,滑过铺放在柜台上的洁白纸张。
“姑娘你稍等一会。”
她所要的东西,一样又一样地摆放上来,勾起了她的冲动。
等她再走出店铺的时候,嘴角挂着笑意,很满足。
“冠云坊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沿着街角慢慢地走,冷不防却听见有女子钦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觉得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她偏头向对面的街铺看去,见到几名女子才从一家绸缎庄出来,嘀嘀咕咕地在议论些什么。
“我要是能穿上冠云坊的锦衣罗裙,那该多好。”
“别臭美了。”另外的女子取笑着,“即使你穿上,比得上柳冠绝吗?”
水君柔的脚步骤然停下,为耳边突然听到的名字——
冠绝,柳冠绝,她们说的,和他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时闪了神,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人,手中的篮子掉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随即蹲下身子,匆忙收拾地上的东西,心思却是在那几名女子的对话上。
“比她,比她干什么?”女子似乎不屑,“双十年华已过却仍待字闺中,实在是——”
后面的话水君柔已经没有再去理会,却是记住了那个柳冠绝并没有出嫁。将地上的东西收进篮中,她提起篮子,禁不住再向对面望了望。
一顶轿子不紧不慢,从相反的方向经过她,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后,轿窗的帘幕被掀起——
一时间,她如遭电击,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再也顾不得其他,抓紧了篮子,几乎是反射性地跳起来,头也不回地逃开。
初春的午后,从半开的窗户看进房间,小男孩握着毛笔,伏在书桌上,努力地在写些什么。一名身着蓝袍的男子立在他的身后,半弯着身子,左手撑在桌面,右手环过男孩的肩膀,大掌包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勾勒。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君皓,你在想什么?”自己掌心中的手下笔无力,想当然手主人的心思已经开始在飘浮。
“阁主——”知道自己的闪神被发觉,水君皓转过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的字写得不错,是你娘教你的吗?”花弄影宽容地笑笑,和蔼地问他。
水君皓点头:“娘是时常教我习字的。”
怪不得他觉得君皓的字灵秀有余,刚毅不足,原来是水君柔教的。她,原来不但会作画,还会写字……
“阁主——”水君皓放下手中的笔,跳下椅子,眼巴巴地看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花弄影蹲下身,与他平视。是他和君皓投缘吧,对他,总是多了几分纵容。
“万花阁,是不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怎么想起问这个?”
“是娘说的啊,她说将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万花阁,有很多的花,美丽得很。”小小的心灵中,最抗拒不了的就是如仙境充满神奇的地方。
“你娘还说了什么?”花弄影漫不经心地询问他,眼帘垂下,忽然想起水君柔,那个行事步步为营的迷样女子。
“娘还说,阁主是我们的恩人,君皓要尊敬你,要听你的话。”诚挚的童心早就当他为神,崇拜已经浸入骨髓。
是啊,想起来了,那天他是听见了水君柔这样教君皓的。抬眼,眼前的孩子无邪地看他,犹如在看一个大英雄。拍拍他的头,花弄影直起身,拿过桌上的书递给他,“好好将这首诗抄完,晚膳前我要检查。”
水君皓乖乖地点头接过,却又忍不住再问:“阁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水君皓的话,让他一时愣住。
会吗?一直在一起?
他十年前曾经作出过这样的许诺,得到的却是一个令他黯然神伤的答案。从那个时候他明白了,永远太久,现实给不起。
“阁主?”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沉默不语,水君皓拉拉他的衣袖。
“君皓,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他折中,委婉地回答他。
看水君皓似是而非的样子,也知道他没有明白他的话。但是没有关系,即使他现在不懂,将来也会知晓他的苦心。
牵着他的手,打开门,冷不防却看见院门被推开,冲进来的是神色慌张的水君柔。
“娘!”君皓叫道。
水君柔吓了一大跳,匆忙地转身,看见了房门边的花弄影后,勉强露出笑容。
“阁主——”
她在强作镇静,他听得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让她花容失色,张皇到如此地步?
水君柔一步一步向前走,心跳却很是狂乱。想起方才在街上所见到的——
是错觉吗?
有点胡思乱想,上阶梯时脚下踩空,歪歪斜斜地就向一旁倒,幸亏却被花弄影扶住了肩膀。
手下的肩头在颤动,花弄影皱起眉头,看她恍惚的表情——她今天,失神得厉害。
“对不起——”有丝狼狈,水君柔开口,却是语无伦次,“那个茶叶,阁主,你看——”她抬高手中的篮子,塞进花弄影的怀里,来不及行礼,匆匆就向自己的房间奔去,完全忘记了自己平日里谨遵的主仆尊卑之分。
扫视了一眼篮子中的东西,花弄影抬头,看她匆忙离开的背影,眼中深思的意味越浓。
直到进了房间,插上门闩,神经一放松,水君柔才背靠着门软软地滑落在地。
脚在疼,心却更疼,窒息的感觉紧紧扼住了她,令她喘不过气来。
屈膝环抱住自己,她拼命地说服自己今日所见是一场幻觉。
想要说服,可是却说服不了。理智告诉她,她看见的,都是真的,是真的,那个人,果然又出现了。
“咚咚——”
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惊吓了她,她直觉地张口问道:“谁?”
“我。”门外,是花弄影的声音。
混沌过后,水君柔终于想起自己先前的行为,大为不敬。
攀住门闩,强迫无力的双腿支撑自己站来,她低着头,拉开门,不知道此时应该怎样面对他。
“你的东西。”出乎意料的,画纸画笔被递到她的面前,提醒她,它们是她遗忘的东西。
本以为他会问自己失态的原因,不料他仍是像当初在酒楼之上一样,丝毫不提及。
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如何,她只能木然地伸手接过,默然不语。
“你不舒服吗?”看她垂下的脸庞,花弄影开口问。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心下想他终是忍不住好奇来探询,水君柔脱口而出:“没有!”
“既然没有,那么——”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和煦,“你每日必修的功课没有忘记吧?”
“什么?”她一时没有明白,疑惑地抬头看他,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他叹气,无奈地摇摇头,拎起一直提在身后的那包茉莉花茶叶。
水君柔恍然大悟,想起他每日午后必要饮茶的习惯。
是她沉迷自己的心思,疏忽了。
才想要开口道歉,却瞥见水令月从另一边行来,在花弄影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她苦笑,知晓水令月是在提防她,正想识相地退进房中,冷不防听见花弄影在身后叫住她。
她停住后移的脚步,恭敬地站立在原地,等候他的命令。
“你,待会和我一起去大厅?”
黑鹰堡大厅,武林人士济济一堂,不多时,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主位坐定后,朗声笑道:“展某七十大寿,幸得各武林同道赏了几分薄面,大驾光临参加寿宴,真是蓬荜生辉。”
她这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武林人士。立在花弄影的身后,水君柔半低着头,眼光在暗地里逡巡。她不是武林中人,不懂武林之事,但是从那日展玄鹰的表现来看,她也大体能够猜出,黑鹰堡,对万花阁,颇有敌意。
偷觑了展玄鹰一眼,不出她所料,他对其他的人熟视无睹,冰冷的目光只是锁住花弄影。
好奇啊,花弄影和展玄鹰,为着那名叫柳冠绝的女子,究竟有什么样的过节?如果传闻是真的,柳冠绝依然待字闺中,既没有嫁给花弄影,也没有嫁给展玄鹰,那么,她真正心仪的究竟是谁?
正在思索问,忽然听见展翘在发问:“花阁主,多年不见,这次可真是稀客。不但亲自前来,还代表了三个家族,老夫实在有面子得很。”
花弄影闻言,放下手中的茶,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展堡主谬赞。花某此番前来,确实是一人寄三大家族的重托,但还望展堡主不要多心。如今飞雪山庄冷傲凡正值新婚燕尔,而洞庭药王庄顾不了现在已经身怀六甲,恐怕多有不便。堡主也知晓,我万花阁与二者皆有姻亲关系,冷傲凡是我世兄,顾不了是我弟媳,所以我代表他们前来,也并无不妥之处。”
一番话,于情于理,说得完美十足,根本让人无反驳的余地。
展翘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展玄鹰冷哼了一声,表明对花弄影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展翘瞪了他一眼,轻声咳了咳,随后对花弄影露出笑脸:“哪里的话,花阁主愿意赏脸,是黑鹰堡的荣幸。”
他环视了在场的众人,“在座的诸位英雄不也是为了一睹万花阁阁主的真面目而来的?”
听了展翘的话,水君柔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他的话里藏刀,明褒实贬,但是不可否认,他有一点是说对了的。
万花阁神秘的阁主,今日终于在武林同道面前现身,众人的注意力,到目前为止,确实是集中在花弄影的身上。
花弄影也不在意,对大家的目光视而不见,也不再开口说话。
见他安然的神态,展翘向后靠近椅背,双手交握,似不经意地开口:“老夫常常听说蜀锦苏绣,人间至品。不知道花阁主对此有何评价?”
“蜀地织锦,苏州刺绣,确实闻名天下。”顺着他的话,花弄影沉吟道。
“是吗?”听他如是说,展翘的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虽是闻名,还不至于冠绝天下吧?”
“堡主的意思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花弄影在心中暗叹,瞥向展玄鹰,他还是维持着刚才的模样,只是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讶,泄露了他的心情。
原来,对于展翘的安排,他也是不知晓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也想试试冠云坊寿衣上身的感觉。”一字一顿的,展翘将“冠云坊”三个字说得极为清晰。
花弄影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淡淡笑着:“冠云坊,确实是天下无双。”
“不仅如此,老夫还特别邀请了冠云坊的坊主前来参加寿筵。”眯着眼睛,展翘说得慢条斯理。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那就要恭喜阁主了。冠云坊坊主手艺超绝,进退得宜。有她参加堡主的寿筵,更添几分色彩。”他回答,口气极淡,仿佛毫不在意。
“是吗?老夫还听说花阁主与之是老朋友,相见一定有很多话说吧?”不让花弄影岔开话题,展翘狡猾地问他。
“义父!”花弄影没有答话,展玄鹰抢先一步却开了口。
他维持着一贯的优雅和煦,可是微微僵直的背,显示他现在并不稳定的心情。别人不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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