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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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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姑娘更羞了,她啐了一口:“我现在还想吐,怎么了?”

“你刚才吐得那么凶,但你听说厢房里有拐来的女孩子,毫不犹豫就冲进去查看,也不怕屋里还藏匿着余党。现在为了唤醒那些女孩,你虽然心惊肉跳,但还能站得直直的,在这里等待井水……小心一点,你还抱着一位孩子呢。”

褚姑娘被“凶手”这一提醒,忍不住又呕吐起来——虽然这样,吐的时候她还把怀中的孩子抱的很紧,小心翼翼的,唯恐吐到孩子身上。

怀里一轻,道生不知使用的什么手段,褚姑娘几乎察觉不到对方的动作,怀里的孩子已经到了对方手中。

“你可以叫我时光……嗯,暂时就叫这个名字吧。”

“时光?你是婺州金华人吗?”

道生……也就是现在的时光,痴痴反问:“你看我像金华人吗?”

“那么你是浙江嘉兴人吗?”

时光茫然的摇摇头。褚姑娘再问一句:“你真的既不是金华人,也不是嘉兴人?”

小女孩紧张的擦嘴:“他都被打傻了,拐子怕他醒来,连续给他吃了一个月的蒙汗药,他便真是金华人,或者嘉兴人,现在他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褚姑娘低下身去,与黄娥保持平视,耐心的解释说:“我现在询问他,就是想让他回想起过去。你不要老是替他说话,让他自己说。他能随口说自己是‘时光’,想必这个名字是他的真名字。嘉兴时家与金华时家都是大家族,他们家族有一个庶子正好叫‘时光’,这位时光是个大画家……傻子,你会画画吗?”

时光挠挠头:“画画?我不知道忘记了没有,但我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位‘时光’……罢,时光这个名字既然有人叫了,那我改个名字,叫‘时穿’吧。”

褚姑娘眼睛一闪:“字什么?”

时穿带着思索的神情想了想,在场的人屏住呼吸,生怕打搅他,许久时穿犹豫的说:“长青……”

“时穿、时长卿——有名有字,看来你真是读书人,还有‘号’吗?”

这年头除了读书人,很少给自己在姓名之外再起一个字。大多数贩夫走卒是用排行彼此称呼的,比如打虎的武松被人称为“武二郎”,而阮氏三兄弟则干脆直接称为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有名有字已经属于高级知识分子了,此外,唯有在文人当中流行一种风尚——一般闲着无事喜欢涂鸦的人,或者德高望重者,或者学生遍天下的人,会给自己起个号,比如苏轼自号东坡;欧阳修号醉翁,又号六一居士;王安石号半山……

褚姑娘这是在迂回试探时穿的身份,但这回她失望了,道生坚决果断的摇摇头:“这号嘛……我还没来得及起,要不,我现在起一个?”

名号,多神圣的事,很多人的名号并不是自己起的,是友朋赠送师长赐予,这称号要跟自己一辈子,能这样随意吗?褚素珍气的扭了扭身子,眼角却瞥见施衙内的家丁已经打的水过来,于是,她直接迎了上去。

用冷水把人激醒,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是那么简单。褚姑娘又是拍又是喊,好不容易喊起了屋内酣睡的女孩,她倒是多了个心眼,赶紧询问这些女孩家在何处……那时大郎如此凶恶,别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吧,或许他也是拐子中的一个,临时反水而已?

得赶紧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第007章 名字不在册

这一问,满屋子女孩哭了起来——她们果然家都不在此处,而且全是被拐卖的。当然,拐子看中眼的,个个都是美人胚子。

确认了被拐这个事实,褚姑娘对黄娥诡异作为,顿时减少了怀疑,也许那是大难过后的心神慌乱吧。那两人一直被拐子安置在一处,男人一直赤身裸体,两人待在一块……也许两个人真有点秘密,那也是理所应当。女孩子保留一个清白名声不容易,该替人遮掩的,咱多担待一点。

故此,当褚素珍领这些女孩出屋时,即使觉得院中的时穿与黄娥交谈时的神态很鬼祟,比如一见她出现,黄娥便拼命的躲开,彼此刻意保持距离……她全装作看不见。

院内的惨状立刻让女孩吐得天昏地暗,见到她们吐得比自己当初还厉害,褚姑娘心情稍稍好一点,她大声呼喊:“时……郎君,这些醒了的女孩由你照顾着,我去唤醒其余的孩子。”

时穿点点头,他还没说什么,又是黄娥快嘴快舌的插话:“褚姐姐放心,我把她们都拢到正屋里,你去忙吧。”

褚姑娘领着家丁又走进另一间屋子,进屋的时候,她想起那些刚醒来的女孩,见到院子里的场景,也与她一样吓得站不住,而黄娥,她怎么一直如此镇定?褚姑娘心里止不住的嘀咕:“这小小年纪,精跟妖精似的!如此惨烈的场景,连施衙内这个男人见了都惊心动魄,她却能神色平静的与人倚门交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妲己来?”

连续走了几个房间后,被拐的女孩子都已经唤醒,褚姑娘走进最后一间屋子——在这种来回奔波徒中,每次走出屋门,重新来到院落时,褚姑娘总是被园中的惨状激起恐惧心和呕吐感,她忍不住两腿发软,忍不住想逃离这个院子。但她依然奔波着,去挽救那些被迷昏的女子们。

当她奔波于各个屋子的时候,时穿倒是非常尽忠职守。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杆红缨枪,拄着长枪一直站在院子里守护。

更令人神奇的是,连施衙内都借口安置同伴,不愿再踏入这院中,黄娥那个小女孩却一点没有在意遍地的尸首,以及浓重的血腥,她一直牵着时穿那只空闲的左手,与时穿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

这两人交谈时断断续续,见到院中有人,黄娥就警惕的停住话头,冲来人露出微笑,时穿的呆愣愣的,总是反应慢半拍。而褚姑娘对此一点不在意,她只想着尽快把所有的女孩救醒,然后……逃离这所院子。

家丁又去打水了,在等待冷水期间,褚姑娘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偶然间,她听到几句飘来的话,那是时穿的嗓门:“你编的(谎)话听起来像……”

褚姑娘赶紧止住脚步,但声音再也听不到,犹豫了一下,她走到窗边,从窗户缝向外眺望。

这座道观有钱,窗户上糊的是绢纱而不是纸。绢纱捅不烂的,褚姑娘只能从窗户缝向外眺望,只见院中两人的嘴一张一合,但她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褚姑娘回忆了一下——作为海州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她阅读过很多闲杂书籍,鼓廊、回音壁的传闻也略有所知,稍稍考虑了一下后,她开始沿着刚才走的路径慢慢回溯,当她走到屋中某个地点,又一句话飘入耳,是黄娥的声音:“……唯有这样说,才能……”

褚姑娘稍稍动了动身子,她的耳朵仅仅变动了几厘米的距离,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褚姑娘站在原地,左右挪动耳朵,调整着身体姿势。稍停,小姑娘的声音又传入耳朵,声音细微,像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你答应了,你答应照顾我的……上天派你来救我,你不能撇下……我背地里我无数遍祈求遍天神佛,没想到举头三尺果然有神灵,你真的来了,让所有的拐子都遭了报应……”

正在这时,话音嘎然而止,褚姑娘赶紧走到门边,果然望见家丁提着桶过来。

最后一间屋子躺了三名女孩,褚姑娘做事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好在经过长时间的实践,她已经手熟了,等她机械的将三名女孩救醒,领着三名孩子来到院中,时穿已经不见了,堂屋门口,黄娥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坐在门槛上聊天,那女孩正是所有被拐女孩当中最年幼的,也就是褚素珍曾经抱过的那七八岁小女孩。

没等褚姑娘开口询问,黄娥马上解释:“时大郎洗浴去了,他身上的血结了疤,浑身不舒服,闻起来臭臭的,我让他赶紧换上新衣服。”

话音刚落,时穿穿着一套很不合身,非常滑稽的服装,手里拿着一份账簿窜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这是他们的账簿,所有拐卖女孩都记录在案,我们可以按照账簿查对。”

稍停,时穿遗憾的说:“可惜都是用暗语记录,需要破译一下。”

褚姑娘目光一亮:“真的,太好了,拿来我看看。”

黄娥冲时穿招招手:“大郎,你衣服穿错了,蹲下来,我给你顺一顺。”

时穿温顺的走过来,蹲下身子让黄娥整理衣物,另一只手抬的老高,把账簿递给褚姑娘。

褚姑娘接过一看,全是看不懂的字码,比如这一行写的“壬申乙卯丙午戊辰淮南东黄州阳逻黄二……”

“这什么意思?”

“时间、地点、经手人、被拐女孩数量,给经手人付款多少、沿途接应点在哪里、花费多少——账簿上要记录的无非是这些东西,挨个推敲一下就能推究出来,然后核对女孩失踪的日期,失踪的地点,马上就能查出她们的家乡在哪里。”

褚姑娘长出一口气:“这下好了,可以帮着这些孩子找到亲人了。”

褚素珍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这年头大多数人都没有地理知识。在这个时代,地图是国家军事机密,别说普通老百姓,即使是官员,不到一定行政级别也见不到地图。

对于市井老百姓来说,许多人能知道家乡的名字,知道附近著名县城,已经很不错了。而父母的名字对子女来说更是一个忌讳,身为小辈,不仅终身不能说出这个名字,连科考的时候遇到相同的字,书写时都要缺一笔,以表示遵守孝道。

刚才救醒那些女孩时,褚姑娘曾一一盘问过,果然大多数女孩根本说不出父亲的名字,其中最年幼的那个七八岁女孩,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叫鬟娘(环娘)。

现在有了这账本,即使被拐女孩说不出家乡的名字,父母居住的街道,但根据失踪日期倒查,也能大致推断出她们被拐的地点。

褚素珍数了数,诧异的抬起头来:“十八个,这里记录了十八个女孩,可院子里有十九个孩子,怎么搞的,少记录了一个——不,两个,时大郎,你的名字也不在册子上?!”

第008章 走得了吗?

褚素珍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名叫鬟娘(环娘)的女孩,指着院里东倒西歪的尸首好奇的询问:“哥哥,娥娘刚才说他们都睡觉了,你把他们也唤醒好不好,那位刘婆婆曾经给我梳过头,她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吧。”

褚姑娘问不下去了,时穿赶紧站起来,打岔说:“褚姑娘,快把她们都带走,这院子,实在不适合小孩子待着。”

褚素珍捏着册子冲进堂屋,只见堂屋内,女孩子都在轻声啜泣,个个脸上都惊慌失措的表情……她连咽几口吐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屋内光线一暗,时穿走了进来,身后,黄娥与鬟娘像穿糖葫芦一样的,一个接一个牵着他的衣襟站在门口。时穿扫了一眼屋里,他慢慢的蹲下身子,脸上堆满柔和的笑:“现在我们做个游戏,大家都闭上眼睛,一个接一个,手牵着手走路,来,褚姑娘走最前头。”

这是个好主意。

褚素珍赶紧牵起离她最近的女孩的手,接下来屋中的女孩相继牵起了手,形成了人链。时穿挨个拍拍女孩的肩膀,尽量用最温柔的嗓门说话:“听我的口令走,我说抬左腿你们就抬左腿,我说抬右腿你们就抬右腿,让你们左转你们就左转……”

一个女孩小心的说:“我怕……”

黄娥快速的接嘴:“怕就把眼睛蒙上。”

黄娥这么一说,聪明的人已经明白时穿为什么叫她们闭眼,许多女孩主动取出手帕,蒙上了双眼。

“现在屋里练习一下,来,左、右、左;左右左——抬腿,有门槛,左、右、左,左转十五度……算了,别提十五度了,跟着大姐姐走。”

时穿扛着红缨枪,就这样领着一长串的人链走进桃花观正殿。

人链的举动很滑稽,但这时正殿的人心情沉重,顾不得笑。一名女孩迎上打头的褚姑娘,责备的说:“你怎么老改不了这脾气,一听谁有难,撵都撵不走。我听施衙内说了,那院里血腥……”

听到女伴的提醒,一直强撑的褚素珍再也憋不住了,她呕的一声,呕吐物像喷泉一样从嘴中喷出,吐得站不起身来。过来迎接褚素珍的姑娘,顿时被褚姑娘的呕吐物喷得满脸。

其余人见到这场景,都躲褚素珍远远的,深恐殃及池鱼。唯有黄娥快步上前,用手帕帮两人擦拭、清理污渍。稍后,时穿停住喊号子的嗓门,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下躲得远远的男人们,昂然问:“施衙内在哪儿?”

在众多男人眼里,这位才一清醒就赤手杀尽拐子的时穿,简直就是一位活生生的杀神,屋内没人敢正视他的目光,故此大家并想不理会这句问话。但时穿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他目光炯炯盯着大家,令众人难以忍受,大家你推我搡半天,才有一位倒霉蛋缩着脖子出来答应:“施十一郎分派家丁守住观主后,又带了几个人,亲自去县上报案,他说,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赶回来。”

时穿追问:“他带了几个人?”

“两个军汉,都骑着马……前方山下有驿站,衙内只要把消息传到驿站就回返。”

时穿点点头:“好,虽然拐子首领躲在外面,但施衙内骑着马,那怕路遇拐子头,打不过,也可以逃出去。”

刚才说话的那名男子低声嘟囔:“十一郎说他被打傻了——瞧这心思慎密,哪里有半分傻。”

旁边的人提醒:“嘘,小声,没听他说么——拐子的头领如今还游荡在外,如今衙内带着人出去了,万一那拐子头此时冲进来,我们可全指望他呢。”

正说着,黄娥走到时穿跟前,牵起时穿的手,轻轻摇了摇:“你跟他们说一声,两位姐姐恐怕要换衣服,我记得刚才有一位道姑在场,且让家丁们引着两位姐姐去道姑屋内换衣服。”

时穿的目光扫向门口的家丁,没等他开口,几位施氏家丁赶紧迎了上来:“有时大郎在这里守着,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门口过来几个人,领两位小姐去更衣。”

时穿用天生首领的语气,理所当然的下令:“再派两个人去荷花院,你们同伴还在看守院子,一个人在那里,太孤单。”

说到这儿,褚姑娘忍住强烈的呕吐欲欲望,插嘴:“长卿兄,不如你去看守院子,这里有家丁们保护,足够了。”

出来郊游的男女们巴不得支开这尊煞神,而家丁们一想到那位游荡在外的拐子头领万一返回,最可能去的就是荷花院,他们立刻纷纷附和。

时穿扫了一眼众人,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正谈论的人立刻闭紧了嘴吧,大殿变的鸦雀无声。

“好吧,还是我去!”时穿把红缨枪又扛到了肩膀上,动作活像一名乡下老人肩扛着扁担。

黄娥赶紧表态:“哥哥,我同你去。”

褚素珍阻止:“姑娘家的,还去那里做什么,等一会儿衙役要来。”

时穿狠狠一点头:“没错,小女孩,还是别去那个血腥场了。”

说罢,时穿转身要走,黄娥急忙扑过去,一反乖巧聪明的举动,抱住时穿的大腿哭喊:“我不——你答应我的,我要跟你一起走。”

褚素珍叹了口气,不再阻止。

小女孩终究是小女孩,虽然一直装的很镇定,但对解救她的恩人还是很依恋,深恐一眨眼恩人消失了,结果发觉眼前一切不过是梦境——为了证明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她必须紧紧把握住那位拯救自己的人。

黄娥一哭闹,褚素珍立刻忘了呕吐,她站起身来,再三安慰小女孩:“等会儿衙役要来,女孩子家,沾染上这些腌臜物,传出去名声不好……”

时穿也蹲下身去,柔声保证:“我不走……唉,哪里走得了啊。”

褚素珍继续帮着劝解:“说的是呀,这件事已惊动了官府。出了这件大事,没几个月的工夫,官府哪能结案?官府不能结案,时大哥是当事人,怎么能走?……你放心,我当时亲眼看到,你时大哥是好人,亲手击杀了那些拐子,救了这么多被拐卖的女孩,官府不仅不会论罪,反而要好好奖赏。”

黄娥扬起泪脸,反复叮咛:“哥哥,你一定不走,不要我一眨眼,你又消失了,一定一定……哦,这事闹的这么的大,官府的赏金怕有三十贯吧,有了这笔钱,你好几年不愁吃穿,可以慢慢找寻……”

第009章 这下可要死了

赏金如此丰厚?真的假的?

时穿冲黄娥眨眨左眼,促狭地回答:“啊哈哈,三十贯,可是三万个铜板啊,我就盼着这笔钱吃香喝辣呢。”

褚素珍拉着黄娥的手,帮腔:“不止三十贯钱,出了这么大的事,长卿这次一举捣毁了拐子集团,城中的大户为了自家女儿过上了安生日子,怎么也要随喜随喜……七七八八加起来,绝不止三十贯。”

时穿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很肆无忌惮,放在这个时代显得很突兀,褚素珍不禁有点怀疑时穿原来的身份。

这年头有教养有身份的人不能如此放肆地笑,即使高兴的时候,要淡淡的笑、含蓄的笑、温文尔雅的轻笑,如此才能显示出休养。现如今没哪个男人敢像时穿一样,笑的如此毫无顾忌。

笑声中,时穿扛着红缨枪,一转身,昂然走出正殿。身后,一名士子低声嘀咕:“好鲁直的汉子。”

人走了,事情消停了,呕吐感又回到了褚素珍身上,她强忍着恶心,搀扶着女伴,边走边对女伴轻声说:“我原来喜欢文采飞扬的男子,偶然接触到施衙内,发觉男人当中也有这种另类,不过我却不喜欢衙内那种不通诗文的粗鲁……想不到,粗汉里头,也有长卿这种令人不敢仰视的豪放。”

她身边的女伴被弄得满身都是呕吐物的酸味,顾不得答话,强忍着恶心连声催促快走。

这位女伴并没有感觉到褚素珍所说的英气,不过,海州府的总捕头蒙都头已经感觉到了。当他进入荷花院的时候,两腿哆嗦的站不稳,偶然发觉自己平常他看不上眼的纨绔、施小胖走的很稳健,他强撑着让自己站着。

片刻过后,蒙都头忍不住招呼:“过来搀我一把,衙内,这院里的地怎么是斜的,我有点头晕。你不觉得吗?”

施衙内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蒙都头,好歹你也是见过死尸的人,怎么如今这番模样?”

两名衙役赶过来搀住了蒙都头,蒙都头辩解说:“过去咱海州城发生的案子,不过是夫妻打架就是财物失窃,鸡鸣狗盗的,虽然偶尔有一两个凶杀案,但那都是十年不遇,以前那些案子,场面断没有如此凶恶。

娘也,你瞧,这具尸首胸骨全碎,这该用了多么大的力量,打出这一拳的人,那还是人吗?猛虎恐怕也没有这份力量啊。”

正说着,时穿扛着红缨枪,晃晃悠悠的从堂屋里走出来,他走路的姿势很怪异,步态根本不像是在书院、学堂里学习过仪态的学子所具有——这样的人,施衙内介绍时说,对方也是读书人……蒙都头不信。

考虑到对方已经被拐子打傻了,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蒙汗药,吃下去的药大约要论斤。施衙内没心思纠正对方,他单手一引,向蒙都头介绍:“这位就是徒手杀恶徒的好汉,这一拳,都是他打出来的。”

蒙都头怕恶徒,最不怕的就是小老百姓,见到对方穿的很朴素,衣服也很不合身,显得很怪异……蒙都头站稳了双脚,甩开搀扶的衙役,询问施衙内:“真的,你亲眼看到了。”

施衙内摇头:“我来的时候,搏斗已经停止了,现场只有一名被拐卖的女孩清醒,她倒是什么都看到了,这小女孩是江都县尉之女。”

说完,施衙内觉得意犹未尽,又补充说:“黄县尉的女儿,口齿伶俐的很啊。”

蒙都头打量着时穿,当他与时穿目光相撞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在他面前的时穿,虽然举止怪异,但却像一个耀眼的太阳一样,让人情不自禁想回避对方的目光。

于是,蒙都头目光转移,从院中的尸首上缓缓扫过,手里不由自主的模拟起现场的动作:“先是有人偷袭,大约是想用棍棒击打人的头颅,被打者甩手一拳,棍棒被击碎,持棍的人脖子被打断,当场丧命,尸身被击出两三丈远……天爷啊,这该是多么大的力量。

哦,许是听到棍子断裂的声音,有几个人从四面八方扑来——此人应该被踢中了胸部,胸骨尽碎,身子被踢出老远;此人被一拳击打在肩膀上,肩骨断折,巨大的力量竟然使这人的腿骨都断了,脖子折了起来……哎呀,一拳、一脚,全是一击致命,没有多余的第二下。

这里还断了两柄刀,刀刃全碎了,只剩下刀把……这这这,这一切全是你干的?”

时穿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不错,当时头脑朦朦的,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凭什么要拿棍子敲我,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反正是见到影子就打,打呀打呀,糊里糊涂,就成了这样。”

蒙都头两手端了端肚子,神情严肃的回答:“这是‘起床气’——人正睡得朦朦胧胧,突然间被人推醒,自然怒火万丈,见胳膊腿就打。

施衙内都说了,听说你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蒙汗药——真是好胃口啊,瞧你这‘起床气’闹的,都与常人不一样。常人最多乱挥几下,你这都出人命了……这些都你干的?我却不信,瞧你文文弱弱的,来打我一拳试试?”

时穿毫不犹豫,爽快地响应:“你确定……你确定想尝尝哥的拳头?哥告诉你,时间、空间对我来说不是障碍,力量也是。你决定了,可不要反悔哦。”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快点,本官忙着哪,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与你啰嗦。”

“好,哥来了!”

话音刚落,罡风扑面。几乎没人看清时穿是怎么移动的,只见时穿突兀的横跨了十几米的距离,抡起拳头冲蒙都头的脸砸过来……

“停!”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大喊,唯独蒙都头喊不出来。

猛烈的罡风迎面扑来,蒙都头只感觉到自己仿佛处在台风眼中,他站也站不稳,狂烈的风使他刚张开嘴,便被灌得满嘴满腹,肺部胀满了,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把他噎死,他感觉自己的嘴仿佛被吹气球一样被吹的两腮鼓起,腮上的肌肉不听使唤的痉挛着。

“娘也,这下可要死了!”蒙都头睁不开眼睛,心里悲催的呐喊。

第010章 意外功效

风陡然停了,蒙都头后知后觉的听到心宽体胖的施衙内,用幸灾乐祸的嗓音乐呵呵的说:“都说他被人打傻了,你还要招惹他——人傻呀,压根听不出什么是试探,什么是真恳求?你瞧,连本县总捕头都敢打,可不是傻了吗?”

蒙都头奋力睁开眼睛,刚才那股飓风将他的两眼刮得很生涩,他努力眨了好几下眼睛,猛然发现视线受阻了,就在鼻尖处,停着一只……小拳头。这拳头,皮肤挺白净的,手指上没有一点茧子,是一双没干过粗活的手。

但就是这双拳头,刚才差点让他见阎罗。

嗯,眼睛刚恢复正常,看东西有点变形,蒙都头觉得停在鼻尖处的拳头,仿佛透着彻骨的寒冷,比例大小令人恐惧……蒙都头一身冷汗顿时淌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胳膊腿,见拳头的主人没反对的意思,这才很缓慢,极其小心的把鼻尖从拳头前撤下来。

等到了安全距离,蒙都头发现自己的脚有点软,眼前的地面似乎不是水平的,他东倒西歪扭了好几下没站稳,几个衙役见到这种情况,赶忙上前搀扶……

脚下踏实了,蒙都头方带着哭腔说:“娘也,好恶的人,傻了都如此凶,这要是清醒起来,也不知该恶到什么程度?”

施衙内哈哈憨笑着:“恶是恶了点,但还算彬彬有礼——人有字的,读书人。”

蒙都头同情的望了望时穿那魁梧的身材:“你刚才说他吃蒙汗药吃坏了脑袋……娘也,原来蒙汗药还有这效果,能使人变得力大无穷,什么时候咱也连吃一个月的蒙汗药,也不知能否变得与他一样(力气大)?”

施衙内乐呵呵的说:“人被拐子连续喂了一个月蒙汗药,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来自何处都说不清,你要像他一样,也吃一个月蒙汗药……你吃之前,一定提前告诉我一声,今后那豆腐西施,我就替你疼爱了……别客气,我不嫌麻烦。”

两人谈论的主角,时穿一脸郁闷:“太不尊重人了,怎么当着哥的面,谈论人的智商问题。个个都说我傻了,哼哼,哥的智慧你们读不懂……也罢,我跟你们说不清楚。”

蒙都头拍着大腿笑了:“这可不就是傻了吗?智商,这是什么词?……行了,咱别管他胡言乱语了,衙内,你先把桃花观主放了,我们进去荷花院查点一番。”

时穿插嘴:“岂有此理——为什么要放了观主,那群拐子长年累月租用桃花观的房间,我不信观主一点看不出蹊跷来。没有桃花观的掩护……”

蒙都头不耐烦的打断时穿的话:“你是傻子,我不跟你计较,衙内该知道究竟——道士、道姑,道家的东西有专门的道监宫监衙门管理,咱俗人插手道观的事儿,万一那群道士告上去,当今道君官家(皇帝)轻饶不了我们。咱平民百姓,犯不着跟那群装神弄鬼的家伙打擂台。”

这话刚说完,蒙都头突然想起他是在跟谁说话,赶紧看了一眼旁边的施衙内,脚下轻轻向衙内移动着,悄声问:“衙内,我这么训斥他,没问题吧。”

施衙内也有点两腿发软,他嘴上却不肯服软,强作镇定的回答:“没干系,这人虽然凶恶,但也知道扶幼助小,见了那些被拐卖的孩子们,还知道恻隐——正常人啊。”

稍停,施衙内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时穿,总结说:“总之,这傻子是个好人。”

蒙都头重重的点点头:“作孽啊。这些拐子也不知道心怎么长的,人本来有父母,从小在父母呵护下,个个都是家中的心肝宝贝,他们下手拐出来,不管人的父母多伤心……这些小女子无论将来卖入勾栏瓦舍,还是送入大户人家做奴做婢,从此都是落在泥地里头任人践踏,可恶啊。”

蒙都头一边说着,一边向正屋走去,丢下了时穿依旧站在院子中。

站在门口随意冲屋里张望了一眼,蒙都头问:“屋里被人翻动过,谁干的?”

站在院中的时穿毫不客气的回答:“我!”

蒙都头脸色一变,他怒气冲冲的张开嘴,但马上他又把嘴闭上了,换了一副笑容,温柔的问:“时大郎为什么要翻动里面的东西?”

时穿老实的回答:“我翻出了拐子名册,上面记录了大多数被拐女孩的来历,被拐地点、时间、经手人……都记录的很分明,现在名册在褚姑娘手中。”

施衙内诧异的问:“大多数?什么意思?”

“里面少记录了一个女孩,最小的那位七八岁女孩子不在名册上,另外,我也不在名册上。”

这解释蒙都头可以接受,他一边观察着屋里的情景,一边回答:“宋律:拐卖未满十岁的女孩是死罪。拐子不记录那名最小的女孩,肯定是怕名册遗失被人当作证据。

至于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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