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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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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说:“李三郎从他哥那里出来的时候,我见对面茶楼站着段小飘,还一路尾随我回来……也不知道他们跟大郎谈什么,你在这里先磨豆子,我去望一眼。”

推开了自己的后院门,豆腐西施看到素馨正领个几个女孩在打水,她侧耳听了听后院的动静,听到院里静悄悄的,赶紧问:“李三郎回来后,段家的人是否跟来了。”

素馨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短’家的、‘长’家的,只听说屈二他哥眼巴巴的跑来,因哥哥说要定制几件瓷器,他一转身出去,拿来许多瓷件样品,非让哥哥给演示一下新物件的用法。

如今,哥哥正关起门来给屈二他哥演示,环娘守在哥哥屋门口,凭谁都不让进。我们各有自己的针线活,哥哥不喊我们过去,我们不出那个头。”

豆腐西施嗯嗯地答应着,踏入自家的后院——也就是时穿与一众小娘子居住的院落里,正望见院落中心、空旷的场地上,李石正与段家铁匠铺的人大眼瞪小眼。

段家铁匠铺人手添了很多,当家人段一锤蹲在青石板地面上闭目养神,他儿子、少当家的段小飘,轻声细语的跟李石说着:“……做主的是你师傅,你师傅不点头,凭什么由你来代表你师傅。见不见我们,应该由你师傅说了算,我们是求见你师傅,不是求见你,这座院落也是你师傅租的,你师傅该见谁……”

豆腐西施懊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位段小飘之所以路遇不打招呼,是因为他也曾经是她的追求者之一……

那是她第五嫁之前,段小飘听说豆腐西施貌美如花,能读会写,又会算账,曾有意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豆腐西施“克夫”的恶名声,将豆腐西施娶回家去,以主持段家铁匠坊……

两人会面的时候,段小飘很满意,但豆腐西施却几乎想跳河死了算了。

因为段小飘是个话痨,他能把一句话返来复去、围绕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三面红旗四项原则五个……,七七八八滴从各个侧面给你剖析,直到你产生跳河的念头——若以后日日过这样的生活,豆腐西施还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当段小飘取出金簪,准备插到豆腐西施头上的时候,豆腐西施却张口向对方索要一匹“压惊”锦缎,而后,她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根本不听段小飘喋喋不休的询问原因,此后,为了躲避段小飘的穷追不舍,豆腐西施随随便便的把自己嫁出去了——如今她事后思量,在她嫁过的数任丈夫中,就数第五任丈夫身份最卑微。

幸运的是,她第五任丈夫在她所有嫁过的男人中,身材最雄壮,他是本县捕快,也是蒙都头的师兄,当时豆腐西施已经有四嫁的名声了,不过前四任丈夫都是文人,这第五任不信邪,偏要娶娇嫩的豆腐西施回去当家……在成亲的前两天——就差两天便能吃上豆腐,县里接到一起报案,捕快集体出动,嗯……

好吧,事发前,因为“第五任”就要与豆腐西施成婚,当时快班的第一快手、如今的蒙都头、蒙县尉,还特意嘱托第五任留在家中,等这群捕快顺利的将盗匪缉拿回县衙,谁都想着该没事了,结果出事了——有一个盗匪没捆好,“第五任”于是成为一具尸首。

当然,这名未捆好的盗贼事后也被手忙脚乱的捕快格杀当场,但豆腐西施的“第五嫁”也没戏了,这么虎背熊腰的“第五任”都没能避过克夫魔咒,整个县城里再无人提起娶豆腐西施,此后蒙都头虽然常嚷嚷着要接过师兄的班,把豆腐西施娶回家去,但也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蒙都头终究没有做成第六任。当然,段小飘也没有勇气做第六任,事件发生后,段小飘再见豆腐西施的时候,仿佛陌生人一样,即使豆腐西施跟他说话,他也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今,这效果显然还存在,段小飘正在絮絮叨叨,瞧李石那东张西望的样子,仿佛在寻找一条河,好让自己跳进去,但这一切嗡嗡声,在豆腐西施出现的时候嘎然而止,段小飘紧紧地闭上了嘴,两眼的瞳孔变得毫无焦距,仿佛在沉睡,或者在打盹。

李石感激的看了豆腐西施一眼,豆腐西施憋住笑,假装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很淑女的娉婷走过院落,来到时穿所居住的那一横排屋子时,她咯咯一笑,故意婀娜地扭了扭腰,贤淑地用手帕捂住了嘴——笑不露齿嘛……果然,身后响起了咕咚一声跌倒的声音。

环娘迎上前来,张开双臂拦住了豆腐西施:“要通报的,要通报的,里面正在商量要紧事。”

第066章 恍然大悟

豆腐西施笑的清脆,她特意扭了扭腰,做出娇娆的姿态:“你不吃闲饭……我听说大户人家,通报一声都需要收门包,你的门包是多少?”

环娘把手指放入嘴中,咬着指尖沉思。豆腐西施赶紧说:“像昨天那样,一个包子十二文,我可付不起,我一块豆腐才卖两文钱,你自己琢磨一下我该给多少钱,如果要的狠了,我需要卖多少块豆腐啊?”

环娘仍然咬着手指,嘴里含含糊糊的回答:“哥哥曾经说过,我们住这院子,总得让人得一点便宜——按这话论起来,你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能不能进去,全在于我……两贯钱。”

听到这数目,豆腐西施顾不得背后的目光了,她跳着脚,不顾形象的说:“两贯,你抢钱啊……”

正在这时,豆腐西施隐约听到门内传来屈二他哥的说话声:“……盐铁专卖啊,这东西虽然好,但如果加上柴薪钱,再加上贩盐的重税,恐怕也剩不下多少利润了——你瞧,连过滤都要用宣纸,宣纸多贵啊……”

豆腐西施跺着脚,发狠的说:“两贯就两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回头我给你。”

说着,豆腐西施推开门,身后,环娘紧着喊:“可别赖账啊……不过,赖账我也不怕,我哥哥一拳一个死,谁敢赖我哥哥的账。”

门内几个人见到豆腐西施推门进来,屈二皱了皱眉,屈二他哥嘴唇动了动,露出拒绝的意思,但他抬眼看到时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豆腐西施掩上门的时候,不忘跟门外的环娘争辩一下:“是没人敢赖你哥的账,但你这钱,是你的账还是你哥的账?”

说完,豆腐西施砰的关上门,嘴角笑意盈盈。门内的时穿皱了皱眉头,回答:“环娘年纪小,她现在虽然有了挣钱意识,但收的钱自己从不取,都是委托我保管。”

言外之音,所以,欠环娘的账也是欠我的帐。

欠男人的账,嘻嘻,豆腐西施从不在意的,大不了欠账肉还,可这海州城,有男人敢来惹她吗?豆腐西施挺了挺颤巍巍的胸膛,直接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一大堆物件:一只大漏斗,漏斗上户口上趁着一张滤纸,那滤纸很湿润,也很肮脏。

屋子中心摆着一个小炭炉,炭炉上的火正旺,但炉子上却没有东西,一只浅浅的瓷碟正摆在桌上,碟子中盛着浅浅一层水,微微散发着热气——此时,碟子里虽然有水存在,但水底部却浅浅的生成了一层盐,盐粒很细,很白,仿佛沙子一样。

时穿说话了:“这样啊,那我们换一种方法,不用生火加热过饱和溶液,让它自然的、通过太阳光暴晒蒸发,得出细盐来。

这么做的话,我们唯一的成本就是宣纸和瓷碟,所以我需要一种特制的瓷碟,很扁平,上面带个盖,过滤后的过饱和盐水,都装入碟瓮中,一层层落在架子上暴晒,等它被阳光晒干后,也能得出同样质量的细盐来。

当然,这种细盐,依旧成本高,但碟瓮可以反复使用,所以初始投资虽然大,每次生产所消耗的成本却不多……你说盐铁专卖政策,那么好,我们制作出来的细盐不叫盐,就叫‘洗牙沙’。”

屈二他哥望着碟子底部那浅浅一层白盐出神:“洗牙沙,这名字号,唐代的时候,陕甘盐池里出的盐,被豪门大户当作早晨漱口刷牙的东西,平民百姓因为它颜色青白,通常称之为青盐。

如今盐池被西夏占领,豪门大户断了青盐的供给,这青盐一天天的价格高。如果把这种方法制出来的盐称之为‘洗牙沙’,那么,没准真能避开盐铁专卖。”

时穿点点头:“制作这种洁白如沙的细盐,不是我的目的,它只是初级产品,我还要用这种细盐继续制作其它的东西,这次叫你来,是问一问:制作‘洗牙沙’的设备,有没有可能卖出去。”

屈二他哥想了想,回答:“因为盐铁专卖,这东西不方便公开销售,而且这事是精细活,虽然看时大郎动手时,做的很容易,可我们不能每卖出一套碟瓮,就手把手教给人一套方法吧。”

时穿点头:“原来如此。”

屈二他哥随手取过来一件笔洗,这浅碟是洗毛笔用的,倒是符合时大郎描述的要求:“时大郎再演示一遍?”

时穿接过笔洗,熟练地取过一张宣纸,叠成四方,然后绞了个弧形角,而后将这张宣纸放在漏斗上,用清水湿润,再将官盐——也就是现代人通常所说的“大粒盐”,倒入水中溶化,将盐水过滤,过滤后的澄清盐水装满一笔洗后,时穿扣上盖子,说:“现在就需要做一排木架子,将这些装满盐水的瓷碟放在架子上,等着太阳暴晒使水分蒸发。”

屈二他哥喃喃:“这样细白如沙的盐还仅是初级产品,大郎究竟要做什么?”

“帮我做一个大号瓷坩埚,胎要足够薄,体积要足够大,我要用这种坩埚,保证锅内的温度缓慢上升,所以锅底不妨厚一点,锅周边可以薄一点。”

屈二他哥情不自禁飞脱口而出:“这要做什么?”

时穿笑而不答。

屈二他哥想了想:“可以做,我今晚就回去让你制胎,明日正午放入窑中开始烧制,最多七天交货……这东西……盐铁专卖啊,制作的东西不好公开卖,但大郎如果让我婆娘过来旁观一下的话,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绝不对外人说起。”

屈二他哥说完,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豆腐西施。豆腐西施刚开始听的一头是包,但最后她恍然大悟:“提纯,大郎说的是提纯,我做豆腐的卤汁,也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如果卤汁配的不好,里面含的杂物过多,做出来的豆腐发黄……

呀,难怪当初时大郎说我那卤汁就是小儿玩意,大郎既然会这手本事,配个卤汁那还不是小儿辈做的事情。”

豆腐西施这句话让屈二他哥如梦方醒,他打着哆嗦:“原来是……啊,不止豆腐坊的卤汁要提纯,染布坊、药坊……但凡是天下间用药的地方,那个不要提纯?这是一个新物件啊,它比笔洗要大,胎要薄,不妨叫它……”

“蒸发皿!”时穿脱口而出:“正规的蒸发皿应该用琉璃制作,那才透光。”

第067章 吃喝不愁

屈二他哥打着哆嗦:“用琉璃(玻璃)制作蒸发皿,那该是制作仙药的吧,当今官家崇道,喜欢制作丹药,我这个蒸发皿,如果让官家知道了可不得赏我一个道官做做。”

“道官!”这个词让屋内几个人都皱着眉头,屈鑫见到时穿神色不好,赶紧说:“子不曰怪力乱神,哥哥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神魔鬼怪上面?”

“啐——你书读多了,都读傻了。告诉你,当今天下唯有两种人不用纳税,一种是十年寒窗高中的举人,一种是佛道出家人。如今每年四十万举人赶考,取中的进士不过三百余人,比遭雷劈的人还罕见。小弟你读了多年书还是一个村秀才,不如去做个道士,花点钱买个度牒,肉也吃得,美色照样不少,还能顺便拐女人……”

才说到这,屈二他哥突然想起,时穿一伙人就是拐骗案的受害者,他声音低沉下来,依然不甘心的说:“你看桃花观的妙泰,虽然离开了桃花观在家修行,但她手里头有一张度牒,不知多少人带着田产想投靠她门下,人图的什么,不就是图个免赋税徭役,且官府管不着吗?

{文}我图个道官又算什么?你是没出息,总考不上举人,现在家里赋税重啊,光差役一项,每年免费要给官府做几个月,如果你考了举人,或者我当了道官,这些差役赋税全免了,能省多少钱啊?”

{人}时穿听到儿,听出了门道,假装不经意的问:“你知道妙泰道姑如今住在哪儿?”

{书}屈二他哥一扬脖子:“当然知道,我家娘子就是从她庄子上出来的,她现在自立了女户,因为手上有出家人的度牒,所以整个村没有差役,赋税减免七成。那个村还是近几年人口自然汇聚,才形成的村落,所以现在被称为‘崔庄’。”

{屋}“那庄子,离城很远吗?”这年头十里路能够走半天,如果太远了,时穿就考虑放弃了。

“不远,离城约十五里开外,她家的庄子再过去两三个庄子,也就是云台山。”

时穿想了想,沉吟:“也好,反正你要准备材料,采购一些配件才能给我提供货物,明天有空,我去转转看。”

黄娥马上一指门外,打岔说:“哥哥走了,环娘没人管便会玩疯了,不如哥哥把环娘带上吧。”

豆腐西施刚才听得满头雾水,这时才找见空隙插嘴:“大郎你又要鼓捣点什么,这次缺钱吗?嘻嘻,你日日住在我家院子,要不我帮你凑一点小钱,多少也我算点股份。”

时穿噢了一声,态度很不以为然:“不过是一点简单的物理提纯法,李三娘马上会看到一场化学大变化,那才是划时代的……既然李三娘想凑一份子,那就来吧,一点小技巧,不值得藏着。”

李三娘赶紧表态:“值得,以前我家的卤水都是用绢纱过滤,一层绢纱不够,要好几层垫上才行,如今用宣纸,这宣纸虽贵,但总比绢纱便宜吧。”

黄娥很讨厌豆腐西施这种商人趋利的习惯,她皱着眉头插话:“可是绢纱可以反复使用,这宣纸用过一次,恐怕再用不成了……如果读书人知道我们如此糟蹋好纸,怕又要骂我们侮辱斯文了。”

李三娘啪啪胸口:“嘻嘻,这院里不是没读书人吗。这样才好,让那些酸儒根本想不到,这才是好生意——洗牙沙,这玩意看着量不大,却跟煤饼一样,都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大郎,我与你十贯钱,够你做试验了,做成的生意,算我一份。”

说完,李三娘担心的看了看时穿——她连续几嫁,可都嫁的是读书人。

没错的,中国象形文字起源于图腾祭祀,所以古时候字都是神圣的,一般不容亵渎。连带写字的纸也是神圣的,谁敢糟蹋纸,读书人会群起而攻之——这要是让大宋朝读书人知道,一伙人躲在屋里用唐代贡纸:宣纸当滤纸,那这一屋子人别想活了。肯定被人骂死。

然而,所谓的技术壁垒是什么?就是一些人根本不会向那个方面设想,却偏偏被采用。

满大宋再找不出第二个不拿神圣的纸当回事的人,其他人哪怕此刻正在时穿的院中,隐约听到了片言只语,但他绝想不到需用宣纸来滤过盐水——真正知道诀窍的人怕被读书人骂,也绝不敢说出去。

这就是技术壁垒,比什么保密措施都强。

“就这么定了,娥娘,跟豆腐西施立契约——咱在她院子里做活儿,拉上她一份也是必然。屈大,这生意你做吗?”

“做,怎么不做!”屈二想了想,一横心:“虽然蒸发皿是件专业器皿,要的人少点,但架不住用的人多——等大郎的洗牙沙制法扩散出去,哪个大户人家不备上几个蒸发皿,那时它就成了日常器具了……大郎,这笔生意还是有点勉强,我做了,但你今后再有好处,可不能忘了我。”

屈鑫他哥说完,细心的将时穿手绘的图纸卷了起来,稍后,小心的问豆腐西施:“我听说院子里守了些人,李三娘,我从你哪个门走?”

豆腐西施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说:“你先等等,我可不是特意为你这事而来,大郎,你答应交给我做横山豆腐乳制作的技术,我可等着呐,眼看着快中午了,我家豆腐又剩下,你可得想着点这事……呀,你院子里还有人等着,你先忙,等午后我来找你。”

时穿答应着:“昨天下了小雨,鲁大他们用一些稻草席子盖住刚铺好的地,李三娘把那些稻草席子收拾一下,等会跟豆腐一块儿拿来。”

李三娘娇嫩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福了一礼,领着屈二他哥出了屋门,紧贴着墙根从西跨院走。院中守候的段一锤与段小飘跟李大郎是仇人,但跟屈二他哥不是,屈二他哥腋下夹着图纸,不方便过去打招呼,他远远的在门廊下冲段氏拱了拱手,而后低着头,尾随着李三娘向西后院走去,神态间,仿佛他是特地来找李三娘的。

段一锤含含糊糊的冲屈二他哥回了个礼,段小飘两个眼珠尽力往天上翻,仿佛想寻找云彩里藏的大雁,压根没注意这里的情景。而李石见到人都告辞了,不自在的走进时穿的屋子,尾随的段一锤等人紧紧跟上,环娘张开两个小胳膊,想拦阻,段小飘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豆子,塞在环娘的手上:“快接好,别漏了。”

金豆子是特意为打赏别人制作的,每一粒都是黄豆大小,大约七八克的模样,按古代的算法,其重量是一钱到两钱,恰好可以兑换一两白银,也就是一贯铜钱左右。

段小飘抓的这把金豆子约十几粒,他故意漏了几颗在地上,环娘接过黄灿灿的金豆子,正不知所以然呢,目光被几只滚落的金豆子吸引,豆子圆溜溜的,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滚动着,环娘唯恐遗失,迈动小腿去追逐,等她将金豆子都捡起来,放到嘴里咬了咬,发觉根本咬不动,还想问问送礼物的人,一回身,门口已经空空荡荡。

第068章 亲亲仇仇

门内,李石面露难色,嚅嗫:“我哥哥说今天很忙,说师傅是闲人,有什么话,不妨请师傅移步去他店中,有啥事当面说。”

时穿愣了一下,没见过这样刚刚求了人,转眼生意出现转机,立刻将恩人丢到门背后的人——这可是宋代呀,古代这样的人可不受待见的,怎么自己遇到了一个?

段一锤见到有机会,赶紧迈过门槛,上前把李石挤到一边,紧着冲时大郎拱手,并自报名号,段小飘在父亲身边插嘴解释:“大郎,实话说,我们与李四那家伙儿有点过节,几十年来争斗不休,论理我们是不应该找上门来的,但我父亲说你是李石的师傅,却不见得是李四郎的师傅,你跟李四没行过拜师礼,没在官府上上档的。

至于李石这家伙……”

时穿打断段小飘的话:“李四是谁?”

段一锤稳稳地回答:“李石他哥叫李珍,排行第四,人称李四郎,你徒弟李石,家中排行第十二。”

“哦!”时穿明白了,这说的是李石他哥。平常大家都李大郎李大郎叫惯了,倒不记得外面人还按他的真实排行称呼。

段小飘接着说:“所谓‘亲亲仇仇’,亲自己亲戚的友人,仇自己的仇人的同伙,此乃天经地义之事。但时大郎跟李四那厮谈不上亲眷,李石这家伙已经跟哥哥分家了,他与李珍从此是两家人,时大郎与李石是师徒关系,跟李石他哥只能算是‘路岐人’……”

段小飘嘴碎,说起话来声调没有起伏,听起来嗡嗡嗡的,让人头昏脑胀,时穿忍不住打断对方:“你究竟想说什么?”

段一锤咳嗽一声:“听说时大郎又要订购新物件?”

段小飘马上接过话题:“大郎想进店卖货,买谁的货不是买?进谁的店不是进?李珍能够做到的,我段家铁铺照样能做到,而且只可能做得更好,不可能更差。时大郎那笔钱在谁那里花不是花,咱们彼此既然没有仇,这钱让谁赚不是赚……”

“我明白,生意就是生意,既然李珍忙不过来,我又要急用一些物件,委托你们制作,也不成问题。但李四郎给我制作的东西,我一个钱不掏,只是容许他销售我设计的东西,就这样,他许我三分利。”

段小飘刚想插嘴,段一锤咳嗽一声:“三分,大郎,你真厚道——我儿子刚才说过了,李珍那厮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成交!李石,领这些人去衙门上档子。”

几个人脚下并未动,段小飘又问:“我段家铁铺其实不想抢李珍的生意,毕竟有大郎与李石的关系摆在那,我们也不想让李石为难,不知时大郎这次采购什么物件,能否向小铁炉一样卖的热火?”

听到段家不肯插手铁炉生意,李石精神一振,这样一来李家铁匠铺还有条活路,他们就能依仗着这独门生意逐渐改善家境,那么李石领着段氏上官府上档子,也就不怕家人责备了——在这个宗亲社会里,虽然李石被他哥李珍很不厚道滴踢出了家门,但家族之情,不是国人能轻易舍弃的。

哥哥不仁,弟弟却不能不义。

时穿耐心的回答:“这次制作的是一种榨油机,形状有点像压制煤饼的机器,但更精致一点,我原本想着李珍替我做过一趟,手熟,这次只是稍稍改进煤饼压制机,也许他更熟练……既然他不想做这单生意,你们来。”

段小飘看了眼父亲,段一锤保持着沉默,段小飘急忙说:“听起来,这东西似乎不是平民百姓用的物件,销路恐怕比不上铁炉子。”

时穿坦然承认:“没错,或许是吧。这种机器嘛,我想,农家今后榨油榨汁,大约都用得上,它或许不是日用品,在城市里销售也许不行,但它的制作门槛更高,更不易仿制,嗯,到农户销售,绝对是个独门生意。”

段一锤沉声开口:“这单生意,我们接了。”

段小飘有眼色,马上补充:“一样米养百样人,咱大宋朝遍及各地的榨油坊,都有自家的技巧,大郎这种机械或许好用,但各家榨油坊都有自己的设备,用十几年了也算顺手,让他们自己掏钱另行添置新玩意,一时半时恐怕做不到。人家用原来的工具,也能赚钱的,凭啥要再花钱置办新工具,不是吗?

如此一来,大郎,这单生意见效恐怕要等十数年后,咱们段家铁铺愿意接下这单生意,亏本做了这单买卖,就指望以后呀。大郎,你说咱们初次见面,又没有一个好徒弟中间牵线,你担心我们的手艺也是正常的,我们会保证做好这单生意,只是,大郎,咱们也担心……”

正说着,环娘的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手上摊着金灿灿的十几粒豆子,牙齿豁了半粒,不满的抱怨:“哥哥,客人给的豆子很难咬,我的牙齿都磕坏了——这什么豆子。”

金灿灿的黄金光耀人眼睛,在这金光映衬下,环娘满是裂口的小手更让人心痛。

时穿巴不得有人打断段小飘的话,赶紧招手:“环娘,这豆子不是吃的,那颗牙磕坏了?没事没事,你该换牙了,那颗牙掉了正好。”

李石赶紧上前打断段小飘的唠叨:“段家的,跟我去衙门上档子吧——你们放心,我师傅亏待不了你们。”

还留在屋内的屈鑫赶忙插话:“同去同去,鲁大正在替王大官人安装马桶,他家就在县衙隔壁,我们刚好同去看看。”

时穿也不留客,等众人被轰出屋门,只听身后时穿对环娘说:“莫怕,哥哥正在想办法治你的手,再等三两天,需要的药物就制作出来了……”

到了第二天,时穿牵着环娘的手正准备出门,刚走到甜水巷口,蒙县尉兴冲冲的跑了过来,直嚷嚷:“娘也,时大郎,真让你说对了,那桃花观被盗之后,观主想的是俗人作案,所以到县衙报了失窃。可观里的神像没有了,总得让道监出面吧,我当场要求让道监过来,她们立刻推三阻四的。

娘也,后来,我一看失单就乐了,观里丢失的金银首饰,居然尽是些出家人用不上的东西,比如簪子钗环戒指,出家人,用什么金银簪子,这戒指,还是镶宝石的……后来我说,按惯例这张失单要张贴出去,以便人人留意寻找失物——但这样的失物,你们愿意让我贴出去吗?”

第069章 杀富济贫

蒙县尉仰天大笑,乐不可支:“哈哈哈哈,那桃花观主一听这话儿就慌了,赶紧否认曾丢失了东西,后来干脆否认出了失窃案……娘也,这桃花观真富裕,为了让我忘了这件事,她们出了足足三百贯作为跑腿费。

三百贯啊,嘻嘻,时大郎真是我的福星,只要遇上你就有进项。嗯,今天我特地跑来见你一下,不知道还有什么好事在等着我……亲娘也,如今这日子过的,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蒙县尉就想过来说一句,他也不指望时穿回答,把话吐槽完,又一个转身,风风火火又向县衙里跑去,仿佛县衙里,等着给他送钱的人已经排成了队。时穿只得在后面喊:“收钱——你你你,小心点,大宋朝的御史可不是倪大姐之流的‘代表’,他们是敢批评的,你,可别把不该收的钱……”

街角发出一声咯咯的笑,打断了时穿的话,褚素珍的身影随之冒了出来:“看史掉眼泪,替古人担忧。蒙县尉从一个都头爬上来,什么事不知道……嗯,我路过,顺便来看看小环娘,你们,这是打算出门吗?”

环娘扬起粉嘟嘟的小脸,稚气的回答:“哥哥领着我去看妙泰姑姑——就是庙里照顾我的那个道姑。”

褚素珍想了想,懒懒的回答:“穷日追欢欢不足,恨无为计锁斜晖……左右我无事,闲着也是闲着,罢了,我也顺便去看看妙泰。”

褚素珍才这么一开口,门后嗖的跳出黄娥来,微微做一福礼,盈盈地说:“同去同去——哥哥见了生人不会说话,我去,有什么话我来帮哥哥说。”

褚素珍纤嫩的玉手招了招,在空中划过一道诱人的光,招呼说:“那好,我正想与你彼此聊聊天……放心,桃花观的事,海州官府虽然没有明说,但官府越是不肯明说的事情传的越离谱,如今通海州城没人敢惹你哥哥,城中的无赖们,消息灵通着呐。所以你不用在意你哥不会说话,通海州城也没人在意你哥哥说话能得罪人。”

黄娥微笑着相应:“那是,无赖们就吃这碗饭,消息不灵通,惹了不该惹的人,他们怎么有活路。”

黄娥同意褚素珍的观点,但并不代表她放弃这次旅行——她只要能隔开褚素珍与时穿就行,所以她也并不反对坐上褚素珍的车子同行。另一旁的环娘早已急不可耐,不用人搀扶就爬上车子,急急催着大家走。

褚素珍脚下未动:“我今天顺路来,也只为提醒你一句,听说大郎你最近迷上了鼓捣匠人的手艺,连我母亲都打算找你徒弟改建茅厕,我听说了,特意来提醒你一声。

大郎,你知道匠人为什么被称作‘待诏’吗?手艺好,又是独门生意,没准官家就要诏了你去做工。给官家做工是没有钱的,那叫差役。不仅没有钱,还要自备干粮,且有工期限制,做不好更是难堪——当今官家最宠幸李师师,你可知李师师是怎么变成妓女的吗?

李师师的父亲就是远近有名的碾玉待诏(玉器制作匠人),雕的一手好玉器,却被同行忌恨,推荐进入官家碾玉司做待诏——他制作的是官家设计的假古董……果然没多久,误了官家的工期,制作不符合标准,于是全家成为罪人,连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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