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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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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她在搞什么花招。小张,把车门打开!”
  车门慢慢被打开,日光从木桶间的夹缝里钻进,她直觉地缩起身子,避开外头窥看的视线。
  “没什么嘛!是咱们多心了。”凤呜祥随意地瞧了眼堆满车内的桶子,料想身家清白的小翠不会在马车里动什么惊天动地的手脚,最多只是藏一些一个丫鬟不该有的玩意儿。
  余沧元显然不相信,上前先行卸下堆放在上头的木桶,她直觉地吓了一跳,将瘦小的身子更蜷缩在角落里。
  她在紧张什么啊?
  反正迟早都会被发现的,迟早都要决定她的命运的……只是,她真的很不想被迫回那对老夫妇那儿啊!
  那叫余沧元的,一听就是不苟言笑之人,如果求他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他可能直接挖个坟,叫她这没用的人跳进去等死吧?
  将要知道她的未来了,心里害怕得要命,因为知道现实就是现实,而自己躲在这里制造的美丽幻想,绝不会实现。
  见一双手伸到自己面前的圆桶,正欲搬下时,她屏息了。
  “余庄主!”亲热有余的声音响起。
  那双停在半空中的手再差一点点点就可以碰到她很久没洗过的脸了。
  “陈老板?”余沧元微笑道,低声对凤鸣祥解释:“他就是负责这一带酒厂的头儿,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
  趁著余沧元的视线落在凤鸣祥身上时,马车里,她悄悄地探出一双眼睛,瞧见这些日子来载她的大庄主。
  果然好严厉的长相啊,虽然在微笑,但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跟她梦中那男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啊,梦中那男人始终站在阴影之下,她根本瞧不清他的脸,怎会知道这大庄主的脸并非梦中那男人?
  心中隐隐再有感,只要让她看见了那张脸,她会想起过去的一切——只是,想起过去好吗?让她遇见那个人的价值足够跟知道过去的痛苦划上等号吗?
  这念头极快地闪过,又听余沧元笑道:
  “陈老板,让您老出来接咱们这些后生晚辈,真是教咱们受宠若惊!”
  “哪儿的话,余庄主才当上天水庄的新任庄主没多少个日子,可能力一点也不弱于那原来因急病去世的老庄主,所以才会让当总管的您继承一切啊。”
  那口气有些带刺,余沧元也不打算跟这种人浪费自己的情绪,只皮笑肉不笑地转向小张:
  “你跟小翠先去前辆马车,将要送给陈老板的礼物拿出来,小心别碰撞到,那易碎的。待会再回来卸下这些酒桶。”
  他的声音愈飘愈远,她挣扎地爬起来,从桶后探出一双好奇的眼,瞧见她这辆马车门是打开著,却再也没有人注意这里了。
  她再微探出一些,注意到不少人忙著卸下货物,身上穿著是统一的衣服,应是余沧元手下的长工。
  她的视线充满兴趣地落在这个看似不大的城镇,人来人往的,穿著都有些厚,带些乡土的气息,这里应该是属于乡间一带的小城镇吧?
  仍然没有人发现她,也许,到最后会被发现,是因为她身上的臭味呢。
  眼珠子转著四周,忽然瞧见有名男子背对著自己往前面走去,身上扛著不少兽皮,像是要去贩卖,让她的眼光难以移开。
  ……我打猎为生……养你,好不好?小姐……
  “钦,原来我舍不得移开视线,是因为同是打猎人啊……”所以才会一见打猎人,就会心生好感吧。
  那人突然停住。
  她吓了一跳,以为他听到自己在说话了……不可能吧?好远的距离呐,就算是顺风耳,也难以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啊。
  还是自己的目光太专注,差点烧破他的背,所以他才停下来?
  “我在胡思乱想了……早知方才该出声的,就不用再揣测自己的下场了。”她哀声叹气一番,正要认命躲回马车内,忽地瞧见那男人极快地转过身来。
  连避都来不及避,就与他打了个照面。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头晕目眩,脑中无数的画面闪过,让她差点乾呕起来。
  那男人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双黑眼直勾勾地望著她。
  远处又响起了杂音,有人在吆喝著把马车里所有的东西都卸下。
  她心一惊,直觉向他伸出手,低喊:
  “把我带走。”
  那男人闻言,快步地奔来,身手俐落地将她打横抱起来,一点犹豫都没有,彷佛她身上的异味只是两、三天没有清洁过而已。
  “快走,不要跟他们撞上!”她心惊肉跳地喊道。
  那男人连回头看一眼余沧元或凤鸣祥都没有,双手紧紧抱著她温热的身躯,几乎用跑的离开这城镇。
  “兄弟!你不卖啦?喂喂!抱个女人跑了,兽皮掉了都不要吗?搞什么啊,还卖不卖——”
  凤鸣祥不由自主地回过头,顺著那抱怨者的目光瞧去,瞧见一个男人熟悉的背影,她微讶,脱口:
  “是他吗……:他抱著谁?”
  “谁?!”余沧元回过身。
  “我是说,我好像看见破运了……”而且还抱著一个女孩。那女孩是谁?
  “哦?”
  “不如我们顺路去探探破运吧?”她心里总觉怪异,破运只会抱一个女人,而那女人早死了。“我记得他提过他家乡是在这里,如果要找,是可以找到的。”
  “半年前他连句话都没有留就走了,存心不再联络,何必再见?”余沧元显然对见破运没有特别的想望。他淡淡地说道:“有时候见了人,反而更伤心,对他也没有好处。”
  “可是方才我瞧见……”
  “啊!”小翠忽地尖叫。
  余沧元眯起眼:“又是她!”快步往小翠走去,注意到她呆呆地瞪著马车内,顺著她的视线,余沧元探身进马车内,抓出一条很旧的毯子。
  “藏了一条毯子有什么好叫的……”灵光乍现,他怒斥:“你把庄里的马车当什么了?里头藏人!藏什么人?想害谁?”
  又严厉又肯定的猜测让小翠吓得失了魂,双腿虚软地跪倒在地,叫道:
  “奴婢绝没有想害庄主或者龙少爷的出息思,是……是……对,是前几天奴婢发现有个乞丐又冷又饿,所以让她躲在马车里取暖,三餐有剩的就送给她吃,除此外就再也没别的了……”
  “是这样吗?”
  “是真的!”
  “是双腿不便的人吗?”凤鸣祥忽问,引来余沧元惊诧万分的目光。
  “啊!少爷怎么知道?”小翠脱口。
  “果然!”方才那像破运的男子就是抱著一个姑娘。“是男的还是女的?差不多几岁?”
  “呜祥,你……”余沧元一头雾水,这种问法分明是在怀疑禳福未死。
  凤鸣祥举手阻止他发问,认真地看著小翠:
  “你老实说,不要隐瞒。”
  只是藏个人,有这么严重吗?还是凤小姐要弄清楚她这个婢女有没有足够的资格待在她身边?没有一家的小姐会让心狠的丫鬟留在身边的,她只是遵从母命丢弃一个无法行动的姑娘而已啊……
  “是……是个男的!还是小孩子!所以奴婢才一时心软,抱他上了马车,方才就是瞧他突然不见了,心里一急才喊出来的!小……少爷,您原谅奴婢吧!”
  “是男的吗?”凤鸣祥喃喃道。
  余沧元低声:“你怀疑她没有死?”见她不看可否的神色,苦笑道:“你心思极细,性子又多疑,不管你怀疑什么我都可以明白,唯独她……如果她真没有死,为何要躲在马车里不见咱们呢?只要她喊一声,就能与咱们重新生活,不是吗?”
  “这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脑中老是停留在那像破运的男人抱著一名女子的景象。“你真的不想去找破运?”
  余沧元摇摇头,转身离开。
  凤呜祥回头看了看那早已没有熟悉背影的街道。
  “如果一个没有死……另一个也不会死……两人死过一次的命运会一样吗?会不会因为一样,她才不愿见咱们,怕连累了我们?还是,是我多想了……”
  是多想了,凤呜祥忖思道,义爹的死是亲眼所见、亲手所埋,难道还会有假?
  刚才,那只是……一个很像故人的背影罢了。
  第二章
  过去。
  “住手!住手!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会打疼自己的!”少年扑上去抓住那使力拍打自己双腿的小手,见她抵抗,乾脆用力抱住她那小小的、软软的,如精般的身子。
  “打疼?我的腿连感觉都没有了,还会疼吗?”
  冷淡到几乎空洞的声音出自她的唇间,若不是听出那是她特有的稚气童音,他更要以为那是别家的小女孩。
  他才离开几个月啊,怎么天地都变色了?以前那个有点活泼、有点爱故作大人样儿又善解人意的小女孩去了哪儿?
  她的腿又是怎么废的?
  “小姐,”他试图安抚她,道:“现在你的腿……是有点不方便,但只要有名医……”
  “你真的认为只要有名医,我就能再走路吗?”
  少年正要给予肯定的答覆,突然发现她直勾勾望著自己的眼神里再无任何感情,他心一颤,轻喊:
  “小姐……”
  “这就是我的命了,不会再改变了,上天的注定……谁能改呢?”
  那已经不单是丧气的话啊,分明是一种执著的认定,是谁给她这种消极的观念?是谁能在他离开庄园的一个月里,让她彻底地改变?
  “说得真好,福儿,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想法,连义爹都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啊!”
  门口传来的愉悦,让少年顿时一僵;他向来就极为提防禳福她义爹,一见此人就遍体生寒,因此才留下来守著他的小小救命恩人。他始终不明白啊,不明白为何小姐会对这种人全然的信赖与崇拜?
  思及他的小小恩人,他心中微讶她连头也没有抬地瞧向她义爹
  难道她的打击真这么大?连她崇拜的义爹也没有办法改变她的心情吗?
  “小姐,你义爹来了……”他柔声说道,正要扳正她软软的身子,忽然感受到她小小的掌心有些汗湿,她的眼里闪过刹那的怨恨,随即死寂一片,不再燃起光芒。
  怨恨是针对人的,对谁?!
  倏地,少年望向她义爹,终于明白她的腿是怎么断的!
  终究,他还是让他的小恩人陷进她义爹的魔掌之中了。
  现在。
  “……抱……”
  “不,不是报恩!”
  他回神,低喊,随即浑身一颤,像是想起什么,缓缓垂首注视自己怀里温暖的躯壳。
  那躯壳的主人,正抬头望著自己上如往昔的淡漠,彷佛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住进她的眼瞳里——
  果然是禳福!
  “你要抱著我多久?”
  沉静的面容开口了,让他为之一愣,不由得脱口:
  “你会说话?”不是幻影?还是幻影更具体了?浓眉大眼闭了又闭,确定她的存在是真实,而非日复一日的虚幻。
  “我已经行动不便了,若再是哑巴,那可真是苦惨我了。”她微微一笑:“天都黑了,你先放下我吧。”话方落,整张脸就被迫埋进他的胸膛之间。
  淡淡的男人味扑鼻而来,有点熟悉、安心,不会难闻,只是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差点闷死在他的气味里。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他的激动难以形容。
  会高兴她没有死,而不会追究她没有死的可怕后果,也许只有他了吧?
  她唇畔含笑,正要推开他死命的拥抱,解释一切,忽地有人喊道:
  “破运大哥!你快要闷死她啦!”
  紧抱她不放的男人闻言,立刻松开她,让她得以吸气,也让她有机会看见了那站在门口的少女。
  那少女,显然是附近的姑娘,打扮得十分纯朴乾净,憨憨又可爱的小睑在瞧著她时,流露出疑惑跟些许的不开心。
  她心里微讶,视线瞟到这少女端进屋的饭菜,轻“呀”了一声。
  半年可以发生很多事,破运会成亲,她不该觉得吃惊才是。
  成亲,应该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吧?至少,他如愿地脱离了过往的生活,还拥有了适合的妻子与生活。
  “破……”
  她才发了一个音,那少女的声量就大过她,叫道:
  “破运大哥,之前我跟爹瞧见你抱著这姑娘狂奔,叫你你也不理……她是谁啊?你这样抱著她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对她的名声不太好吧?”
  瞧见他是下午左右,像是有鬼在追一样,谁叫也不理的,现在都天黑了,若不是姑娘家要矜持,她早想过来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平日冷淡的破运能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偷瞄破运大哥怀里那女子,蓬头垢脸的,她悄悄地松口气了。
  “小姐行动不便,自然需要我服侍。”他冷淡答道,同时走进那简陋得可以的内室。
  内室里只有一张木板床,窄窄的,除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小姐,委屈你了。”他轻声说,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
  她未及回话,又听见那少女不可思议地掩鼻喊道:
  “小姐?她?这个脏到很像路边乞丐的女人?”
  这一说,破运才发现禳福一身的狼狈,像是多日未曾梳洗过。怎么可能呢?她明明坐在余沧元的马车里,不是跟著他们一块来北方吗?
  “是天水庄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他们这样待你?”
  “我……”迟疑地望著他一会儿!又瞧向那略带敌意的少女,最后,袖中的小手抚上无力的小腿肚,她怯怯道:“我该认识你吗?”
  破运愕然地瞪著她。
  “破运大哥,你是不是遇错人啦?”
  “你叫破运吗?”禳福露出好奇的笑颜:“你真的认识我吗?会不会认错人了?”
  他慢慢摇头,微颤的大掌慢慢抚上她软软的颊面,轻声道:
  “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她闻言,不由得心头一跳。明明是简单易懂的话,为什么他说出口像藏有玄机一样?
  直觉想要避开他专注的视线,但仍是连眼也不眨地对著他讨好地笑道:
  “我连自己也记不得了……你真的真的认识我吗?”
  “你连自己也不识得?”
  她乖顺地点点头。
  “什么都忘了?所以,连我也记不得了?”见她又点头,他一时难以消化这天大的消息,一时间只能愣愣地看著她怯然的笑颜。
  他的小姐不曾露过这样的神情,至少,在被她义爹弄断双腿后就再也没有露出真心的笑容过,她也不曾在一天之内主动说过这么多的话——是真的忘了过去?
  侥幸未死,却遗忘过去,这表示什么?
  “你真的真的认识我?也许,你只是错认?”她不死心地问道。软软的脸上有些无助与好奇,像极他尘封记忆中那个如糖般的小姑娘。
  “瞧,破运大哥,她也说你认错人了,对了,不如将她送回你说的那个什么庄,让他们去认好了……”
  远处有模糊的说话声,他不想听也不要去听,眼里只剩下禳福。
  “嗯?如果你真的不认识我,那可不可以……呃,让我洗个澡,再赶我走呢?”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破运几乎是痴痴地看著她有“人味”的表情,直到她喊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紧紧地、不赚脏地握住她的手。
  “我没有认错人!”他哑声说道。
  她一愣。
  “你叫禳福,曾经是我的小姐。”
  她闻言,淡淡一笑,心里已然有底。“曾经”是吗?这里并非她流浪的归处,她不会怨他,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路要走。
  正要开口请他送她出去,忽然瞧见他的脸庞极为紧绷,汗微渗。
  “你叫禳福,我叫破运。你真的连一点记忆也没有?”见她点头,他虽安心,但声音仍微有颤抖:“你曾经是我的恩人,曾经是我的小姐……后来……我们……我们私奔了,是私奔了。”
  “私奔?”那少女尖叫。
  禳福也想要叫,但过度的惊讶让她的话滚到喉间就呛住了。
  破运见她没有任何的反应,料想她果然失去记忆,否则不会一声不吭。他心里忽地轻松起来,紧握住她的手,笑道:
  “是的,私奔,你跟我。若不是你不慎落河,早与我共谱鸳鸯了……总之,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你了,你的承诺没有变过,我的承诺也没有变过,所以,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连眨好几次眼才能勉强自己回过神,禳福难以置信地望著他专注到令人感到害怕的脸孔。
  “你真的真的确定我是你的妻子?”
  “再确定也不过了。”谁哭著离去,他也不知道,眼里只看得到她、耳朵只听得见她,世界里只剩她。“你失去记忆了,自然记不得,记得的只有我。只有我。”
  眼皮暖暖的、刺刺的,张开眼才发现是窗外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阳光了……或者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过?
  就像是平常都有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一旦独自一人了,才体认到她一直得依赖著一个人才能活下去。
  想起那人,直觉地翻身,往地上瞧去,昨晚打著地铺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
  “认了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是他太死脑筋,还是太可怜她了?
  她撑著身子爬起来,瞧见床头有一件乾净的男衫。她露出微笑,贪恋地闻著男衫上阳光的味道。
  昨晚赖著破运帮忙,好不容易才洗净身子与长发,也亏得他不嫌她臭,毫无怨言地换过一桶又一桶的热水。
  如果没有他,她什么事也做不了啊,无法洗澡、无法独自上茅房、无法爬下床去喝水,无法做的事太多了,如今想来,他几乎算是她具体的影子了。
  “破运,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啊!”
  门外模糊的声音传来,她回神,讶异这么早就有人来拜访破运了……他以前是这么好客的人吗?
  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我想得很清楚了。”破运冷淡道。
  “她真的是你老婆吗?”是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这一辈子的老婆只有一个,就是她。”
  “这……唉,真不知该说你太真还是太傻,我听小祈说,你那婆子得了失忆症,还是个瘸子,是不?这种老婆……呃,我也不是要你抛弃老婆啦,只是她好像会拖累你,我想,如果你告诉她,你认错人了,咱们一块出点钱雇马车送她回你说的那个什么庄的,岂不皆大欢喜?”
  “我没有认错人。”
  禳福闻言,淡淡笑著。
  “我知道你没错认人……哎啊,你这楞头楞脑的小子,一个瘸了腿的老婆能帮助你什么?做饭吗?还是整理家务?她连从房里走出来迎接你回家都不行了,你供著她一辈子吗?”
  “我是打算供著她一辈子,张老伯,以后还有赖您多多照顾。”
  “呻,搬来半年,就今天这么礼貌。你对你老婆好,那我家小祈……”
  接下来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兴趣多听,换上乾净的长衫后,破运正好进来,见她已醒,似乎十分惊讶。
  “小姐,你这么早就醒了?”以往不到固定时辰,她是不会张开眼的。“是睡得不习惯吗?”
  “不,这可能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次。也亏得你不嫌我一身臭味,帮我沐浴,不然我可能要弄臭你的床了。”
  再度惊讶她会回应自己的话,他提醒自己她已失去记忆,当然跟以前那个不问世事、不理众人的禳福有著不同的面貌:。…而这样的面貌让他想起没有被她义爹影响前的禳福。
  “你做的?”她好奇问道,瞧见他将托盘放在床上。“原来,你会做饭啊。”
  “以前总是我负责小姐的三餐。”他俊脸微红:“我一个人一向吃不多、也不讲究,等晚点我上城里多带点新鲜的菜回来。”
  多养一个人,对他来说也算会多一份重担吧?她看著他,轻声问道:
  “你真的是我的相公吗?”
  “是。”他粗哑答道。
  “你真的真的是我的相公?”再重问一次,怕他反悔。
  破运微眯起眼,迟疑地搜寻她等待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反问道:
  “小姐,你想起什么了吗?”
  “不,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会跟我这个瘸子私奔呢?”她随口问道,心思有些习惯性地飘远。
  “会私奔,自然是因为……因为喜欢。”
  原要遁进白口己世界的心绪突然被“喜欢”两个字吓得跳回,她张大眼,瞪著面前有些陌生的破运。
  破运对她的反应并不吃惊,柔声说道:
  “你失去记忆,当然没有任何的印象。我喜欢你,小姐。”
  “你……”见他从怀里掏出木头梳子走到白口己身后梳起她的长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像是每天每天都有人这样对她,不曾间断过……是谁呢?
  “我喜欢你,小姐。”
  她愣了一下,道:“刚才你说过了。”
  “我知道。”
  短短三个字让她的颈毛无故地再竖起。
  “我知道”明明是再浅显易懂不过的三个字,为什么在他嘴里说出来又像别具含意?
  而她,在不知其意的情况下:心头撩过一阵令人轻颤的微风。为什么?
  心里的反应让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也无法理解,只见破运梳好她的长发,收起碗筷,正要退出内室,她连忙叫住他:
  “你等等。”
  他立刻停步,讶异的表情透露出她以前不曾主动叫住过他。
  “你……你……”
  “小姐有话请说。”
  “你真的要养我?”看他吃住并不算好,多养一个白吃食又要照顾的人……会很苦吧?
  他闻言,松了一口气。方才还以为她想起过去了呢!他露出笑来:
  “一个男人养老婆,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天经地义……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让她差点以为一个黄花大闺女在眨眼之间变成有夫之妇是很理所当然的呢!
  难道,他这一辈子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耗在她身上?
  “我不明白……”她喃喃道。以前从没有遇过这种异事,或者,该说以前她从未注意过其他人的所作所为及内心想法?
  为什么要注意呢?
  反正,任何人该做的、会想的,上夭都已注定,那么她去注意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明白什么?”他柔声问道。
  “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她从来没有细想过破运会留在她身边的原因,反正是命运所致嘛,就算是她要赶离他,也要看老天爷准不准……只是,现在心里突然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他能这么毫无怨言地待在她这瘸子身边?就算老天注定的,难道、难道他连一点点的抱怨都没有吗?为什么他的面容看起来轻松自在?以前的破运是这样子的吗?
  她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小姐?”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本要问清楚,后而想起自己已忘了过去,便硬生生地改口:“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他微笑,轻声道:
  “如果没有你,我早在十二岁那年死在风雪之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要入庄报答,当时,我觉得你可爱又善解人意,年纪小小偏爱学大人老成,在我心中你就像我那死在风雪里的妹子”
  “原来你是为了报恩啊”她恍悟。
  “不!不是报恩!”他激烈地反驳,吓了她一跳,他连忙放柔声音:“我不要你误会,初时,的确是报恩,至少,在你十六岁之前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他咽了咽口水,显然想到一些事情。“总之,不再是报恩了。”
  连眨了好几次眼,禳福才勉强回过神。“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说,是你先喜欢上我的?”
  他俊脸微微腼腆地点头。
  这人,说谎得真是毫无破绽啊,失去记忆的她,一定会相信的。禳福试探地问道:
  “那,后来我也喜欢你喽?”
  “……是,小姐很喜欢我,所以才会决定私奔。”
  她双唇微启,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他微微一笑,见她听得很认真,以为她极想探索未知的过去,便柔声说道:
  “我人庄时,你性子活泼又随和,懂的知识比我还要多,眼界比我还要广,那时我真惊讶世间竟有这么小的人儿知天文知地理,要是将来长大了还得了?”回忆让他的目光愈见柔和。他再道:“那时我还在想,将来会有多少男子因此而拜倒在你裙下,只是千料万料没有料到,半年后你就被你的义——”忽地停顿下来,改口道:“半年后你不小心掉进陷阱,导致行动不便,老爷四处聘请名医——”
  “不是你想尽办法吗?”
  “啊?怎会是我呢?你上有父母,下有弟妹,他们疼你若宝,你受了伤,他们心急如焚。”
  “我有爹娘?”
  “你当然有爹娘,世上谁没有爹娘?你是正室所生,弟妹虽是妾子,却从不与你争宠,因为他们真心敬你,你已过适婚年龄却未论婚嫁,正是老爷夫人不舍得你出嫁,家中弟妹愿养你至终老,若不是我说服你与我私奔,小姐,你会是家中最幸福的那一个。”他毫不犹豫地说起谎来。
  如果要问,谁最清楚禳福的过去,他敢说,他比禳福还要熟知她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甚至于每一刻她有的反应,但他不要说出事实,永远都不要。
  禳福的过去,是痛苦的空白;他曾经有想过,如果时光能倒流,他要在她救了他之后,带著她逃离天水庄,跳过那足足十年可怕的岁月,但,时光没有为她而倒流,却用另一种方式给了她重新再来的机会。
  为什么要排斥老天送给她的幸运呢?
  所以——
  “是的,你在庄中人缘极好”他开始详述她幸福美满的家庭。
  她傻眼地听著,一时半刻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老爹有些花心,娶了三名妻妾,妻妾间偶尔争风吃醋,但还算知分寸,弟弟有些骄纵,却很护她这个行动不便的姐姐,她不成亲,是家中认为世间没有一个男人是可以配得起她的。
  这,就是她的身世?
  他说得活灵活现,她听得……目瞪口呆。
  “我真这么幸福?”她喃喃道。
  “你是个天之骄女,小姐。”他柔声说道,注意到她神色充满古怪,以为她是无法想像,连忙道:“我知道待在这种地方是委屈你了,但我会尽力让你过好日子的。”
  她的嘴微张,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对她付出的心血,令她觉得惊讶又有点恐惧——不是恐惧他的目的究竟为何,而是害怕他对自己的付出。无由来的害怕,为什么?
  思绪正在混乱的当口,瞧见他的俊面微红,她眨了眨眼,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他忽地上前一步,走到床前,微弯身,她抬起脸以为他要再编什么故事,突然间,温热的唇轻轻滑过她的额面。
  她错愕,连眼都贬不出来了,脸色虽自然,心头已是骇然一阵。
  “小姐,这几天你委屈点待在屋内,等过两天我在外头做个椅子,你就能坐在那儿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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