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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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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终了,白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西平已走进客厅里来。方才他背对自己站在窗前,随着琴键上最后一个音符的消失,他已经转过身来,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还陶醉在乐曲中的白蕙。
  “这首夜曲你理解得很深,弹得好极了。”西平由衷地赞叹。
  白蕙站起身来:“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吧?”
  西平微微一笑,没答话。
  白蕙盖上琴盖,收拾好琴谱,轻轻道一声晚安,准备上楼去。
  西平朝她走了几步,问:“怎么,你要走了?”
  “是的。我想上楼去读会儿书。你今天刚到家,也该早点休息。”
  “既然你已打扰了我,何不索性再坐下聊会儿?”西平伸手指指沙发。
  白蕙迟疑一下,便在沙发上坐下,昂首看着西平,意思是:你想聊些什么,我洗耳恭听。
  西平在靠近白蕙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我想我该好好谢谢你。”
  白蕙把头一歪,正要开口,西平做个手势让她别说:“你是想问‘为什么’,对吗?”
  看到白蕙瞪大的双眼,西平颇为得意地笑了,他学着白蕙歪头发问的神态,说:“我知道你这个动作的含义,那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你很喜欢这么把头一歪、下巴一扬,然后就出来个‘为什么’,不是吗?”
  白蕙被他逗笑了:“算你观察得对,但你并没回答我的问题。”
  “为了你给爷爷和珊珊所作的一切。”
  “这不用谢”,白蕙摇摇头,“这是我到你家来应做的事。”
  “如果说你是珊珊的老师,该为她操心,那么你为爷爷所做的,却完全是额外负担。何况从珊珊的进步可以看到你化费的心血。”
  “请别忘记,丁先生,你妈妈付给我很高的工资。”白蕙的语气中略含揄榆之意。
  西平却益发严肃认真起来:“有些东西是金钱换不来的,爷爷刚才全对我说了。”
  白蕙被他的诚挚感动了,因此也坦诚地说:“我愿意为他们做事。他们一个是渴望关怀、求知欲很强的孩子,一个是已部分丧失生活能力、却热爱生活的老人。我很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们,使他们愉快。”
  “只是你付出的太多,而能得到的,却太少了。”
  “不,我觉得给予和奉献能给我带来真正的满足。当我体会到珊珊和爷爷的爱和信任时,我由衷地喜悦、愉快。有时我甚至感谢上帝,是他突然赐予我一个爷爷和妹妹。要知道我可没有你富有,我只有一个妈妈。”
  “我很高兴你把这儿看成自己的家”,西平很感动地看着白蕙,“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对你表示感谢。”
  白蕙不想再听这种感谢的话,便换了个话题:“这次到外面跑了一大圈,收获如何?”
  “收获谈不上。只能说给公司办了点事,自己长了点见识而已。”
  白蕙故意逗趣:“闲的时候,是否又一人去泡咖啡馆,享受那热闹中的恬静了?”
  西平愣了一下,猛地想起那次在“今夜”咖啡馆他自己说过的话。呵,难忘的“今夜”!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摇摇头,几乎是自语似地说:“那里没咖啡馆,就是有,我也不会去了!”
  “为什么?”
  “我会想起‘今夜’。”
  “今夜?”
  “是啊,我们的‘今夜’,难道你忘了?”
  又需要转换话题了,于是白蕙说:“既然你空闲时没泡咖啡馆,那为什么不干点别的?”
  “做什么呢?”
  “可以写信呀”,白蕙接得很快,似乎胸有成竹一般:“你不在时,爷爷和珊珊都很想你。我想你妈妈也一定如此。他们要是能收到你的信,不知会有多高兴。可自我来你家后,还没见你给他们写过一封信。听珊珊说,你在法国时也几乎 不写信回家。有空宁可去泡咖啡馆。”
  “天啊,”西乎故意夸张地把手一举,“你可真是个当老师的天才,有了珊珊和爷爷两个学生还不够,还想让我也当个规矩的学生!”
  又是一个清新宜人的夏日之晨。
  白蕙仍是早早起床,抱着继宗一定要为她买下的《梅里美书信集》第一卷,到她的小天地——蝴蝶兰花畦前的小亭子里去了。
  周围安静极了,连最喜欢在清晨叽喳聒噪的麻雀们都还在酣睡。只有一缕轻纱般的薄雾,缠绕着园中大树的腰际,并缓缓流动、升腾……
  白蕙很快被梅里美那优美典雅的文笔所吸引,她读得很专心。
  可是,人的神经系统就是那么奇怪,虽是在全神贯注的时候,也并非对周围的一切全然失去了知觉,何况白蕙毕竟是在一个比较陌生的环境之中。读着读着,她忽然觉得有一种感觉,象是一股微妙的生物电,又象是一道不可见的光,在自己的背后波动闪烁。猛地,一阵战栗沿着脊柱直爬上颈部。她颤抖一下,抬起头来,以极大的勇气,转身看了一眼。
  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大树、小树、篱笆、栅栏和栅栏外一座灰色的小楼。白蕙把视线在小楼上停了一下,只见它的一排窗户都拉着帘子,没有一点动静。
  白蕙在心里笑目己;疑神疑鬼的!
  于是,她再次集中注意力,读起梅里美来。然而,白蕙那敏锐的直感实在并没有错。只是由于距离较远,光线较暗,她不可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她方才曾稍加凝视的那座小楼,二楼的一个窗口后面,那拉得严严实实的帘子其实正隙开了一条缝。在那小缝旁,一双灼热的、喷着近于疯狂的火焰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窥视着她,嘴里还在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呵。那巨渊深潭一般的眼底,仿佛活火山似的,正翻滚着喷薄欲出的岩浆。而且这双眼睛又是怎样地镶嵌在那人苍白、瘦削而失神的面庞上。当他忘乎所以地以细长而柔弱的手指,抖抖地分开窗帘,抖抖地抓住窗帘的边缘,使缝隙不至于太大,当他一动不动死死盯着白蕙时,对于他来说世界早已不再存在,时光早已完全停驻,而他自己也几乎变成了一具僵硬的木乃伊,仅仅多了一丝游气而已。
  已经不止一天,当白蕙初次在园子的这个角落出现,他就注意到了。起初,他以为是梦。他躲在窗后窥视,拼命睁大眼睛。他终于发现了白蕙出没的规律。从此,他每天清晨就早早地在这窗户后等着白蕙的来临……
  半个多小时过去。白蕙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她放下书本。恰在这时,听到有人跑步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丁西平身着一身浅蓝的运动衫。正从那片松树后跑过来。
  白蕙似乎感到有了某种安全感,一丝笑意浮上她的脸庞。
  西平也见到白蕙了。他跑到亭子里,擦擦额上的汗,说,“白小姐,真早啊,我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起床的呢。”
  “你每天都跑步吗?”
  “只要时间允许。你呢?”
  白蕙摇摇头:“我不太喜欢剧烈活动,除了偶尔打打网球。”
  “哈,总算给我找到一条你的大缺点。”西平快活地笑起来,立刻又放低声音,凑近白蕙道:“可不是我吓唬你,你要不注意锻炼,过几年,不是越来越瘦弱,就是变成个大肥婆,你不害怕?”
  “管不了那么多啦,与其用跑步来保持体型,还不如利用这时间多看些书。”白蕙满不在乎地说。
  西平想:你当然不用怕,象你这样的美人,担心这个问题确实是多余的。
  于是,他随手拿过白蕙的书,翻了一下,说:“你在读梅里美?”
  白蕙点点头。
  “已经好久没有读这类书了。白小姐,读完了能不能借我一阅?”西平说。
  “你也喜欢梅里美?”
  “是的”,西平说,“我欣赏他渊博的知识和优雅的文笔。巴尔扎克和仲马父子虽说也是大家,却未免俗气。”
  “那么雨果如何?”白蕙感兴趣地问。
  “雨果的才气无与伦比,他的正义感和人道激情,令人钦敬。”
  西平这么说着,两个人都不禁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天继宗把白蕙介绍给大家,正是这么说的:“这儿有一位雨果的崇拜者。”
  “哦,在你面前评论雨果,班门弄斧了。”西平打趣地说。
  白蕙却并不在意,认真地说道:“我真奇怪,你怎么会是个商人,你有敏锐的感受力,应该当个文学家。”
  西平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谁呢,哦,是继宗。他说:“对了,你是学文学和艺术的,看不起商人。”
  “我说过这种话吗?”白蕙认真思索着说:“不,我没有说过。因为我从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不管从事什么职业,只要自己真心乐意,又能充分发挥才能,那么这就是一种好职业。职业是没有什么贵贱雅俗之分的。不过,我倒想问问,你喜欢自己现在的职业吗?”
  “选择大学专业的时候,我曾和父母发生过争执。当时我确实想学文学,可爸爸要我学商业管理。而妈妈呢,竟异想天开要我去专攻音乐,她认为我有成个钢琴家的天赋。”
  老夭爷,我昨晚在客厅里弹琴,倒真是班门弄斧了。白蕙想着,不禁脸红起来。
  西平却未觉察到,继续说:“结果是三个人的意见形成了朝另一个方向的合力。我决定念工科,学纺织。只是后来留学法国,才又修了企业管理课程。不过,近来我觉得企业管理和经商其实也很有意思。这里充满竞争。”
  西平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仰天吁了一口气,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说:“特别是这几年,中国民族工商业既要面对政府官商,又要迎战洋商洋货,若想获胜,就要有超人的智慧、勇气和毅力。这倒是个适合男子汉干的职业。”
  白蕙一言不发,西平收住话头道:“哦,我讲了一大通,你听烦了吧。”
  白蕙说:“不,我很爱听。”
  西平却不想再往下谈了,他决定换个话题,“你喜欢这个亭子吗?”
  “喜欢”,白蕙不假思索地答道,但立刻又说:“我更喜欢亭子前面这一片花。”
  提起这片蝴蝶兰,白蕙的兴致来了。她兴冲冲地说:“这些紫色的蝴蝶兰真是漂亮极了,特别是沾着晨露、浴着朝阳,你看它们多神气、多别致,多么朴素自然,又多么婀娜多姿!”
  “我真替这些花高兴,能够得到你如此倾心的赞美,慷慨地给了它们这么多形容词”。西平忍不住笑了,“我们家还有一个花圃,那里有些花很名贵,它们可曾有幸得到你的青睐?”
  “珊珊早就领我去看过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些和草地树丛融成一片的蝴蝶兰。”
  “所以你就天天早晨到这儿来读书?”
  白蕙不解地眨眨眼,问:“你怎么知道?”
  “自有人告诉我。不过没想到你是为了这些蝴蝶兰。”
  该吃早饭了,他们起身往客厅走去。
  哥哥突然回家,珊珊的兴奋劲儿还未过去。那天下午她又缠着西平给他讲故事,讲留学法国时的趣闻趣事,讲江浙蚕乡的风俗习惯。于是白蕙决定今天再抽空回新民里去看看妈妈。昨天离家时,妈妈留恋的目光很刺痛她的心。
  清云见女儿回来,心里高兴,可嘴上却叨叨说:“大热天,天天往家跑,不怕中暑?以后可不准这样了。”
  白蕙对正准备晚饭的好婆说:“好婆,今天由我来做几个菜请你和妈妈尝尝。”
  盂家好婆天天照顾着妈妈,不肯拿一分钱的报酬,甚至都不让白蕙提起这个话头,白蕙实在过意不去。今天自己有空在家,该让好婆也歇歇了。
  于是三人高高兴兴吃了晚饭。饭后,白蕙刚想说该回学校了,妈妈又张罗着要白蕙吃西瓜。西瓜是白蕙回家时顺路买的,好婆早把瓜浸在凉水里了。
  吃完西瓜已八点多钟,这下,清云又着起急来,催着白蕙赶快回校。白蕙安慰妈妈说:“天热,不少人家在弄堂口乘凉,马路上也到处是人,不碍事的。”她执意帮妈妈擦了澡,换过衣服,然后才在清云一再催促下出了门。
  白蕙回到丁家,已将近十点。
  远远的只见楼下客厅灯火通明,几扇落地窗敞开着,从那里传来美妙的钢琴声。
  白蕙想,一定是了西平在弹琴。难怪他妈妈要他当钢琴家,他确实弹得好。她不觉驻足谛听起来,沉醉在印象派大师德彪西《雨中花园》的优美旋律之中。听了好一会,才轻轻走进客厅。
  可是,非常奇怪,她刚走进客厅门,琴声戛然而止。丁西平从琴旁站起来,好象他虽在弹琴,却一直注意着客厅外的动静似的。
  “你总算回来了!”西平的口气是责怪与庆幸兼而有之,“爷爷都有些不放心了。”
  白蕙抱歉地说:“对不起,家里有点事,耽搁了。我去和爷爷说一声。”
  “他已经睡下。我劝他别担心,向他保证,我一定等到你回来。”
  “其实我九点不到就出门的。电车老是等不来,真急人。”说完,白蕙就想上楼去洗澡。
  西平叫住了她:“白小姐,请等一等,我想和你说件事。”
  白蕙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
  “我想……送你一件礼物”。西平一面说一面注视白蕙,象是在赔小心。
  白蕙把头一歪:“为什么?”
  “为了爷爷和珊珊,我想表示一点谢意,可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正好你需要,请接受一辆自行车。”
  见白蕙要开口,西平赶紧又说:“还是上次从法国带回来的,放在家里没人用。希望你能收下。”
  “不,我不能接受。”
  “可你现在需要。你这样两头跑,又辛苦又费时间。有时时间太晚,还不安全……”
  “谢谢你的关心。倘若必要,我会自己去买一辆。”
  “请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一向能言善辩的丁西平此刻竟结巴起来,“我是想……我只是想……”
  白蕙打断他:“丁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不会收你的礼物。晚安。”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没见到了西平。白蕙本想对自己昨晚的生硬态度表示一点歉意,现在只好打消。
  早饭后,白蕙刚回到卧房,女佣菊芬来了。她手捧一个洁白精致的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把新摘的紫色蝴蝶兰。
  “菊芬,怎么想到给我送花?”白蕙不无奇怪地问。
  “少爷昨天下午特意吩咐的。说从今天起让我每天采这种花送给白小姐。”
  女佣放好花瓶,出门去了。白蕙看着鲜灵婀娜的紫蝴蝶兰,心头泛起阵阵暖意,同时也更增强了对西平的歉疚之情。她想,应该当面谢谢他,并解释一下自行车的事。
  然而午饭时,丁西平没有回来。吃晚饭时,丁西平到客厅来了,眉头皱着,若有所思的样子。见了白蕙,也只冷淡地点点头,算是招呼。饭桌上,从始至终不怎么说话。
  聪明的珊珊觉出哥哥今天有些不高兴,不敢再缠着西平。
  这真叫一人向隅,满座为之不欢。客厅里的空气变得很沉闷。白蕙有话想说,却开不了口,心中憋得慌。
  爷爷虽视力不好,也感觉到了什么,关切地对西平说:“西平,你今天有些累吧,吃过饭,早些休息去。”
  西平说:“爷爷,公司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他们俩很快吃完饭,孙子就搀着爷爷,离开了饭桌。
  晚饭后,众人散去。白蕙一个人在客厅坐着,想弹琴,但提不起兴致,刚打开琴盖,又合上了。心想,还是回房看书吧,但好象还不想马上回去。只觉得心里一片烦乱,理不出个头绪,头都有点疼了。
  就这样一连过了几天。有两天,西平连晚饭都没有在家吃,而一回来就上楼进了卧室。白蕙实在想不出找他谈谈的机会,索性把这事放开了。
  几天以后的一个清晨。白蕙起身后照常到花园去散步读书。可巧,她刚刚穿过树林,迎面就碰上往回走的西平。看来他已跑完步,准备回楼里去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停脚步,向对方点点头。几天没有说话,都不免有点儿尴尬。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白蕙的调皮劲儿突然上来了。她叫道:“丁先生。”
  西平停住脚步,扭身看着她。
  “吃饭还早呢,能陪我走走吗?”白蕙的眉梢和嘴角都挂着笑意。
  西平深深吸口气,下决心似地转过身来,两人并肩向花园深处走去。
  沉默地走了几步,白蕙先开口道:“你还在生气吗,为了我拒绝自行车的事?”
  西平抬起眼睛望一眼白蕙,摇摇头道:“你把我的气量想得太小了。”
  “那这几天你为什么一直回避我?”见西平要说话,白蕙赶忙又说:“别骗我说,你还和前些天一样,我的感觉不迟钝。”
  西平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你厉害。我承认,有一点儿想回避你。我想,是我冒犯了你,想请你原谅,可是……”
  白蕙感到奇怪,怎么会有一丝羞涩和惭愧出现在西平的脸上。但西平的态度分明很真诚,这使白蕙感动了。她轻轻地说:“也许应该怪我,太生硬了。我早就想跟你解释,还要谢谢你每天叫人给我送花,可你不给我机会!”
  只简单的几句话,两个年轻人几天来的疙瘩就解开了。满天愁云,顿时消散,白蕙心头畅快极了。
  “可是。你的眉头为什么还打着结呢?”她笑吟吟地问西平。
  “是吗?”西平说,“我自己倒不觉得。”
  “旁观者清嘛。”
  “这几天,公司里遇到了一些麻烦事,”西平想了一想,又说:“你没看我有几天忙得都没回家吃饭吗?”
  原来如此。白蕙不禁关切地问:“公司里怎么啦?”
  “这是商业竞争上的事,”西平本不想多说,但看到白蕙一脸关心的神色,就又补充道:“简单说,就是日本的大和商行通过买办一面与我们抢购生丝,一面压低成品的收购价,总之是仗势欺人,做霸王生意,想挤垮我们。”
  “那你怎么办呢?你父亲又不在家。”白蕙不由得替他担心。
  “不要紧,”西平把手一挥,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我和爷爷仔细商量过,这几天又和各厂厂长、经理研究了对策,今天还要再去联络同业,这事必须齐心合力,共同对付!”
  “你们能赢吗?”
  “胜负难卜,可是,不管怎么样,总得拚一下,为中国人争口气。”
  “对!”白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自言自语似地说:“我真要命,真不该……”
  “不该什么?”西平停下脚步,问。
  白蕙的脸红了,低着头用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头,说:“你明明知道,还问,真坏!”
  “那么,你现在肯接受自行车了?”西平的声音里充满喜悦。
  “不,”白蕙把小石头踢在一边,又向前走去,“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礼物。”
  白蕙这句斩钉截铁的话把西平又打入了闷葫芦,他不再说话,只默默地跟在白蕙身后走着。
  走了几步,白蕙突然说:“想听一个秘密吗?”
  “关于谁的?”西平问。
  “我的。”
  “当然想听。”
  “等你听完了,也许就会原谅我的固执。可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明天早上告诉你,好吗?”
  西平看一下手表,点点头,说:“那好,一言为定。”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对于爸爸,我除了知道一个名字外,几乎是毫无印象。我们母女俩靠爸爸留下的一小笔钱,和妈妈当护士的微薄工资,过着清苦的生活。你一定想象不出,我从小直到上大学,从来就没有穿过一双皮鞋。无论冬夏,我都是穿妈妈手做的布鞋。我的衣裤,也永远是阴丹士林市做的。因为它价廉物美,也适合一个女孩子。至于吃的,一年到头保证有青菜豆腐吃就很好,偶有小荤,那准是过年过节了。哦,我扯得太远了。我不是在诉苦,其实我也并不觉得苦。我只是想告诉你,请你别把我看成对生活有很高要求的娇小姐。”
  说到这里,白蕙看了西平一眼,见他专注地听着,便放心地继续讲下去:“妈妈是个很有志气的人。她教育我最多的,也就是人穷志不穷。那时候,她白天上班,晚上还要接些复写誊抄的活儿来做,但我的衣服鞋袜从来就浆洗整刷得干干净净。哪怕是打个补丁,也必定弄得方方正正,熨熨贴贴。她对我的读书要求极高,所以上学一定要挑最好的教会学校。至于学校昂贵的费用,无论家里怎么困难,她也绝不拖欠。我一开始上学,妈妈就不断地叮咛:不要羡慕同学的漂亮衣裙,不要跟人家比书包文具的好坏,更不准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哪怕是人家硬要送给你,也不行!你知道,我的同学,很多都是富家子弟。象我这样的穷学生,真是寥寥无几。”
  “很多教育家都说过,儿童的心灵和脑子纯洁得象一张白纸,怎样在上面作画,就会留下怎样的痕迹。这话不错。妈妈的教育可以说在我脑子里深深扎了根,以至于有时候使自己很苦,也使别人感到尴尬,甚至认为我古怪。”
  白蕙说着向西平一笑。这是一种苦兮兮的笑。西平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
  几声流利而婉转的鸟鸣打破清晨的寂静。白蕙不禁抬腕看一下手表。哦,时间过得多快呀。西平定定地注视着她,一声不响,他不愿轻率地打断白蕙的话头。
  “下面就要说到我的秘密了。你知道吗?我当珊珊的家庭教师,住在你们家,都是瞒着我妈妈的。我骗她说,我要准备论文,所以暑假要住在学院里。我这样做,是违背妈妈定下的又一个戒条的。”
  “又一个戒条?”
  “是的。除了不许接受别人的东西以外,妈妈绝对不许我说谎。”
  “那你为什么要瞒她呢?”西平不解地问。
  白蕙没有回答。前面就是那个小亭子,她加紧几步走了进去,面对着亭前的那片蝴蝶兰,把整个身子伏在栏杆上。
  早晨玫瑰色的阳光透过园树的重重枝叶照射进来,露珠在蝴蝶兰的叶、茎和花瓣上闪烁着美丽的七彩。
  西平的大手落在白蕙瘦削的肩上。她轻轻抖动一下,但并没有挪开。
  “说下去,我在等着呢。”是西平柔和而略带鼓励的声音。
  “半年多以前,一个变故,把我家抛入了困境。自从妈妈生病失去工作后,就把所有的积蓄全部存入银行,每月就靠那一点利息维持生活。突然那家银行破产了。我们的本金既取不出,利息更成了泡影。经济来源就此完全断绝。然而妈妈的病却越来越重,眼看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我怎敢告诉她这个坏消息?不但不能告诉,我还必须想法去弄钱吃饭和给妈妈买药。幸好我家有个好邻居,孟家好婆帮我一起照顾妈妈。后来学院里的一个神父又介绍我到蒋家当家庭教师,我和妈妈的生活才勉强维持下来。再后来,你知道的,我被解雇了。有一段时间,我找不到这种既能继续求学,又有收入的工作。我走投无路,甚至想退学去谋个职业。但又实在舍不得学业。有同学告诉我,大世界那边常有许多招聘广告,不妨去看看。那天,正当我在大世界的墙上拚命搜索,想找到一个适合我的招聘广告时,你恰巧来了。你慷慨地答应雇用我,使我有了生活来源,也保住了学业。说实话,就在那个星期六,我已经决定,如果还是找不到一个可行的职业,星期一我就去交退学申请。”
  白蕙边说边转过脸来。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那一对如梦的大眼睛雾濛濛的,眼眶里充盈着晶莹的泪珠。
  虽然白蕙的声音始终幽幽的,说得很平静。可是对于从小在优裕环境中长大的西平来说,白蕙的境遇实在是够艰难、够令人同情的了。他没有想到这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年轻姑娘肩上,竟负着那样沉重的担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蕙脸上含泪的微笑,心中充满怜惜之情。他把手塞在裤袋里,拚命地握紧拳头,强制自己不去抚摸那双令他感到阵阵心疼的眼睛。
  “你该明白了吧,我为什么要瞒着妈妈。她一心要我把书念好,不会同意我当家庭教师。如果告诉她,现在是非当不可,那就不能不说出银行破产的事。这个打击会要她的命。我是多么不愿用假话去哄骗妈妈。你不能想象,每当我看到妈妈如此真诚地信赖着我那些谎话时,我的心有多么痛苦,简直象被刀割了似的。有多少次,我真想跪在妈妈面的说出一切。可是,看着她那瘦弱的身子,我又怎么开得了口!我想,也许总有一天,上帝会因此而惩罚我的,我甚至在盼着这一天,盼着用我的痛苦去赎我的罪。”
  西平忍不住了,他伸手扶住白蕙的肩膀,又把她微垂的头抬起来对着自己。他盯着白蕙的眼睛,冲动地说:“不要这样想,你根本没有罪。你无私得象一个天使,你那忘我的爱,应该能感动上帝,还谈什么惩罚!”
  白蕙的大眼睛里,闪过一瞥充满感激的光。她慢慢地转过身子,叹一口气,继续说:“其实,在学院里我有一些很要好、也很富有的同学。我知道,只要我稍加暗示,或把家里的真实情况透露一下,她们绝不会袖手旁观。但越是这样,我越不能。与其接受别人的恩赐,还不如做一个冒犯上帝的罪人呢。”
  说到这里,白蕙停顿一下,自嘲而又满含歉意地摇摇头,说:“也许你会认为,这是我的怪癖。能原谅我吗?”
  西平还能说什么?他的心里早已谅解并且因此而更敬佩白蕙。可是,他的嘴却说出了另一种意思:“不,我不能原谅!”
  “为什么?”白蕙惊愕地瞪大眼睛。
  “因为你不一视同仁。”西平故意板下脸,生气地说。
  白蕙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她瞪视着西平气呼呼的脸,叫道:“哎呀,你不要这么凶嘛,你看你的样子……”
  “我的样子怎么啦?”
  “简直象个要吃人的魔鬼。”
  “那么,让魔鬼来问你:你不肯接受我的自行车,为什么却接受别人的……”
  “什么?”
  “《梅里美书信集》。”
  白蕙的脸刷地涨得绯红。她猛然想起,那天把《梅里美书信集》借给西平时,曾谈起在犹太书店买下这书的经过。当时说者无意,听者也没什么表示,可没想到,他倒是生了气的呢?幸好那天也曾告诉他,自己是再三再四地推拒,只是当着犹太老板的面,不好过分拂继宗的面子,才让了步。而且最后仍说定这书算是自己向继宗借用的。
  “不,请不要解释,”西平见白蕙一时语塞,却又急于辩白,连忙用一个手势止住她。白蕙的窘态颇使他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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