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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欲之网-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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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工夫,饥饿又向我袭来,“是否还有一些剩面包?我们可以做法式薄饼。”
我们仔细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只翻出一些发了霉的面包干,把其浸泡在咖啡里,使我们又有了精神。
如果不是目光呆滞,根本看不出劳拉神经异常。她吃得津津有味,还兴高采烈地唱歌,并对我们的幽默和俏皮话报以会心的微笑。过了一会儿她像孩子一样沉沉入睡。我们把她抬进卧室,放在床上,福莱彻就伙身亲吻她的额头。
“稍等片刻。”他说:“我去邻居家看看,说不定还能再要点儿杜松子酒。”
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半瓶波旁威士忌和一小袋蛋糕。我们又煮了一壶咖啡,斟了酒,开始聊天,不时地往大火炉里添一块木头,这是我们在杰克逊威尔度过的第一个舒心愉快的夜晚。
“我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窘迫,”福莱彻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内德,你干吗不去报社?我有一个朋友在那儿做编辑,也许他能帮你找份差事。”
“可我不会写文章。”内德说。
“嗨,亨利可以替你写呀!”奥玛拉说。
“你们俩都去吧。”福莱彻说。
一想到能找到工作,我们都兴奋地在屋子中央乱蹦乱跳。
“我们来唱那支找朋友的歌吧。”福莱彻恳求道,我们一起哼了起来,但尽量压低声音,唯恐惊醒劳拉。
“不必为她担心。”福莱彻说。
“她睡着时像一个天使,其实她就是一个天使,我很清楚她为何如此,她与我们的世界格格不入。有时我想她之所以如此,是上帝赐予的。”
福莱彻向我们展示他的作品——都收藏在一个大箱子里,还算不赖,至少他是一个国际象棋好手,年轻时他曾游遍整个欧洲——巴黎、慕尼黑、罗马、布拉格、布达佩斯、柏林,还曾荣获一些奖项,小有名气。
“如果能复生,从头再来,”他说:“我就要周游世界,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什么不去西方?那里有更大的空间。”
那晚,我们睡在福菜彻的工作室的地板上。第二天上午内德与我去了报社。三言两语我就被打发掉了,而内德却得了一个机会,写几篇文章。其实,这活儿还是我来干。
我们只有勒紧腰带,一心一意等待发薪日。只剩两个星期了。
当天,奥玛拉带着我去找一个爱尔兰牧师,曾有人向他提供了地址。开门的修女态度十分冷淡,进了院子,我们看到,那位好牧师正要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奥玛拉上去搭讪,作为回应,从神父嘴上叼的哈瓦那雪茄中,喷出一股浓烟。“快走开,别捣乱。”神父屈尊甩出这么一句。
晚上,我独自徘徊,路过一个犹太教堂时,听见里面正在唱赞美诗,优美动听,就走进去,坐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礼拜一结束,我就走上前,强拉住神父。我想说:“神父,我的处境很糟糕……”可他脸色阴沉,全无一丝笑意。我简述情况,求他给些食物或餐券,如果可能,再提供一个住处,我还没敢说出我们是一行三人。
“可你不是犹太人吧?”牧师眯缝起眼睛,好像看不清我的相貌。
“不是,可我饿坏了,我是什么人这有什么关系呢?”
“你干吗不去天主教堂?”
“我去了,”我说。“再说我也不是天主教徒,我只是一个异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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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强写了张字条,让我去找“救世军”,我立刻奔到那儿,可得到的答复却是没有地方。
“能给我点儿吃的吗?”我恳求道。
我被告知,几个小时之前食堂就关门了。
“什么都行。”我对桌前的那个人仍抱一线希望。“有没有烂桔子,或烂香蕉?”
他诧异地看着我,无动于衷。
“能给我一毛钱吗?——就一毛钱。”我又恳求道。
他厌恶地掏出一枚硬币,扔给我,“现在滚吧!”他说。“你们这些无赖,趁早回北方去吧!”
我没有二话,转身就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卖报的,他脸上友善的表情令我鼓足勇气上前搭讪。
“你好!”我说:“生意怎么样?”
“还不赖,你从哪儿来?——纽约?”
“是啊,你呢?”
“泽西市。”
“幸会!”
一会儿,我就从他那儿要来几张报纸,沿街叫卖,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它们处理掉。尽管如此,毕竟还是挣了几个钱。我奔国青年会,发现奥玛拉报纸掩面,正躺在大扶手椅上呼呼大睡。
“我们去吃点儿东西。”我说。
“好啊!”他一脸嘲讽。“咱们去黛尔摩良克。”
“是真的,我挣了点儿钱。可以喝点儿咖啡,吃点儿面包圈。”
他霍地站起来,抬腿就走,路上,我讲述了经过。
“我们去找他。”他说,“这家伙看来是个朋友。从泽西市来的?太棒了!”
他的名字叫穆尼,他匆匆干完活,和我们一起去吃东西。
“你们可以睡在我那儿,我还有一个沙发,总比监狱强。”
第二天,将近中午,我们按他的指点,到报社后面去领一捆报纸。自然是穆尼垫的钱,大约有五十个孩子已在那儿争先恐后地挤来挤去,我推开众人,挤到窗前。
突然我觉得背上有个东西在爬。是一个小黑孩儿,想踩着我的脑袋去拿报纸,我把他弄下来,可他却从我的两腿之间钻了过去,孩子们哄堂大笑,我也只好跟着傻笑。
很快我们领完报纸,行进在大街上,然而,让我开口叫卖真是比登天还难,我试着把报纸塞在行人手里,但收效甚微。
当穆尼走过来时,我正呆立在那儿。“卖报纸不能这样,瞧我的。”他转身挥动着报纸,嚷道:“号外!号外!全是……”我极力想听清这一特大新闻,可总是抓不住那几个关键字眼儿。我打开报纸,翻到头版,却根本没有什么头条新闻。其实,一条新闻也没有。
“随便喊。”穆尼说。“只要扯开嗓门,别总站在一个地方,要来回走动。如果想在下一版报上市之前把这些处理掉,‘就得抓紧时间。”
我使出浑身解数,走大街,穿小巷,一会儿又进了公园,而总共才卖掉三四张,我把报纸往地上一扔,坐在长椅上看池水中的鸭子嬉戏,所有的老弱病残都出来晒太阳了。公园好像成了老兵之家疗养所。一个怪老头向我借报纸,说是要看看天气预报,结果是从头至尾读了一遍,我等在一旁,昏昏欲睡,报纸一送还,我就忙把它整整齐齐地叠好,还其崭新原貌。
我走出公园时,被一个警察叫住买报,几乎把我吓个半死。
等到下一版报纸出来时,我只卖了七张,我找到奥玛拉,他比我稍好,可也强不了多少。
“穆尼该失望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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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我觉得咱们不是这块料,这是孩子们干的活儿,也适合穆尼这种人。”
“你说得对,亨利。”
我们又去喝咖啡、吃面包圈,总比没有好,抱着大捆报纸,走了半天,令人胃口大开,真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下午我们又碰到了穆尼,为我们的无能表示歉意。
“好了。”他说。“我明白,给你们五元钱,看能不能找点儿别的活干,你们不适合干这个。晚上我们在餐馆碰面好吗?”他一转身,匆匆跑了,还没忘记挥挥手。
“真是个好人。”奥玛拉说,“上帝!现在让我们看看,能找到什么活,走吧!”
我们昂首阔步往前走,一点儿也没考虑找什么活儿,怎么找。过了几个街区,碰见一个小伙子,向我们乞要一毛钱。
他是费城的矿工,像我们一样被困住了,吃了东西,我们开始交流思想,“怎么样,”他说。“今晚咱们去红灯区好吗?只要有钱买酒,就一准受欢迎。不一定非得和姑娘们上楼,反正那儿又舒适,又惬意——还能听音乐。总比在‘停尸房’强(青年会)。”
晚上,几杯酒下肚,他问我们是否已改变宗教信仰。
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解释说:“有几个家伙总在‘停尸房’周围转悠,想为教会争取几个信徒,甚至连摩门教也撒了网,遇到这些人,你就一脸天真,假装特别感兴趣。如果他觉得你上钩了,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蹭一顿饭,你们不妨一试,我已经干过一回,所以不灵了。”
我们在妓院呆了很久,姑娘们搔首弄姿,在面前走来走去,后来只得放弃。
“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朋友说,“得过且过,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模样不赖,是吧?”
我们品头论足,这些可怜的姑娘,看上去比救世军的女士们还修。她们嚼着口香糖,哼着歌,吹着口哨,竭力作出勾人魂魄、妩媚迷人的样子,还有一两个打着哈欠,睡眼惺松。
“至少她们能填饱肚子。”奥玛拉说。
“是啊,也许吧!”朋友说。“我可宁肯饿肚子。”
“我不知道,”我说。“如果,被逼无奈……,如果我是个女的……没准我会挺而走险,不过我得做点儿准备,至少吃得胖点儿。”
“你要是这么想,”朋友说:“那你就错了,干这个无须很胖,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她呢?”奥玛拉手指一个肥胖的女子。
“她天生就那么胖,再说,还是个酒鬼。”
夜半,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荡。我开始惦记莫娜。自从我们离家,只收到她的一封短信。她不擅于写信,而且也不擅于表达,她只说,财产要被没收了,然后会怎样?我不知道。
第二天,我在青年会转来转去,希望甚至祈盼有人对我下手,我已做好准备,皈依任何宗教,哪怕是摩门教,然而无人理睬,傍晚时分,一个绝妙的主意突然冒了出来,简单之极,真纳闷为何早没想到,话又说回来,情急才能生智。
什么主意?就是挨家挨户地到每个商店去要那些准备扔掉的食品:剩面包、烂水果、变质牛奶……我压根没意识到,这个想法和圣弗朗西斯的乞讨术多么相似,他也是讨些别人不吃的东西,当然,区别在于他是为履行使命,而我只为充饥,这有天壤之别!
简直像变魔术。奥玛拉和我分兵两路。一会儿工夫,就满载而归。我们飞奔到福莱彻家,找到奈德,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其实,我们要来的残羹冷食,远非难以下咽,以前,无意之中,我们也吃过臭肉,而这些蔬菜只需略做挑捡,剩面包一烤,香味扑鼻,酸牛奶拌上烂水果,就成了美味佳肴,对于一个苦力来说,这就算盛宴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酒,无法把噎在嗓子眼儿的硬奶酪顺下去。好在还有咖啡和炼乳,我们兴致勃勃地狼吞虎咽。
“真糟糕!忘了叫上穆尼。”奥玛拉说。
“谁是穆尼?”内德问。
我们略述经过,内德张大嘴,听得目瞪口呆。
“上帝啊!亨利。”他说。“简直难以置信,我就一直坐在报社前面楼上,以我的名义刊登你的文章——而你却在卖报,我得跟尤里克说说这事儿。对了,你看到自己写的文章了吧?他们认为相当不错!”
我早把文章忘得一干二净了。可能在青年会时,迷迷糊糊地看了,但压根儿没意识到是自己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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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福莱彻说。“你应该回纽约去,这些小伙子可以在这儿消磨时光,而你得另当别论,我有种预感,你肯定会有所作为。”
我的脸刷地红了。
“行了,”福莱彻:“别害臊。不知你将来会成为圣人、诗人,还是哲人,但勿庸置疑,你颇有才气,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你尚不陈腐,我感触最大的就是你的忘我精神。”
内德原本就于心不安,对福莱彻的话举双手赞成,“只要我拿到钱,亨利,”
他说:“你就可以乘火车回去,起码我能做到这一点,奥玛拉和我还是留在这里,是吧!特德?你是老手,十岁起就出来闯荡了。”
奥玛拉乐了。现在他已不愁吃喝,所以精神抖擞。
另外,还有穆尼这个机灵鬼,他们俩在一起,能想出许多鬼点子。
“可谁来写文章呢?”
“我早想到了,”内德说。“下星期,他们安排我去干版面设计。这是我的拿手好戏,这回,我可真的要挣钱了。”
“也许还能接我的班。”福莱彻说道。
“我也这么想。”内德说。“如果奥玛拉能解决吃饭问题,我就负责其余的事,再过几天就发薪水了。”
晚上,我们又睡在福家。我彻夜未眠,不是地板太硬而是因为莫娜。现在我归心似箭,于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天快亮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向老头借点儿钱,哪怕只是部分路费,只要能到里奇蒙德就行。
一清早,我去邮局拍了电报,傍晚时分,钱就寄来了——是全程的路费,我又向穆尼借了五元钱作饭费。当晚就动身了。
一上火车,我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出半小时,就把杰克逊威尔完全抛到了脑后,能睡在软卧上是多么惬意!真奇怪,我又开始创作了——在脑子里。真的,我真想立即奔到打字机前。距离上次写作好像已经隔了一个世纪……我朦朦胧胧地设想与莫娜的未来,心下释然。坐在舒适的车厢里,怀惴五元钱——感觉美妙之极,也许我正蒙一位守护天使垂青,我想起福莱彻临别时的话,我真的有才气吗?当然,可我得证明这一点,不管怎么说,我仍为有这么一段悲惨的遭遇感到庆幸。“经历是无价之宝。”我不停地对自己唠叨。有点儿傻乎乎的,一会儿,便安然入睡。
M
回到老地方,也就是回到了那曾令人神伤的地方。莫娜和我分别住在自己家里,这是唯一的办法——暂时地——解决经济困难。一旦我出了几篇小说,我们就再找自己的住处。
从老头离家去裁缝店,直到他回来吃饭,这段时间我都在努力地写——每天如此。莫娜与我天天通电话。有时中午找个便宜的小餐馆一起吃点儿东西,但次数很少,莫娜很不高兴,她恐惧、怀疑、嫉妒,几乎要发狂,她根本不相信我一直在不停地写,从清晨到黄昏。
当然,我有时会停下来琢磨琢磨,我有一百个不同的素材可以利用,但都需要研究、分类。现在我能让滚筒接连不断地转上八圈,当我坐在打字机前,它就在手指中旋转下去。
我在为一个自我描绘添上最后几笔,我称之为“失败者”(我从不怀疑一个住在意大利叫帕皮尼的男子,很快将以此为名写一部书)。
我不能说,我父母的家——工作环境理想,我在窗前,躲在花边窗帘后面,但仍要留意是否有人来访。家里的规矩是——若你知道有人登门,躲!我每次都如此——与打字机、书、稿纸等等一起,通通藏进衣柜中,这真是绝妙至极!我自称是“家丑”。有时,蜷缩在衣柜中我会突发奇想——毫无疑问,这应归功于樟脑球的刺鼻的味道,我的灵感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急不可待地盼着客人速速告辞离去。
在一片漆黑中,我在小纸片上胡乱作些记录(只是关键字词)。等我从柜里爬出来,妈妈准会说:“你不该拍得那么凶!”你瞧,烟是必须要得到解释的,她的话是,“亨利刚才在这儿待过。”有时,听她对来人勉强作解释,我就用衣袖捂住嘴,唯恐自己笑出声来。
她总是问我,“你的小说就不能写得短些?”她的想法是——可怜的想法——我完成得越迅速,越能快些得到稿酬,她不想看到退稿通知,她不相信这些纸条。
一天早上,她问,“现在你在写什么?”
我告诉她,“钱币学。”
“那是什么?”
我略作解释。
“你觉得,人们对这种东西会感兴趣吗?”
如果我把真相告诉她,给她讲讲“失败者”,真不知她会说什么。
老头则更通情达理一些。我觉得他根本不想说这些废话,但他很好奇,至少是假装地对我的所作所为很感兴趣。他还不甚了解这个二婚的、已为人父的儿子,日复一日地坐在厨房里,在打字机上敲个不停。在心底深处,他对我有信心,他确信无论如何我终有一天会有所成就,他并不感到焦虑。
我每天上午都到拐角的小商店去买些纸与一包烟,店主是新来的——科恩先生。
这位科恩先生似乎是唯一真正关心我工作的人,有我这样一个作家顾客,即使还尚未成名,他也引以为荣,所有其他的生意人,即使与我相识很久了,也无不对我的成熟表示怀疑。对于他们来说我仍是那个淡黄色头发、笑容天真的小男孩。
而科恩先生则属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他的格格不入和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事实上,他是不是犹太佬都受到怀疑,尤其是那些老顽固们。一个晴朗明媚的上午,亲爱的科恩先生向我坦言,他也曾有心成为一名作家,他动情地告诉我,我们之间的简短的交谈对他是多么重要。他说知道与某人“站在一边”(我想他的意思是:同一类)是一种殊荣。他压低声音,吐露他对邻居店老板的厌恶与鄙视。啊!可爱的科恩先生,亲爱的科恩先生,来呀,来吧!无论你在哪儿,让我亲吻你苍白的额头!现在我们的共识是什么?一些已故的作家,对警察的畏惧与憎恶,对基督徒的蔑视,对上等雪茄香味的酷爱,你并非名家,我就如此,但你的话如敲击在钢琴上一般,在我耳畔回响。来吧!白色的精灵,从神中走出来,让我再次拥抱你!
我母亲发现我与那个犹太人交朋友,不仅感到诧异,而且十分震惊。我们究竟谈些什么?书?他识字?是的,亲爱的妈妈。他懂五种语言,她来回摇头,先是满腹狐疑,后是不以为然。希伯莱语与犹太语对她来说是一回事,两者都毫无用处。
只有犹太人明白这种胡言乱语(反复!反复!)。她说,“以这种古怪的语言,不可能写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圣经呢!亲爱的妈妈?她耸耸肩,她指的是书,不是圣经(原话如此)。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我的朋友们一个不剩。我常想,我也许再也见不到托尼·莫利尔了。他父亲仍坐在窗前修鞋,每次我经过铺子都同他打招呼,但我一直没勇气询问托尼的情况。然而有一天,我在阅读地方报纸——谈天说地——时,发现我的老朋友在另一个区当市议员,他现在住在那里。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美国总统!那可是一鸣惊人啊!——从我的平庸的邻里中,出了一位总统,我们已经有一位上校、一位海军少将值得炫耀了,就是克里根兄弟,我们两家曾相隔不远,邻里们都说:“了不起的兄弟俩!”(上帝啊!不久其中一个真成了将军,而另一个成了海军少将!若是没被派到莫斯科执行特殊使命,你都可以打我——但至今还没有我们神圣合众国的大总统。不过,对于我们微不足道的范·乌西街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而现在,想想我自己(四邻中的一分子),我们的小亨利,天知道!或许他会成为另一个欧·亨利呢!若托尼·莫利尔注定会当总统,那我们的小亨利肯定会成为一个著名的作家,我敢断言。
与此相同——有另一个关键问题——非常糟糕的是我们没出一个职业拳击手,哪怕只有一个。拉斯奇兄弟隐退了,现在缺少成为冠军的材料。不,四邻中不会再产生约翰·L·沙利文或詹姆斯、J·考贝茨了。老华德第十四街,肯定已成就出一打职业拳手来了,更不用说政治家、银行家、出色的老“骗子”了。我有一种感觉,一回到老房子,我就会写得更有生气一些,若我只能和莱斯特·日尔顿、艾迪·卡尼、约翰尼·保罗这些家伙打招呼,我就会总像一个陌生人。
“狗屁!”我自言自语,用手指敲着一堵围墙上的大铁钉,“我还没完蛋呢!
绝对不会!“
因此,一天早上我被憋醒,感到闷闷不乐,我决心闯入世界,夺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哦没筹划,也没盘算,只夹了一叠稿子在腋下,就冲到大街上。凭着直觉,我走进一家编辑部的里间办公室,在那儿我找到一位编辑,其杂志每本五分钱。我要说明我想要一个编辑的职位。
有趣的是此人也是米勒家庭的一员,杰拉德·米勒,好兆头!
我根本不必费口舌,因为他已经准备答应我的请求了,他说:“毫无疑问,您是一位天才作家。”他面前有一堆稿子,他随便翻了翻,这是用以向他证实我是有水平的。
“那么,你喜欢在杂志社工作?很好,正巧我可以给你找一个位子,大约一个星期以后,有一位编辑要走,我去和老板说说看情况如何,我肯定你很合适。即使你没受过专门培训。”随即是一番动听的祝贺。
然后他突然直接了当地问,“你为何不同时为我们写点儿东西呢?你知道,我们付的稿酬很高,我想你可以得到二百五十元,行吗?”
没等我回答,他接着说,“你干吗不写写?我不必多读就能看出你酷爱写作……。”
我不太明白他到底希望我写什么?尤其是为只花五分钱的读者。
他说,“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己想吧!不要太长,五千字,记住,我们的读者并不都是大学教授!”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送我到电梯口,说:“一星期后来找我。”然后他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一张钞票,塞在我手里,笑道:“你也许会需要。”到了街上我打开一看,是二十元,我想跑回去,再次向他道谢,但转念又一想,也许他们通常如此对待其撰稿人。
“雪花飘满整个爱尔兰……。”当我在通向家门口的圆石路上欢快地跳来跳去时,这些词句也像诗中的重复句一样在脑子里不断闪现,下一句是——咦,没词了:“天父的国度里,大厦林丘……。”它们融为一体。雪轻柔地舒缓地飘落(在整个爱尔兰),面镶有珠宝的大厦,上帝赐予无数,对我来说那是圣‘巴特瑞克日,见不到一条蛇,真不可思议。我完全感受到了爱尔兰,有一点儿乔伊斯,一点儿布拉尼斯通,一点儿胡言乱语……
(每次老师一走出教室,我们中的一位就溜到黑板前,用红粉笔乱划。我穿过布鲁克林,雪仍在飘落,我必须让尤里克再为我朗诵一段,他的嗓音非常适合朗诵。
优美韵味十足,尤里克,他就拥有这样好的嗓音。)
“雪花飘落爱尔兰……。”
如山羊般敏捷,如空气般不留痕迹,如牧神般渴望,我在可爱的圆溜溜的鹅卵石路上走过。
我多么希望知道应该写些什么啊!除了一个编辑的职位之外,250元不可轻视,啊呀,我突然想起来了!应该告诉科恩先生,5000字,小事一桩,只要我知道该写什么,我就一气呵成,文字,文字……。
信不信由你,我只字未写,面对我最热爱的工作,而我张口结舌,奇怪,比这更糟——失望郁闷。
也许我应该先琢磨一下,我对英语究竟所知有几?几乎一无所知,说是一回事,写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有了!何不直接溯源?拜访著名大词典的主编?哪一本?方克与瓦格诺?我只用过这一本。
第二天,阳光明媚,我早早地坐在接待室,等待魏兹泰里博士的出现(这好像是在请求主的怜悯,我心想),然而,事已至此,我只求不要像几年前那么傻。当时我拜访一位著名作家,直楞楞地问,“如何开始写作呢?”(回答曰:“从写开始。”这就是他的原话,然后拜会就结束了。)魏兹泰里博士出现在我面前,精力充沛和蔼,充满活力,使我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他请我不必拘束,并为自己拉出一把舒适的椅子,专注地倾听,然后开始……。
整整一个多小时,这位和善、仁慈的人阐述了所有他认为于我有益的想法,对此,我感激不尽,他说话非常快,以致我无法作任何记录,我的脑子飞快地旋转。
我如何记住这些令人激动的信息呢?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我有点儿晕头转向。魏兹泰里博士察觉到我的困窘,提出补救之法,他让一个僮仆拿来折叠小册子,让我空闲时仔细看看,“我肯定你会写出杰作。”他像个教父一样对我微笑,然后询问我能否在递交杂志社前把文章先给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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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并未暗示他就直接询问有关我本人的情况:写作多久?还做过什么?读过什么书,通晓几门语言?一个接一个——tie,tac,toc我感到自己一无是处,正如希伯莱语所说——efese fasim。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究竟知道些什么?最后我只能坦白我的懈怠,就像对牧师忏悔一般,我是一名天主教徒,而非卡尔文·路德教派可怜的教徒。
这是一个多么刚健、有磁石般吸引力的人!当你在街上遇到他,怎么会想到他是一部字典的主编呢?平生第一次有博学者以信心与常识激励我,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一遍遍对自己说,他一人抵得上一个智囊团,不仅仅是智慧的源泉,还像一股充满活力,奔腾、咆哮的洪流。他的每个细胞都如有电一般,热情而令人震撼。
他不仅熟知英语中每一个字(包括那些他所谓的“冷藏”),而且还有酒、马、女人、食品、鸟、树,他知道如何着装,如何谈话,如何轻松自如,甚至清楚要有杯中之物,他全知,全爱,而现在我与他有了某种联系!一个人奋力向前——我几乎可以说,匍伏着——迎接生命,唇上有一首歌的人,谢谢你,魏兹泰里博士,感谢你的活力!
当分手时他对我说——我怎能忘记他的话呢——孩子,我确信,你具备成为作家的所有素质,努力吧!尽你所能,如果需要就来找我。他亲切地将一只手放在我肩上,另一只手与我紧握,这是祝福,上帝保佑,阿门!
雪花不再飘落,雨在我内心深处滴落,泪水从我脸上流淌下来——欣喜与感激之泪。我好像终于见到我的亲生父亲一样,我恍然大悟,这就是圣灵的含义。别了,魏兹泰里博士,爸爸,再也见不到你了,愿你圣名永存!
雨停了,只淅淅沥沥的——滴在心底——如污水被细沙滤过,整个胸部被这称为H2O的最微小的分子所浸透,它落在唇边,成威的。细小的眼泪远比硕大的珍珠为贵,缓缓流入泪腺主宰区大胸腔中,擦拭眼睛与手掌,脸色完全平和、开朗,喜悦无限。
“又下雪了,康洛伊先生。”
真高兴能用自己的语言。映到你眼中,再成为共同语言,魏兹泰里博士明确告诉我大词典中的四十五万个单词,我必须掌握至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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