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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便当追到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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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董事长。”举起筷子。
看着眼前这个,董事长真是愈看愈喜欢,长得英俊潇洒,脑袋又聪明,个性冷静沉着,这么好的人才去哪里找?“子杰,你已经二十七岁了,有交女朋友吗?”
一旁的总经理笑说:“听说……最近子杰跟我女儿一起出去约会啊?”
董事长哈哈大笑,“要不是我没女儿,这么好的女婿我一定要,才不会被你抢走。”
骆子杰微微一笑,“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没别的。”
总经理可是很想要这个女婿,“我女儿对你可是很称赞,一直叫我少给你派这么多工作,让你们有多一点时间约会。”
“总经理,那就不用了,我还是以工作为重。”
众人大笑,席间气氛热络,兴高采烈,所有人又是一阵敬酒,美酒佳肴让人酒足饭饱,只有骆子杰一直若有所思,无法投入这样的活动。
中间他按捺不住心烦,站起身表明要去洗手间便离开了包厢,一走出包厢,站在长廊上,一时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
“子杰?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向说话的人,骆子杰颇为讶异,来人是他的大学同学,毕业后没进金融界,反倒进了科技产业,听说也混得不错。
遇见老同学,两人手握寒暄,气氛热烈。骆子杰暂时忘记了心烦的感觉,与多年不见的朋友热切交谈。
“子杰,你混得不错嘛!现在是金融界出名投地投资操盘手。”
“还过得去啦!”
忽然那个同学看了看四周,搭着骆子杰的肩带往一旁角落,似乎有不能公开的事情要告诉他。“有个赚钱的机会,想不想要?”
“你说,我听听看。”说到赚钱,就是他的本行,他怎么可能说不想要?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任职的公司,这一个多月股价一直跌,大概是因为有好几份订单一直拿不到,市场开始失去信心。”
“我知道,我的公司还有我也都已经脱手你们公司的股票了。”赶紧止血。
“不过现在有个消息,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大涨。”
“什么消息,你这么笃定市场会有反应?”
“我们公司拿到一笔大订单……”报上知名大厂的名号,还报上了内容与数量,恰好就是近来最热门的平板电脑商机。
“……如果真是这样,确实可能涨,但是消息确定了吗?”
“确定了,还很肯定,而且不只,这笔订单过后,那个知名大厂还打算并购我们公司。你说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市场会有什么反应?”
“你们大概连续几周都可以涨停吧!”
“所以,你想不想趁现在赚一笔?”
骆子杰皱眉,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同学,默然无语。同学见他不说话,知道要说服他没这么容易。
沉默许久,这才开口,“这是内线交易……你应该知道,我这个受领消息的tippee也在内线交易的规范内吧?”
“可是谁知道你受领消息呢?谁知道我们今天在这里有这段对话呢?”同学笑了笑,“其实是我自己想赚这一笔,可是我不行啊!我是公司内部人,我如果去买,人家很快就会发现。”
“可是你不同,第一,没人知道你是tippee,第二,你本来就是专业投资操盘人员,你进行这种买卖都是基于你自己的专业判断,检方怎么证明你是因为受领未公开之重大消息而为买卖?”
“……”依旧无语,却显得动心。
“子杰,我知道这有点风险,但投资就是有风险,我们只能找风险较小的管道进行。我其实可以自己赚,但因为我这个管道风险太大,如果透过你,我出资让你用你的名义去买,我们一起买,不但你可以赚,我也可以赚。”
骆子杰看着眼前的老同学,听着他滔滔不绝说着其中的利弊得失,说着个中的风险,他其实都懂,更知道其中最大的风险就在于内线交易有刑责,不应该冒这个险。
他现在的工作收入很高,年薪数百万,加上自己正常投资的获利,早就是个千万富翁。可是,谁会嫌钱多?
一次内线交易,说不定就可以赚进千万。
这个抉择似乎也没这么困难……
以风险换取获利,以风险作为获利的对价,任何获利都是因为承担了一定的风险……这些观念根深蒂固在骆子杰心中。
所以他选择承担风险,借此换取获利。
他以为这稀松平常,日常每一笔交易都是风险的承担,只是他运气好,够聪明,可以逃过风险的实现,计划每一次都能换成获利。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风险是出自魔鬼之手,他正与魔鬼换取利益,承担魔鬼给他的风险,这是一场浮士德交易。
他更不知道,在他选择承担魔鬼给他的风险是,或许真的能够换得巨大的利益,却也形同开门,让魔鬼住进自己心里。
第一次内线交易,他还有点紧张,怕东窗事发,可是最后竟然没事,他不仅全身而退,甚至带走了大笔获利共达数千万之谱,最后依照各自出资比例与老同学对分。
尝过一次甜头,又有了第二次机会,他似乎开始得心应手,第一次的重大消息是订单,第二次则是并购的消息。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当他允许魔鬼住进心里时,一开始或许不痛不痒,但魔鬼开始变形、膨胀。最后涨破了他的心,侵占他的身体,露出魔鬼的犄角,让他也变成了魔鬼。
甚至这件事也波及了远在家乡的欣美……
那天中午时分,正是便当店最忙碌的时候,欣美忙着帮客人包便当,忙着上菜,忙着将便当送去给孤苦无依的老人家与穷困人家,也忙着跟客人有说有笑,让客人可以放松心情好好享用一餐。
她脸上满是汗水,脸颊透出红润光泽,嘴角始终带着笑容。这家便当店就是她的一切,不但是她赚钱养活自己的生财工具,更是她实现助人梦想的地方。
其实便当店生意还不错,远近邻居都爱来这里吃饭,他们都称赞她继承了妈妈的好手艺,煮的菜即健康又美味,不会太重咸,也不会像是味精不用钱一样,拼命加味精。
就在此时,便当店门口走进了五人,其中三人身着西装,另外两人则穿着警察制服,所有客人看到都有点讶异。
五人中为首的那人看了看四周,似乎不确定谁才是他们要找的人,只好出声询问:“请问,何欣美小姐是哪一位?”
何欣美愣了愣,赶紧走出来,“你们好,我是这里的老板何欣美,请问你们是要买便当吗?”
“不是,我们……”
这时有个小男孩才走进便当店,看见这么多人,甚至还有警察,吓到立刻嚎啕大哭,连那五人都有点错愕,似乎也慌了手脚。
何欣美赶紧蹲下身子,“不哭!不哭!乖,你把这三个便当拿回家去,赶快回去跟爷爷、奶奶一起吃饭喔!”
“姐姐……”
“快!快回去,姐姐晚上再送便当过去给你们吃。”
小孩子提着便当,吓到立刻跑掉了,何欣美看向来人,“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你认识一个人,叫做骆子杰吗?”
表情一愣,“认识。”
“请问你有邮局账户吗?”
“有……”
“可以请你给我看一下你的邮局存折吗?”
“……好。”走到店后头拿取。
现场众人每个都看着,陆续还有一些客人上门,大多是住在附近的邻居。
何欣美走出来,拿着存折交给对方,对方打开来一看,似乎有点讶异,“你都没有补折?”
“对不起,店里生意很忙,我还没有时间。”反正二十次内都还可以提领。
“所以你不知道了?”
五人彼此交谈,似乎很讶异会发现这件事,何欣美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
“骆子杰汇了五十万元给你,你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没有跟你说?”
“我……我不知道, 他没有……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回来了,上次回来时为了参加我母亲的丧礼。”
人彼此又是一阵交谈,为首之人看向何欣美,“何欣美小姐,检方已经开出传票,请你跟我走一趟,帮助我们理清一些事。”
“我?要去哪里?”
“去台北。”
第4章(2)
欣美有点无措,一旁所有客人看着也很讶异,现场气氛一阵凝重,毕竟何欣美在他们这里可说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大善人,每天送一大堆便当给穷人吃,而且煮的饭菜有健康又好吃,家家户户都称赞这个女孩,说她人美心也美。
“警察大人,不要抓欣美啦!她是个好人耶!”
“对啊!我们这里的穷人都是吃欣美的便当!欣美每天都会送免费便当给穷人和小孩吃,她是个好人啦!”
“就是!你们不去抓杀人犯,专门来欺负女人,像欣美这种人,你们不表扬她就算了,还要抓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众人七嘴八舌,让这五个只是领命来找人的执法人员显得有点尴尬,有点手足无措。
为首之人只好解释,“各位村民不要紧张,检方只是传唤何欣美小姐前去解释案情,她不是被告,只是关系人,我们也不是要抓她,而是要请她。”
“都是你们在说……”
看向何欣美,“何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她沉默了五秒钟,最后点头,因为她隐约可以感觉到这件事跟子杰有关。
尽管经过这几年,子杰其实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她也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但是一听到他的名字,直觉想到他可能出事了,还是让她担心不已,一颗心竟然也跟着沉到谷底。
搭着车北上,一路风尘仆仆,让何欣美吃足了苦头,心理一边要担心店里的状况,一边要担心子杰的状况。
幸好店里有请员工,可以帮忙看一下,这些人也说,如果没有意外,大概今天就可以送她回来。
或许是那些村民说的话让这些调查人员都对她很有礼貌,大概先入为主认定她是个好人,对于骆子杰在台北做的一切都不知情。
何欣美确实担心骆子杰的状况,问这些调查人员也得不到答案,只能自己瞎猜,自己安慰自己。
到了台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们几乎没有停留,车子直接开进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何欣美从车窗往外看,似乎还可以看见许多人围在大门口,他们有的手里拿着相机,有的肩上扛着摄影机,有的手里拿着麦克风。
那些?是记者吗?
进入地下停车场,何欣美被请下车,她呆立在一旁,无助看着四周。此刻的她又累又饿,奔波一整天,已经是精疲力尽。
“何小姐,不好意思让你这么累,等一下检座要开侦查庭,会讯问,你把你知道的告诉他就好了,结束之后我们会请示检座,如果检座同意,就会送你回去。”
“可是,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你进去就知道了。”
五分钟,他们带着何欣美进入侦查庭。检察官高高在上,一名调查人员先是走向检查官,然后在检察官耳边窃窃私语。检察官听了似乎也有点讶异,眼神看着何欣美。
调查人员离开后,检察官开始讯问何欣美,内容大致上都是跟骆子杰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知不知道骆子杰汇了五十万给她,有没有听说过骆子杰进出股市的事情……
她当然一五一十说着,尽管有些部分她根本听不懂。什么进出股市,什么获取未公开之重大消息而为买卖,什么不法获利,不要说知情,她根本连听都听不懂。
检察官发现这个何欣美看起来似乎有点单纯,那存折上的账目进出,除了骆子杰汇入的这笔五十万元,其他都是小额,几千到一、两万不等,怎么看这个女人就是个单纯的乡下生意人。
她似乎一点都不知道骆子杰做了什么……
“我把骆子杰带进来,有些事情你们对质一下。”
“不好意思,请问子杰他做错了什么吗?”
检察官抄写着手里的文件,没看她,一旁的书记官也忙着打字,没看她。她只能呆立在现场,不敢动。
过了十分钟,侦查庭大门打开,骆子杰被带了进来。他双手戴着手铐,脑袋里不停转着,原本还想要坚定自己的说词,坚决否认有受领任何重大消息。
可是他一进侦查庭就看见了何欣美,他的理智瞬间完全崩溃,他们为什么要找她来,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找她来?为什么要她受到这种长途奔波的折磨?该死!
该死!
“你们找她来做什么?”
“子杰?”何欣美开心喊着,终于见到他了。当然也看见他手上的手铐。
“该死,你们找她来做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检察官哼一声,“你还敢这么大声啊?找她来时因为我们查出你汇了五十万给她,你用来汇款的账户就是你存放内线交易获利的账户,我们合理怀疑这个何欣美是你从事内线交易的共犯!”
内线交易?共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骆子杰怒声反驳,“胡说!你看她那个样子,她懂什么内线交易?她只是个便当店老板娘,我汇五十万给她是因为我知道她会送免费的便当给贫困吃不起饭的孩子,所以我要捐钱给她。”
事实上,他没说的是,他确实曾经动念,想要将他因为内线交易而获利得的两千多万,拿出其中一半给她,不过现在看来,幸好他还来不及这么做,就被检方发现,账户也被查扣。
检察官看着他,其实一路讯问下来,大概已经相信这个何欣美应该跟整起事件没有任何关联,但他也发现这个骆子杰似乎很在乎她……要好好利用这点。
“这不是你说了算……不然你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就放了这女孩,否则我只好连她也羁押。”一副要谈条件的样子,相信骆子杰是个聪明人。
骆子杰脸色一阵苍白,浑身发抖,他自己已经因为涉及内线交易而遭到羁押,如果再害欣美,那他真的会恨死自己。“……好!我说,你不要押她,她真的是无辜的……”
“那你说……你的内线消息究竟是谁给你的?”
他娓娓道来,将这一切全部和盘托出。本来想要坚决否认,在看见何欣美之后,他只想承担起一切,承担他因该承担的风险。
何欣美在一旁听着,她听不懂,种种金融交易的知识太专业,不是她的脑袋可以理解的,可是她还是留下了眼泪,泪水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
子杰怎会变成这样……她记忆里那个子杰到哪里去了?把他还给她……还给她……
骆子杰认罪,承认自己从任职于某上市科技公司的大学同学口中,得知接获订单与并购的重大消息,进而以自己之千万积蓄,趁着消息尚未公开股价处于低点时进场购买股票,等到消息公开,连着数日涨停,这才卖出,一来一往获利竟超过千万元。
后来检方也传唤那名提供消息给骆子杰的人,对方眼见资金流向均遭掌握,检方也拿出证据证明他们已经知道他曾汇出款项给骆子杰,由骆子杰出面购买股票,借此渔利。
消息传出,几乎震惊整个金融界,没有人敢相信人人陈赞的青年才俊竟然瞬间成为内线交易的罪犯。
骆子杰遭到起诉,他任职的公司立刻将他解雇,并宣布永远不再录用他。一时间他从杰出青年成为过街老鼠,从人人称赞,变成人人喊打。
一切,只因为他的贪婪。
他毁了自己的前途,甚至也差点将欣美牵连出来,这整件事里最让他心痛的就是这点。欣美是个好人,内心善良、纯真,一直以来,她都是纯净得有如一张白纸,不像他早就浑身脏污,脏到早就被魔鬼窃走了灵魂,占据了内心。
这个案子没有缠讼太久,因为骆子杰自己已经承认了。法院一审宣判骆子杰因从事内线交易,判处六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一千万元,所有获利两千多万元全部没收,赔偿给因为他从事内线交易而受到损失的投资人,甚至还必须从他个人的财产抵拙。
换句话说,为了这次的内线交易,他丧失一切,除了身外之物金钱,还包括最宝贵的自由。
他试图上诉,希望可以减轻刑罚,但没有很好的结果,法院依然维持原判。最后,他无路可退,只能入狱服刑。
第三审宣判是,他出庭听判,得知还是同样的结果,他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许是心已经死了,或许是承认自己真的做错事了,种种的或许,每一个都是也都不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一审判决出炉后,他依旧遭到羁押。欣美曾经到看守所要见他,但他不愿见她,因为他没脸见她。
在她心中的他,应该还是那个十八岁那年离开家乡,有抱负,有理想的年轻人吧?
如果是,那就让她保留那样的想象吧!
他出于私心,希望她永远用那样的角度来看他,永远不要看见他曾经的贪婪与无知;希望她只要想起他,就会想起那个学生时代单纯、纯真的骆子杰,而不是现在这个在繁华城市里迷失方向的骆子杰。
可是三审宣判那天,欣美竟然来了。
旁听席只有她一个人坐着,含着泪望着他,当然,他也看到她了,可是他不敢多看,怕多看一眼情绪会崩溃。
他眼眶里酝酿着泪水,咬牙不让自己流出泪来,安静的听完法官宣判,听到上诉无理由驳回,判决定识这几个字,他深呼吸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
结束后,法警要带他离开,明天开始他就要发监,移到一般的监狱去展开漫长牢狱岁月。
何欣美也站起身,她无法跨越栏杆冲向他,只好往后定,离开法庭。走出法庭后,她在走廊上看见他。
当然,她还是无法靠近他。他已经不是自由身了,双手上了手铐,不容许任何人随意接近。
她呆立在现场与他相望,两人眼眶里的泪水缓缓流下。骆子杰脸上泛起笑容,笑里有着歉意、有着感谢,更有浓厚的自嘲与自责。
感谢她从小到大,一路上的照顾,每一个便当、每一口饭菜,他都记在心里;歉意则是为了自己的不争气,十年如梦,一次失足竟只剩一场空;至于自嘲与自责就更不用说了。
“子杰,我等你回来。”
他泪水落得更凶,想说些什么却梗在喉咙吐不出来。法警催促该走了,他跨开步伐向前走去。
他想说,不要等我了,我不值得你等……
骆子杰再也不是那个能让她感到骄傲的男人,他做错了事,必须接受处罚,这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的贪婪。
突然间,他想起欣美说过的一句话……吃饱,没那么难……
瞪大双眼,泪水不停掉落,用悔不当初已不是以形容他的心情……再问自己一次,这真的是当年的骆子杰想要见到的自己吗?
他得不到答案……
第5章(1)
从走进监牢那一刻起,骆子杰的心就像是熄灭一样,不再有所期待,仿佛坠落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谷底,他爬不出来,久而久之也不再试图爬出来。
他以为他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报章杂志一开始还大篇幅报导,说他这个金融界的明日之星因为利益熏心,自毁前程,总之就是将他批了一顿。
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媒体不再讨论这起事件,正如那间公司的股价也慢慢回到了正常,仿佛自始即不曾生过波澜。
这或许对他而言已经是万幸,至少当他走出监狱时还可安慰自己,记得他的人应该不多,也许往后他可以隐姓埋名的话。
曾经的风光如今全都不剩,所谓的雄心抱负,现在看来也像是笑话。追求功名财富这么多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即便到手依旧会失去。
不过他自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他,实则不然,有个女人,在他这三年半的牢狱岁月,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不曾间断。
一开始,他出于自卑、出于自责,没脸见她,在她面前,他更是自惭形秽;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他却是个汲汲营营于利益、贪得无厌的人。
但是她的锲而不舍慢慢融化了他刻意冰封的心,他见了她,甚至吃了她带来的便当,让记忆里那已然陌生的气味与味道再度回到脑海中。
出狱前最后这段日子,他每天最大的期待竟然就是见到欣美,吃到她带来的便当,尽管每次见到她,吃到那与记忆里朦胧的味道相通的便当会让他内心激动不已,甚至落下泪来,但这样的期待已经成为他继续活下去的重要动力。
如今他终于出狱了,虽然只是假释,但至少已经为了他曾经做过的错事付出了代价。站在监狱大门外,骆子杰背着一袋随身衣物,看看四周,看看前方。
监狱位于巷底,只消走过这条马路就可以重新回到社会,可是他该去哪里呢?
他又能去哪里呢?
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骆子杰抬头看着天空,感受天顶炙热的骄阳,目光微敛。脸上的胡髭已经刮除干净,心里总是告诉自己,人生重新开始,过去的不能重来……
虽说重新开始,可是他又能去哪里呢?
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若要说想见谁,脑海里直接浮现的就是欣美的脸。是的,他想见她,虽然每个月都可以在牢里见到她,但现在不同,他出狱了,他想主动去找她。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呢?
想起自己曾经对欣美做过的事,甚至嫌弃她千里迢迢送来的便当,他自己也不争气,没走正路,为了赚钱反而走偏锋,最后背负前科。
他还有什么脸见她呢?
迈开步伐,骆子杰向前走去,走过这段路,看见了车水马龙,看见人来人往的人群,他本来还有点瑟缩,害怕别人是不是会知道他是从牢里走出来的。
不过当他发现四周的人神色匆忙,来来往往脚步急促,根本没时间理他时,他这才放下心来,慢慢的走在骑楼底下,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
当然,他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公司了,人家早就放话永远不再录用他,毕竟他从事内线交易,对这种企业而言却是蒙羞,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排斥再回去。
出于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骆子杰似乎也不想再看到任何会让他联想到过去的自己的东西,他不愿意再去面对那个贪婪无知的骆子杰,既然出狱了,就让过去的自己死在牢里吧!
但他总要找个落脚处啊!况且人生要重新开始也需要钱,他必须要有工作,要有收入。
骆子杰站定在公车候车亭,看着站牌,脑袋里却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看着站牌上的公车路线也没有意义。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嘴里喃喃念着……“欣美会不会过几天又跑来看我?”
不排除这个可能,欣美不知道他出狱了,很可能下个星期又北上来探监,到时候一定会扑空。
这是一个强烈的动机,让他认为自己应该去找欣美,让她知道他已经出狱了。
纵使心里还是觉得不应该去打扰、拖累欣美,但至少该去告诉她自己的状况,要她不用白跑一趟,然后离开。
或许他也该回家想去看看,太多年没回去了,自从他上来台北后,每次总像走马看花,仿佛游客般到景点随意看看,然后又匆匆忙忙离开。当时的他,非常挂念台北的一切,不管是学业、还是事业。
但现在不同了,他应该回去看看,纵使心里知道欣美现在的生活很平静,自己不应该打扰她,但他也认为自己应该回去看看,更有义务让欣美安心,让她知道他已出狱,以后不用再每个月北上探望他。
离开候车亭,骆子杰继续往前走去,想找到车站或客运站,打车回家乡。坦白说,在牢里待了这多年,现在的他既没空间的观念,也没时间的观念,为了找到一个可以搭车的地方,竟然可以在大马路上走了好远、好长一段路。
如果是过去的他,大概会觉得这很浪费时间,可是三年半的牢都坐了,关在牢里可说是人生中最浪费时间的事,比当兵还无聊,却是他自找的。
转眼间,他竟然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脸上净是汗水,并没有太过疲累的感觉,毕竟他很久没在马路上走路,看着四周人群的表情,看着车潮川流不息,四周景色竟然这么有趣。
终于他找到了客运站,买了张回家的车票,开车时间是中午,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骆子杰坐在站内大厅等着。
出狱后最不习惯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时间,在牢里,他没戴手表,事实上,就算带着手表也没意义,因为永远会有人提醒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要吃饭、劳动、上床睡觉。
可像是现在,他就得注意开车时间,就因为怕错过发车时间,他几乎每五分钟就看一次手表,甚至看手表还不够,他还常抬起头看大厅墙壁上悬挂的钟,确认他的手表没有太快或太慢。
就因为这样专注于时间,想要赶快适应牢外这种没人提醒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的生活,骆子杰甚至忘记要吃午餐;等到他上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这才发现自己忘记要买个便当,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不过想到很快就可以回家乡,甚至见到欣美,骆子杰开心得连肚子饿都忘了,眼睛看向窗外,数着每一根向后退去的电线杆与路灯,仿佛在默数回家还有多远的路。
这一路整整走了将近四个小时,这才回到家乡。骆子杰下了车,还得再走上一大段路,才能回到熟悉的何家便当店。
然而光回到家乡的客运站,就够他感到激动了,这里还是跟他当年离开时一样,只是经过了十年,人潮也变多了,就不知这些人是否跟他一样,是游子归乡?
还是一般游客?
他走出客运站,有计程车招呼他上车,他没有坐上车,这段路他想要自己走。
回家的路上曾经跌倒,现在他更要自己走。
继续在路上走着,依循的是记忆里的路线,一条走回家的路。幸好他还记得,知道该怎么走,只是真的有点远。
然而不管再远,终究会走到,骆子杰竟然先经过了当年他跟奶奶相依为命时一起住的小房屋,当时房屋就是租来的,奶奶去世后,他上台北念书,房东自然把房屋收了回去。
他停留了一下,看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是多年未见的房屋,心下一阵凄然,嘴里喃喃念着,“奶奶,子杰回来了……”
深呼吸,收起即将留出的眼泪,转过身离开继续走,走向这趟真正的目的地。
那只不过十几条街的距离,一路上却满满的都是回忆。
他好像常常这样走,从家里走到欣美家的店里,在店里打工,然后提着便当回家,或是再回店里跟欣美一起吃饭……
原来他跟欣美一起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他们对彼此都这么熟悉,为什么最后会变得这么陌生?
是他啊!他变了,他骆子杰变得贪婪、可怕;一辈子发誓要让自己不再贫穷,要让自己可以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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