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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十六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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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目光一认,隼鹰一般的锐利眼神炯炯地盯著她看一会,光气内敛,不说话即可压制人。江曼光回视他的注视,感到那股凌厉压迫的力量,隐约有种沉重透不过气的感觉。但她还是没将目光移开。
“曼光?!”冷不防一声叫唤袭向她。那么突然,教她不提防,吓了一跳。
她回头过去,迎面走来的竟然──竟然、竟然真的是那个东堂光一!
“东堂?!”她呆住了,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著,撞见走在他身后的东堂晴海,更是傻眼了。
“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你怎么也在这里!?”东堂光一笑嘻嘻的,眼目全是春风。话说到一关,口气却突然一转,变得极是错愕又不情愿,笑容也凝住,脸色变得极是僵硬,几分不驯地盯著江曼光身后的老先生。
而东堂晴海则像是本就针对著老人才过来的,越过江曼光,笔直地走到老人面前,恭敬地用著最敬语,对老人说:“祖父大人,您好。”
祖父大人?江曼光不禁睁大眼睛半张著嘴,看看东堂光一,转而又看著老人和东堂晴海。
日语里“???”这个词包含著极尊崇的意味,对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会这样称呼。但在目前的现代日本社会,就算是特别讲究礼数,对与自己关系亲近的家族长辈这样称呼,虽然表示尊敬,反而显得有距离。而且,同时也显示了那长辈可能的威严肃穆、老人敬畏的形象。她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和她谈了半天的老人,竟然会是东堂晴海毕恭毕敬的祖父大人的东堂八云。
“你也来了。”东堂八云对东堂光一的诘问置若罔闻,朝东堂晴海微微点个头。说:“冬二夫妇呢为她在吗?”
“父亲和秋人伯父母在一起,正招待客人;母亲则留在国分寺家中陪伴来访的春华姑母。”
“春华回来了?”
“是的。春华姑母傍晚刚到。”即使是和祖父说话,东堂晴海除了语态恭敬,也是一副没有表情。
“我还在奇怪,那个讨厌的老太婆怎么没来这里兴风作浪,原来是又回娘家去了。可怜的阿薰叔母,又要活受气了。”东堂光一轻哼一声,态度相当无礼。
东堂八云严厉瞪他一眼,沉声说:“身为东堂家子孙,你这是对待长辈该有的态度吗?”
“讨人厌的家伙就是讨人厌,我管他是谁。”东堂光一一派不驯,瞪著自己的祖父,沉不住气的说:“刚刚看见睛海,我就觉得不妙,这小子没事不会上门的。果然!你不是很讨厌这种场合吗?干嘛还来!该不会是来搅局的吧?”虽然他的态度不致太放肆,但也不算太客气。
东堂八云脸色沈霜,锐利的目光射向东堂光一,尖锐而寒湛,形成一股高压压迫住他。“你这种失败的懦弱之辈,没有资格说什么!”
东堂光一变了变脸色,几乎被他的气势压住,困难的抗拒说:“我追求自由、我有什么不对?”
“你那样哪叫追求,根本就是逃避!东堂家有你这种懦弱的子孙,实在是最大的耻辱。”
“随你怎么说!”东堂光一握紧拳头,抿抿唇说:“懦弱也好,逃避也好,总比待在那个腐朽落后、食古不化的地方强。”
“哼。”东堂八云哼一声,不怒而威,充满慑人的气势。
这时大厅另一边的东堂秋人发现东堂八云了,表情相当意外,匆匆赶往这边过来。东堂八云连看都不看他,交代东堂晴海说:“告诉你秋人伯父,叫他不必瞎忙。我先走了。”
“什么嘛!”东堂光一愤愤的瞪著东堂八云高大的背影。
东堂秋人赶过来,四处看不到父亲,忙问:“光一,你祖父呢?”
“走了。不必理他了。”
“伯父,”东堂晴海回答:“祖父大人请您不必担心,他只是过来看看。这里的一切,还要麻烦伯父多费心。”
“睛海,你还真是老头肚子里的蛔虫呵。”东堂光一不屑地讽刺一句。
“光一!”东堂秋人瞪了儿子一眼。对睛海说:“光一就是这样,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会的。”东堂晴海的扑克脸一副无动于衷。“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先离开了。”
“你难得来,再多待一会嘛。”
“不了。”东堂晴海很干脆的拒绝,对东堂秋人鞠躬便转身走开。
东堂秋人也没有坚持,大概知道坚持也没用。他转向东堂光一,说:“你是不是又惹你祖父生气了?”
东堂秋人看他一眼,叹口气说:“没有最好。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祖父毕竟是祖父,你要尊敬他,顺从他。”
东堂光一没吭声。东堂秋人拍拍他肩膀,一转身,又忙著和宾客周旋。一直被迫站在一旁,想走又不好移动的江曼光,这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那场纷争,她虽然有听不懂,却感觉得出那种剑拨弩张的紧张气氛,莫名其妙地也跟著紧张。
“怎么了?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东堂光一看她松口气的模样,失笑起来。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跟著笑起来。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东堂光一问。
江曼光约略解释一下,说:“听我父亲说大和物?的会长及重要董事都姓东堂,我还开玩笑地想,会不会就是你这个东堂,没想到……。”她摇摇头。“真没想到那位东堂先生就是你父亲,我还误打误撞来到你家。”
“很惊讶?”东堂光一笑问。
“是啊。”江曼光点头,老实承认。“你这个人,老是有许多教人吓一跳的地方。”
东堂光一仰头笑起来。俯脸看看她。突然正色说:“你不问吗?”
“你要我问吗?”江曼光反问。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东堂光一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拿一杯鸡尾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杯,啜了一口后,才说:“我家世代都是武士,高曾曾祖袭位男爵,原是日本旧华族。后来幕府颓倒,东堂家以武士道治家的精神仍然没有改变,东堂家的男孩从小就必须在严格和督导下修习剑术。明治时期,在外国商贾大量涌入日本之后,我高祖父体认今后将是商贸的时代,创立了一家杂货的流通,经历几代扩充努力,慢慢演变成今日大和物?的规模。虽然如此,武道的修心,仍是东常家男人最重要的课题;专制、高压、守旧、封闭,都是这个家族的特色,在东堂家,没有所谓个人意志可言,一切必须顺从宗长的命令,宗长所说的话就是法律。”
关于东堂光一的背景状况,在纽约时,江曼光粗糙的听过一些,所以这时听东堂光一亲口?述,并没有太惊讶,只是静静地听著。
“二次大战时,我曾祖父更身为帝国少佐。战后,他卸去军人的身分,全心发展大和物?;大和物?有今日的规模,就是在那时奠定的。但他认为,东堂家世代?武士,武士道的精神绝不能背弃。他以这样的信念教育我祖父。而我父亲身为长子,更是在祖父专制、严格的教导下成长,其它如冬二、夏?叔父则在祖父严格的训练及控制下,性格变得软弱或冷漠寡情,而唯一的姑母春华却跋扈又专断。即使出嫁后,她仍然事事干涉,根本不把常理东常家务的长媳我母亲,放在眼里。”
他停下来,自嘲地笑一下,一口喝干手中的酒。跟著又说:“我父亲是个崇尚自由的人,受不了祖父的专制,跑到了美国,在那里遇见我母亲,并结婚。谁知在我七岁时,我父亲竟然丢开美国的一切,带我母亲和我回东堂家,从此,开始了我的恶梦。我说过,东堂家的男孩从小就必须接受严格的剑术修练,当然我也不例外。在祖父亲自严格的督导下。常常不得喘息,总是一身伤痕累累。对于这个,我还能忍受。我无法接受的是必须毫无道理的服从,以及那一大堆可笑的条规。当然,我更无法接受姑母的跋扈。我觉得在东堂家既不重视又不尊重个人意志的专制压制下,我母亲很可怜。我反抗又反抗,最后一走了之跑到纽约。我母亲好说歹说一直劝我回来──”
他喝了口酒,没再说下去。
“然后呢?”江曼光问。“
东堂光一耸个肩。“然后,就是你看到的。”
江曼光瞅著他,明亮的双眼水盈盈,好像盛有表情。东堂光一瞅她一眼,小小一阵心悸,挥挥手说:“啊,你别这样看著我。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啦!起码我现在就很自由。你那样的眼光,会让我胡思乱想。”
“想什么?”江曼光觉得很好笑。她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很多。像是支持啊、安慰,鼓励等等……。”他叹口
气。睨著她,放入下酒杯,走近她身前,拂开她额前垂落的一比发丝。低了嗓音,说:“会让我意乱情迷的。”
又是这般的真真假假。江曼光抿著笑不说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东堂光一俯看她一会,伸手撩触她胸前的钻石项坠,说:“很漂亮的钻石,跟你很配,选这副项炼的人很有眼光。
我很好奇,会是谁有这种眼光?该不会是你那个宝贝女儿的父亲吧?看起来又不像。还是那个漂亮能干的助理芭芭拉,或是……。“
“别猜了,是杨耀。”江曼光干脆自己老实招认。
“那个优等生?”东堂光一眼神闪了一下,像是意外。他略略沉吟说:“可在纽约时,我没看你戴过这东西。”
“这是他很久以前送我的,我一直没在意,本来都忘了是收在哪里的。”
“是吗?你一直没在意,此刻却戴著,那么就表示你现在很在意喽?”东堂光一抓住她的语病,追问著。
江曼光瞅他一眼,避而不答。
“怎么不说话?”东堂光一逼近一步,盯著她问:“我记得那时你跟他的关系还很平常。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江曼光不答。反问:“CoCo呢?”
“你不要避开我的问题,回答我。”
“你要我怎么回答?根本就没什么。当初他送我这条项炼,也不是那个意思。”江曼光显得很无奈。她就算真要回答也说不清。
看她好像很无奈的样子,东堂光一拍拍她说:“别这样,高兴一点。”他作弄地捏捏他的脸颊,极顺口地说:“唉,曼光,你考虎过我们的事没有?我看干脆我们就在一起,都是自己人,你父亲那企划案也不必谈得那么辛苦。”“你少开玩笑了。”江曼光白他一眼。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啊,但是……。”她摇摇头。
“但是,就卡著那个优等生。”东堂光一替她接口,挑衅的。
江曼光带些意味地瞅他一眼。说:“跟杨耀没关系。”
“怎么会跟他没关系!”东堂光一大大不以为然。撩撩她胸前的钻石项炼。“如果跟他没关系,那么,这个该怎么解释?”
江曼光无法自圆其说,叹口气,说:“他一直对我很好、很关心我;每当我有什么事,他总会默默出现在我身旁,好像我的守护天使一般。我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等等──”东堂光一皱眉打岔。“因为他一直对你很好、喜欢你,所以你觉得你就应该喜欢他、回报他?!这是什么逻辑?
曼光,你要搞清楚,这可不是慈善事业,收了好处就要回报──“
不是的。她不认为爱情应该如此,因为对方喜欢自己,就应该喜欢方。但是,她自己也不清楚、不确定。她想确定。
“不是这样的。”她摇头说:“我不会因为对方喜欢我,这么简单一个理由就去喜欢一个人。”
东堂光一皱皱眉,歪歪头,盯著她看了好一会。
“这么说,你真的喜欢他喽?”
江曼光沉默了许久,才吁口气说:“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确定。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但见不到他,我竟有种强烈的想念。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种心情我从没有对任何人有过。”她抬起头瞅著他,眼神黑白得好分明。“你问我喜不喜观你,我的确是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感觉也很好。可是,真要当情人,我没信心。”
“为什么?你嫌我没节操?”
江曼光失笑起来。总算他自己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不过,她摇摇头,说:“那倒不是。而是,这种──”她指指自己的胸口。“心脏不会怦怦地跳──”“停,你这样太伤害我的骄傲了。”东堂光一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作戏的成份很浓。
“你看,你总是这样,真真假假。”江曼光微微一笑。
“东堂,我相信你也许是真的喜欢我,但我要的很多,会缠死你的。以你的个性,你不会受得了的。”
“你不用这么好心,说这些话来安慰我。”东堂光一撇撇嘴角,勾起迷人的微笑。他拉住她,将她拉到身前,轻轻亲吻她的面颊,表情很亲腻,甚至暧昧。
“这样太难看了吧,光一。”一旁一声冷言冷语,平板得没有高低起伏的情楮,但很不客气。
“是你?你不是走了吗?干嘛还赖在这里。”应该已经离开的东堂晴海出其不防的又来讨嫌,东堂光一不禁皱眉。
“秋人伯母托我带些东西回去给家母和春华姑母,我在等她。”东堂晴海一贯僵尸脸。“我知道你很洋化,什么都不忌讳,但你最好别忘了你在什么地方,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别把你在国外那一些不入流的习惯带回来,很难看的。”说著,毫无表情地扫了江曼光一眼。
如果他的语气有稍微一点轻蔑或不屑,可能比这样没表情、不痛不痒的态度还教人不那么生气。他那种不动声色的教训实在让人光火,偏偏真要对他生起气来却又那么形而下地落入下风,气度态势上就先输了一半。
东堂光一反应很快,故意露出一副不跟他一般见识的态度,拉著江曼光说:“我们走吧。免得我们这种不良的习气将他污染了。”说著,还故意地对江曼光眨眨眼。
江曼光再钝,也知道东堂光一是故意在讽刺东堂晴海。她忍住笑,闷不吭声地由著东堂光一牵引,匆匆望了东堂晴海一眼。他目视前方,表情没变,周身隐缠一股混乱怕气流。
空气是无形的,无色无味。但她仿佛在那股气流中看到一些色彩。
那是不可能的。她想她是看花了眼。但东堂晴海深沉、睥睨、傲慢、冷漠、自负、无动于衷混合的气质,可不否认的确相当突出,往往一眼就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尤其他接受严格的武道修习,一举一动都十分有力量,充满力的美。他跟东堂光一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但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东堂晴海更似那荒野中的狼,冷峻深沉、独特的一匹狼。锐利、深沉、泛著寒湛光芒的一双狼眼、光是面对,就教人不寒而怵。
她猛不防打个冷颤。
“怎么了?”东堂光一问。
“没什么。”她摇头。
有太多的故事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名个角落,多半的故事充满戏剧性,但戏剧性的缺点是──巧合太巧,变因太多,变不像是真实。
她跟东堂晴海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才对,虽然他们的相遇会有那么几分戏剧性。而最初跟杨照的相遇,更是戏剧性,到如今──爱情有一个点,多半的相逢,交会了又分离,个中只有一个等待,等待一个重叠的灵魂,一个同心圆。
???好像不管到了哪里,冬天的季候都这么冷,阴寒、潮湿、冷冽,还有刺骨的风。江曼光微微缩一下,拉紧衣领,长围巾捂住口鼻,蒙住了半个脸。
大楼门外站了一个人,倚著墙,全身的黑,黑长裤、黑毛衣、黑皮靴、黑色长大衣,脚下还有一只黑色的行李袋。吸引住她的注意。
那个个微低著头,双手插在裤袋里,视线在他脚前不远的地上,像在沉思,也好像很累的样子。江曼光狐疑地望著,越走越慢,心脏不停怦怦地跳。
“杨耀!”她叫起来,大步奔跑起来,心脏那种异常的狂跳……她很确定,是杨耀。
那个听见叫唤,抬起头──果然是杨耀。
“曼光。”他看著他向他跑过来,跑近,沉静近凝的表情泛开温润的笑。
终于靠近了,靠近到他身前。江曼光微微喘著气,眼底闪著晶亮的光芒,欣奋地望著杨耀,说不出话,她心脏怦怦跳得教她说不出话。
她就是想知道这一刻,想知道当她再见他时那一刻她会有什么反应。她想确定。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先通知我?等多久了?我……呃,今天刚好有事出……那个出去……很冷吧?你最近好不好?好久不见!怎么不进去等?很冷吧──我……那个……。”现在,那一切不确定的犹疑都确定了。心中的狂喜、语无论次,点明了一切。
“刚到不久。”杨耀温温地笑著。笑看著她,那么温柔。
“我只是想尽快看到你,所以一下飞机就来了,没能先通知你。”
江曼光眼底盈起雾气,心田一下子暖了起来。他也像她那样想念他地想念她吗?
她低头看著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两个人在寒风中,默默相对,默默凝视。
“啊,江小姐?你回来了。”大厦管理员跑过来,以简单的英语招呼江曼光说:“外头这么冷,怎么不进以为”
江曼光惊动一下,连忙回说:“啊,你好,城崎先生。”
根本没听到他刚刚在说什么。
管理员看了杨耀一眼,突然说:“原来这位先生真的是你的朋友。先前他站在大门外,我还问他想找谁,因为你和令尊都不在,所以我没让他进去──”他对杨耀弯弯腰,道歉说:“对不起,这么冷的天气让你在外头站了那么久,真是抱歉。”
“没关系,你不必在意。”杨耀以流利的日语回答。
江曼光看著他,轻声问:“等很久了吗?”
“也不是很久。”杨耀轻描淡写带过。
不料,管理员却还在道歉,说:“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江小姐的朋友,让你在寒风中等了一两个小时,真是太失礼了。请你原谅。”
杨耀再次表示无所谓,管理员还是道歉了又道歉才离开。
江曼光始终只是沉默凝视著杨耀,心脏不再跳得那么狂放了,却有种温温、甜甜的东西流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她说不出来,很抽像,却有一种强大的激荡,一味地使她想投入他情里。但她动也没动,只是看著他。他一下飞机,哪儿也没去,就先来找她,甚至在冷冽的天气中等候了她那么久──她知道他一直对她很好,那么,她自己呢?
她仰起头伸手触摸他脸颊,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的脸和手都冰了,一定很冷吧?”不是的,不是同情或回报,她很清楚她心中那激荡是什么。
“曼光……。”杨耀反握住她的手。
她笑了笑。“外面很冷,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不了。”天色已经开始暗了,而且黑得快。杨耀微微对她一笑,很柔情。“天都黑了,我不好再打扰。明天再谈,明天我会再来。”提起行李袋,笑笑地又看看她。相较东堂光一那样随意自在亲匿地拥抱亲吻她脸颊,感情显得内敛。
“你预订好旅馆了吗?”江曼光问。“方便的话,你就先住在这里,不必跟我客气。”
她知道他是特地来看她的,就像以往在维多利亚城、在纽约,他飘洋过海其实都只是为了看她。
“谢谢。你不必担心,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里,他在目黑有间公寓,来之前我跟他联络过。目前人不在日本,暂时把公寓借给我住。”他停一下,替她把松落的围巾围好。“天气很冷,你快进去吧。明天我会再来。”
对她再笑了一下,等著她先进去。江曼光却不动,摇头说:“等你走了我再进去。”
杨耀静静地看看她,点了点头,慢慢转身走开。
“杨耀──”江曼光看著,突然叫住他,追到他身边说:“我送你。”
杨耀有些惊讶,却掩不住欢喜的神色。但说:“不用了。
你还是快进去吧,小心别著凉了。“
“我送你。”江曼光很坚持。她没说,心底突然涌起的那股舍不得。
公寓在目黑一处宁静但价格昂贵的地段。七楼的边层,一进门,迎面客厅的工作台上就是一整片狭长的透明玻璃窗,将楼外的朝辉夕霞美丽的高楼景致全锁住。看得出来,是经过特别设计。
“我的朋友是个室内设计师,经常在各处跑来跑去。”杨耀略微解释,打开暖气。
江曼光环顾屋内一眼,没说什么。
“要喝点水吗?”杨耀问。
江曼光摇头。
屋子内铺了地毯,感觉十分温暖。杨耀靠墙坐了下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怎么了?”江曼光觉得奇怪,他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那我不打扰你──”
“不,没关系!”杨耀急忙叫住她,太急了,流露出那么一丝渴盼。
江曼光在原地站了一会,默默走过去,跟著坐在地上,轻微地靠著他。两人就这样沉默,任由黯淡的屋子更加暗透。但窗外溢进来一些灯光,和著屋内的幽暗掺了一丝你侬我侬的色调。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陪他坐著,陪他沉默,流出一点担忧。
“我没事了。”他转向她,试图微笑。看著她看著他的无言的眼,又是一段沉默。有情的睛凝视久了总会生出不舍,他轻轻伸手抚摸她脸颊,声音也低,流泄几许温柔。“那时的伤都好了……我一直担心会留下疤痕……。”
当初他们初会,她被文件夹刮伤的疤口,早已没能痕?,和皮肤溶成了同底色。她一直忘记这个疤痕的存在,直到他提起。
“真可惜疤痕消了,不然就可以要你负责。”江曼光唇角微扬,玩笑地看看他。而后她笑容一凝低下头,双手抱著膝盖,气氛陡然掉落沉默。
“唉,杨……耀……。”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叫唤他,总是只能这样连名带姓。“你可以告诉我,圣诞节那一晚……我到底做了什么……。”她一直耿耿于怀,想明了,又怕难堪,她一定很失态。
“你真的想知道?”杨耀用了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让她陷入迟疑,犹豫著。
“算了。”一番挣扎,她还是放弃。没勇气。
杨耀却有一番温柔的表情。直视著她,说:“但那却是我很珍贵的回忆。”
他们的故事,从纽约多风的街头开始,但是,该怎么继续,她有些迟疑。
“看到你真好,曼光。”他的目光一直,眼痕里始终只映有她,接近于喃喃。
她决定不回避。
“你来了,我很高兴,我一直在等你。”
“曼光……。”那些话,让杨耀屏住气息不敢相信地。
“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心情,那样的想念──”江曼光喃喃地,紧靠著杨耀。她抬起头,语气平淡,但眼神很认真,说:“杨耀,我可以喜欢你吗?”
杨耀真的屏息了,过了许久,始终没动静,表情像笑又像悲,那么深的一层感动。
“这一直是我求之不得的。”终于,他轻轻拥著她,低低吐衷曲。
他所求所想愿的,也只是这样;他一直等待的,也只是这样。
等著她将目光转向他;等著她爱他。
第四章
桃花三月开,荷花六月采,爱情几岁开?
爱情不管几岁,它的美,都如最动人的青春十六岁,含苞初放。东京寒峭的街头,她的爱情开了,盛放著青春十六岁的华美。
“呼,好冷!”在惠比寿车站东口外附近,江曼光紧靠著杨耀,倚墙而站,一边叫冷,一边打著哆嗦吃冰淇淋。
在摄氏接近零下的寒天里吃冰淇淋实在是件刺激的事。全身冻得发抖不说,牙齿还会咯咯的响,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像变种的企鹅。
“看你冷成这样,还是喝些热的吧。”杨耀看得不忍。冬天吃冰淇淋是很有滋味,但多少自讨苦吃。江曼光会做些什么傻事,他倒是不讶异,只是小小的心疼。
右前方不远便是惠比寿花园广场。江曼光草草眺一眼,匆匆将冰淇淋寒进嘴里,说:“也好。”然后,嘴巴冻得好半天说不出话,一脸又快乐又痛苦的表情。
“来吧。”杨耀牵住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江曼光微微一笑,靠紧他。东京的夜尽管黑,她的心反是大灿亮。
“我看我们买些东西回去煮好吗?我们两个人好像还没有一起吃过饭。”她想想,偏过头问。
“好啊。”杨耀淡柔笑著。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他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但她不一样。
这种天气唯有吃“两个人的火锅”是最甜蜜。事情就有那么凑巧与不巧,买完东西,走没多远,竟就戏剧性的在广场中央步道到上遇见东堂光一,还有那个闪著一双深沉狼眼的东堂晴海。
“曼光!”东堂光一甜笑满面,毫不掩饰他的欢喜。一连三次这样未期的偶然,让他不禁要相信他们之间真有神秘的红线系著;但跟著,他看到她身侧后的杨耀,表情没变,眉毛顺势一挑,带些意味地扬了扬。
“是你。果然也来了。”他毫不避讳地直视著杨耀。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态度,说好也不好。
“你好。好久不见了。东堂。”杨耀很平常的招呼。
“是好久不见了。不过,我可不高兴看到你。”东堂光一大剌剌的,几分野气。
杨耀没说话,并不以为意。江曼光玩笑说:“东堂,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好像走到那里都会遇到你。”
“那是因为我们有缘啊。”东堂光一又露出那种暧昧真假的神情。随即为了?下巴,指向东堂晴海说:“我是故意气这小子的。他硬是纠缠不休,不管我走到哪就跟到哪。既然他这么讨人厌,我当然就对他不客气。他最讨厌这种地方,我就干脆在这里打转。”
江曼光和杨耀对望了一眼。实在难以理解。她不明白东堂晴海干嘛没事一直跟著东堂光一,但又不能随意开口问。只好含糊过去。
她当然不会知道东堂晴海跟监一般地死盯著东堂光一,?
来?去还是因为什么“东堂家的继人”。东堂光一身为东堂家的长孙,理所当然是东堂家庞大业?的继承人选,他就有义务持续严格的修练。,贯彻祖先一贯流传下来的武道精神。这些,在他回到日本后,一一无可逃避。
“你还不死心吗?”东堂光一回身瞪著东堂晴海,很不耐烦。“不管你再怎么纠缠,我都绝对不会再加去那个道场,我劝你别再白费力气了。
“你居然说出这种话。身为东堂家的子孙,你不觉得羞耻吗?”东堂晴海那始终没有表情的声音态度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压迫感。
“当然不会。”东堂光一想都没想,一口就反驳回去。
“你回去告诉八云那老头,我不会再当他的傀儡,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话说完,他不再理他,对江曼光说:“托睛海这小子的福,我才会再遇到你。不过……。”他睨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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