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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芽小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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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芽谦和有礼的态度以及遵从服务至上的热诚表现,让她在半年之内成为公司里的销售高手,就连干了八年升到主任级的天美都不得不对她翘起拇指,“当真是行行出状元了。这附近的百货专柜都没你们业绩好,你们店长一直夸奖你呢!”
  “别消遣我了,我只是运气好罢了。”芷芽将十来件被顾客试穿过的胸衣整理了一下。
  “别跟我谦虚了。换作是我,就没你这么有耐性,试了十来件竟好意恩连一件也不买!”天美指的是刚开门离去的女顾客。
  芷芽将内衣摆回橱柜里,小声地说:“她还没考虑好,等确定好后自然会回来。”
  说完,她拉长脖子,往停在店门外的自色TOY…OTA瞥了一眼,然后冲好友一笑,“天美,你老公来接你了。”
  “哈,总算到了!”天美拿起搁在柜上的皮包,回头问:“要不要我回头帮你带点吃的?”
  “不用了,你好好去享受大餐吧。等我们店长回来后,就换我去吃了。”
  “那我走了,别工作得太辛苦。”芷芽目送好友坐进车子离去后,继续整理货物,一分钟后,当清脆的门铃又传来时,芷芽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绽出亲切的笑容,问候客户,“欢迎光临!”
  来者是一位曲线曼妙的女子,身着一件剪裁合身的小羊毛洋装,跨着一双优雅的意大利名鞋缓缓走近芷芽,以悦耳的声音解释,“我经朋友介绍,专程来找一位张芷芽小姐。”
  “我就是,有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是这样了,我希望你能帮我挑选几件合适的胸衣。我一向穿三十六C,但总觉得不对劲。”
  “小姐怎么称呼?”
  “敝姓龚。”
  “龚小姐,我眼前柜里有一些款式请参考一下,不过请让我先帮你量一下身。”芷芽说着拿下挂在脖子上的市尺,一分钟后,她不禁想为对方完美的身材翘起大拇指,兴致勃勃地解释,“一般市面上的成品尺码都是一个概括数,不同公司及进口地的规格又有些出入,所以您不妨先挑几件自己中意的蕾丝花色,我再拿符合你的胸围,让你试穿。”
  “我是三十六C吗?”龚小姐好奇地问,一边挑了三种款式,一件无肩带、一件全罩,一件二分之一罩。
  芷芽概括据不同罩形,很快地从柜子后面找出适当的尺码,一边解释,“嗯,不完全是,其实你的骨架很纤细,穿全罩三十六C有可能会松了点。”
  龚小姐口里有辩解,“可是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想再买更大的罩杯,只是怕被人笑。”
  芷芽马上安抚她,“喔,不会的,你的胸形很完美的,挺实不松垮,本来就是该穿D罩的,只是你的胸围应该是三十四而不是三十六,如此才能完全全托住你的胸部,行动起来也会舒服。”看见对方露出满意的神色后,芷芽给予她个人的建议,“这边有几件应该很适合你,你要不要顺便试试看。”
  “好啊!可是我的朋友还在停车,我可不可以等他进门后再试穿,这样也好让他帮我出个主意。”
  “喔,没问题……”芷芽才刚露出微笑,一瞥见推门而入的男人时,双颊上的笑涡马上僵在原处。
  她看着他走近,在他女伴的颊边亲碰了一下。一脸歉然,“抱歉,这里不好停车,设计你等太久吧。”
  龚小姐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娇嗔道:“是有点久,不过我和店员利用你停车的时间挑了几件,我现在进去试穿给你看,你得帮我拿个主意。”说完就要找更衣间。周庄不表意见地将双手插在西装裤里,扯嘴笑了一下,很快地斜瞅了芷芽一眼。
  芷芽垂下眼睑,佯装不知情地转开脸,赶在龚小姐前拉开更衣室的大门,等顾客进去后,才将门阖上宁立一隅。
  不一会儿,一阵稳重的脚步声在她身边住,接着一句轻声问候像暖风似地吹进了芷芽耳里,“你好吗?
  芷芽仰头着了他一眼,不自然地退开了一步,然后将垂在面颊上的短发拢到酥麻的耳后,支唔地应道:“很……很好,谢谢。”她想反问他好不好,但是她把问候稳在心里,没打算延长这段对话,气氛因此僵了几秒。
  周庄侧头打量了她一眼。再试了一次。“你把头发留长了,这让你看起来年轻许多,甚至超过我们初识时。”
  芷芽摸了一下齐耳的头发,解释,“喔,这全是发型的缘故。”
  “很适合你。”他忽地拈起她一缕发丝轻挲了一下,然后随口问道:“你改配隐形眼镜有多久了?
  “喔,差不多有四个月了,天美说,这样看起来比较伶俐、体面。”芷芽的目光紧紧地盯在更衣门上。
  “还习惯吗?”
  “还好。”芷芽迅速回答完,更衣室便有了动静,她丢下周庄起身上前。
  刚巧龚小姐推门现身,对芷芽道:“麻烦你帮我调一下后面的松紧带好吗?然后优雅地展开双臂,比了一个前倾的动作,大方地问着周庄,”美吗?“
  正帮她调整肩带的芷芽紧张地挪身,怕去挡到人家的视线,不过眼角仍不禁往长镜瞄去,打算偷睨周庄的神情。
  周庄兴味盎然地盯着对方的上围打量一番后,赞美道:“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对方得到满意的回复后,笑盈盈地将门带上。芷芽回头,看见周庄马上收起笑容,对她招招手,要她过去。
  芷芽不肯,双手在胸前打了一个大x,以嘴型说:“不!”两人的距离虽然拉近了,但还是没近到能说悄悄话的地步,他只好上前把她拉到一边,搭着她耸跳而起的肩头,低着音问:“怕什么?我又不会咬掉你的耳朵!她到底还有几件要换?”
  “两件。”
  周庄眼珠子往上一翻,露出懊恼的表情。
  芷芽挑起了一眉,语带酸意地问:“你嫌养眼镜太少,不过瘾是吗?
  他将她轻轻扳离身,白了她一眼,嘲弄地说:“正好相反。我急着拉她回家把她剥个精光,好大饱眼福一番。”
  芷芽一听,气得顶开他的手,扭头要走。周庄心有准备,及时拦住她,很快地将嘴凑上她的耳朵,抱歉着,“我开玩笑的。你早料到我带她来这里的用意。干么说那种话来激我?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知你打着什么歪主意?放开我,不然我要喊人了。”芷芽还来不及喊,周庄便松下手。
  因为龚小姐又要拉门出来了,结果是同样的谬剧又得重演一回;周庄扮着笑脸、赞不绝口,芷芽则一言不发地调整对方的胸线。
  待门关上后,周庄马上移位黏上了芷芽,一脸不悦,“这太荒谬了!她这样一下子进、一下子出,我们根本无法把事情谈开。
  芷芽幸灾乐祸地说:“别忘了,是你推荐并带她来的,她被你利用得也够彻底了……
  “亏你想得彻底,起码我没带她上床过。”
  芷芽双手揪着拴在颈子上的市尺,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问:“我妹人呢?
  “你问我,我找谁问去?”周庄把问题丢还给她。
  芷芽为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了,“她为你工作!为了你搬出家!为了你跟我断绝往来!你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遭?
  “嘿,你这顶帽子可扣得荒唐了!没错,就技术而言,付她薪水的是我,但是我并非她的顶头上司,更不是她的奶妈,她要去哪就去哪,我还能用绳子拴住她吗?
  芷芽怀疑地盯着他看。他则是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清白无辜。
  她哽着喉,不太情愿地要求说:“我要她的电活。”
  “可以,先让我送龚小姐回来后,咱们再谈。”
  “我现在就要……”
  应声而开的大门,让芷芽无法坚持下去,她只能楞然地跟着周庄的视线往龚小姐姣好的身段望去,百般不情愿地上前去调整,容忍地听着周庄出声赞美龚小姐,尽管他吐出的皆是礼貌之辞,但听在芷芽耳里,依然是万分难受。
  “不,我不进去,我在这里等。”芷芽坐在他的车子上使劲地摇着头。
  周庄耐心地扶着他的车门,很干脆地说:“我说过了,你若想要她的电话号吗,就得进去,否则免谈。”
  “我不进去,我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电话只是个幌子,你根本是想把我……”
  他眉微扬,两唇边净是掩不住的笑意,促使地问:“我想把你怎样?
  “弄上床!”芷芽咬牙挤出她最不想吐的话。
  “也许是,也许不是;除非你跟着我进去,否则你永远不知道。”周庄牵起她的手,哄道:“下车吧!你知道你抗拒不了的,就如同我无法抗拒你一般。”
  芷芽不语,不争气的泪紧接着夺眶而出,呜咽地说:“我要芷薇的电话。”
  “我保证你会得到芷薇的电话,甚至额外附送她的呼叫器号码给你。现在你是要自己下车,还是要我把你敲昏,扛着你进去?
  “不需要那么费力,我有长脚。”
  芷芽下了车,身子还没站稳,就给周庄抱了起来,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听他在自己耳边低诉,“豆芽小姐,请原谅我昔日的鲁莽与无知,嫁给一个爱了你多年的蠢蛋好吗?
  芷芽不答腔,只盯着他冒着一片青髭的下巴颏,任他抱着自已踏入他的单身窝。
  第九章
  “她不嫁你,她怀了你的种五个月了,却死不肯嫁你。为什么你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地要她搬过来同住,每天早上料理早餐给她吃,专车接送她上下班,更把她捧在心口上爱着。我说,你从没对一个女人这么”孝顺“过,就连对你妈都没有,而为什么她、还、是、不、肯、嫁、你?”
  周庄嘴里衔着一截快烧到滤嘴的烟。两手无力撑着洗手台,对着一盆飘着刮胡泡沫的热水自言自语。
  “是你没满足她的物资吗?”这点,用肚脐想都知道可能性是零。
  “那么是你表现得爱她不够多,根本没满足她的性需要。”这更不可能!
  连月来,她青涩的外壳已被他琢磨殆尽,夜里她嘤咛轻喘的声音及热情的表现一再显示她对他很满意,这种脱胎换骨的遽变几乎令他空生受伤的感觉。他觉得她只在乎他的衍生能力,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周庄,时候不早了,你再窝在里面不出来的话。就要错过你妈的生日了。”她的声音从门缝传来,清亮得像个无邪的天使。
  周庄没应声,弄熄烟头后,拿起刮胡刀往半边胡子刮了下去,一直到他拍上刮胡水后,抹了一把清洁光溜的下巴后,才将毛巾一丢,晃着一身晨袍踏出浴室。
  他看见芷芽斜倚着枕头半躺在在床上,鼻上挂着厚眼镜,微微凸起的肚前摊了一本书,双手则不时地将地将蜜钱送入嘴里。她这身模样谈不上性感,却令周庄心动意摇,他抓过她的手,舔着她沾了蜜汁的手指,弄得她轻笑出声,“别……你再不放开我,我包准你出不了门。”
  “无所谓,把眼睛闭上。”解开她的睡衣,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服装将她从头套到脚。
  芷芽顿时睁开了眼,“你这是做什么?”
  “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你得跟你我回父母家。”芷芽闻言就要脱下衣服,“不,我不想去,你答应过我,不强迫我出席应酬场合。”
  周庄轻握住她的手腕解释,“芷芽,今天不是应酬场合,是我妈的生日,大家都期待能见到你,包括我外公外婆。”
  “他们为什么要见我?”芷芽双眼大睁,骇怕的表情让他不觉笑出声。
  “傻瓜,你算得上是周家的一分子,理当参与家庭聚会。”
  “我不是,我没嫁给你,不属于你家的一分子,没有义务出席周家的聚会。”芷芽挥手挣扎着。
  周庄双手捧着她的脸,弯下膝盖与她的视线平驾定地说:“芷芽,我坚持你跟着来,你虽然没嫁我,但我已认定你是我老婆了。”
  “但我终究不是你老婆。”她无奈的口吻里隐藏着一线欣慰,教周庄时楞了一下。
  他轻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直视自己的眼,问:“你那么怕当我老婆!为什么难道我这几个月的努力,还是没法挽回你的心?”
  芷芽扯开他的手,调转开目光,“我们……就保持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结婚?”
  “我要给你一个名分,希望你把工作辞了,就此安定下来,还有最重要的是我爱你。”
  芷芽眼不眨,几秒后当着他的面苦笑了出来
  “是,你不只爱我,还想拥有我,控制我生存的能力与空间。也许一年,也许两年,等你一厌倦之后,会像对待空火柴盒一样对待我,到那时候我还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没了火柴的火柴盒能有什么用?随手一扔罢了,如同你甩掉其他女人一样,从没放在心上过。”
  “也许是我让你没安全感,但你不可以把我当成果市场里的货物,照大小分类然后称斤来称量。不错,我过去的确是荒唐,但那是因为我爱不到我要的;我虽三十好几了,却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你愈不注意我,我愈是想些坏事来引起你的注意力。”
  “但你已有我全部的注意力了。”芷芽保证着。
  他闭上了眼,沉重地深呼吸后,才吐露搁在心问的话,“那不够没娶到你,我心不能平静。”
  “我爱你,但不想嫁给你,因为嫁给你,我会更没安全感。”
  听到她的话,周庄像是被你赏了一记耳光,但他无法怪她,因为是他铸成这样的局面,“就试一次,你不试,情况不会改善。”
  “可是为什么要改?我有钱、有工作、有你的陪伴、甚至有你的孩子,我很满足于现况啊,跟过去十年比起来,我再满意不过了。”
  “可是你把自己关起来了,你口头上说爱我,却把心锁起来了。”
  “我没有。”芷芽矢口否认。
  “你只用”你的孩子“来称呼我们的孩子。”
  芷芽固执地说:“他是你的孩子啊!”看到他陡然眯起的眸子,她才无奈地改口,“好吧,他是”我们的“孩子,我这样说,你高兴了吗?我说我爱你,就是真的爱你。”
  “那么证明给我看,嫁给我。”周庄将她的脸旋转了回来,握住她的手,要往房外起去。
  芷芽竭力地挣开他的手,一边抗议,“你不能强迫我嫁给你。”
  “你今天可以不给我,但必顺跟我回我父母家。”芷芽听到他的话后,反应比方才更激烈,她退后两步,眼里有着警戒,“别强迫我去面对你的家人,因为这样做只会让我难堪。”
  周庄不觉提高音量,“难堪?有什么好难堪的?是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还是我的家人找你谈过话?”
  “都不是,只是我觉得我的身分并不适合出现在你家那种家庭。”
  周庄眉头拧作一堆,垂在腿侧的大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只能往晨袍口袋一放,摇着头说:“藉口,又是一个藉口,我想真正的原因是你不愿融入我的生活圈。你不苟同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又不做任何努力帮我改善,你只袖手旁观,黑暗中让我们利用彼此的身体来发泄性欲,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关系在这张床上发烂、腐臭,这就是你想要的,对不对?”
  芷芽睁着大眼看着他英俊的面容转黯,然后轻说了一句,“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别忘了你亲口对我说过你永远也不会结婚。”
  他愈翕张的鼻孔显示他正处于爆发边缘,“我也说过将来有一天要当总统的屁话,可惜你没听到!”
  芷芽停了一下后,回道:“你还不到三十岁,这个愿望还是有成真的一天。”
  周庄忍不住要抓头皮了,他上前一步把她揪起来,狠狠地啄了一顿,喘着气说:“别消遣我!我没有超能力,不能预知将来的我会推翻以前说过的蠢话。芷芽,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求得你的信任,但你必须告诉我怎么做!”
  “很简单,只要尊重我的意愿就行了。时间不早了,你该穿衣服出门了。”说完,她走到大门衣橱前,从中取出一套西装就近放在贵妃椅上,踩着无声的步伐退出了房。
  星期五午后,芷芽独自从国泰医院出来,经过附近的水果摊,见到堆得像塔一般高的红壳荔枝,不多想就掏钱抱起最大的一把,走到对街的国父纪念馆公园散心。
  芷芽坐在一张双人椅上剥着荔枝,裂开的红壳进红塑料袋,多汁甜美的白肉则是祭了五脏庙,她鼓着颊,溜转着骨碌碌的眼打最散步而过的人,如果没有人经过时,就捧着肚子仰展两腿瘫坐在椅上,仰头看着浮世变幻的云聆听和风过树间的沙沙声。
  难得的静溢不久便被传来的声音给破坏了,“太阳这么毒,当心中了暑热。”
  芷芽闻言一惊,像是被苦主当场逮到的现行犯,心虚吐出荔枝籽,搂着袋子起身面对撑着一把洋花伞的方雪晴,好半天才吭出一句,“总经理夫人?
  方雪晴微点头示意,收起阳伞、踩着细长的腿来到她身边,挥着银黑色的绒布夹包掸了两下芷芽旁边的空位,转身一屁股地坐下去。
  芷芽站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对方的一句,“坐啊!”才让她滑进了原来的位子。两个女大倚肩并坐足足一分钟,却没人开口,这很不寻常。
  直到一双嗡嗡的蜜蜂拍着翅膀朝芷芽掂的那个沾了甜汁的袋了俯冲过来时,眼尖的方雪才挥着洋伞驱赶蜜蜂,“去!去!走开,没你能吃的!”
  缠斗两回,蜜蜂败阵飞走后,她得意地打开洋伞撑在自己与芷芽中间好遮阳。令人惊讶的是,伞影倒是落到芷芽身上的多。
  方雪情倾过身子,以眼角睨了芷芽可观的肚子一眼后,问:“你哪里买的荔枝这么大粒?甜不甜?
  芷芽两手拎着袋子,憨直地往她身上一送。
  方雪晴考虑了一下递出伞柄,对芷芽说:“先拿着。”
  芷芽刚握住了伞,手上的荔枝就被方雪晴接了过去,只见她动着光滑细嫩的手接下吐出来的籽子往袋里一丢,顺手剥开第二粒,出人意料地送到芷芽的唇前,“呐,你再来一个。”大方的模样仿佛这串荔枝是她带来的,芷芽只好张口好让方雪晴将果肉挤进自己的嘴里。
  对方垂着沾着甜汁的十指,转头问道:“刚做完产前的检查?
  “一切正常?”
  芷芽点了点头。
  “那就好,”方雪晴剥着荔枝,说:“上回周庄回家时提起你这胎个男的。”
  芷芽初闻时稍楞了一下,不多想斩钉截铁地否认,“他撒谎!”
  方雪晴没露出震惊的表情,反而从容道:“别那么大惊小怪,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对我说昧心话,我这个当过妈的人还会看不出来吗?你预产期什么时候?
  芷芽闷闷地应了一句,“十一月中旬。”
  “那你什么时候才肯嫁周庄?”
  芷芽让步的语气带了那么一点保证,“我不会嫁给他的。”
  方雪晴闻言嗓间一提,两眼瞪了过来,“那怎么成,你打算剥夺我做奶奶的乐趣吗?
  芷芽容忍地重申,“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女的。”
  “女的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会那么势利,冲着男娃儿来吗?
  “你不是吗?”芷芽没多想就回顶一句。
  “当然不是,我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来!”芷芽强吞了一口唾液,在心里告诉自已没什么好惊慌的,她对方雪晴无来由得惧怕似乎是一种天生的警觉就像羊对狼、兔子对老虎、鹿对狮子──见了就想躲,躲不过就臣服……仿佛已厌倦这样拐弯抹角的谈话方式,方雪晴掏出手巾拭干手指后,两眼扫了回来。
  “我承认自己打第一眼见到你就相当喜欢你,你那时看来憨直、实心眼得很,不过大半原因恐怕是因为我料定周庄不会看上你。没想到他不但看上你,还聪明地交了好几个女孩好分散我的注意力,一直到今年年初,我才从他的嘴里知道你们在交往。”
  芷芽停了好久才问了一句,“总经理夫人知道后,为什么没出面阻止?
  “你那么希望我出面阻止?”方雪睛伸出一指警告式地朝芷芽晃了两下,“我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但这是周庄头遭跟我提起这话题,我当时想,他这样绝无仅有的破天荒提出总该有某种程度的意义才是。而最教我惊讶的是,我在听到你的名字时,竟没有强烈的排斥感,”
  “那可能是因为总经理夫人还是不相信周庄会找上我吧。°芷芽提起胆猜测着。
  “不,我是不相信他能和同一个女人牵扯上八年竟还拐不上手,你真教人意外。”
  高不可攀的方雪晴的口气里带有一丝的认同。却引起芷芽些微的反感,“单就这点并不让我好过其他女人。”
  “是没有,不过至少赢得我的另眼相看。”
  芷芽蹙起了眉头,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看法,“其实,能否赢得你的好感对现在的我并无任何影响。
  方雪情盯着芷芽沉静的脸庞良久,忽地反问一句,“是吗?那你为什么一脸怕我的模样?
  “我不再怕你了,也许以前曾真的怕过,但我想那全是因为年轻无知。
  “这么说,你认为现在的你够成熟懂事了?
  芷芽仿佛能大声说是,但似乎又没那么确定,鼓后她只说:“当然。”
  方雪晴嘴一撇,不以为然地说:“我倒看不出来。一个成熟懂事的妈妈不会希望她的孩子是个私生子,更不会意气用事地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芷芽知道白己应该要生气,应该要驳斥回去,并提醒对方没权利跟她说教,但奇怪的是,她就是没气好生,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有不想嫁的理由。”
  “如果你是担心我不接受你的话,你可以松一口气了。”方雪睛说完,玉手搭上了芷芽搁在肚上的手。
  芷芽惊讶地发现,方雪晴的手竟是暖的。多奇怪啊!她一直以为对方是冰做成的。她回道:“这不是让我踌躇不前的原因。”
  “那还有什么天大的问题让你拒绝周庄?你认为我儿子不爱你吗?
  “不,我相信他是爱我的,以他的方式在爱我。”芷芽迟疑了一秒,才坦白说:“其实我的问题没你们想得严重,事实上是很小很小的事,说出来你可能会笑。”
  “你就说说看吧!反正我也很久不曾笑过了。”
  芷芽抬指抠了一下眉尾,才说:“是他随手乱丢火柴盒的模样让我心起栗。
  方雪晴起初面无表情,三秒后方将脸转正,小人确定地问:“那是什么模样?
  “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小题大作了,这是一般抽烟人的习惯。”
  “也许吧,不过我无法停止自己把这点和他甩女人的模样联想在一起。”
  听到芷芽这么一说,方雪晴抹着精妆的冷淡面孔在转瞬间柔和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想得那么远,不过倒有个火柴盒的故事想说给我听听。”话到此,她远眺前方良久,才将目光转回。
  “我先生年轻时也有用火柴盒的习惯,因此周庄从小便跟在他爸爸后面捡空盒,到了周庄快升国中时,所搜集的火花就有千来个,散得满地都是。我曾威胁要他把它们丢掉,但他死也不肯,想个法子把他爸爸用过的火柴盒拼黏在一起,做成装饰品摆在梁上,以防我破坏。直到周庄高一那一年,最后一次跟他父亲要火柴盒时,才赫然发现他父亲改用起打火机了,他以为是我送的,不多想就问我哪里买的,我支吾过一句,丢下他们父子藉口进房。”她以近乎愧疚的面容,转头看了芷芽一眼。
  “我和周原的婚姻那时早亮起了红灯,但我们很技巧地瞒住周庄和周频,但就是那一天让好强的我,忍不住跑到周原的书房和他理论,我大声警告他不准在我的房子里当着我和儿女的面,用那个姓华的野女人送的打火机抽烟,并用了很难听的字眼骂那个是公共厕所,谁都可以上。周原听得冒火,一举手就要打我,谁知道门正巧被推了开来,周庄站在入口,亲眼目睹我们丑陋的真面目。我和我先生当时都楞住了,以为周庄会有激烈的反应,没想到他周庄梗着喉说,‘你们小声点,周频还在睡觉”,然后转身就把门带上。隔天黄昏,周庄亲手提着五大袋火柴盒守在大门口外,等垃圾车。“
  方雪晴把故事说完后,双手揪着手绢凑到鼻前,擤了鼻水,但她精雕细琢的妆不可避免地被夺眶而出的泪水给弄糊了。
  芷芽见状,忙掏出自己的手帕揪住一角,倾头轻轻帮她印去晕开的眼线和睫毛膏,不料却弄巧成拙。最后,是方雪晴掏出了镜子当着芷芽的面拨下两道假睫毛、以湿巾抹去脸上的厚粉,才挽救了她那一张脸。卸了妆的方雪晴看来可亲,多了股妈妈的味道,她紧张地掐着芷芽圆嫩的手问:“我看起来怎样?很多皱纹对不对?
  芷芽摇了摇头,真心地说:“没有,一点也没有。
  “那是因为我没笑,”方雪晴说完,马上对芷芽冲了一个示范的笑容,比了自己的眼角,“瞧,我一笑起来,统统冒了出来。”
  芷芽往后靠了一下,仔细地审视对方的脸,客观地说:“可是我觉得那些皱纹让你变得更美了,一种成熟的美。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在世时,自己常坐在她怀里帮她数笑纹,每当数到一条我就很懊恼,但她却很开心地搂着我,说那些笑纹就是我的年岁,她的笑纹若没了,就表示我快要长大了,芷芽抬手抹去了悬在眼角边的泪珠,强挤出一个笑说:”可惜我现在长大了,却再也数不到她的皱纹。“
  “要叫周庄帮我数是不可能的,周频又那么好动,根本不可能静下来。”方雪晴思索地看着芷芽,突然建议道:“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帮我数数看。我可以假装是周庄或周频在帮我数,而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你妈妈。”
  芷芽起先不确定方雪晴是不是在开玩笑,直到对方挪近自己时。才意识到她是说真的,于是低下头帮她数起皱纹来了。
  “你妈若还活着,该是几岁呢?方雪晴闷闷地问了句。
  “五十三。”
  “喔,那还小我两岁嘛。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十二年前。”芷芽坦言答道。
  “那么年轻就去世了啊?你那时不就只有十六岁而已?
  “对。”
  “你数好了吗?”方雪晴突然说道。
  “等一下,就好了。”
  “多少条?”
  “左边五条,右边六条。”芷芽露齿一笑。
  “嗯……比我想像中的多,不过无所谓,多一两条死不了。对了,你待会儿有事吗?
  “没事。”
  “那好,趁着天气好我们去逛街,你没有想买什么……半样也没有吗?喔,没关系,也许你看到了就会想起来也说不定……¨我想添些端庄成熟一点的衣服,这样年底抱起孙女时才有点模样……等等,别收伞,太阳还是很大的,你暂时撑着……走这边,这边路比较顺……”
  芷芽忙着应付方雪晴一连串的对话,被动地任她勾着自己的手臂走出公园;这一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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