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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背后的天堂-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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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必要认识你吗?”小米愣愣地问道,彻底将自己的一线生机掐断。

“是没必要,我搞错了。”安承凯颔首,随后露出一丝温柔得有些过分的微笑,指着从远处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狂驶而来的公交车,“你的车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小米的疑惑没待讲完,车已经停到她眼前并迅速开启车门。

“放心吧,这绝对是你要坐的车。”

强有力的保证伴随强有力的推动,下一刻小米发觉自己已经踩上了车门。

“师傅,这车是不是到——”

“520路,这有什么好问的。快点进来,要关门了!”驾驶座上赫然是一位染着一头金发的漂亮MM,只是双手抡着方向盘的力度和大声吆喝的嗓门与她的形象反差太大。

小米怯怯地又往台阶上踩了一步,车门迅速在身后闭合。那一瞬间,小米不由得回头朝车窗外看去,仿佛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向来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隔着茶色玻璃,小米分明看见那个推她上车的学长沐浴在夕阳金色光辉下的微笑,那微笑是如此优雅,优雅得让人——不寒而栗。

摸着身上一颗颗起立报告的鸡皮疙瘩,小米突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关于这个城市520路公交车有很多传说,在论坛上流传得最火的有两个:一个是有一次520司机飙车的时候车轮起火了,另一个是520刹车的时候一个乘客把那根直的铁扶手拉弯了。有人说坐520路公车,那就是need for speed极品飞车的感觉,和坐喷气式飞机没啥两样。据说如果四辆520绕着广场做环形竞飙的话,足以在上空打开一个时空之门,再多一辆就肯定造成重力失常,磁场混乱,火车出轨,轮船触礁,飞机失事,地震,山崩,海啸,酸雨,泥石流,龙卷风,太阳黑子爆发,小行星撞击地球……甚至把外星人招来,后果不堪设想。

总之,所有人对520司机的评价只有一种,那就是F1选手不一定能在520司机中混出名堂,但是520司机进F1的话一定能创造奇迹。

此刻,原本对此毫无所知的小米,正尽情体验着这个城市的一大特色。

“啊!”一声尖叫,伴随车身迅速往前超越,在一秒钟之内由车头飘向车尾。

“哦!”一声惨叫,伴随司机MM把方向盘溜溜一转,从车厢的左面摔到右面。

偌大的车厢,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乘客,余下的几十个座位,小米愣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屁股放上去,每次刚刚朝座位挪近一步,一个加速又立刻让她往后弹出数米。她的手永远摸不到扶手,总是在即将抓住的前一刻被车身的一个巨大颠簸甩到另一个角落。短短的十分钟里,她就这样保持着运动状态从车头到车尾、从左面到右面往复了无数次。而车厢里的其他乘客,除了紧紧抓住扶手,根本没有余暇伸出援手。

但是很快,小米发现了一个更严酷的现实——公车的中门竟然形同虚设。每一次左转,车门都会自动敞开,在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情况下,如果被甩出车门的话,那后果简直#¥……#¥—

“司——啊——机小姐——”

好不容易趁着停车靠站的当口,小米手足并用地爬到车头牢牢抱住发动机盖,但还没来得及把一句话说完,便看见暗淡的天色中一架飞机驶来,接下来的一切似乎只有在好莱坞警匪片里才能够看见,但见得司机小姐的右手把车档迅速地划了个S,油门猛力一支,车嗖的一下,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而车身外的景物却飞驰如电,物换星移。那车站的乘客,脚才刚刚抬起做了一个准备蹬踏的动作,车已经飙出一百米远了。

千辛万苦的小米,再次从车头摔到车尾,这一次屁股终于着陆,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惨烈无比。

开启的车顶窗中,那架飞机被汽车远远超越……

蛐蛐,蛐蛐……

呱呱,呱呱……

嗷——嗷——

漆黑的夜,妖异盘旋的半山公路,没有半盏灯光的公车站台。

小米瑟缩地蹲在公车站上,耳旁尽是山林里各种生物的野外大合唱。汽车上的一番颠簸终于在她的胃里造成翻江倒海的效果,在大树根旁呕得四肢发软、头晕目眩之后,小米这才意识到她掉在了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荒凉地方。

怪胎学校、怪胎学长和怪胎女魔头(7)

半个小时前,当最后一个乘客从520路上下车之后,小米才发现这路车的行车线路愈来愈荒凉。一问之后才知道,它的方向竟然是二十里外的郊区,而她的家明明在市中心。

“放心吧,这绝对是你要坐的车。”

再度回想起学长带着微笑的临别赠言,小米终于敢肯定,她不折不扣地被人恶整了。

“为什么,为什么呀?”小米在心里不解地怒吼着,这辈子所能够搜刮出来的所有骂人词汇全在心里过了一遍,恨一个人什么滋味,她现在终于领教了。

“呜——”一只野狗低嚎着经过,冒着绿光的眼睛朝小米打量了一番,遂又大摇大摆地钻进树林。小米紧紧地抱住栏杆,片刻前的愤怒转瞬间变成恐惧。

哆哆嗦嗦地把手探进书包,好不容易摸出手机,却发现屏幕漆黑一片。

“不会吧?”小米哀嚎一声,平时有电的时候没什么重要电话要打,为什么偏偏在这么需要它的时候,它却能源耗尽,“连你也欺负我?”

放眼四周,别说公交车,连出租车、摩托车、自行车、拖拉机都不见半辆。

“有人吗?”小米颤抖着嗓音,轻轻呼唤。漆黑的公路上连鬼影也没有一个。

“有人吗?!”音量终于放大。

蛐蛐,蛐蛐……

呱呱,呱呱……

嗷——嗷——

一瞬间,整个山林的生灵们以高于之前十倍的音量回复她。

呜,呜,呜……好害怕!

呜,呜,呜……真是欲哭无泪啊!

“请喝茶。”

第二十次,莫文涛重复着同样的话。

“不客气,不客气!”沙发对面的一对老人家满脸含笑地虚应着,上等乌龙的醇香确实不是普通茶叶可以比的,只是十杯二十杯地灌下去,再好喝的茶都会让人恶心。

客厅里,仿古的红木立式钟敲响七点。

“我再打一个电话。”莫文涛尴尬地微笑着,按下电话键的力量却隐约透露出他此刻的愤怒和焦急。

小米应该五点就放学了,即使靠两条腿走着回家也不需要四十分钟,可是这整整两个小时里她非但人影全无,连手机也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他难得一次没有去接她下课,就给他出这样的状况,难道她是故意的?

“小孩子也许是到同学家做功课去了,我们这里的治安很好的,不用担心。”两位老人反倒安慰起主人。

“是啊,小米她平时是个很乖的孩子,安静听话,很少任性,更不会结交外面不三不四的不良少年,我想一定有特殊原因的。”莫文涛边拨着电话边缓缓解释着,无论如何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何况这个“别人”对他的意义并不一般。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得到的答复却和前十次一模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两位老人瞅着主人有些发青的脸色急忙安慰,“反正以然做饭的速度足够我们等小米回来一起开饭。”

呵呵,呵呵。双方尴尬地微笑,既为迟到的小米,也为即将看到的菜色。谁都不会期待一双从不事家务的双手可以做出什么可口的饭菜。

室内是冷场的尴尬。

这真是一场预料之外的糟糕会面。对莫文涛来讲,爱情对像他这把年纪、这样历练的人原本是个非常遥远而且幼稚的字眼。然而当他第一次遇到以然,第一次发现生活中竟然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女性之后,他决定把她纳入自己的生活范围。

有人说,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高,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引诱的力度还不够强。无论对错,这句话用在莫文涛的身上却是最恰当不过。

为了得到他人生中的第N次爱情,他迅速而有效地解决了前一场婚姻,迅速而有效地将他的工作重点由一个城市转移到另一个城市,迅速而有效地安排了双方家人的见面。

他的人生是一张行程表,所有的事情都按着他的计划在行走。当然,为了迅速将他看中的人变成他的人,他必须把她和她家人所顾忌的所有因素统统排除,而小米恰恰成为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所以他安排的双方家人的见面,与其说是熟悉彼此,不如说是人家对小米的考察,看看这个未来的继女是否真如他嘴里所言的乖巧懂事,安静听话。

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却没料到从来没出过岔子的小米单挑在这个节骨眼上玩失踪。

“不行,等不是办法。”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行进,莫文涛心中的不安强烈起来,小米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更没有其他去处,她没有理由这么晚回来。

拿起电话,他按下了110,但是还没接通就被门外突如其来的喧嚣打断了。

怪胎学校、怪胎学长和怪胎女魔头(8)

这片住宅区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优雅路段,独门独户的别墅群落正符合高级住宅区必需的两大要素——安静和安全。即使在白天最热闹的时段,这里也很少有人声鼎沸的喧嚣,所以此刻当刺耳的警笛伴随着红蓝灯光一路呼啸而来的时候,不但莫文涛诧异地放下了电话,小区的左邻右舍也纷纷打开门户,探头探脑。

警车不负众望地在小区绕行一周之后,停在莫家门口。车门打开,一个鼻青眼肿,脸上贴满创可贴,身上满是泥泞的女孩从里面慢慢钻出。

“是不良少女吧,谁家的?”

“肯定是打架,你看她脸上贴的那膏药。”

“哎呀,我们小区怎么住进这样的人家啊?”

…… ……

邻居议论纷纷地猜测着,很快有人给了他们答案。

“小米!”

莫文涛在门口惊呼。

“爸爸!”

小米站在警车前怆然回应。

气氛有点冷。

介绍中温柔乖巧的女儿鼻青眼肿的被警察送回,这多少让女方的家人有些失望和诧异。当然这其中可以有很多合情合理的解释,但是女孩子此刻霸占着饭桌狂吃的形象再度[奇+書*网QISuu。cOm]使他们稍稍抬头的希望破灭了。

“嗯哼,小米,等人齐了再吃。”莫文涛强压着火气暗示。

“嗯,嗯。”再吃一块糖醋小排。小米实在饿得四肢无力,经历了一下午如此惊心动魄惊险刺激的事件之后,她的胃袋彻底空虚,理智早已失常,前所未有的饥饿让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好了,最后一碗汤顺利出锅!”女主人在厨房里快乐地吆喝着,端着一个超级大碗缓缓出场。

“小米,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安以然阿姨。”莫文涛微笑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年轻女子,温柔秀美,气质高雅,入得厅堂,下得厨房,一切美好的字眼都可以用来形容她。

小米往嘴里塞进一根鸡腿,不甚感兴趣地从大盘鸡里抬起头。

“啊!”一声惨叫,鸡腿从嘴里滑落,吧嗒掉在地上油花四溅。小米颤抖着双手跷成兰花指指向父亲的心上人,喉咙里呼呼作响,却挤不出半个音节,那种情形绝对称不上惊艳。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就算她视力再糟糕也绝不会认错这个人——这,这不就是医务室的那个女魔头吗?

“你是从埃塞俄比亚逃出来的吗?吃相有够难看!”一道嘲讽的声音,劈进了这几乎快要凝滞的画面。

从厨房里施施然走出一昂扬少年,手拿两碗饭的家居模样不减半分优雅,即便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嘴里吐出恶毒的字眼,仍是迷死人的魅力。面对这样的男孩子,(奇*书*网…整*理*提*供)大凡女生都会脸红心跳,就算不将芳心暗许,也会春心乱动。只有小米看到他时,只觉一桶冷水,不,一桶冰块当头砸下。

“嗨,你好,莫小米同学。”

熟悉的亲切微笑,熟悉的故作优雅,熟悉的鸡皮疙瘩惊悚地冒了出来。

“这是安承凯,是以然的——”爸爸的话被志得意满的男生轻易截去。

“不久之后,你可以叫我舅舅!”安承凯优雅地微笑着,“亲爱的外甥女。”

咚,但听得一声巨响,小米昏倒在饭桌下。

第二章 恶整

恶整(1)

那一刻,

风从她的发梢穿过,

白色的裙摆,

在绿茵丛中仿若一片白云,

金色的阳光洒在柔美无瑕的脸上,

眼角滑落的泪是那样晶莹剔透,

是落入凡间的天使吧,

我以为。

夜阑人静。

惟有一盏孤灯,透过落地玻璃窗,将昏黄的灯光投射到窒闷的室内。

“花非花,雾非雾……”

小米念着词句,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那隐约的啜泣声似乎又从耳旁幽幽传来。

“夜半来,天明去……”

她捂着耳朵,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被窝里,仿佛这样,那记忆中的哭泣就可以抛诸脑后。

然而,不能够,只会更强烈。

“小米,你是爱妈妈的,对吗?那么告诉妈妈,你愿意和爸爸在一起还是和妈妈在一起?”

“爸爸。”

“小米?!”

“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小米,你不要妈妈了吗?”

“我要,可是如果只能选一个,我选爸爸。”

“小米……”

“小米……”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听,然而纷纷扰扰的过去、一直如鲠在喉的内疚,却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夜晚缠上了她,挥之不去。

小米十六岁以前,并不知选择会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童年时,大人们就喜欢问这样的问题,而她的回答永远是“妈妈”。

哪怕有大人曾经暗示她聪明的小孩应该说“都喜欢”,然而再次被问到时,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喜欢妈妈”。

六岁之前的小米,继承了父母出色的相貌,外出的时候,总会有路人情不自禁地说,瞧这小姑娘多么漂亮。然而偏偏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双脚却从未有力地站立在地面上,因为先天性的腿疾,她曾被医生判定将要坐一辈子的轮椅。在她的记忆中,那个时候在身旁的,只有妈妈一个人的身影。是妈妈送她上学,陪她游戏,带她去医院看病,夜晚给她讲着童话故事伴她入眠。而对于爸爸,惟一清晰的记忆,是他第一次将她抱上轮椅时冷冷的目光和微蹙的眉头。爸爸不喜欢她,即便是那样小的年纪,她易感的心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

渐渐地,小米长大了,对爸爸的感情始终是淡漠的。她不像别的小女孩那样缠着爸爸讲故事,像只跳蚤一样在爸爸身上爬来爬去。每次看见爸爸回家,她只会悄悄地躲在妈妈身后,偷偷地观察这个入侵她们母女两人世界的陌生人。

妈妈从未放弃治疗她的腿疾,哪怕全世界的人宣布她的腿没有希望都无法阻挡妈妈治愈她的决心。每当人们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却无法行走时露出怜悯的眼光,妈妈总会温柔地抱着她说:“我们的小米,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出色的舞蹈家。”

也许是上帝感应到了妈妈的决心,在不断的治疗和日复一日的复健锻炼中,小米的腿奇迹般地治愈了。在一个晴暖的日子里,在妈妈的搀扶下,小米第一次用脚感受到了青草地的柔软。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为了她的双腿,她的妈妈——被媒体称为最有前途的芭蕾舞演员——放弃了她的事业;也并不知道,她冷淡而且并不亲近的爸爸,因为妈妈的冷落而早早地背离了这个家庭。

直到十六岁的某天,父母终于宣布他们离婚的决定。但是谁都没想到,从不和女儿亲近的莫文涛却坚持要女儿跟随自己。

法官说,一切取决于小米的选择。

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摆在了小米的面前,而小米以为她根本就不需要选择,因为她的世界从来就没有爸爸的位置。

如果不是那个夜晚她因为口渴而从梦中醒来,她不会悄无声息地走到客厅,不会不小心听到妈妈和朋友的对话,那么就不会有那样的选择,今天也许她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快乐地生活在母女二人的平静世界中。

然而,她听到了,她听到妈妈的朋友劝说她放弃监护权,听到她们说一个单身女人拉扯孩子有多艰难,听到她们说妈妈还有机会在舞台上施展才华,不应该让自己埋没在一段失败的婚姻和琐碎的家务中。她还听到她们说妈妈应该再次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但身边多了一个女儿却会成为阻碍。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多重的负担,才明白为了构筑自己的幸福城堡,妈妈牺牲的是什么。

她始终记得自己有多喜欢妈妈在舞台上轻盈的舞姿,那种把全部的灵魂都融入音乐、融入肢体语言中的感动。她的妈妈是那么美,那么好,她喜欢看妈妈跳舞,她知道那是妈妈的第二生命。

所以那一晚,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决定。

恶整(2)

当时她觉得自己是那样伟大。那种毫不犹豫的坚定,即使在之后妈妈露出失落而难以置信的表情,即使妈妈紧紧抱着她一再确认,即使妈妈的眼泪沾湿了她的衣领,她都没有后悔,因为她知道,她不要成为妈妈的负累。

不后悔吗?她以为自己不会后悔。

“这就是安以然阿姨,不久之后她将是你的新妈妈。”

“这是以然的弟弟,也是你的学长。”

“也许不久之后你要叫我舅舅。”

但是今晚,她终于发现,生活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好运也不会总跟着她。一想起她今后可能面对的恐怖生活,女魔头和比女魔头更可怕的弟弟……

“妈妈……”小米紧紧捂着被子,终于痛哭失声,那些眼泪,一直忍着在父母争吵的时候没有流出,在离开妈妈的时候没有流出的眼泪,此刻却沾湿了枕头。

她惨淡的青春年华啊,她后悔了呀!

秋日凄凄,百卉俱绯。

每年秋季,私立骑士高中的校艺术节都会在这芳草将歇的十月如火如荼地举行。就读的这一个月间,小米惊奇地发现,这个视中考高考成绩为无物的三流中学,却将校艺术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可以在上课的时候睡觉、打呼、挖鼻孔、吃东西、数理化门门不及格却照样升级,却不可不参加艺术节的任何社团活动或者幕后工作,哪怕只是端茶送水跑跑龙套都算是一种贡献。游手好闲只想当观众的家伙那才真正死定了,不但学期考评会得一个差,如果师长心情不妙,再从平时的成绩中挑些小毛小病,留级重读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眼下颇令小米头痛的就是她这转学生不知要报名参加什么社团活动才好。因为前几天的那张处分通知单,一夜之间将她从“透明人”变成了“名人”,虽然只相差一个发音,情形却因此混乱许多。

“小米,参加我们啦啦队吧,有你在,江骏在篮球场上的表现肯定更棒!”

“你是说,那种穿着小背心、超短裙,拿着两个大花球,在操场上甩来甩去,还时不时来个劈叉或者跟头什么的啦啦队?”小米难以置信地瞪着提议的女孩,想像自己这样的装扮会有多肉麻。

“肤浅!小米同学,你应该参加我们书画社,这次艺术节我们准备在大礼堂搞个画展,你要是能够组织篮球队的成员做讲解员,一定会吸引很多同学来参观的。”戴着啤酒瓶底眼镜的陌生男生口沫横飞地叙述着,然而还没得到小米的答复,人已经被另一个女生扒拉开。

“小米……”

“小米……”

“小米……”

…… ……

课间休息时的教室像个菜市场,本班的,外班的,本年级的,高年级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朝小米的桌前拥动,让人看得头晕。

太可怕了。

如果说之前的小米生活可以用平静无波来形容,那么她现在的处境绝对算得上是水深火热。

费尽千辛万苦,小米终于从课桌底下越过重重障碍爬了出来,回头一看那一群家伙竟然还包围在她的课桌前叽叽喳喳,连正主儿开溜都没有发现。

这个江骏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怎么每个人都把他当宝似的。小米一边偷偷摸摸贴着墙角逃出教室,一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和这个家伙撇清关系。

刚走出教室,迎头就遇上一群穿着超短裙、打扮成辣妹模样的女生。

“喂,你是高一德国班的吗?”一头红发在眼前嚣张地狂舞,小米呆愣于有人竟能把头发染得如此难看,佩服之际忘了自身的危险。

“有什么事吗?”视线饶有兴味地探向另外两个女生,真是品味超群啊,鲜绿色的校服之外,她们竟然还在自己身上加了那么多颜色:黄蓝条纹长筒袜,玫瑰色的皮靴,手腕上还戴着一串串乱七八糟颜色的塑料手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几桶油漆不小心倒在她们身上了。

传说中的不良少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小米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带绘画工具,要是能让她们做模特儿,也算是画过抽象画了。

“喂,莫小米是哪一个?”其中一个打着鼻环,脸上化着浓妆,显然与牛魔王有相同审美品味的女生推了推她。

“莫——小米?”无意识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小米猛然反应她们要找的竟然又是自己。

“快说,这臭丫头在哪儿?敢抢我们的篮球队长,我们倒要看看她长着什么三头六臂。”一个高头大马的女生拧着手腕,关节咔咔的响动让小米顿时心跳每分钟一百五十次。

这是怎么了?小米简直要尖叫,为什么一夜之间,她变得这么有名。她不要,她不要哇!!

从来没有什么逃生经验,应变能力也很差的莫小米,经过这几天非人的磨炼,眼疾手快地胡乱一指,口中嚷着“她去厕所了”,遂乘众不良少女转身走开的当口,拔腿朝楼梯狂奔而去。

恶整(3)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小米,你别走啊!”

一声响亮的呼喊,十几条从教室里拥出的人影朝小米奔来。那些原本围在她桌前的同学终于发现了她的失踪。同样,那些已经把脚抬起准备踹厕所门的不良少女也转过头,加入了追逐小米的行列。

“你别走!”

“她在这儿!”

“她往那儿去了!”

…… ……

如果你曾到爱尔兰看过当地的赛犬,就能理解此刻的场面有多壮观。

整个教学楼的走廊就是赛道,在后面狂追的同学们是一条条精力充沛的灵缇赛犬,而在前面抱头鼠窜的小米就是用来引诱赛犬奔跑的电子兔。小米好恨,她的长跑从来不及格,她的短跑永远是最末名。为什么她要靠她最不擅长的技能逃命……

微风吹过,这原本熏人欲睡的秋日午后,被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扰搅得喧闹非凡。

小小的陡坡,开满了白色的雏菊,仿佛铺陈着一张白色地毯。

钻过篱笆,拐过一排围墙,地形复杂的校园第一次体现了它的优势。小米在九拐十八弯之后无意间闯进了一片世外桃源。

远处是若隐若现的山峦,低厚的云层像一层轻纱将它笼在山间,一道长阔的江面形成一个自然屏障,将学校和大山区隔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哦!好美!

气喘吁吁的小米仿佛一头撞进爱丽丝的仙境,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致,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她的故乡是钢筋水泥的丛林,繁华的大都市有的是阴沉的天空和污浊的空气,习惯了抬头便是大厦林立,满街都是衣着光鲜表情冷漠的人群。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与自然这么接近,天堂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没有飞鸟的啁啾,没有人声鼎沸的嘈杂,没有被追逐的仓皇,整个世界只有她自己。

狂跳的心渐渐平复,她仰躺在这片白菊丛中,仿佛从始至终那都是等待她的怀抱。

云可以变幻那么多形状,远处的天际有几个黑影在天空翱翔,是苍鹰吧。

风带着菊花的清香钻入鼻翼,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妈妈带着她去郊外踏青的日子。

小米就这样仰躺着,让心底压抑很久的伤感一点一滴地凝聚发酵,变成湿润的水汽在空气中蒸发。曾经平静的生活一去不返,她多想所有的一切都凝滞在这一刻,没有过去,没有将来。

轻轻的啜泣声若远若近地在耳边响起,有一瞬小米以为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哭泣,然后她很快发现声音来自另一处。

探起身子,好奇地放眼四望,在不远处,她以为自己看见了落入凡间的精灵。

那是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孩,静静地跪坐在江边,望着远处的滔滔江水。长发披散在脑后,随着风,随着舞动的衣袖和裙摆,轻轻飘扬着,整个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卷起,像这秋日里微弱的尘埃。如果不是脊背的轻轻耸动泄露了她哭泣的秘密,小米会以为她仅仅是在欣赏风景。

“要不要纸巾?”

小米知道自己不应该打扰她,却又忍不住走上前去,这个哭泣的女孩看上去是那样脆弱,对她身旁的人来说,帮助她仿佛是一种不容推卸的责任。

女孩转过身,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惊吓,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小米不会用漂亮来形容,因为这个词汇太张扬。这个女孩的美是柔柔弱弱纤细的美,没有色彩、纯净得不掺一点杂质的美,那种与整体气质糅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心软心动的美。

就像空谷幽兰。

“你——”女孩有些迟疑地看着小米,视线接触到她递来的纸巾后微微一笑,“谢谢。”

好美好美哦!看着女孩的笑颜小米咽着口水,为什么有的人哭时那么好看,笑时也那么好看,上帝造人的时候真是不公平啊。

“我没想到这里会有人来。”女孩用纸巾轻轻拭去眼泪,语调像没事似的平静。她的声音柔柔轻轻的,略带一些喑哑,让人想到爵士女歌手Norah Jones的磁性嗓音,为她清纯的外表平添了一种风韵。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有这样一块地方。没打扰到你吧?”小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一种想和这个女孩亲近的欲望。

“没有。”女孩子侧身让了让,拍着身旁的草皮,示意小米和她并肩而坐,“我很高兴自己不是一个人。”

小米其实没明白女孩的意思,然而女孩也没有再做解释。

很快女孩又转头望向江面,望向远山,思绪仿佛随着风,随着流动的云飘荡到很远,而留在这里的仅仅是一具躯壳。

这一次,小米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打量她。

恶整(4)

这个看似满腹哀愁的女孩,年龄似乎和她差不多大,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哭,难道她也是骑士高中的学生吗,可是她又没有穿校服。要不要打听她的情况呢,会不会太唐突?

小米天人交战地想着。

记忆中,小米没有知己。童年时辗转于各家医院,好不容易治好了腿病,却因很少与同龄人打交道而显得内向和木讷。虽然后来她渐渐融入正常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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