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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茶-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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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快来。”
“怎么了?”我往那儿跑,无缺跟在后面。
“看——”妮妮张开两只胳膊抻平了,像要把沙滩抱起来。
“哇噻!”无缺惊呼了一声,妮妮不知用什么在平整的沙滩上画了三个大头像,每个都有云居那么大。
再仔细看,两个大的画着眼镜,还有一个头上顶了个锅盖一样的东西。中间是个小的,扎着牛角辫。
“这是big妈妈,这是big妮妮,那个嘛——是big叔叔,可惜,不会画博士帽。”妮妮只顾欣赏自己的作品,一脸的骄傲。
无缺赞赏地拉拉她的小辫子说:“你就不想看看我们的big收获?”
“什么?”
“跟我来。”无缺拉起妮妮就往礁石这边跑。
“哇噻!”一跑过去,无缺又喊上了。我一看,另一根鱼线上又拖上来一条黄鱼,这么长时间了它居然不跑,真是懒人自有守株待兔的福气。我说:
“肯定是条鱼博士,至少也是个硕士,呆!”
“哗——”又一个大浪拍到礁石上,浪花便碎成满天的银子,妮妮和无缺倒提着小鱼,站在那里,一静一动,美得千年不遇。我欣喜若狂,从背包里掏出相机,大喊:
“别动!”
我的手指紧张地放在快门上,我在等下一个浪花。说时迟,那时快,“哗!呜!”冲天大浪突然逼来,我忙不迭地往后躲,再把眼趴到取景框上,我如遭雷击:
“妮妮呢?”
只有无缺在拍着湿透的运动装,我大喊:
“妮妮——妮妮呢?”
无缺也慌了,身边哪里还有妮妮的身影?我发疯一样地向礁石扑过去,只几步,就窜到了礁石边,这块礁石峭壁一样地直插进海里。
“妮妮——”我颤抖不止。
“在那儿!在那儿!”无缺指着20米外一块黄色大喊。不错,那是妮妮牛角辫上的蝴蝶结,在水里一起一伏。
“扑通!”——“扑通!”
话音没落,我们同时跳进了水里。海水不是很深,刚没过我,无缺东倒西歪地迎着浪往前闯,我只能拼命往前游。春天的海水冰凉刺骨,我居然没有丝毫感觉,只是拼命大喊:“妮妮——划水!划水!”我水性不错,危急时刻超水平发挥,不到半分钟就揪住了妮妮的背带裤。
可是,浪实在太大,在海水剧烈的涌动中,好不容易才把妮妮拖到无缺手上,他用胳膊一把夹住她,摇摇晃晃往回走,走了没几步,“轰隆”一个大浪砸过来,两个人一下子又跌进水里。我一头扎下去,一把捞起妮妮的背带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她拖上岸。妮妮脸憋得通红,嘴唇发青,大咳不止,一趴到礁石上,全身冰凉,不停地哆嗦。
“哇——妈——”妮妮居然颤抖得哭不出声来。她浑身浸透了水,头发也贴在脸上,因为吓因为冷因为呛了水,全身都不能动了。我使出浑身的劲,把她拖到一块干的礁石上,大叫无缺帮忙,又猛然呆住了——无缺呢?
“无缺——无缺?”我歇斯底里地大叫,两手分开沾在脸上的湿头发。海面突然间连个浪尖也没有了,像一块神秘莫测的蓝玉。海风“呼呼”吹过,波涛“轰轰”地响,天籁一片,恐惧笼罩过来。
“无缺!——无缺!——无缺!”我的声音碜人地尖利起来,伴着沙哑。
无缺不会游泳,他海水过敏,他告诉过我,他……
不远处的海面骤然间翻起一圈水花,花芯“嗖”地往上一窜,浪花就扑了过来,有一条黄色一闪。我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不错,那是无缺深蓝色运动服上的黄条。我再一次“扑通”跳进海里,已经没有时间了,哪怕拼尽我的性命,我也要游向希望的彼岸。
无缺,你要挺住,你不可以死,你要挺住!挺住!
把无缺拖上岸来时,我也几乎停止了呼吸,像拼尽了生命最后一把力,像那幅被命名为《母亲》的版画,绝望的母亲双手托着婴儿高高举起,那是她临死前迸发出的生命中最后一点儿能量。
我大咳不止,我呛了水,妮妮已缓过来了,坐在礁石上大哭大叫。
我的脸憋得通红通红的,死力拖着无缺往礁石上靠,但无缺还是一点声音没有,露在外面的皮肤红一片紫一片的。我疯了,我拍他的脸,我揪他的头发,我晃他的身子。
没有反应,无缺一动不动。
我突然间想起什么来了,转身扑向背包,哆哆嗦嗦翻出手机,颤抖地拨了120。电话马上就通了,我大喊:
“有人溺水,救命!”
“在哪里?”
是啊,在哪里?四周哪有人烟,我蒙了,突然间头晕得趴到石头上,挣扎起来环顾四周,看有什么标志?
“管岛!是管岛,我看见了,就在那边,大管岛、小管岛、海滩上!”我语无伦次。
“到底在哪?”电话那边也在大吵大叫。
“有个村子,在西边,有个大坝,很长……”
“什么村?”
“……”
我“啪”地扔了手机。我一下子清醒了,时间就是生命,无缺的命就在我手里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荒郊野外,没有人烟,只有靠我自己啦。
我扑回无缺身边。
我突然记起书上的急救常识,扒开他的衣服,两手压向他的心脏,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然后趴下,捏紧他的鼻孔,嘴唇一下子就碰上他冰冷的嘴唇。我和无缺的初吻,代表了爱情的吻,却跟生命紧紧连在一起,与爱情无关,这是不是老天早就策划好的章节,隆重到性命攸关。
救他!救他!吻他!吻他!
爱情能唤回生命,爱情能出现奇迹!
我顾不得多想,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按压,吻他,吹气,按压,吻他,吹气!按压心脏的时候就冲妮妮大喊:
“别哭了,闭嘴!打120!”
妮妮吓呆了。“打呀!”我大吼,“快打!”妮妮爬过去哆哆嗦嗦地拨号,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心里一遍遍祈祷:
“求求你,睁开眼吧!”
“求求你,求求你啦!”
不知多少分钟过去了,无缺还是没有反应,只有妮妮在那里冲电话大哭大叫:“呜呜!——我害怕——我们头上有只风筝!”我一抬头,好孩子,真是救命的好孩子,我怎么就没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像过了几个世纪,我的努力毫无结果,无缺还是没有反应。我的大恸终于爆发出来,我大哭,一边哭一边拍着他的脸:“无缺!求求你啦,睁开眼吧!”泪水呼啸而至,与头发上的海水一齐滴到无缺脸上。无缺明知自己不会游泳,可还是跳下去救妮妮,什么样的动力才可以促使他这样做?
妮妮也爬过来大哭,海风将我和妮妮的哭声送出好远,凄凄哀哀,像孤儿寡母在哭她们的亲人。
“咳——咳——咳”一个声音突然从地上传来,在波涛的巨响下却格外清晰刺激。我们的哭声嘎然而止,一大口海水从无缺嘴里流出来。
“好了!好了!”我跪在地上,带着眼泪半抱起无缺。
无缺活过来了。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沙滩那边,“嘀嘟——嘀嘟!”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在那代表生命和希望的声音中,三个人流着代表生命的泪水紧紧抱在了一起。
45、TNT:三个女人的一台戏
120救护车上的女医生说,虽然他们不到10分钟就来了,但要不是我抢救及时,给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无缺会很危险。
三个人被七手八脚弄上救护车一路狂奔到医院,妮妮身体已毫无问题,只是偎在我怀里吓得哭。可无缺因为过敏,浑身没有一块正常皮肤,手背还被礁石划破很长一道裂口,肺里又呛了水,昏迷了一段时间,医生说得住院观察治疗。我又一下子紧张起来,无缺家不在这里,只有我来照顾他了。我一路打车把妮妮送回父母那里,又狂奔回医院,检查、交押金、安排床位、给学校打电话,一切安顿妥当,天就黑了。又去租了陪床的躺椅,无缺的师妹韩玉洁和师弟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见无缺,韩玉洁不说话,坐在床前只是哭,肩头一耸一耸的更显单薄。
无缺的师弟怪怪地看着我忙前忙后,我知趣地对他说今晚你来陪床吧,就慌慌张张退出病房。我想我不能把硝烟再弥漫到医院。明天,学院的大队探望人马就会杀到,我在无缺的床前晃来晃去,明摆着制造尴尬。可是,我不来,谁来照顾他?我进退两难。
回到云居,我一边淘糯米,一边把可能发生的事情大体想了个遍,终于想起可以找一个医院的熟人。在医院不让探视病人的时间里,把饭做好送去,把无缺料理利落就抽身而退,这样就不会冤家路窄,再爆出更大的新闻传回学院。想到这里,我又打电话找到医院里认识的护士,自认安排缜密,才迷糊地睡了一会儿。
但我还是把最重要的事情漏了。我不知道,天亮后,最重量级的炸弹将从天而降,有无缺的师妹作导引,想击中目标,百发百中。
无缺他妈来了!
出事当天下午,韩玉洁以最快的速度把电话打到了千里之外的武汉,无缺妈放下电话就上了北上的火车。
对爱情,女人天生狡猾。此时,韩玉洁再也不是那个眼珠子不够灵活的女硕士,她将她的专业知识充分利用上了,设计最短的方程式,找到了解答难题最好的求证方法。而且,不论答案正确与否,她稳操胜券。
天刚亮了一会儿,无缺妈下了火车就直扑医院,内科病房的3号病床,像块巨大的磁铁,此时还在吸引着另两股能量聚向这一个焦点:
韩玉洁左手提着豆浆,右手提着油条,从学院往医院飞奔;我左手拎着保温饭盒,右手几个大包小包,也从云居跳上车往医院飞奔。三条路上的三个女人怀着同样的心情,为了所爱的同一个男人,带着三股巨大的能量,像“噼啪”爆着的引芯,离那个即将摧毁一切的时刻越来越近……
第一个赶到床前的是无缺的妈,一进门眼泪就狂泻不止,她用浓重的方言抱着无缺叫:
“抹(我)的伢(儿子),抹卡?(怎么啦?)”
无缺师弟正准备出去买早饭,刚出医院大门就和低头匆匆赶来的韩玉洁撞了个满怀。韩玉洁顾不上和师弟打招呼,就跑上了楼梯,身轻如燕。我尾随而至,步韩玉洁的后尘,急匆匆赶到病房门口却站在那里踌躇不前,只能从开着的门缝里看提前赶到的两股力量已经并成了一股。
“阿姨,你可来了。”见到无缺妈,韩玉洁掩饰不住喜悦,两手拎着早饭竟不知往哪里放。
“幸亏你打了电话,我都吓死了,无缺怎么就掉到海里了,呛得这么利害,真吓死我们啦。多亏你来照顾他。”无缺妈用带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不停地感激小师妹,一边还赞赏地把她从头到脚瞟了一遍。
“阿姨,你别这么客气了,我是无缺的师妹,当然要照顾他啦。” 韩玉洁笑得温柔可人,拎着热豆浆的手还是不知往哪里放。她想找容器,压根就没碗。这里不是她的实验室,抽屉和床头柜里也没有,我知道。
韩玉洁一时不知所措,又抬眼到处想找个勾挂起来,还是没找到,惟一的输液架上挂着两瓶盐水,挂不上她的豆浆。
这时,无缺的妈站起身轻轻接过豆浆,顺手就挂到窗台的风钩上,弄得师妹一阵脸红。
我仔细端详无缺妈,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妇女,长着像无缺一样瘦瘦高高的身材,烫得很普通的头发居然没染黑,所以灰白,毫无光泽。衬衣外罩了件很普通的毛背心,通身黯淡,是人群中不易区分的甲乙丙丁阿姨。很不普通的是,她的碎花衬衣领口处有样东西一闪,看不清,像是金项链,但戴在她的脖子上竟像韩玉洁的耳环一样扎眼,很突兀。
“你进来吧,在门口干吗?”无缺在床上一眼瞥见我,用不大的声音说。
我犹豫地用脚推开门,仿佛被人猛推上了T型台,在台下两束强光的投射下,扭怩地走着猫步。
我带着很不自然的笑,冲无缺妈叫了声阿姨,不敢看她那惊异的目光,赶紧像变戏法似地把盆盆罐罐往床头柜里收拾,只想放下东西,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但,三股能量交上火了,我还是走不了了。
当我从保温饭盒里把热腾腾的馄饨倒进带来的碗里时,无缺的妈就像发现了珍馐玉液一样地抢过去,用小勺搅着,还说:
“蛮好的,蛮好的,无缺现在就吃清汤(馄饨)好。”
她很小心地舔了一口汤,要喂给无缺,嘴里赞叹不止:“跟我做的一个味,再有豆皮就好了。”
“给,豆皮。”我把用糯米和肉末做的豆皮放到碗里递过去,豆皮煎得黄黄的,香味扑鼻。
无缺妈终于回过神来了,眼睛锁定了我,看着她那两只酷似无缺的丹凤眼,我想她在问:这个没睡醒觉,带着黑眼圈的女人是谁?她怎么会做无缺家里常吃的早餐?她跟无缺什么关系?
她还没开口问,一直拎着油条的韩玉洁却忙不迭地开了口:
“无缺说过,这是他对象,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人。”她的口气虽平静,但“那个”两个字分明带着怪味,她正眼看着无缺妈,眼角余光却瞥向我。
无缺妈一下子怔在那里,手里举着勺子半天没动,就听无缺用方言跟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我和师妹像听天书,方言虽不听懂,两人却各怀鬼胎。
“真是谢谢你们给无缺送早饭,这里我来照顾就行了,你们回去吧。”无缺妈终于把脸转过来冲我们说。
这样收场再好不过,有他妈妈照顾,天下太平。我和师妹韩玉洁同时被扫地出门,不分伯仲,公平又体面。韩玉洁很不情愿地退出去,我却像久押的犯人听了大赦令,虽不至于欢呼雀跃,但把东西胡乱塞进柜子里,只说了声“我走了!”,就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逃就是三天,无缺没有任何消息。我在办公室坐立不安,不管是谁来的电话,通通以为是与无缺有关,先抢着去接,还一遍一遍地打到护士站问护士给无缺用药的情况。我真是烦躁不已,一想起无缺是一心为救妮妮落的水,就是对一个陌生的救人者也该带重礼去探望。但有个“定时炸弹”日夜守候床边,我不能去,真交起火来,不是爆炸,简直就是毁灭。
我魂不守舍。
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一接却是新加坡长途,同学王凌菲的声音就像竹筒倒豆一样倒过来:
“特大好消息,先别晕过去,你要感谢我一辈子。”
我没有心思,提不起情绪,就说,你别故弄玄虚了。就听话筒那边急三火四地说:“我老公的公司要从大陆招文秘,他是人事部的,负责招人,还没对外发广告呢。你快把你的毕业文凭和简历传一份过来,还有我姐姐,你快告诉她。真要来了,你们这些‘老大嫚’、‘小妈妈’再找个老公一嫁,真是上天堂了,快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几乎要跳起来。我不是要出国吗?我打广告找到无缺不都是因为要出国才认识的吗?这几年我踏破了铁鞋,护照上只换了几个像狗像猫的拒签章,像我这种情况,如果不“寄托”(考GRE和托福)、不嫁外国大叔,想出国真是没门。真是想要的时候怎么也求不来,不想的时候,却福星满天,满脑门是硕大的馅饼,这是什么样的人生规则?
我一下子兴奋无比,欢天喜地地准备资料。猛然间又想起无缺,我走了,无缺呢?这一想,心如撞鹿,顾不上发传真,自己跳上车,直奔医院而去。
我只有躲在护士站偷看,却见无缺正在他妈的注视下,有滋有味地吃烧田鸡腿,他们母子有说有笑的,他哪里还想得起我?一时心情黯淡,自觉多余。
魂不守舍了三天,王凌菲的电话又来了。她让我把护照寄过去签证,还郑重地告诉我,在那里反签证,十成把握。她甚至开始给我和她姐姐物色租房子了。
我一时慌了手脚。真要成了,妮妮怎么办?无缺又怎么办?只好再去医院。刚上楼梯,却见韩玉洁一身黑衣,披着头发,面无血色,像个刚见天日的“白骨精”,哭哭啼啼往下跑。我疑惑地目送她的背影,想知道病房里发生的故事。但是,无缺妈仍慈爱地守在床前,只有无缺在那里叹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是否与我有关,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里发生的任何故事,注定与三个女人的心情和命运有关,三股力量的碰撞,如同原子的裂变,这枚超能量TNT的爆发会形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我如陷广岛,揪心等待三个女人的这台戏如何落幕。
46、深爱他,不嫁他!
一周后,终于接到无缺的电话,他刚出了院。我正想拿出挥之不散的一百个疑问问他,却听他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什么也别问,下午6点到火车站,买去武汉的站台票,进了5号入口,看见12号车厢就站在那里别动。”我张口要问,电话却挂上了。我努力回忆着电话里那个复杂的地址,无缺到底想干什么?在这关键时刻他居然故弄玄虚,我迟疑地看着纸上记下的文字,努力想破译这些密码,但一无所获。
苦捱到下午,我按照无缺的吩咐真的买了站台票,早早进了5号入口,远远看见12号车厢门口有站得笔直的列车员检票,有带红领章的乘警走来走去,却没见无缺的影子。
我以为进错了口,再看车身上的标识,明明标着去武汉的特快。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还有15分钟就开车了,无缺搞的什么鬼?
正想着,远远看见无缺左手拖着硕大的旅行包,右手挽着他妈向车厢门口走来,两个人的神情都异常的沉重。无缺要走?我心里一虚,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他们艰难地在车厢找到自己的位置,无缺把包放到行李架上,两个人很严肃地说着什么,他妈不停地用手绢擦眼,无缺搂住她的肩膀,拍了拍,说着什么。
透过那个窗口,我像在看一部无声电影,心里设计着剧情的发展,等待着火车一声长鸣,心爱的人离我越来越远。无缺居然想用这种方式跟我告别?是不是太冷酷了些。想到这里,眼里竟蒙上了一层泪。
马上要开车了,我不知是否应该跑过去跟他挥手告别,像演造作的电影。正想抬腿,剧情突转,却见无缺从座上站起来,很快就走到车厢门口,一眨眼就跳下了车,往这边走来。列车终于响起铃声,无缺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向他母亲的窗口飞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本大红封面的书,不错!那是我写的书,50米开外也能认出来,我的《孤翅难飞》,白纸黑字的我。他要干什么?无缺把书郑重地从窗口递给他妈时,列车已经启动,我看见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站在月台上深情地目送列车远去,然后就大步流星向我走来。
我已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大脑再也不会按逻辑往前分析,只能等他亮出最后一张诡秘底牌。
跟着沉默的无缺回到人不算多的候车室,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下,我终于憋不住了,我问:
“你妈走了?”
“走了,再不来了。”无缺没有表情地说。
“我看见她哭了,如果是因为我,我情愿放弃。我也是当妈的,我理解她。”我沉重地叹了口气。
“不是你,这事跟你无关。”无缺转过头来望着我。我一惊,也转过来望他,千百个疑问一下子涌到嘴边。我问:
“是为你师妹?我看见她哭着跑开了,怎么会这样?”
无缺也叹了口气说,别提她了,我妈的眼泪跟她无关,她的眼泪倒跟我妈有关。这几天在医院里她始终自称是我的女朋友,我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让她下不来台。那天,我妈说无缺从小不干活,家里都宠着他。韩玉洁马上说她是独生子女,在家里也是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妈一听就告诉她说,无缺找媳妇要找贤慧能干的,还没说完,她就跑了。我有什么办法?她把感情问题当逻辑来分析,以为我妈一来,吓走了你,我就是她的,可她唯独没想到我喜不喜欢她。所以,把爱情当科学来对待注定失败。但是她又没全败,还有另一种途径解决难题……
“什么?你这个白骨精师妹又打什么主意?”我吃惊地问。我真是小看了她。
“白骨精?”无缺苦笑了一下,咧了咧嘴,马上又跌回沉重。他无奈地告诉我,昨天办完出院手续,回到学院,师弟们都问他,“老板”不让他挑头做那个攻关项目了,是不是跟救人这件事有关?其他实验室的人也在议论,无缺博士见义勇为,救起一个女孩,那女孩的妈要以身相许,非他不嫁。
“那你怎么回答?”我很气愤地站起来。
“我还能说什么,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能怎么办?”他也站起来,心事重重。我却又添了疑问。师妹韩玉洁一败涂地,我始料不及,但无缺神色不对。我如鲠在喉,看来局面似乎已经很明了了,我已做好失败的准备。
无缺说,昨天答辩前,在学院小树林里,他看见小师妹捧着已死去的真鲷鱼泪流满面,又在地上挖了个坑,将小鱼郑重地埋进去,铺上叶子。
他的心情无法诉说。答辩时,无缺一直很沉重,他先用多媒体展示,讲述了自己的论文,然后由答辩委员会的博导提问。师弟、师妹紧张地在下面看着,来给他压阵,无缺没有看到韩玉洁的身影。结束后,大家在学院礼堂外紧张地等待博导和院士们的答辩决议,无缺仍旧找不到韩玉洁。宣读决议时,无缺全票通过,会场上掌声热烈,韩玉洁还是没有出现。
“苏姗,你知道吗?我很内疚,韩玉洁真的是个不错的女孩,失去她我无法衡量得失。”
他说,人群散去后,无缺最后一个走在走廊上。师妹韩玉洁突然闪出来,她有些激动地祝贺无缺完成学业,实现了导师的愿望。无缺有些内疚地祝贺师妹也拿到了硕士学位,希望她继续在林导师门下读博士。但师妹突然叹了口气,说等不及7月4日看无缺披上博士袍接受学位了。无缺很吃惊地看着她,师妹说她的同学已在美国给她申请读博士,她明天就走。无缺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无法接受,心底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逼走了师妹。正不知如何应对,师妹突然抱住无缺,将头埋在他胸前,含着眼泪低低地说道:“谁能告诉我爱情的指数是多少,爱情的刻度又在哪里……”
我无法吃下任何东西,我似乎变成了一个帮凶,和无缺合伙谋杀了一个美丽而优秀的女孩的爱情,更无法想象自己的爱情会有什么样的答案。
胡乱吃了点东西,已到8点,我们找了个偏僻的酒吧,却有个很诱惑人的名字叫“woman scent”,我说是“女人味道”,无缺说该叫“女人香”,我们一齐走进去。因为太早,昏暗的酒吧里空无一人,找了最里面的角落坐下,只点了一壶茶。小老板挺不热情地端过来,我把蝴蝶门关上,我要把所有的疑问倒出来,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问:
“你妈哭,不是为我和白骨精,也是为了你,对不对?”
无缺有点犹豫地喝了口茶说,也许吧,主要还是为我哥。我哥硕士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去年过年领回个家在农村的外来妹,我父母一看就火了,说这也太不般配了。但我哥说,他就爱这个女孩子,女孩也爱他,而且已经怀孕了,如果家里同意就明媒正娶,如果不同意,就只能和家里一刀两断。我爸气得打了他一耳光,我妈哭得伤心欲绝。我哥真走了,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赌气,没想到他一去不回。上个月,他抱着孩子回家了,跟我妈说,他已经和那女孩结婚了,他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但他要恩情更要爱情,就当家里没生他,现在把这个孙子还回来,只当是他。我爸我妈气得死去活来,正在这时,我师妹打来了电话,把你我的事都告诉她了,我妈马上就赶来了。如果是你,你哭不哭?
“你父母好可怜,含辛茹苦培养了两个硕士博士,却是现在这种局面,也实在挺不公平的。”我突然对无缺妈这个衣着朴素的女人产生了好感,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无缺?她用全部心血培育出的儿子,收获成果的却是别的女人,不管是不是我,都于心不忍。无缺打断我的思路,也似不吐不快。
他说,我父母的伤心我最能体会到。从小,我爸就对我们兄弟俩倾注了太多的苦心,他一心要培养两个天才。我们上初一的时候,他就给我们讲初二的功课,这样,我和我哥总是比同龄人多学一年,成绩也总是第一。所以,我妈以我们为荣,别人称她“英雄母亲”,她就自豪得受不了,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东西做给我们吃。我家经济不宽裕,夏天厂里分了西瓜,她总是把一个瓜分四份,我和我哥的瓜肯定是最大最甜的,吃完了,她就又把她那一份一分为二,再给我们,看着我们吃完。我读硕士的时候,放假回家就病倒了;开学后,我妈干脆陪我回学院照顾我,我每天在教学楼里上课时看见我妈拎着买的大葱和鱼,我就知道,下课后我就可以吃到亚塔鱼饨豆腐、鸡蛋蒸肉沫,那时,我就想我用什么才能报答我父母的恩情?
无缺说完了,一下子沉默下来。我想我已经看到结局了,三个女人参与的这出戏里,我在跟一个未婚而比我年轻的女博士抢情人,我在和约定俗成的婚姻规范抢爱情,还得跟一对满怀希望的父母抢儿子。虽然结局已经注定,三个女人却没有一个是胜者,那么无缺呢?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妈对咱们两个怎么看?”我有点明知故问,却怀着秋后蚂蚱拼死挽秋的心情。
“不科隆(不可能)!”无缺突然用方言说了一句。他不忍心说出冷酷的那几个字,但我听懂了。
一时沉默,蝴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撞进吧来,很熟络地和小老板打情骂俏,看看表,快9点了,以吧为生的小姐们上班来了。浓烈的烟雾一会儿就飘进来,在这个灯红酒绿,物欲横流的陌生环境里讨论严肃的问题,我后悔我们走错了地方。
一壶茶泡得越来越没味道,乏茶喝到嘴里很勉强,我盯着杯底那几片泡酥了的叶子,恰似无缺的“二道茶爱情实验”。终究乏茶一杯,毫无味道,泼了也罢。
外面突然吵吵嚷嚷起来。几个男人喝醉了,为了个女人争执起来。从蝴蝶门的百叶望出去,小老板正慌慌张张给一个长头发歌手使眼色。音响里放的萨克斯嘎然而止,电吉他的调音声响起,打架的一伙人果然安静下来。
我说走吧,无缺却满腹心事地说:“还早呢,走了要后悔的,喝酒吧。”说完就站起身出去,过了一会端进来两杯干红葡萄酒,递过来,很神秘地说:“喝吧,你喜欢的佳美干红,今晚不醉,你要后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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