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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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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我病危?”他问。
  段云罗咬紧牙根,掌间那方手巾很快地被冷汗浸湿。
  “即便你病危,我亦会据实以告。我总得让你知道你还有多少时日能与我相聚。”她抬起下颚,坚强地望着他。
  司徒无艳俯身,拂开她额上乱发,瞬也不瞬地觑着她,一颗慌乱心至此突然安定了下来。
  有她这般执念,阎王要带走他,也要多经一番折磨的。只要多一番折磨时间,他便会尽力让自己留下来。
  司徒无艳轻啄了在她双唇,继而勾起唇,开心地微笑说道:“我因为过去种种恐怖经历,对于未来之事,尤其是突如其来之改变,总是易于慌张。如今你既开了口,允诺了不论好坏,都会告诉我真相。我是生是死,心里既已有谱,我便能提前规划,那便什么也不怕了。”
  段云罗见他笑得这般开怀,她长喟了口气,将脸庞偎在他胸前,抡起拳头轻捶了他一回。
  他吓死她了!
  “我们回宫吧。”司徒无艳抚着她发丝,柔声说道。
  “好。”段云罗见他神色如今自在了,便大胆地说道:“不过,你得先等我一会儿。我替‘他’诊脉,再让人拿些银子给他,好吗?”
  司徒无艳停下脚步,抿紧双唇。低头看她,她正一副医者父母心之凛然模样,他还能怎么着。
  “我猜想,你稍后会要告诉我——与其给拿银子给他,不如找人好好规划一处鳏寡孤独者皆能安养之所。毕竟他们活着,总是有他们能干的活吧!”他沉声说道。
  “知我者,无艳是也。”段云罗踮了下脚尖,笑着抚着他脸庞。
  “去吧。”他说,也不拦她了。
  段云罗笑着再紧搂着他一回,心头感动地一窒——
  她是旁观之人,自然容易放下仇恨。而他背负了对左王爷的生死仇恨,如今真能敞开心胸了,要她如何不感动呢?
  “我这就去为他看诊,你在这等着我。”段云罗迫不及待地转身,朝着巷外飞奔而去。
  只是,她才跑至巷口,又乍然回头对着他嫣然一笑。
  “我——真喜欢你!”她大喊一声,酡红着颜飞奔而出。
  司徒无艳站在原地,被她那一声喜不自禁地呼喊给冻住心神,他如闻纶音佛语一般,久久仍回不过神来。
  他早知道她喜爱他,可经她这么一喊,整个心竟快乐地像是要疯狂一样。
  他咧着嘴笑着,放下头上纱巾,缓缓走至巷口,倚着一方矮墙儿,看着已经奔至左王爷身边之段云罗。
  其实,他也不是全然不信因果。
  若不信因果,他便没法子解释何以有人生于富贵之家、而有人贫贱至极。他只是不服气,不愿平白放不对左王爷的那股怨,了结恶因恶果。
  可左王爷如今都成那副德行了,他还能再怎么怨呢?
  若云儿要他放下,他便放下。她要他积福德,他便做。他信云儿,她只会让他更好。
  司徒无艳凝望着她的眸光愈益多情温婉了——
  他的云儿正从吴嬷嬷手里接过一方布绢围住口鼻,之后才倾身上前探了“那人”的脉息。
  “那人”还在呕吐着,想来那味道实在骇人吧。
  司徒无艳嫌恶地屏住呼吸,才想别开头,却在见着段云罗在阳光下闪着慈悲脸庞,自惭形秽了起来。
  当年,在他最病弱之际,她便是这般无悔地照顾着他吧。
  若不是她的菩萨心肠救了他,他们也没法子修到今日之完满。而他方才竟要她弃了那菩萨心肠,置左王爷子不顾……
  司徒无艳心里激动着,记挂着一旦回宫后,便要找个黄道吉日正式将她迎为他的妻。
  他虽担忧自己身子,可她更记挂啊,她一定会有法子让两人携手至老啊!
  相较子那方司徒无艳心里之喜不自禁,在另一方正握住左王爷手脉看诊之段云罗,脸色却是益发地惨白起来。
  段云罗深吸了口气,扣在左手爷腕上指尖再度紧了紧脉。
  这回,冷汗潸潸地湿了她后背衣衫。
  若左王爷得的仅是伤寒,那脉象本该是浮紧,可他的脉象中却又掺着微脉及涩脉……
  段云罗看着左王爷呕吐之后又腹泻的身子,她脸色益发惨白了。她想,左王爷染上之症是——
  霍乱!
  “你快回去……快回去……”段云罗蓦地起身,朝司徒无艳方向狂乱挥手。
  “他怎么了?”司徒无艳皱着眉,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
  段云罗不敢大声吼叫,怕扰了民心,只得先让吴嬷嬷代为到他身边传话。
  只是吴嬷嬷一听她的话,腿差点都软了,只得扶着两边房子,三步并作两步地疾冲到司徒无艳面前。
  “公主要我告诉您——左王爷得了霍乱……”吴嬷嬷说道。
  司徒无艳蓦抬头,瞪向全身仍颤抖中的段云罗,他心里一沉,大跨步地便走向她身边。
  “你快离开!”段云罗发现无艳竟朝着自己走来时,她惊慌地发出近乎尖叫之声。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司徒无艳扣住她的手腕,拽起她便要一同离开。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走?!”段云罗被他扯起身子,却是用尽全身力量在抗拒着司徒无艳。
  司徒无艳站在原地,苍白脸孔瞪着她身后那个已近半昏厥之左王爷。
  “前年有个村庄,因为霍乱而死了百余人……”他嗄声说道。
  “所以,我更得留下来避免如此憾事再度发生。御医师傅传了些方子下来,我得告诉京城里大夫。倒是你!”
  “我没那么病弱……”
  他不悦地才开口,她便又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要你回去!一来是担心你身子;二来,也是要你快点替我拟个诏子。这病若控制得宜,一个人也死不了,可一旦传开来,整座京城都变成死城,也未尝不可能。”段云罗急得连说话口气都急促了起来,小手抓得他双手虎口都泛了红。“你是我最信任之人,且整个朝廷除了我之外,也只有你有这般权力了。”
  “诏子里要写什么?”司徒无艳问。
  “要医署今日便在京里隔出个幽静区,并将这十日来疑似染了风寒,且有腹泻和呕吐者,全都送至医署检查。”
  “我会盯着他们办好这事。”
  “还有,发旨下去,要四处张贴公告,让京城人记得多洗手,食物要彻底煮熟才进食,特别是海里食物。还有,不许任何人喝生水……”
  司徒无艳方才在客栈里喝的那山泉水,不也是生水吗?
  段云罗蓦然止住了话,和司徒无艳对看了一眼。
  司徒无艳眼眸冷黝,像是任何事都不会再让他慌乱了一股。
  段云罗却焦急地跺了脚,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有事的。”司徒无艳握住她的肩膀,要她稳住心情。“我若有事,也会第一个通知你。”
  “那么你快回宫,若身子有任何不适,便尽快告诉我。”她定定地看着他,连气都不敢喘。
  “我会的。”
  “那你快回去,记得待会儿先将手洗净再上路,毕竟我方才碰过左王爷。”
  “你当真不同我一起走?”他不死心地又问一次。
  段云罗乞求地望了他一眼,希望他能体谅她心情。
  司徒无艳摇头,也只能叹息一声。
  谁要她有着这么一副柔软心肠呢?罢了,若他快些回到宫里处理完所有事务,便能快些回到这儿陪着她吧。
  “宫里事情,你莫担心,我会处理妥当。我也会让更夫打更时,顺便把你方才说的公告,在城里说上几天,务使霍乱之症得到最好控制。”
  简单言毕,司徒无艳便头也下回地转身离去了。
  而段云罗望着他清瘦背影,心里突如割肉般地撕疼着。
  她上前一步,想唤住他。
  可她不知道有何理由能唤住他,只得咬住唇,静静地看着他纤长身影愈走愈远、愈走愈远。
  她只是因为过分在乎无艳,而没法子放心吧。段云罗在心里付道。
  可无艳这事也不是她此时担心,便能马上解决之情形哪。况且,她现下有着更需要操烦之事要处理啊!
  段云罗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左王爷一眼,此时除了救人之外,当真也没法子再多想什么了。
  但愿众人平安那!
  第九章
  段云罗一忙这霍乱之事,竟是整整七日未曾再见着司徒无艳。
  这日,京城里已是疫情控制得宜。
  盏灯时分,段云罗拖着疲累身子,在医署里梳洗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衫后,这才回到宫内。
  她知道现下自己地位不同,不该事必躬亲,可要她放着疫情不管,她实在是做不来。
  这段时间内,朝纲之内幸而有司徒无艳为她掌政处事。
  每日,他都会派人至她身边,向她简要提些朝中发生之事及他所做处置。幸好老天爷让无艳陪在她身边,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如今会是如何地心力交瘁。
  段云罗才进宫,也没力气如平常般走路至寝宫。
  她踏上女宫们备好之小轿,倚着软枕便合上了眼,一路在轿夫们摇摇晃晃之下,竟忍不住打起盹来。
  小轿停在寝宫前,段云罗这才蓦地清醒过来,她眨着眼,一时之间竟弄不清自己人在何处。
  “恭迎女帝回宫。”女官为她撩起软呢轿帘,笑颜相迎。
  段云罗扶着女官手臂,缓缓步出小轿。
  轿外烛盏将黑夜里照得亮晃一如白昼。
  “全都平身吧。”段云罗对着两旁弯身作揖宫女们说道,目光朝寝宫看了一眼。“摄政王在哪?”
  “回女帝,摄政王这几日都在寝宫里处理国事。”几日来,负责传讯之女官恭敬禀覆道。
  “他身子还好吗?”她最担心这事。
  “摄政王神色极苍白,但他坚持不让任何大夫诊脉,说是要等您回来。”女官说道。
  段云罗眉头一皱,旋即加快脚步,转身走往司徒无艳寝宫方向。
  “怎么没让人禀报我他身子状况不好呢?”段云罗抿紧双唇,满心的着急让她几乎小跑步了起来。
  “摄政王说若是让您在宫外知道了这事,您心一慌,便没法子救更多人,他不许我们多嘴。”女宫一想到摄政工说话时之凛厉神色,便开始额冒冷汗。
  段云罗飞快走过摄政宫与她寝宫间的穿堂,冷冷过堂风吹得她寒毛直竖。
  她咬牙忍住一股颤抖,撇去心头无名恐慌,快步走入摄政宫内。
  “拜见女帝。”几名宫女站在正门边,一见着女帝,全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神态。
  段云罗见状,心里便先担忧了起来。
  无艳身子铁定出了状况……
  “摄政王呢?”段云罗问。
  “正在宫里歇息呢,小的立刻去——”
  “别吵着他,我自己进去便是。你们先去将那座石屋给烧热,里头先放些艾草、香白芷。宫内这几日,可有依着……”
  “宫内都依着您所交代的,日日以艾草熏烧着,每人皆勤洗手、不饮生水。”宫女同声说道。
  段云罗一颔首,轻声交代道:“一会儿没我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打扰。”
  她转身步过几层仪门,这才走进寝宫正室——
  外头堂室里空无一人,一方紫檀大案也清净得很,上头亦无公文案牍,想来无艳此时必定是在东边耳房吧。
  段云罗脚步疾奔,可怕吵了他,便褪了鞋,着袜在白玉地板上走着。
  屋内漫着艾草味道,却寂静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声音都能听见。
  段云罗才推开耳房大门,心跳立刻被吓停——
  无艳正躺卧在白玉地板上,紫衣微敞,脸色惨白不似生人。
  “无艳!”段云罗飞奔而至他身边,抱住他身子,一手便采向他呼息,他呼吸微弱,但确实仍在呼息。
  “无艳!”段云罗无力瘫坐在地上,两道清泪顿时滑出眼眶。
  司徒无艳缓缓睁开双眼,一见是她,便欣喜地扬唇笑着,一手抚向她脸庞。
  “云儿,你回来了?”
  段云罗瞅着他,一颗心方才被人狠狠一掐,初时惊吓还不觉得痛,现下一镇定下来,便揪得她疼到不得不哭。
  她侧身偎进无艳怀里,凄切地低哭了起来。
  “怎么哭成这样?”司徒无艳蹙着眉,心疼地搂着她。
  “你吓死我……吓死我了……”
  段云罗哽咽地说道,热泪滑入他冰冷颈窝里,让他不舍地将她拥得更紧密些。
  “我没事……不过是这几日总觉得白玉地板冰冰凉凉地甚是好眠……”司徒无艳柔声说道,身子虽不适,却是心满意足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药草味儿。
  段云罗摇着头,将脸颊偎他偎得更紧密了些,直到鼻尖触着了他颈间跳动脉搏,她这才慢慢地安下心来。
  “你这么爱枕白玉而眠,我改日让人替你做个白玉床,日后不许再躺在地上吓我。”段云罗抬起红肿双眼,心有余悸地瞪他一眼。
  司徒无艳点头,虚弱地地撑起一抹笑容。
  段云罗察觉到不对劲,担心地坐直身子,捧着他面容仔细端详着。
  “你脸色为何如此惨白?你整整瘦了一圈。”段云罗伸手便要握住他手腕。
  “先别急着替我诊脉——”司徒无艳半起身,将手背到身后,美目瞅着她,拽着她手臂轻声地说道:“你这一诊,我便得开始喝药、躺在榻上不许活动了。一会儿再把脉,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段云罗凝视着他,见他竟像孩子般地撒着娇,怎狠得不心不让他如意。
  她叹了口气,低头将他冰块一样小手裹进双掌间,冀望着能多给他一些温暖。
  “就一刻钟时间。待会儿外头敲钟时,你便得让我诊脉。”段云罗额头轻触着他的,一本正经地说道。
  司徒无艳笑了,顺势将脸颊偎在她颈边。他觉得头好晕,他觉得他随时都可以睡着,可她才回来,他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入眠啊。
  “扶我到炕边坐着,我想你替我梳发,好吗?”
  “摄政王之要求,我岂敢不依呢?”段云罗笑着扶起他身子,可他孱弱重量却让她又是一惊。“你……”段云罗担心地看他一眼。
  “都说给我一刻钟时间了,不许反悔哪。”司徒无艳环着她腰,脸颊垂子她颈间,整个身子全都偎着她。
  段云罗见状,心里更慌了。他今日必然是真的不舒服,否则他几时肯让她帮忙搀扶呢?
  她急得咬住唇,连忙将他安置在靠窗大炕榻上,让他偎在紫毡布枕问。
  司徒无艳摇头,指着一旁白石玉雕枕。
  她为他取了过来,他便贪恋地将脸颊偎于白玉上,粉唇微扬。
  “开窗,好吗?我想瞧瞧今晚月色。”他低声说道。
  段云罗推开秋香色纸窗,外头月光斜斜飞上他半透明脸颊。晚风一吹,他宽松紫衫扬起,像是随时要乘风而去一般。
  “我好热……”司徒无艳一手抚上胸膛,扯开腰间系带。
  “再热也不许敞衣吹风。”
  段云罗急忙拿来一件紫丝披风覆住他身子,将他密密裹住,又硬押着他喝了数口几上铜壶里之药草茶后,她这才在他身边坐下。
  “过来吧——”她柔声说道。
  司徒无艳趴在她的膝上,心满意足地长喟了口气。
  段云罗撩起他一把绢发,以白玉发梳轻撩而过。发流似泉,流过她指尖,让她下自禁地在他发问落下一个吻。
  “宫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她问。
  “我嫌她们走来走去的声音吵,全撤走了……”
  “你瘦了一圈,是不是都没吃东西?”指尖拂过他清瘦脸孔,怎么瞧都觉得不舍。
  “这几日没瞧见你,食欲是差了些吧。”他眷恋地将脸蛋更埋入她裙裳之间。
  “这几日朝廷里的事,多劳你费心了。”她抚过他发丝,轻掐着他僵冷颈背,好为他祛风除邪。
  “我多费些心,你便能少些事,能多些时间陪我。”
  “我太忙了……”她自责地咬着唇。
  “那才是你真正想做之事,不是吗?”司徒无艳抬头,眸光似水地凝望着她。
  段云罗见状,心窝又是一阵闷痛。
  “京城里疫病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他问。
  “是啊,所以我不需要再出宫了。”
  “真好。”他半垂着眼,将面颊偎在她手掌里轻轻抚摩着。“我这几日经常梦见我们年少时待在仙人岛之情形,那时真开心。”
  “现下比那时更开心啊。”而今家国已复,她总是卸下了一份心头重担啊。
  “是吗?”司徒无艳悠然地睁开眼,星寒黑眸直直地看入她眼底。“你现不能搁下国事,专心守着我半日吗?”
  段云罗心口一闷,忽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深知自己担负着天下众生期望,是故她登基以来,总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可她忽略了司徒无艳,忘了他最在意者从不是天下,而是她这个人!
  更甚者,她竟也淡忘了她彼时想守护着无艳之决心,她怎么对得起他呢?
  段云罗倾身抚着他脸颊,千万歉意全都写于眼中。
  “之后,每日用过晚膳之后,我便将朝政搁在一旁,专心陪你,好吗?”她柔声说道。
  “当真。”司徒无艳双眼熠熠生亮着,完全不复方才倦意。
  “不过,你可得养好身子。白日里多帮我处理朝政,我夜里才有时间多陪……”
  当当当——
  “戌时一刻。”
  外头击板声起,响彻子宫里夜色问。
  “一刻时间已到,伸出手让我把脉。”段云罗朝他伸出手。
  司徒无艳顺从地朝她伸出手腕,因着如今心愿已遂,双眼亦心甘情愿地闭了起来。
  他这几日身子非常不对劲,皮肤发热但骨子里却又冷得让他发寒。他什么也不敢吃,因为一吃便会呕吐,所以只敢喝着少量水,熬着忍着盼着她回宫。
  明明已经决定要为她的戮心国事而多识大体一些,可他一生起病来,便忍不住要闹任性。他偏要恼她这么多日不回宫、偏要恼她永远将其它事搁在他前头……
  “无艳……”段云罗握着司徒无艳手脉,脸色惨白地低唤了一声。
  “嗯。”司徒无艳才睁开眼,便见着她泪水断线珍珠般地滚落着。“怎么哭了?”他伸手拭着她泪水,心里已有数。
  “无艳,你染了霍乱。”段云罗抚住他面颊,直勾勾地看着他。
  司徒无艳回望着她红肿双眼,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我想也是。”他极轻地耸了下肩。
  “你……”段云罗哽咽地说下出话,忽而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她打得毫不手软,脸颊都被自个儿打偏了,蜜色皮肤也印上了五指红痕。
  “云儿!”司徒无艳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握她,孱弱身子显些整个落出炕边。
  段云罗急忙扶住他身子,迫着他躺平在榻间。“别理我,这是我活该报应。我尽忙着外头事,却忽略了你!”
  段云罗不管脸热辣辣的痛,她走到几案边写了药方,摇铃唤人领了药方速去煎药。
  无艳身子极差,旁人熬得过去,他都未必能够了。况且,这霍乱要是一个没处置好,是会夺走人命的啊!
  “你为何不早点让宫里御医替你看诊?”段云罗回到他身边,牢牢地握着他的手,却怎么牢都嫌不够紧。
  “我以为你会早点回来的。”他心满意足地说着,明明困了倦了,却怎么也舍不得睡去。“况且,染了霍乱也好,我若生病,见着你的时日似乎便能多一些。”
  “别说这种傻话!我已经答应你日后会多陪你的……”
  “我记得你的简陶师傅说过,我这身子若能堪得住十年,便已是万幸。结果我找着了你,多活了这些时日,也算快活了——”
  “我不听你说这些!”段云罗捧着他脸孔,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我陪你到石屋里将你体内毒邪以汗排出,宫女们应该已经烧热石屋了……”
  “云儿,你可知道我这几日其实压下了几份折子……都是国外几名素有贤德之名的太子,为着向你求亲而来……”司徒无艳半偎半靠于她身上,闭着双眼喃喃说道。“我原是已决心要娶你妻了,可我又犹豫我这身子会耽误了你……”
  “无艳。”段云罗捧着他面颊,认真且虔诚地望着他。“我今生除了你,谁也不嫁。”
  “我等着就是你这句话。”
  司徒无艳半扬眸,扬起了一抹又美又倔又得意的笑意后,继而便人事不醒地昏了过去。
  无艳昏迷了整整三日,竟是不曾再睁开眼。
  霍乱疫病夺了他生气,让他前些时间总没法子好吃好睡。而几日不曾好眠好睡,亦造成他这段时间不分日夜地高烧下退。
  段云罗守在司徒无艳身边,没有法子合眼。
  几回真忍不住困意,真个睡着了,便总是不消多时,便要慌忙惊醒,冲到他身边,探着他呼息。总是非得确定他真实地活着,她才有法子安心。
  她这辈子不曾如此害怕过。总是惧怕就在她一眨眼之间,阎罗鬼差便乘机带走他。
  白天,她依旧上朝,之后,她便回到他的寝宫里批阅奏折。
  夜里,她下管吴嬷嬷再说什么男女之别,她就是坚持要陪着他人眠。
  段云罗知道纵使她在外头救了几百个霍乱患者,若是司徒无艳真有一丁点损伤,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日午时,正是医者所谓气灌于手少阴心经,血注于心脏之际。段云罗替无艳扎完针,她靠在一旁墙面上,静静凝望着他。
  无艳身上之霍乱疫疾,经过她几帖药方之医治,已被祛除。
  只不过他身子原就较常人体弱许多,兼以先前一年之积劳成疾,再加上这几日替她代持朝政,日夜交相煎之下,才会这么昏迷数日不醒。
  她知道自个儿该好好保重,不能跟着他一块垮了身子,可只要他一日不醒来,她便一天没法子好好安眠安神啊。
  “女帝,楚将军及其妻子来探视摄致王。”女宫站在门外,低声唤道。
  “快请他们进来!”
  段云罗连忙起身相迎。
  无艳昏迷后,她即刻通知他结拜兄弟楚狂人将军进宫。
  楚将军一接到消息,便带着妻子诸葛小雨连夜赶来,这几日皆住在宫里,每日午后亦会来陪伴无艳说说话。
  “叩见女——”楚狂人一进门,声音洪亮地拱手为揖。
  “楚兄,不必多礼。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当自己是无艳妻子,当你是无艳大哥。至于小雨,也只要唤我一声云罗姐姐即可。”段云罗说道,屈膝回礼。
  “云罗姐姐,司徒无艳今天好点了吗?”诸葛小雨跳到段云罗身边,一对圆澄眼珠认真地看着司徒无艳。
  “和昨日一样。”
  “那就代表没变差啊,很好、很好!”诸葛小雨一迳点头,对着段云罗又是一阵笑。
  段云罗被她的笑容影响,也不禁绽出一方笑容。
  “无艳体力透支,这一、两日应该便会醒来了。”段云罗轻声说道,心里疚意若不说出口,实在难受得紧。“我不在的那几日,他依旧日日早朝,替我将这些时日之各省奏折全都批阅了一回,恐怕是日夜都不曾好好休息,才会累出这等病来。”
  “无艳辛苦至此,偏偏他那几日代政之举,却也让官员间流传着摄政王有窜位野心之语。”楚狂人说道,对于那些迂腐官员脑中污秽想法,着实不痛快。
  “司徒无艳若有窜位野心,当初直接自立为王不就得了。”诸葛小雨抓抓脸颊,奇怪地说道。
  “那些内心有阴谋诡计之人,脑中自然都是阴谋诡计想法。当然多少也扯了一些无艳恐怕自己不足以镇压天下人,是故才找了女帝为傀儡之类的胡言乱语。”楚狂人魁梧如山身子,一板起脸孔,怒意便排山倒海而来。
  “那路一人全都是糊涂蛋!无艳若不是为了迎云罗姐姐回来,何必那么煞费苦心。军旅生涯,可没他们想象那么简单,无艳这么一个风吹就要倒的美人胚子,光是那行军床,就够折磨死他了。”
  诸葛小雨双手插腰,大声说道,一脸想冲出去找人算账之慷慨激昂模样。
  “怎么,你才在军营里住了一段时曰,便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了?”楚狂人浓眉一挑,笑望妻子一眼。
  “军营生活我是不清楚,不过大锅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贪嘴易饿之诸葛小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楚狂人拧了下贪吃小妻子圆嫩脸皮,惹得她哇哇大叫。
  段云罗握着无艳的手,心里此时更加难受了。
  无艳从没提过那段征军之苦,可她心里又岂会不知情?
  以他身子虚弱程度,南北奔波根本是大忌。况且,以他个性,他不会要军队伙夫特别为他做些什么。他应该便是默默地将那些菜肴以比别人更长时间嚼烂,再逐一吞咽而下吧。
  段云罗低头让两颗泪水落在杨上,心里酸楚阵阵翻绞着。
  他是为了她而一路撑持下来的,而她为他做了什么?
  她因为笃定他不会离开自己身边,便费了更多心思来为天下人东奔西忙。明明他求的也不多,不过就是想着她多陪他一些罢了。
  “云罗姐姐,我说错话了吗?”诸葛小雨睁着眼,心虚地问道。
  “你没说错话,是我想起我错待了他,一时心里难受……”
  “等无艳醒来,你再多陪暗他,不就成了吗?他那么在意你,你一笑,他就飞上天了。”诸葛小雨一本正经地说道后,抬头对着楚狂人又是一阵笑。“就像狂人大哥一笑,我一颗心就快跳出胸口了一样。”
  楚狂人瞪着他的小娘子,黧黑脸庞顿时染一层麦红,难得地手足无措了起来。
  段云罗拭去泪水,笑着将目光从他们俩移至无艳脸上,柔声地说道:“无艳,你听到小雨的话了吗?你若是当真在意我,便得快点好起来才是。”
  “司徒无艳——这片江山是因为你想扛下来,我才选择了避战,成全了你这番心意。”楚狂人大吼一声,也跟着粗声帮腔起来。“你别以为躺在那装死,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国事全扔给女帝一肩扛起!”
  “他的手指头动了!”诸葛小雨大呼出声,急忙扯住楚狂人袖子。“快点!你快点再多骂个几句!”
  楚狂人一时愣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徒无艳,你无情无义,丢下云罗姐姐一个人孤苦伶仃。你没心少肺!你坏心眼!你!”诸葛小雨绞尽脑汁,拚了命地骂人。
  这回,司徒无艳眉头皱了下。
  段云罗执起无艳手腕,一探脉象!无艳已有清醒之脉啊!
  她大喜之余,急忙拿起手中玉铃,急促地唤道:“来人!快送来醒窍汤,再煮来一碗百草粥。”
  段云罗声未落地,手便疾风般地拿起身边玉盒花蜜,以玉匙送入司徒无艳唇里。
  但见司徒无艳眨了眼睫,微张了唇,含住了那支玉匙。
  “醒了!醒了!”诸葛小雨手舞足蹈扯着楚狂人的手,激动地像是无艳死而复生一样。
  段云罗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徒无艳,见他长睫轻轻扬动了几回之后,终于睁开了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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