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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月魂-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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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别人也不会让她随心所欲。
  “相信我。”他环抱她的肩,“我去去就回来,等我。”
  她微笑着无言地点点头,双臂垂落在风里。
  关于破坏和逼迫的把戏,她远比他知道得更多更清楚。
  他再次确定般地凝望住她,紧紧怀抱,才放开手转身而去。
  她的笑容顿时滞在唇边,她真的好留恋他的怀抱他的承诺,真的很留恋……但是,奢望依旧是奢望,遥不可及。
  他是江南的顶梁柱,而她是江南的罪人。她不是不诸世事的小女孩——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宽人心有多大力量,她同在国事的漩涡里太久,因为太久,所以知道得更深刻。
  她独在庭院里徘徊,最后走回屋去,转身正将门关合,眼角一瞥发现五个身着一模一样的玄色衣服的侍女,皆佩刀悬剑,一列排开在屋内。
  她关门的动作未停,淡淡地说道:“是洪烈夫人派你们来的吧。”
  五个侍女动作一致,拱手,“奉夫人之命,为我家侯爷讨回血债!”
  “哈哈!”她突然发笑。
  五个侍女刚刚要动手,此刻不由面面相觑。
  “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要报仇,跟慕容曜商量好了再来,老实说我很不忍看他们母子反目。”而且又不见得能伤得了她。
  “你就别妄想等着将军来解救你了,夫人早知道他会护短,今日叫他过去就是调虎离山,谁也救不了你了!”一个侍女上前一步,仗剑冷笑。
  她叹息一声:“丧一子又与一子反目,我是真的于心不忍。”是的,的确都是她的罪过。
  “你就先可怜可怜自己死于非命吧!”中间的领头者承认夫人的举动于己无利,但是侯爷的血仇在身,她赞同夫人的决定。
  五柄剑齐如排箭,闪电般刺来,剑气立即分别笼罩了上下左右中五个方位。秦无声冷冷一笑,拔地凌空旋起,优美的身形向后一拧,借着她们收势换势之机,掌击上方,指点左右,钳中剑锋,飞腿拦下,斜斜的几个转圈,于无形间连掌攻出,把五个侍女齐齐地震飞了出去。
  她从容优雅地落下站定,看着跌成一团的她们,微微笑道:“力道软弱,抓穴不准,应变缓慢,出剑厉而无巧。对付一般的武士绰绰有余,要对付精锐的杀手,那可就差得远了。”
  五个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拉出剑势。
  “还要来吗?你们自己有没有觉得双方实力相差悬殊?”
  侍女们缓缓互相看了看,拉出剑招的胳臂垂了下来。
  “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别小看我秦无声,随便弄个阿猫阿狗端着剑就来了。如果想取我的性命,至少要把江南第一高手请过来。否则,下次我不见得肯手下留情!”
  五个人赧颜地互相看看,她的确是对她们很留情了。
  “还不快走?”
  她最讨厌别人逼迫她,她不会遂了她的意的。
  侍女们低着头拉开门走出去,忽而领头的那个女子回过身来,“如月小姐,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依小姐的身手,在外面足以保自己平安无虞,何必要在这将军府的是非窝里打混呢?将军府、靖侯府乃至整个朝廷无人不欲诛你而后快,你为什么要在这危险的地方日日悬心呢?不管怎么样,将军同侯爷是手足兄弟,他一时迷恋你,可以不计较你杀侯爷的罪过,但是,将军身负江南重职,此仇若不报,将为江南所不容啊,将军身上多大压力,小姐可曾为他想过?而且日久情淡,将军能护你多久呢?一朝恩情失去,小姐将如何在世间立足?”
  她听着,平静的脸上不起任何波动,末了,唇角出现了一丝古怪的笑容,“谢谢。”
  领头的侍女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她怅怅回屋,差点跌坐门后。
  她说的话,她不是不知道,她不是不清楚,他说会为了她抛弃一切,他真的能抛弃吗?他可以抛弃吗?一个男人在乱世中所承担的责任,是无法取代无法弃之不顾的啊。不如了断了……在他未为她付出太多的时候,回到各自的轨道,好好地过各自应该的生活。她愿在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落里,从此只把他保留心中。
  这样,不曾拥有就不会有失去了……她真的好怕有一天失去他的心!
  慕容曜烦躁地从洪烈夫人那里出来。
  刚刚洪烈夫人一声声尖利的充满怒火的斥责还在他耳边闹哄哄,他不知道要怎样说服她理解他的感受,也不冀望能说服她,他采取了置之不理,而她对他的态度更为恼怒。
  “听说你把杀害了你兄长的女人救活了?还扬言她是你的妻子?你是谁?故江南靖侯之弟!总领江南军事的兵马大将军!你哥哥的仇靠谁来报?靠你!你竟然……我那枉死的霸儿……他死不瞑目啊!你……你要以何来平服众心?你又有何面目对朝廷的上下群臣?你看看你,跟那个女人鬼混是你该做的事吗?你跟哪个女人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她?她是你的仇人!杀兄仇人!你的理智哪儿去了?你的头脑哪儿去了?你亲仇不分啊?”
  他任由她叫喊责骂,最后一拂袖转身欲走,她才匆忙拖住他,改变脸色说些劝解的话。不对——她为什么神色紧张地突然转变由斥骂变诱劝?母亲这样做,很是反常!
  他低头思忖着,回到自己的居处,一推门,竟然室内空空。
  如月……不是让她等他回来的吗?她又能去哪儿?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突然看到室内翻倒的椅子……跌乱的书简……这是怎么回事?是谁竟然如此大胆?!
  他盛怒地出去,叫来看守的人,回答说洪烈夫人的“五侍剑”来过了,他脸色发青,却又平缓,又想到“五侍剑”根本不可能是秦无声的对手。
  但是秦无声……她去了哪里?
  他再次返回屋中,里里外外寻找她的身影;忽而在飘扬的白纱帘上,发现血色的三个字——
  宁别离。
  青石板上落着清雨,淅淅沥沥。
  一把油纸伞,一身素色无纹饰的布衣衫裙,踽踽路独行在高低错落的青石板路上,江南最美的绵绵细雨,温柔地洒落身边。
  这是最具有江南特色的青石板小巷,黑白分明的墙垣,朴素却极有姿色的瓦,都在寂寂回响的轻微脚步声中安静地矗立。
  秦无声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
  一个人撑着伞到学塾里去,送去一份份抄好的教材,细雨中看着那些青涩的少年脸庞,都泛着建功立业、渴望奋斗的远大志向。
  这样看来她实在是不长进的人呢,她慢慢笑起来。
  也许慕容曜、最近一举成名的君逸都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吧。少年们经常在口中兴致勃勃地谈论到他们的名字,偶尔她从他们身边经过,听到一二,只是笑,笑。他们不会想到这个日日为他们抄来教材的蒙着面纱的女子,就是他们口中英雄的爱人。
  他们有时会指点她纤纤的背影,放肆地猜想她的面容。
  她在巷尾的一户人家那儿买下了一间小院作为栖身之所,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一些做琴的工具,还有一张琴。
  有时她会在风雨交加的夜里含着泪弹唱起歌来——
  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
  离乱得遇君,感君萍水思。
  也会唱——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旧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琴歌之间,一句一泣,只为着那难忍的相思,她永远离开了的爱人。她总能在这默默的角落里听到他的消息……一句一个相思,一个相思一个圆圈,长时间的思念里,圆圈大大小小,画满了她白色的纱窗。
  透过纱窗向无垠的夜幕里看去,月如无恨月长圆。
  第九章 命中郎君
  “秦姑娘,饭菜搁在门外了,昨日订的纸张,要到货郎李那儿取来。”
  林婆蹒跚地走过竹篱木栅,将竹篮放在单薄土屋的门外。
  “知道了。”
  “我们那儿新煮了芋头,姑娘要不要去拿几个?”
  “谢谢,不用了。”
  薄木板的门紧闭,林婆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于是转身走回庭院去,她这神秘冷淡的独身房客,是自己投上门来赁屋的,终日里一顶帷笠遮面,偶尔见她取下——令人惊艳,竟是天姿国色的人物。林婆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女子,本不该属于这肮脏贫穷的简陋街巷——因见得世事也多了,暗忖她可能是有一番委屈际遇的——她的神态总那么冷淡,从来不与主人多话,只要求主人家每日提供一些饭食,然后支付银钱。
  她以抄书和做琴谋生,通过主人家买来材料,然后换来衣食。林婆觉得她的生活过于低调,低调得完全不符合她这样一个有着倾城容貌的女子,她是在不平凡中求得平凡。她无从知道她的底细故事,心里总有些惴惴,福祸难定的样子。
  “娘。”
  林婆见是儿子林生放学回来,“今日怎么放得这么早?”
  林生是林婆的独子,在学塾,边学边做些学里的杂活抵学费。
  “都说学里有消息,都说今年会向官家荐人,大伙都忙着回家准备。”
  “做什么整日不得安生?”林婆唠唠叨叨地说,“官家大人们的事情,你们这些老百姓小毛头能知道什么。”
  “娘,你怎么这样说,一代新人换旧人,谁也不是天生的王侯。”林生从锅里掏了芋头来一边啃一边环顾,“娘,后院的秦姑娘,可爱吃这个?我送点去。”
  “人家不爱这个,你叨念个啥?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
  林生没有再说话,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对后院的房客是惊为天人,难免自惭形秽,却又牵挂着只想能与她说上一句话,然而她似无心,人如冰封,并不能看到这身边的卑微倾慕。
  他见过她的容貌,不知不觉,已在心里细细地描摹,对经史并不精通的他,却有一手难得的丹青,平素常绘了花鸟山水在门外设了画摊,也颇受欢迎。他早想能有一纸精致色彩,留住她笑貌,因此在陋室窝了很久,才大略绘成七八分灵韵。只放在身边看看,舍不得在画摊上亮出来。
  “娘,你说秦姑娘是啥人?”
  “我哪知道。”
  “她怎么会独个儿住在咱家来呢?”
  “自个没有家呗!”
  “没有家……”林生觉得手里的芋头突然变得香甜,“她怎么没有家呢?即便没有父母,也该寻个夫君吧”。
  “女人,太漂亮了难免轻浮,迟早给男人抛弃了,也没什么奇怪。”
  “娘,秦姑娘不是那种人。她为人深沉得很。”
  “我说一说,又不是没这个可能。再说,要不是给男人抛弃,怎么会独个住在外头?”
  “她或许是还没夫家呢……”
  “怀了身孕的女人,若没夫家,必是有私情了。”
  “啊?”
  “她这样的女人啊,或许是给大老婆赶出家门的,或许是给花花少爷抛弃的,不外乎这样。”
  林生不吭声了,低着头,芋头停在手里。
  “儿,她跟咱们不是一路,你可就别想了。”
  “娘,哪有的事?”林生蹑脚准备走出去。
  软布帘子一动,一身素白的影子出现在门边,“林婆。”
  林生迅速红了脸弹起来,口舌纠结地说:“啊……秦姑娘……”
  “这架琴,你帮我拿了出去卖,底价老样子,高出来你且收着。”秦无声怀抱素琴一架,淡淡地说道。
  “林生……”
  林生看着她静静地抱着琴挑帘站在那里,强烈的画面美感使他凝呆住,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惊,“啊?”
  “林生,学里的书,你且帮我拿去吧,我有些不舒服。林婆,有没有醒神的药,给我找一副,我昏沉得很。”
  “秦姑娘,去找个大夫看一看吧,你这样是喜象啊。”
  秦无声有一时愣怔,“哦……是这样吗?”
  “要不我让林生陪你去?”
  “不,不用了。林生要出画摊的。”秦无声眉宇间有轻微出神,拒绝了林婆的好意,走回居处去。一时间,突然觉得无措,以后的日子,也许这样顺理成章地活下去……她会有了一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她不能给他太多,他会是平凡和清贫的,没有完整的亲情,没有宗祖背景,没有正常的身世。这个孩子……她虽然有一点欣喜,却有难克制的酸涩,她不知道该怎样抚养这个孩子,让他平凡还是给他才能?或许本来她应该承担的,她逃避了,留下生活的尴尬和艰苦,要后人来担负。
  还有再次失去她的慕容曜,她给他留下了什么样的生活?他此后会怎么样?她是不信任他的爱然后变得这样怯懦和自私?从亲密到仇恨,从仇恨到原谅,一次次,他爱得如此艰难……她难道应该这样走掉吗?
  独坐了许久。
  她该去郎中那里,或者去货郎李那里取纸张……还有……林婆的药怎么还没送过来?
  她走出门去,林婆林生都不在,推门向街道上看去,街道很闹,很喧嚷,人群聚集了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生被打了……”
  “林生被人打了……”
  “真霸道……又是他们。”
  她听见聚在人堆外面的议论。
  人群中闪出一条缝隙,她看见林婆拖着林生躲躲闪闪向后退,林生捂着头,手里紧紧抓着一张皱了的画卷。人群在他们后面聚合,暂时挡住了几个叫骂的汉子。
  “秦姑娘快走……”林生急促地说着,“快进屋去呀。”
  “林生,怎么回事?”
  “他们是这里的地头蛇,咱们惹不起,惹不起,快进去。”林婆推着她。
  “小子!告诉你,今天那幅画我要定了,画留下没事,不然我拆了你房子是轻的!”一个穿着恶俗锦缎的胖子挤出来叫道,“给我拦住他!”
  几个人又把他们围了起来。
  “你就给他们吧,咱再画一幅,啊!”林婆哭道。
  “等等!”锦缎胖子突然大叫。
  “爷,要怎么办?”
  “我还以为只是画呢!啧啧!”锦缎胖子的脸突然现出惊异,“原来这鬼小子家里真有这样的人!”
  他走近秦无声,大叫:“是她!就是她。”
  秦无声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他逾分地几乎贴到她身上去,“这位姑娘,去我家做个客怎么样?我们家用的是金碗拿的是银盘,女人们头上戴的是玉钏珍珠,穿的是绫罗绸缎,你只要去,我就让你换下这破布衣服!”
  秦无声轻嘲一声,转身,只见几个汉子挡在面前。
  “小姑娘,我们爷请你,别不识抬举。”
  她本实在懒得理会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她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在卑微世界的无耻蛮横,但是可恨他们不该欺侮到她身上来。
  她扶了林婆,只管要送入院子去。
  “听着,画和人我都要了,带走。”锦缎胖子挥挥手哼了一声。
  秦无声衣袖一拂,画摊猛然立起翻出,重重地击打在冲进来的喽罗身上,将另几个压在下面。还有几个一怔,似是愣住。
  但仅仅这一个动作,她的腹部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眼见几个人又朝她扑过来,并且抓住她的手臂,她忍痛发力一挥,将他摔出去,却又被另一个人抓住肩膀,一招未老,腰部被人狠狠一撞。
  “啊——”秦无声想不到她居然会在麻烦的时候突然不济,腹部的剧痛让她突然支不住一下子扑跪在地上……头发散乱着盖到脸上,遮住了她痛苦的脸色。
  小腹无比地痛起来,剧烈地牵扯着,有昏眩的感觉,一股苦味涌上喉咙,她差点背气。
  真是龙入浅水,虎落平阳啊——
  她跪伏在地,咬住嘴唇让自己不发出痛呼,听到来搀扶她的林生、林婆被踢打在地上,但她却无计可施。然后听到拳打和人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卑劣无耻。”她听到有人痛骂一声。
  是如遭霹雳般的熟悉!
  “将军,这些闹事的人要怎么处置?”
  “找这里的主簿过来。”
  全身一抖!她怎么,怎么竟然这样再次听见那最不可能出现的人的声音!天意,是天意?他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轻易地走到她的身边来,把她的一切全部瓦解!
  林婆过来把她扶起来了,她执意不肯抬头。她听到林生正伏跪在他的脚下,颤抖地说着:“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你回去吧,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可以直接去找我,不信治不得这些人。”慕容曜被众人阻挡了视线,随即拂一拂袖,准备走掉了。
  他……他就这样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他并没有看见她……她发不出声音来,她想喊他,又不敢……又不愿……她如今是这样狼狈和卑微。
  她扶住门框,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去……
  “将军,从犯人那里收缴回一幅画。”
  他转身停顿,走回来,她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对林生说:“这幅画是你的吗?”
  “是的,将军。”
  “哦。”慕容曜随意地抖一抖灰尘,画卷舒展开来,握住边梁卷起来……动作戛然停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画中的人物,这个抱琴的美貌女子,活生生似他的如月……一个从他生命里不止一次逃脱的女子,她的抽离使他的生活变得空洞索然。
  “这幅画……是你画的?”他的声音变得激动。
  “……是的。”林生说。
  “你……是在哪里见到这个女子的?”他急促地问。
  林生疑惑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向他身后扶持林婆的女子。
  他敏锐地看到了,猛然回头。
  竟然是这样相见了,终于相见。
  秦无声的眼睛里落下了清雨,这怎么能,怎么能不说他是她命中的郎君!原不该、不会错过!
  他分开人群,向她走去。
  茫茫人群中,有些人一旦相遇,注定再也不能将彼此从生命里抹去。不管要经历多少劫难,终究会……再次拥抱!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样子,颤抖的手臂无法控制……
  我一定要紧紧抱住你,再也不要失去你。
  他吻住她的唇瓣,“这个世界从此只有我和你,一切的纠纷,你都不要再看见!”
  天空中吹落了花雨,槐花飘落,淡粉白的花瓣,遥遥地,身边逐渐空白。
  是的,只有我和你。
  洪烈夫人,慕容曜,秦无声,三人对坐。
  “我知道是你害死我的儿子,而且你是来自江北的奸细,我还听说你来到江南已经给我们的政事造成棘手的问题,我不是诬陷你吧?你可以不承认这些事,但我这里会有足够的证据……我看你还如何欺骗遮掩!”
  秦无声的手放在慕容曜的手心里,她淡淡地道:“不用了,那一切我都承认,慕容霸的死,的确与我有很大关系,后来关于威侯世子偷入临江大营破坏同盟计划逃遁,我也有份,我的身份是秦无声,日极宫从二品兰台廷尉,威侯世子的授业师父。”
  洪烈夫人看着她,“你于江南的罪过,我实在无法对你宽容。”又看着慕容曜,“你认为呢?”
  慕容曜看着窗外,闭上眼睛,淡漠地说道:“我已经以湛卢惩罚了她。”
  “可是你后来为什么又救活她?”
  “母亲,我无法不救她。”慕容曜的身体陷在虎皮椅里,口气有说不出的疲倦,他的双眼移向秦无声的面容时,竟全是无法斩断的爱意。
  洪烈夫人转过身去,“曜儿,你让我很为难。”
  慕容曜叹了口气,“母亲,你也让我很为难。”
  “没想到你真的可以忽视你大哥的仇恨。”洪烈夫人眼睛红红的。
  “我并没有忽视大哥的仇恨,我已经惩罚过她了,她已经死了一次,我救她是救我自己,因为如果她死了,我也会死。”慕容曜低沉的嗓音说到最后,凝视着秦无声的眼睛。
  秦无声哽咽到差点无法出声:“昱明……其实……真真正正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要如何赎罪。如果可以赎掉我的罪过,我会拼掉我的命。”
  他捧起她的脸,“别傻,你不需要赎罪,在我的眼里,你没有罪过,拼掉你的命又有什么用呢?”
  洪烈夫人忽而转身向秦无声,“你说的话可当真?”
  “当真,如果可以赎掉我的罪,我可以拼掉我的命。”
  洪烈夫人大笑,“好,既然你这样说,我就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耀儿,你看着,这是我和她两相情愿的方式,你不可以阻拦。”
  “如果你采用极端的方式,我不能答应。”
  “是她要赎罪,我肯给她这个机会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如果你不想做的话当然可以不要做,至于我采用什么方式不是重点,我只看天意!”
  慕容曜冷冷一笑,“她不想做的话当然可以不要做,如月是我的妻子,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她!”
  洪烈夫人闻言气结,“你……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可以娶她?你要把南宫辉夜置于何地?”
  “我会让辉夜走。”
  “你……”洪烈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忽而转向秦无声,“称不是要赎罪吗?要的话跟我来!”
  “如月,不要去。”慕容曜淡淡地命令道。
  她轻推他的手,摇头,“昱明,有的时候,爱情总要有人拼命地争取才能得到不是吗?”
  他扣住她的手臂,“秦如月你又给我固执——”
  “秦如月,我声明这是我给你的唯一机会,你不要以为依靠慕容曜就能违抗得了他的母亲。不然,我明日就登廷上朝,将你的罪行公诸天下,让朝中处你于极刑。慕容曜他也救不了你!他也会因为沉湎女色有负国仇而被江南人唾弃,孰轻孰重,你自己权衡吧。”
  “母亲,你是在逼我……”慕容曜的声音结了一层霜。
  “曜儿,别忘了——她杀了你哥哥!”
  “可是我也杀死了她妹妹。”
  “她的妹妹不过是个妓女,怎么能和你哥哥相提并论!”
  “人,无论是谁都一样,都是一条生命。”
  “你已经无可救药,我宁可不要你这样的儿子!”洪烈夫人异常愤怒。
  “母亲,这话是你说的!”他搅起心爱女人的腰,转身欲走回后室,不打算理她。
  “行了,我去。”秦无声挣脱他的手,“你不要让我活在他们口中的罪名里做你的妻子,那些事的确是我做的,我有责任为它付出代价。”
  “你迟早会被你的固执害死!如月,我不许……”
  慕容曜突然停顿,膛大了眼睛,全身僵在空气里。
  “穴道一会儿就解开,我去了。”她轻轻地在他唇上一吻,“昱明,就让我去吧,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地回来。”
  他的眼睛里急出火来。
  洪烈夫人站在庭院当中,眉目中蕴藏着浓浓的快意。
  “既然是你自己要来的,也莫说我欺负你。”洪烈夫人品了一口茶,看着秦无声,“我这里有个很公平的法子,你要不要试?”
  “我既然来了,自然会按你说的做。”
  “你倒是个光明正大的真君子,可惜错生了个女儿身。”她冷嘲她。
  “过奖,我从不是什么君子,我害死你儿子用的是卑劣的手法。”
  “那么你就赎罪吧!”洪烈夫人重重地一搁茶碗,茶水散溅出来,“你看见前面那间屋子了吗?左右两扇门,你随便挑一边走进去,如果老天让我放过你,你自然没事,不然……”她冷笑,“别怪我取你性命。”
  “左右两扇门,我随便走一边,不错,很合理。”她笑道,刀山火海吗?她什么时候怕过?
  她向前走去。暗地里,手抚上腰间,软银刺很好地缠在那里。她是秦无声,百战不死的秦无声,她这辈子必须面对的劫难,她不会再逃避。
  她不知道那屋子里面是什么。
  不管前路是什么,她都要闯。
  她站在左边,于是她直线向左门走过去。
  她推开门。
  昱明,上天会允诺我们在一起的,上天已经让你对我的爱战胜了恨,不是吗?
  一片黑暗里,她迈出第一步。
  她直线坠下去!
  她一惊之下,迅速做出判断。原来这个屋子的左边是非常深的一口宽井大坑,依稀的光线里,只见下方略略有银光闪过,一闪,又一闪,晃晃的。
  她左足点井壁,翻,再翻,再点,跃上沿壁,却呼啦一下滑下去,原来沿壁根本无立足之地,急风中解下白色腰带,翻起时腾空掷上屋梁,硬生生吊在半空。
  她低头向下看去,那应该是一个刀剑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下面应该全是倒插的刀剑。常听说某些人家的私刑里有这些设置,原来靖侯府也有。
  她苦笑,悬在这里,还真是无计可施,大梁距门窗很远,荡不出去,万一一个不支掉下去,应该就是血溅当场。她不是不在意生命,但是命运却总是时不时把她逼在绝路上,生死悬于一线。
  不过她是江北智囊团里的秦无声,是远可以运筹帷幄,近可以明哲保身的秦无声,想害她?没那么容易。
  她慢慢攀卷住白绫腰带,蜷缩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向上翻,虽然吃力,但无疑是能求生的路,如果能攀到大梁上,她就可以把屋顶拆穿破顶而出,那样只要出得这屋,即便百箭齐发又奈她何?
  这时却听见外面乱糟糟,夹杂着很大的声音,一个声音……很熟悉啊……是慕容曜!
  “将军,你不能进去——”是下人们的尖叫。
  “曜儿……不能进去!”
  “将军——”
  她的心陡地一揪,只听门“砰——”地被重重地撞开了,一个人影旋进来,毫无疑问——然后“哗”地向下坠去!
  “昱明!”她尖叫一声,攀住的白绫呼呼啦啦放开,她如疾鹰般掠下去,见半空中慕容曜亦足点井壁向上翻起,她把白绫掷出去,“刷”地缠住他的腰。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这种把戏!”慕容曜咒骂道。
  两个人身上缠着白绫相拥着在半空悬荡着,慕容曜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你又想害死我?竟然点我的穴道,顽固的女人,叫你不要来你偏来,你不害死自己誓不甘休啊?”
  她贴在他的胸前,“唔,你的心脏跳得好厉害啊。”
  他咬住她的唇,“还说,我的心脏都快被你吓出来了,以后没事不要跑到这里来玩荡秋千,很吓人的知不知道?”
  “明明是你闯进来我才……”过一会儿她就能逃出去了,他真坏事。
  “不许,以后要死我跟你一起死。”
  慕容曜的话刚刚落音,只听白绫“哧啦”一声——
  秦无声恐怖地抬头看看大梁,“你好重啊。”
  一下子垂了两个人,白绫哪里承受得了?
  慕容曜瞪大眼睛向上看,“老天,不要开玩笑吧?”
  秦无声白着脸看他,“完了,这回真是要死一起死了。”
  慕容曜腾出手来抱着她的腰,“死到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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