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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犯将军-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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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说了什么,李淮安已经没有在听,她背对著伏钢,一直到军伍又往前进,人群跟著移动,所有嘈杂都走远,身旁的丹芹、绮竹及凡蓉谁也不敢开口唤她,方才那一幕,她们也瞧得够清楚了。
从来不给公主好脸色的伏钢,竟对个姑娘万般呵护,她们看在眼底都觉得很难受,更何况是公主……
“陪我走一趟宰相府吧。”
李淮安再转身,脸上又是一派平静,只除了无法掩藏的淡红眼眶。
是该去告诉穆无疾,她的决定。
“伏钢,在找谁?”
穆无疾不是没有察觉伏钢在酒宴上不时东张西望,故意这么问。
“她怎么没出来一块吃?”所有皇子皇女及皇亲国戚全都出来吃庆功酒,独独不见李淮安。
“十八公主吗?我还以为你忘了这号人物了。”
“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干嘛说得好像他很狼心狗肺似的。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冷肌寒风透;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这些话你恐怕是没读到,不过倒是做得挺顺手的。”穆无疾是酒席上唯一一个饮茶不饮酒的人,毕竟他的身子骨仍不好,爱妻严禁他碰酒。
“虽然没读到,但一听就不是好话。”尤其是穆无疾那一脸责备,他伏钢驽归驽,也不是真的蠢到极点。
“需要我替你解释这些句子的意思吗?它是在说负心汉有了新欢就一心只关怀新欢笑起来多美多可爱多惹人怜,任凭旧爱愁眉深锁日渐消瘦都无心去理睬。”
“那你刚还说什么我做得挺顺手?我哪时这样了?”
“新欢不正是妤兰,旧爱不就是十八公主吗?”
“妤兰?!我跟妤兰有什么干系?!”
“是没什么干系,只是在大街上搂搂抱抱,让全城的人都瞧见了你伏大将军是如何如何地疼惜她,又是如何如何地关心她。我想想你是怎么说的……你怎么跑来了?你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吗?!要等我回将军府也能等到,你养病不养病,跟著人来挤,也不怕又摔倒?你这阵子有没有乖乖吃饭喝药?等会顺便带妤兰去买几块芝麻大饼,她不是很爱吃吗?一个姑娘家能吃掉三块就算很爱吃了……好个甜蜜景象。”穆无疾酸不溜丢地损伏钢。
“你、你那时在场呀?”
“我不在场,但有人在。”
“谁?”
“十八公主。”
伏钢先是惊讶,但想想又不对。“少诓我。她怎可能跑去那种地方?她如果出城,也一定是八人大轿扛著,我不可能没看到她——”
“随你爱怎么说都罢,反正她瞧见也好,没瞧见也好,城里传得也够精采了,不用双眼看,光用耳朵听也差不多了。”
“我跟妤兰真的没什么——”
“你跟我解释有什么用呢?”该让伏钢努力解释的对象又不是他。
伏钢执杯的手握了握,想起李淮安知道了妤兰这号人物的存在,万一误会了怎么办——
“我……我去看看她。”
伏钢离开热闹酒宴,直直往她的寝居去——他自然不可能太懂礼数地等人通报一声,人就大刺刺闯了进去。
李淮安托著腮,自己与自己下著棋,低饮著长睫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情绪。屋里很静,只有棋子轻轻搁在棋盘上的喀喀声,一直到烛光被伏钢给挡去大半,她才缓缓抬头,无言凝望他,脸上没有惊喜。
“怎么过来了?酒宴结束了吗?”她换了黑子,放进盘里,又取来白子,沉思著下一步如何走,但在那之前,她唤来丹芹,要丹芹替伏钢奉杯热茶来。“抱歉,我没料到你会过来,所以没准备什么好茶,你再稍待片刻。”
“你……你额上的伤好一些了没?”
“你是不是问得太晚了些?那是两年前的旧伤,若到今日还没痊愈就太糟糕了。”
“有留下疤痕吗?”此时她额际有长发掩著,瞧不出端倪,他想伸手去拨开看,又不能动手。
“不碍事的。头发能盖掉,没人会瞧见。”
“那么就是有留疤了……我那时不是故意的,抱、抱歉。”晚来的歉意。
“嗯,我接受你的歉意。”
丹芹此时也送来热茶,福身将茶搁在桌上,瞪了伏钢一眼才退下。
“喝杯茶解解酒吧,我闻到酒味了。”
“只灌一两杯而已。”伏钢将茶喝光,冲淡嘴里的酒臭。
“打了胜仗,难免的。”她说话时都没抬头,迳自下棋,口气好淡,虽然句句有应有答,距离却好远。
“我听穆无疾说……你今天有到街上去看我们回来。”
她顿了顿。“嗯。”
“我怎么没瞧见你?”
因为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又岂会看见我?
“大概是人多吧。我只待了一会儿,没久留。”
“你有瞧见我吗?为什么不叫住我?”要是她出声唤他,他就不会没发现她。
李淮安静了下来,执棋的手在颤抖,她将它藏在袖里,紧紧抡握起来。
“我是个公主,你要我在大街上喊出你的名字,然后呢?飞奔过去?跟你说欢迎归来?”
还是飞奔过去,又让他惊吓得一把推开她?他那时的怀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那里占了个清秀姑娘,一个展开手臂抱住他时,不会被他挣开的漂亮姑娘……
“你看见我跟妤兰……”
“伏钢,有时我真的觉得你是铁石心肠。”她抿著唇,慢慢吐纳才能压下鼻酸。“你看不出来我已经很难受了吗?你看不出来我在嫉妒吗?你看不出来我……已经好累了吗?你非得见到我放声大哭,才会知道我疼吗?妤兰妤兰妤兰……你在我面前唤著另一个姑娘的名儿,你当真以为我无动于衷吗?我一点也不想听见你和那位姑娘任何事情,如果你还有一丝怜悯,求你就这么掉头走吧!你知道我可以熬得过去,我不会寻死觅活,只要不再见你,我会越过越好。”
“你误会了!我和妤——我和她没有其他干系,只是她生病了又死了亲人,孤苦无依又死缠著我,我才会想说把她带回来照顾——”
“你待她那般的好,却告诉我她跟你没有干系……我又不会去破坏你们,你何必骗我呢?”
“是因为她和我同样遭受过——”伏钢噤了声,字句全梗在喉头,在他看见李淮安扬睫觑他时,眼眶滚落的眼泪。
他从来没看过她哭泣,从来没有。不管他给过她多少坏脸色,也不管那时她撞伤额角很痛,她都没哭,现在却——
“求你,别再说了。”她低低央求。
“你让我解释——你,不要哭了……”之前妤兰老是在他耳边哇哇大哭,他只觉得麻烦,却没有这种撕心裂肺的纠结。“不要再哭了!不然我发誓给你听,我如果和她有任何不清不白的干系,我当下就被雷给劈死!”他不想让她误会!谁误会谁调侃他都不在乎,就是她不能!
水湿的眸子幽幽与他互视,她安静不开口,他难以平复激动。
“你还是不相信我?”没听见李淮安做出任何回应,伏钢心里焦急难当。
“伏钢,你要不要先回去了?你说的我有听进去,你不用再多解释什么,也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发毒誓,我想安静一会儿,你过几天……再来吧,好吗?”她抹干眼泪,对他挤出浅笑,却开口驱赶他。
“你如果相信我的话,为什么要我过几天再来?我说的全是实话!不然我叫妤——她来跟你解释……呃……”找妤兰来解释?弄个不好只会越解释越糟。万一妤兰抱住他死不放,他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未了,伏钢也只能做罢。“算了,我过几天一定会再过来!”
“好。”
“你不准胡思乱想!也不准再哭!我真的真的真的和她没有干系!”一连三个真的,强调再强调,连走掉后还不放心回来看了两三次,确定她没再悲切啜泣才真的走远了。
“信他了?”穆无疾从一旁走出来,身后跟著担心的小宫女们。
“我觉得自己好糟糕,明明说好要吓吓他的,看他那个模样,又狠不下心来……”李淮安叹口气。方才她的确说了不少心底话,连落下的眼泪都是真的,但看见伏钢那么慌乱想为她释疑,又因她的哭泣揪皱著浓眉,她连最后一丝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伏钢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他心思不够深沉,也因此拥有更可贵的真诚。
“那么,『那件事』是做或不做?”穆无疾怕她一心软,又舍不得拿伏钢来玩。
“做。因为不做的话,我和伏钢仍是维持这样的暧昧关系。我想得到他,不要再任他若即若离。这一次,我希望能真真切切地拥有他,不择手段……”
“伏钢是该吃些苦了。我支持你。”
“支持还不够,你得帮我。”
这两年来,穆无疾和李淮安培养出另类的好友谊,他发觉李淮安是聪明的,有好些条退敌计策还是他一边与她对弈时,她突发奇想得来的。可惜她是个女子,否则她也有成为谋士的好天赋。他曾笑著夸她有副好头脑,她听毕却只是轻扬嘴角,说她没有任何野望,她只奢望能将幸福握在手中,平平淡淡过知足的一生。
“之前不是才说你想自己来?”
“面对伏钢,我可以自己来,但面对东邻国,没有您这位穆宰相,淮安毫无用武之地。”李淮安非常适时地赞誉穆无疾。
“说得也是。没有我,这戏怎么继续演下去呢。”穆无疾绝不是在自夸,而是陈述事实。
伏钢,你开始准备好暴跳如雷吧。
第八章
朝廷上,一片死寂。
龙座上的小皇帝注意阶下百官的精神不如注意手上玩具来得多,伫立在小皇帝身旁的自然是真正掌权者穆无疾,就在不久前的刚才,他宣布完某事,百官不知是哑口无言或是不敢提出异议,众人静默不发一语,独独伏钢在消化完穆无疾的话之后,从百官中跳了出来吼——
“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又没有战败,凭什么要我们再送一个皇女去和亲?!”又不是打输了任由对方割地抢人也不能吭声,他们明明就逼退了敌军,没叫敌军送几个蕃公主来就够宽容了,现在竟还要送人出去?!
“这与战胜战败无关。和亲是两国互好的方式,若结为秦晋,对我们及东邻国皆是有利而无害。况且东邻国君王并没有单方面想占我们便宜,我们送一个公主,他们回一个公主,双方亲上加亲,所以东邻国君王的这项要求,我同意。”穆无疾不让伏钢多言,从太监手上接过皇亲家谱,翻过数页,“东邻国公主芳龄十六,依年龄看来,正值十八的二十一皇子最为合适,相信让她成为二十一王妃也不辱没了她。至于我们这方嘛……十七、十八、十九这三位皇女都恰好是十八岁,要挑谁好呢?”
穆无疾故作沉吟。
“不如用抽签的吧,一来公平,二来省事,三来抽著了谁,谁也不得有异。你去取木牌来,备笔墨。”他吩咐一旁太监。
不一会儿,穆无疾要的东西已备妥,他快速润笔,取来第一个木牌,飞快书写。
“十七皇女李国安……”换第二个木牌,“十八皇女李淮安……”最后一个木牌,“十九皇女李信安……”
没人看见穆无疾写了什么,但他每写一个木牌就念出名字,所以众人也不疑有他。
搁下笔,三个木牌置入木箱内。
“就请圣上来抽吧。”
太监将木箱捧至李鸣凤面前,李鸣凤探手进去搅和,玩够之后终于缓缓拎了一块木牌出来,太监恭敬接过。
“大声念出来,让诸位都听见。”穆无疾带著笑,彷佛胸有成竹。
太监不敢怠慢,尖细且高昂的嗓音随即朗声道——
“十八皇女李淮安!”
伏钢爆出成千上万句的粗话,一直到退朝的现在,他还是锁不住嘴,他用透了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粗鲁字眼辱骂东邻国君王,这个老不死的老不修的老色鬼,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干脆单枪匹马杀进敌阵,将东邻国君王给乱刀砍死,省得他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居然妄想娶李淮安?!
“伏钢,你可不可以不要继续用粗鄙话污染我的耳朵?”
穆无疾是最大受害者,因为他被伏钢一把揪住衣领,对著他轰出一堆粗话,虽然句句都是问候东邻国君王的祖宗八代,吼疼的却是他的耳。
“你还有脸说?!你谁不挑,去挑她干什么?!”伏钢骂得一点也不口渴。
“不是我挑的,是圣上挑的。”
“你就不会跳过她吗?!”
“怎能跳?她前头有个十七公主,后头有个十九公主,若是我在朝上说从十七和十九公主里头挑一个,众人势必觉得诡异,十八公主既没婚配也无对象,为何将她除名在外?你要我拿什么说辞来搪塞?我也很不希望十八公主去和亲呀,东邻国君王是出了名的火爆,更是出了名的不懂怜香惜玉,这一去自然不可能享受荣华富贵,所以我才想赌赌运,毕竟三抽一,要抽到的机运没那么高,谁知道圣手一捉就是捉到她——只能说是命吧。”
只不过,这个“命”里,穆无疾动了手脚……此时当然不能说。
“你——”
伏钢已经够火了,听穆无疾说到东邻国那只畜生不懂怜香惜玉,腹内一把火几乎燎原!
“不过还是有方法挽救的,端看你肯不肯牺牲了。”穆无疾道,给了伏钢一线生机。
“我?还有什么方法是我能做的?是不是要我潜入东邻国将那只畜生给暗杀?我做!”伏钢想也不想地道,而且颇有穆无疾一点头,他就立刻杀去做的高亢气势。
“伏钢,你若娶她,不就轻松了事?”
“呃?!”高亢气势瞬间消灭殆尽,只剩下痴呆鲁男人一只。
“只要对众人说,你与十八公主老早就互有爱意,甚至已私定终身,那么将十八公主留下就不是难事了。”
伏钢的回答却只是尴尬撇开头。
“怎么?很困难?”
“就不能让我去宰人了事吗?”只要把想和亲的那家伙做掉,理所当然不用送人去和亲。他觉得他的提议比穆无疾好。
“伏钢,你到底有没有喜欢十八公主?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正面临这种抉择时,都会毫不考虑选择我的方法。”此时不英雄救美,更待何时?
“这……我也不知道啦!我是不想让她去和亲,但叫我娶她,啧——”
“这声『啧』的意思,就是代表你不愿意?”
“好啦,我坦白说了啦!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那么的……美好,应该要找个像你这种类型的男人才合适,我不行,我不想害了她!”这是伏钢头一回在穆无疾面前坦承心意及心里缠成好几个死结的介意,“她要人小心捧著,像个瓷娃娃一样,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摔破,我却是不懂得温柔的粗鲁人,我吃的是粗食野菜,穿的也不过是能御寒的衣料,我甚至还很讨厌让人伺候东伺候西,她跟著我也要吃苦的——她爱下棋,我不懂;她爱弹琴,我也不懂;她吟诗作对,我更是半句也跟不上。就算……就算真的有喜欢她,我也——”
他与她,自小生长环境不同,她是众星拱月的皇亲,他却是平常铁匠的孩子,她随便一件衣裳就足以买下当初他们一家子口整柜的破衣,她是朵最娇艳的花,绽放于皇家,若将她移植到他这儿,他只会书她凋谢枯萎。
“伏钢,以你现在的身分,要娶个公主也很门当户对了。”堂堂大将军,有多少达官显要想将闺女儿塞给他,他太妄自菲薄了。
“她高高在上,我不敢要她。”怕要了,却伤害了她。
“认为她高高在上的人,是你。在我眼中看来,你才是那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所以没有看见在爱情里已经如此卑微的她。”
穆无疾最后那句话,伏钢有听没有懂,但听得出来穆无疾在骂他。
他是很欠骂没错。
嘴里说著自己配不上李淮安,心里却又极度不愿意让她去和亲,不敢奢想娶她,又不要别的男人拥有她,矛盾得连他都嫌恶起自己。
“和亲,啧……”
真烦人的思绪,他无处发泄满肚子火气,在校场虎虎生风舞完好几百招的刀法,心情还是没能平息下来,脑子里浮现出李淮安的容颜,那样文静、那样沉著,瞅著他瞧时让他又爱又怕,像是足以溺毙他,却又轻易安抚他,她随著年岁增长而越发美丽,唯一不变的是那对水灵灵的黑眸,与他在御书房见到时如出一辙。
见她一面是他当年的心愿,如果再给他一次重选的机会,他同样还是会向先皇及七王爷要求见她。
她是唯一一个每回当他从战场上平安归来时,都能从她眼中看到欣喜的人。她不在乎他战胜或战败,从不以功绩来看待他,不像朝廷上那些家伙的嘴脸,要是他战败,每个只会数落他不尽力,谁在乎过他手臂上的伤伤得多重,又有谁在乎过他与小兵们的死活?
只有她,总是漾著好喜悦的笑容,喃喃说著:“感谢老天,你平安回来了。”
每每她这么说时,他就好想逃开,逃开沉沦在那般温柔嗓音及眸光里的冲动,逃开自己想飞奔到她面前,讨著要她多赏几句安慰的脆弱。
伏钢握了握拳,抛下大刀,渴望现在见她一面。
他此时有一句话在胸膛里翻腾,不吐不快,梗在喉头好痒好难受——
“你不要去和亲,我……我……曲、曲、曲……”
大半夜里被人一脚踹开门板惊醒的感觉绝对称不上好,尤其她衣衫不整又披头散发,而踹开她房门的男人一句话都无法说齐,“曲曲曲”了老半天,那对在蠕动的唇瓣彷佛正准备说出多伟大的字眼,却没有下文。
李淮安从薄帐里探出光裸的藕臂,摸索到几桌上的衣裳,取进薄帐里著衣完毕后才慢慢掀开床帐下床。
“你曲什么?”
“我、我曲你!”呀!终于说出来了!
“你曲我?”这是什么怪句子?
“不要去和亲,我曲你!”
“不要去和亲,你『娶』我?”她替他纠正发音。
他壮士断腕地点头。
“为什么?”
“当然是不要你去和亲!”
“为什么?”
“我说了,不要你去和亲!”她还没睡醒吗?他都吼得很大声了。
“为什么?”她第三次问。
“不、要、你、去、和、亲!”这回他逐字逐字加重道。
“为什么?”像在挑战伏钢的耐心,她第四次开口仍是同一句话。
“你——你干嘛一直问这句?就是因为不要你去和亲,所以我娶你,这几个字很难懂吗?你是不是还在作梦?快点醒过来!”伏钢只差没动手拍她的脸颊,将她拍醒。
“为什么?”仿佛在挑战伏钢脆弱的耐心,她问出第五次。
“你为什么要一直问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不就是这个为什么你再问什么为什么我就——”
“我问为什么是因为你没有说出为什么。”
“你……你在找我麻烦是不是?我已经说几百遍了!”
“你只说了不要我去和亲。但是,为什么呢?”
厚!火大!
“这还需要问吗?你是没去过东邻国才在这边吠吠吠,你知不知道那边有多冷?白天热得让你想脱光全身的衣裳,晚上又冻得连呼吸都会结成冰块!你这副瘦身子到那里别想熬过半个月!还有东邻国那只死畜生,想不想算算他有多少个女人躺在床上等他临幸?你这种性子的女人嫁去那里和亲,只会被她们欺负到死!他们的食物也不好吃,硬得跟石块一样,你咬得动吗?连水喝起来都有股怪味——”
“伏钢,这些就是你所谓的『为什么』吗?”
“当然!不然哩?!”
她淡叹,“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她想听的话,并没有在他那一长串的吠叫中出现,他给她的理由还不够。
“补充什么?”
“补充东邻国有多恐怖有多黑暗,畜生有多少只,悍妇有多少个?食物有多难吃?水有多难喝?”她笑道。听得出来伏钢吠句里带有多少的担忧及关怀,但她真坏,在此时只想逼伏钢说出心意,想听他嘴里说出“我舍不得你嫁,我喜爱你,你别嫁”这类的奢侈话……
“没有了。我都说了这么多,你敢嫁?!”
“你说过,和亲是公主的本分,之前送出去的皇姐们也不见得都嫁到了好国家,她们还不仍是去了?凭什么轮到我,就可以因为那边的气候、食物及君王而选择去或不去呢?”
“这——”伏钢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的理由太薄弱了,连我都说服不了,还想说服谁?”她缓缓起身,与他擦肩而过,扶著门,一手指向屋外,他正疑惑她这个动作是何意时,她又笑笑开了口,“大门在那边,你应该知道的。慢走,不送了。”
她带著最温婉的笑容,赶他走了。
伏钢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他以为李淮安听见他要娶她会很开心,然后像之前那样柔柔地圈抱住他,不断在他怀里点头说愿意愿意愿意……
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头雾水的伏钢急乎乎去找人解答——此时能帮他释疑的人,除了穆无疾外,不做第二人想!
砰!
伏钢情急之下从来都不会记得敲门这种美德,他一脚踢开穆无疾的房门,与方才踢开李淮安房门同样的粗鲁。
“她为什么不肯嫁我?我跟她说了那么多东邻国的恐怖之处,她为什么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她胆子有这么大吗?还是她以为自己有什么好本领在东邻国继续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东邻国那只畜生,我现在就去砍了他还来不来得及?!”
伏钢一拐进别人家就噼哩啪啦轰出一连串的吼叫,最后甚至挥开别人家的床帐,将才刚惊醒、还满脸惺忪不知发生何事的穆无疾给一把揪起,凑近他鼻前继续汪汪汪。
“她到底在想什么?嫁给我比去和亲还要痛苦吗?她不是一直说喜爱我的吗?为什么听见我叫她嫁我,她没有半点高兴,还一直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两年受了什么刺激吗?才过了两年她就不喜欢我了?!呀——难道是我那个时候不小心推她撞到桌角,她跟妤兰一样失去记忆?!不对,她还记得我,并没有失去记忆——”伏钢倒抽一口凉息,“还是她什么都记得,偏偏就是丧失了她喜欢我的那段记忆?!军医说过,撞到头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那怎么办?!怎么办?!”
“小蒜,没事,继续睡。”穆无疾先拉开伏钢拧在他衣襟的大手,再侧身吻吻爱妻的额心,顺手替她将眉宇间那控诉“好吵”的蹙结给推散,接著就是解决噪音来源——
伸手盖住伏钢喋喋不休的嘴。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三更,寻常人都睡死的时辰。”穆无疾难得地用凶狠目光瞪人。吵醒他是小事,吵醒爱妻该当何罪!“有话到外头去说。”
伏钢点点头,率先离开穆无疾的房间,穆无疾也跟著出来。
“你大半夜跑去叫十八公主嫁给你?”好胆识!他都好想替伏钢鼓掌。
伏钢带些不自在的腼腆点头。
“不是说不敢要她吗?”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伏钢以指粗鲁地爬梳过黑发。“我也不知道……就是……啧,忍不住——当我完全清醒时,我已经在她面前把话都说出来了。”懊恼。
穆无疾可以想像那时伏钢有多手足无措,真可惜没在现场看,不然会有乐趣许多。
“然后?”
“然后她指著大门的方向,叫我走!”想起来又是窝囊又是气恼又……不知所措。
“那一定是你又说了什么浑话。”否则李淮安脾气好,又对伏钢百般退让,拥抱他都来不及了,哪可能要伏钢滚。
“我哪有?!”伏钢被误会得很火大,“我告诉她东邻国热很热、冷很冷、君王又坏到一个不行,满后宫全是女人,吃不好穿不好,我叫她不要去和亲,这有什么不对吗?”每个理由都响亮亮的!
“就这样?”
“不然是要怎样?!你和她这种老嚼些艰难文词的人脑子到底装什么我真的弄不懂耶,她就是露出和你一模一样的表情——对,就是这号表情!一脸好像我说得不对、说得不好……干啥呀?有话不会直说吗?!”
“你应该要再诚实一点,这种时候她想听的,也不过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罢了。”
“诚实?这干诚实有个屁关系呀!而且——她想听的是哪一句?”伏钢惘然的表情不是做假的。
“你真驽呀……”穆无疾对于伏钢的迟钝已经无话可说了,只能摇头。
“穆无疾,明天可不可以把小大夫借我,我带她去替李淮安看病,说不定真的是撞到桌子那次的伤还没好……”
“要医也是先医你这颗石头脑,叫小蒜剖开看看你脑子里面是不是真的只塞破铜烂铁!”
“我听得出来你这句话是在羞辱我。”伏钢怒目横眉。
“那表示你还有救。”要是连这句话的本意都听不出来,伏钢就没救了,万幸。“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该对十八公主说什么。她不是刻意刁难你,你不用往牛角尖钻,别复杂化了,朝简单的那方面去想吧。”
他言尽于此,其余的,就凭伏钢的慧根了。
如果他那颗石头脑能养出啥慧根的小豆苗的话——
和亲此等大事,很快就在城里城外传开来。
对于百姓而言,皇族与邻国和亲这事儿是远远不及柴米油盐又涨价来得要紧,街坊是偶尔有人会提及,但也只是几句话闲聊过去,了不起特别多在意的部分就是希望这回送出去和亲的公主能争气些,看看是否能迷得邻国的君王从此不早朝,更无暇侵略其他国家。
谁都不在乎公主的死活及惶恐,送出去能不能换来安宁才是重要的事,至于感激……这种情绪鬼才有哩!
人,真的很自私,只要自己好,其余的就随便他去送死。
不只百姓,连众官也相同,全城里,只剩下伏钢一个人在急。
伏钢始终锲而不舍,夜夜三更跑去踹李淮安的房门,将他苦思一整天所想到“不让你去和亲的理由”告诉她,然后继续被她指点著大门所在给送了出来,他只好又跑去踹穆无疾的房门诉苦兼抱怨,最后被好几夜都给伏钢吵醒的皇甫小蒜狂怒撒来大把大把的迷药迷昏在穆无疾他们的床角边,才得以换到一夜好眠。
“东邻国的那只畜生长得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浑身长脓脚底生疮……这种理由亏伏钢说得出口。”穆无疾听完伏钢昨夜的说辞,不禁朗声笑了。
“他说嫁去东邻国,没有床可以睡,只能打地铺睡在泥地上,还说他们都是猎到一头鹿就直接杀来生食,喝鹿血啃鹿骨,吃鳝鱼时是活生生一整条用吞的,如厕也没有草纸……”李淮安说著也无法说齐,被自己噗哧的笑给打断。
“不过他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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