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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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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草叶窸窣,微微起了风,空气渐渐在凉。她穿得单薄,罗彻脱下薄夹克递给她。“穿上吧,着凉了就不好。”
“我不冷。”她摇头,也怕她着凉。
“骗人,看你都起鸡皮疙瘩了。”他皱眉了。看看她,带一种亲爱。“那么,这样吧──”薄夹克一罩,将她裹在怀中,双臂将她紧抱。
“阿彻!”李蝶飞轻呼一声,有一些不安。这个不安来得太莫名其妙,她觉得有一些羞惭,为内心深处那个意识过度。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了?还是神经太过敏?想着想着心一宽,对自己失笑起来。
她想罗彻闹着好玩,就由着他吧!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背对着夕阳,静静望着远处的灯光。他里抱着她,她偎在他怀中;流风四起,草丛间私语唧唧,说不出的千言万语。
“走吧!”罗彻站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
飞机在身后了,最后一点天光逐渐被城市的霓虹取代。
音乐声轰隆隆的,霓虹、雷射灯光及旋转彩灯满场乱舞;烟雾袅袅,满室的幽暗弥漫着一股颓废又新潮的矛盾情调。整个节奏是轻快的,充满青春的摇滚热力。
“阿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都是一些高中生嘛!”李蝶飞转头看看周遭,幽暗的灯光下三三两两聚成一堆在喝啤酒果汁的,谈笑聊天的,或者随着音乐摆动身体的,不管男女看起来都很年轻,十七八岁左右。
罗彻没有回答,朝四处随意望望;围在音响旁的几个男孩瞧见他,全都围了过来。
“阿彻,你真的来了!”走在最前面和罗彻差不多高大的男孩像是很惊讶,没意料到。
罗彻松个肩,另一个矮了半个头的男孩抢着接口说:“南门刚刚才跟我打赌说你今天绝不会来,嘿,还是我神算!”转向那个高大的男孩,贼笑说:“南门,阿彻来了,欠我的三客牛排可别忘了!”
南门翻个白眼,算是认账了。皱眉瞪着罗彻,说:“怎么搞的!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怎么──”目光瞥过李蝶飞,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干嘛带你老姐来?”罗彻瞅他一眼,晃晃手中的机车钥匙,下巴朝刚羸了三客牛排的矮个子男孩抬了一下,说:“没办法,车子是跟活宝借的,这是交换条件。”对带李蝶飞来的事,只字不提。
南门立刻转身搥了矮个子男孩一拳,佯怒说:“活宝,你居然敢使诈!”
活宝挨了一拳,吵吵闹闹一顿,目光溜到李蝶飞身上,大概闻出了什么不寻常的气味,暧昧地用手肘推推罗彻,压低声音问:“你马子?”
几个人立即把目光投向李蝶飞。一下子成为注意的焦点,她吓一跳,楞了一下。“啊!我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活宝就抢着接下去说:“女朋友对不对?阿彻真不够意思,有女朋友也不说一声,瞒着大家!”一副自以为是的了然。转对罗彻兴师问罪:“阿彻,你也太不够朋友吧!有这么正点的女朋友也不跟大家介绍介绍!”
“活宝说得对!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
几个人三言两语的夹攻,李蝶飞想寻隙澄清,罗彻却说了更让人暧昧误会的回答。
“我这不是带来了吗?”他扫了他们一眼,不像是在开玩笑。
“真有你的!”几个人笑成一堆,搥来揍去的。
李蝶飞皱了下眉。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乱说!但看他们几个男孩打打闹闹的,她告诉自己神经不必太过敏。
一阵强烈的节奏摇滚蓦地响起,几个人哄然一散,各去寻邀猎中的舞伴。罗彻也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舞池。
“我不会跳舞──”她急叫了起来。她跟本不会跳舞。
“没关系,你只要随着音乐摆动身体就可以。”音乐声很吵,他贴在她耳畔轻声叮咛,才放开她。
她犹豫着,看看左右。场中的男女都尽情恣意地扭动着身体,陶醉在节奏强烈的旋律中,放肆的,根本旁若无人,也没意识到其它人的存在,激情狂放,完全沉浸在个人的摇滚世界里。但她还是僵硬得动不了,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
罗彻干脆牵住她,牵引着她舞动;刚开始她仍迟疑僵硬,慢慢,她身体开始感受到舞动的节奏,身影奔放起来。
连续几首快节奏舞跳下来,她呼吸几乎跟不上音乐节奏,停站下来,径自走下舞池。
“累了?”罗彻跟着走下来。
她挥个手,微微喘气说:“我没事,你自己跳吧,别管我。”她全身都是汗,黏答答的,又累又渴又燥热。
罗彻转身走开,立即又折回来,手上多了杯果汁。“哪,应该觉得很渴了吧?”
“谢谢。”
李蝶飞微感一些意外,表情有些受宠若惊。阿彻并不是那种事事仔细、小心、体贴的人,但却将她在意,在心里为她放了一些心思。
咕噜喝下半杯果汁后,她觉得清爽多了,不再那么燥热,比个手势,说:“我想再多坐一会,你去玩吧,不必在这里陪我。”
罗彻不置可否,在她身旁静静坐着。他的安静,和重金属乐声狂暴嘶吼的喧闹形成极不相衬的画面。她伸手推推他,要他不必理她;他烦不过,反抓住她的手──玩笑的,或许是带几分狎昵──用力一带,太用力了,将她带进怀中。她因为不提防,心头一阵惊吓,恼怒他一眼,带些嗔。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一切发生得无声,距离外,只看得见那种亲密的感觉,和一点你侬我侬。
“嘿!你们两个──”活宝不知打哪儿冒出来逮人。“太那个了吧!躲在这里卿卿我我,存心叫我们吃味!”
“你胡说什么,活宝。”罗彻如剑的眉不打折扣的皱蹙起来,有些恼两人的世界被打扰,他只想静静和李蝶飞并肩坐着、笑着,这些人却不识趣地过来搅和。
活宝贼笑一声,吆喝了两三个人过来,硬是拉把椅子挤在他们之间。
“你误会了,我们──”李蝶飞试着解释,却被鼓噪声打断。活宝带头,起哄着要罗彻“坦白从宽”。
“从实招来,阿彻你跟阿飞认识多久了?在哪儿认识?怎么认识的?交往到什么程度?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招术欺骗人家,不然人家长得这么正点,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粗鲁没品味的家伙?”
“我们是──”听他们越闹越离谱,李蝶飞想再澄清,罗彻却阻止了她,用一种半不正经的玩谑态度睨了他们两眼说:“我跟阿飞啊……”他故意压低嗓音,故弄一些玄虚。“我们从小就认识了──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算算有十几年了。至于我们交往到什么程度……嘿嘿!当然不会告诉你──”
“什么嘛!原来是青梅竹马!”活宝啧一声,言下之意,根本乏善可陈,没什么搞头,什么“泡妞术”那一套压根儿没派上用场,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小子,就会乱放炮!”掩不住几分失望。
南门哈哈大笑,扣住活宝的脖子,说:“阿彻,活宝哈得要死,指望你传授他两招,哪晓得你也只是‘幼儿园’程度!”他跟罗彻交情好,其实知道李蝶飞和罗彻的关系,故意不说破,伙着罗彻逗活宝。
活宝几分恼,又失望。
“青梅竹马”,可想而知,光靠近水楼台之便就能搞定,谈不上什么“罩马子”技巧,自然就没什么“招数”好传授。他们这些明星中学的学生,虽然个个天资聪颖,泰半是天之骄子,还是对感情感到好奇,满腔青春情怀。
李蝶飞听得好笑,勉强忍住,晶莹的双眼却忍不住地流出盈盈的笑意。罗彻看在眼里,嘴角也隐约扬起笑意。
活宝见他们“眉目传情”,故意作弄,起闹说:“阿彻这小子光会说大话,谁晓得是真是假!我看啊,搞不好他连阿飞的手都没牵过,更别提什么亲吻!”他原差点脱口说出什么ABC,还好临时煞住了。
“活宝,你别胡闹。”南门斥他一声。
但几个人听活宝这么说,开始拍手喊叫,鼓噪起哄,要罗彻亲吻李蝶飞。罗彻很大方,俯身吻了李蝶飞的脸颊,男孩们叫笑狎闹,乐不可支。
“不行!”活宝又来捉弄,故意丢出一个更大的难题,贼笑嘻嘻的说:“你别想这样就蒙混过去。都什么时代了,这年头哪有人吻女朋友只亲脸颊的!”
一席话又将男孩们狎闹的情绪带到高点,几个人又吼又叫又拍桌子,闹疯了。李蝶飞尴尬极了,困窘得无处躲避,偏又有口难辩。
她望向罗彻,他也正在看她,周旁鼓噪不休,闹烘烘的全等着看他们“情投意合”。罗彻目光扫向众人,众人烘闹得更厉害。看样子,他不作任何表示的话,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表情压淡,心事藏在深层的心中。靠近李蝶飞,在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之前,环抱住她,亲吻着她的唇。
“好啊!”吆喝声四起,大家又拍掌又吵闹,还有人吹口哨,场面热闹到极致,也兴奋到极处。
李蝶飞却吓了一大跳,心慌乱极了。她没想到罗彻会跟着他们起哄,竟真的亲吻她,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哦!不!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是……他们的关系……这太荒谬了!
有一世纪那么长,罗彻才放开她,但在唇离开她的唇之前,不知是出于一种不自禁,还是难以名目的情愫,他竟又吮吻一下她的唇,带一种恋恋。
哨叫声一直没断过,久久,狂躁的情势才慢慢冷却。南门略皱着眉瞪瞪罗彻,似乎在说他玩得太过火;罗彻扬了扬眉,一贯自我的神态。
等烘闹的人散开后,借着音乐的掩盖,李蝶飞才悄悄声埋怨罗彻说:“你不该这样乱来的!”
直到现在,慌乱已经稳定了,但她的心还是颤跳不停。他不该这么乱来的。
“不这么做,那些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会一直闹到你投降。”罗彻冷峻的轮廓漾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和。他一直压抑着他内心深处的渴望,而今那渴望溃堤了,这以后,他不晓得他还能抑压多久。
李蝶飞摇摇头。“一开始就应该把事情解释清楚的,他们也就不会误会。”这种情绪该怎么收拾?她发现她竟然不敢直视他双眼。那拥抱的感觉还遗留在她体内,那亲吻也还残存在她唇齿之间,感觉是那么真实,她简直难以面对。
“就让他们误会好了。”罗彻毫不在意。是他造成这种暧昧的,在他下意识里,也许渴望这种暧昧。
旋转彩灯不停地旋转出缤纷的光影;舞池中的男男女女依然忘我地在舞动。刚刚发生的那一场骚动,像是一场梦,随着流动的旋律滑过去。
“阿彻!”南门招手叫唤罗彻,好似音响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去看看。”罗彻起身过去,走几步回头看看她。
她对他比个手势,表示没关系,顺手拿起果汁把原先喝了半杯的果汁喝完。搁太久了,味道怪怪的,有点走味。
她吐吐舌,两个女孩往她这边走过来。
“你叫李蝶飞吗?你跟罗彻是怎样认识的?”
问得没头没脑,李蝶飞先是楞了一下,才了解话是对着她讲的。
“我……呃……”她有点吞吐,该怎么说呢?
“你念哪个学校?”高校生最在意念的学校好坏了,因为其中关系着意识的优越。
李蝶飞老实地回答。女孩俏丽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些不屑。“原来是那间职校,不用考都进得去。”
不用她们特意提醒,她也知道。她本来说不擅死读书和考试,但天生我材,又何止读书拿高学历一途才能出类拔萃?
她笑了一下,不以为意。“是啊!不像你们,必须念得那么辛苦。不过,我对考试不太行,也是好不容易才毕业。”
“毕业?你毕业了?那么你年纪比罗彻还大喽?”声音十分惊讶,表情相对的不平与轻蔑。对十七八岁正青春的少年男女来说,相差一两岁已是很难弭平的代沟,宛如相差一世纪。她们想不懂,罗彻怎会看上一个又老、头脑又普通的女孩!
李蝶飞困难地挤出个笑容,低下头假装寻拿饮料。她怕她们接下来要问她跟罗彻是什么关系了。
“你们交往多久了?”逼过来的问题差不多的难以面对。
她支吾着。不知怎地,不敢解释自己其实是他的姐姐;这种感觉与心情她奇怪,似乎有一些疼痛和不甘。
“阿飞!”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罗彻走了过来。呱噪的重金属摇滚戛然停止,灯光暗了下来,满室扬起柔和沉缓优美的旋律。
女孩子看看他们,文换一个眼神,转身走开,她松了一口气。不管她们的用意是什么,至少提醒了她,她和这场青春舞会的不相衬。
“阿彻,我们该回去了。”她站起来,头一低,表情有些黯。
“时间还早呢,来!”罗彻一贯他的独行独断,不由分说,便拉着她走进舞池。
灯光昏暗极了,故意让人彼此看不清的那种色调。音乐声冷冷地像呢喃,催酵着人感情中的某种不自禁。舞池中许多对青春男女拥抱在一起,脸贴着脸,随着音乐缓缓左右摆动,身体几乎紧贴着,传送彼此的心跳。
“我不会跳舞──”李蝶飞还是找着那个借口,不敢让视线乱瞟。
“没关系,你只要抱着我就可以。”罗彻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后,跟着双手环抱着她的腰。
然后,然后她感到他身体慢慢贴靠着她的身体,轻轻的……缓缓的,一种小心的接触;又然后,环抱她的力量一紧,她整个人贴住了他的身体。她仿佛全身都感觉到他身体的存在,耳际回绕的全是他的心跳。
“阿彻……”李蝶飞不安极了,全身紧绷着。这是属于情人们的舞,他们不该跳的。
但力量反而更紧了。他在耳边轻轻说:“抱着我,放心靠在我身上,不然你会很不舒服的。”
是的,她的确觉得很不舒服,反作用的的关系。因为不安,她的手不敢抱住他,又极力避免让脸和他相偎,整个身体僵硬无比。反而给肌肤增加不少负担。
“可是……”昏暗的灯光太容易教人意乱情迷,周遭这种暧昧的昏暗越来越让他们看不清自己。
内心始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她某种禁忌,但她抓不住,幽暗的灯光下,那微弱的声音如此的缥缈。
“靠着我吧。”罗彻又将她环绕得紧一些,全心要将她拥抱。也就在这一刻,她无法再理智的思考了。
属于凯撒的归凯撒,属于这一刻的,就还给这一刻吧!
李蝶飞放弃挣扎,略迟疑着,慢慢地,将脸庞贴偎在他身上,跟着双手缓缓地环抱住他。
她沉浸了,沉浸入某种她原想抗拒的不该中。原本走在轨道中的他们,现下却脱轨了,脱出一种正确的范畴,跌入禁忌中。
她不知阿彻心里是怎样想的,但她慢慢察觉了,察觉那深埋在她内心底处的异常感情。
她觉得无地自容,她怎么能够──耳畔的音乐懒懒又轻柔,在他们心中撩乱着──爱是一条河,像那大江东去不回头。
不回头,不回头,一旦爱上就无法回头。
即使是禁忌。
第六章
客运车巅簸地爬上坡,转个湾,绕过山坳,湛蓝的海就出现在面前了。
“好漂亮!”那一望无际的蓝,和天空连成一片,李蝶飞看着不禁低呼起来。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到海边了,几乎快忘了海的面貌。秋日的海是最可人的,少了很多人群的喧哗,却多了一点清丽潋滟的味道。
“应该早点来的。”罗彻有点惋惜。海,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逐浪的。他看看被窗边阳光洒了一身金粉的李蝶飞,没有说什么。她就像是海,他在感受她的存在。
车子在滨海公路上奔驰,风景一路褪逝,快得让李蝶飞忙不及欣叹。这时,她反倒有一点希望车子就这样永远奔驰下去,没有终点,也没有靠站。
这次的假期来得太意外。平时放假,她总得照顾乔和小昭,带他们出去走走。但这次连续假期,张妈妈突然不请自来,哄了小昭一个晚上,央求着让小昭到她家住两晚。小昭闹着要跟着张妈妈,她没办法,结果却连乔也跟着去了。
如此一来,平空多出的个人时间,她反而不知该如何排遣。同事小何戏谑说她无趣;的确有道理,只是,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她长这么大,日子从没有过如此悠闲。
啊!真的是悠闲!兼职的工作如她所料的被辞退后,这些日子来罗彻便硬拉着她四处晃荡,看夜间电影、一起分吃冰淇淋;动物园、美术馆、天文台。甚至PUB、电动玩具店都有他们流连过的足迹,即使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也好。他们就像情侣一样到处游玩,她觉得有些不妥,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她喜欢跟阿彻在一起时那种明净清澈又安心的感觉。
然而,这种安心的同时,另一种更大的不安急速地扩增。像癌,病变──不正常的细胞,以几何级数分裂成长,吞噬掉正常的细胞。
“在想什么?”罗彻唤醒她的怔忡。
坐了许久的长途客车,又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海,终于、确切地波涌在她脚底下。她却一路怔忡,怀着心事走过。
“没什么。”她踢掉鞋子,踢踏着波浪。
罗彻跟着脱掉鞋子,往沙滩后方远远一甩,连带把她的鞋子也丢掷得老远。她抗议一声,他泼水朝她溅来,她不甘示弱,盛了一掌海水泼回去,没多久,两人身上就湿了一片。
果然辽阔无际的海,还是需要亲身去体触。这里头有冒险的梦,还有未知与未可期的情怀,每一起波涛都是一首诗。
他们就像寻常的情侣一般,在这里掬起一掌清澈的海水,终究还是要看着它从手指缝间流逝,重回到海里去。眼望着一片无情海,心中却拥有一片有情天。
李蝶飞蓦然站住,侧身对着海,仰起头向青空。这个举动并无任何意义,因为什么也不去想──也或许,充满太多她不敢去想的。
她退了几步,转身面对海,坐在沙滩上。罗彻捡回鞋,落坐在她身旁。她侧眼看他,他侧头回望,交换一个两人都无法名状的眼神。
云影慢慢地将阳光遮蔽,一大落一大落的,垂得很低,看起来像有大雨要来。秋色是全新的,但还是残余夏天的味道,闷热、潮湿、骚动,以及那夹风吹来的咸腥味。
“阿彻,”李蝶飞撩开被风拂乱的头发,像是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决定般说:“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真的不打算到罗家吗?”
疑问来得突然,罗彻听得直皱眉。怎么到现在这时候,还在想这件事?他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这件事我们不是讨论过了?为什么有突然提起?”他的决定不会变,根本没有改变的意思。
“并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李蝶飞拍掉脚踝上的沙子,慢慢穿了鞋子才抬头面对他的询问:“罗夫人和大小姐来过了,明白的提出要求,要我说服你回去。”
“你怎么说?”罗彻维持相同的表情,认真中有柔意。
她没有马上回答。云层越来越低,空气变得窒闷难受,大雨将来前的那种闷热,带着潮湿和黏嗒。
“好象快下雨了。”她看看天空,语气一转,说:“我没有答应。我并不能替你决定,但是──”语气又是一个转折。“虽然我并不喜欢她们,但她们到底是你的亲人,看得出来,她们是真心为你着想,认真替你打算。”
“是吗?那么你呢?你希望我怎么样?离开?还是留下?”
“我……”她难以开口。她的心已被异变的细胞侵蚀,得不到道德的救赎。他离开的话,对她来说,或许是好的。
“阿飞,你听我说──”罗彻扳住她的肩膀,很认真的,很真心的,深深看入她的眼中。“我之所以不愿到罗家,并不是因为任性,也不是意气用事。当然,我跟他们之间徙有血统的关连,而没有灵魂的连系。血缘上,或许我跟他们有不可否认的关系,但于感情灵魂上,却完全是陌生的。这样,你能了解吗?”
“灵魂?……”喃喃地。
她怎能不懂?!在她身为他姐姐的身分的同时,这身体却又住着一个女人的灵魂,僭越禁忌、道德。她怎能不懂!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罗彻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笑容,将他气息的冷变得温柔。他替她拂开须旁的发丝,指背轻轻抚着她脸颊,缓缓拂过她干热的唇。
“我想我们该回去了!”李蝶飞眼眸一低,站了起来,忙碌地拍掉身上沾的沙子。
罗彻水清的眼底闪掠过一抹疑说不清的黯淡,像是云影。他没说什么,跟着站起来,两人一路没有再说话。
回途他们改搭火车。对号车,他们无座位,捡了角落的地方默默站着。大雨要来未来,天色原已晚,低厚的云层将向晚的夜遮掩得更暗,车窗外看不到闪逝的风景,只有车窗上反映出的单调沉闷的车内景象。
随着火车进站靠站,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拥挤。惨白的灯光下,他们几乎被挤没在人群里。
“你还好吧?”罗彻低头问。
李蝶飞困难地点头,被夹挤在陌生人中。他心疼又不舍,费力将她拉到身前。
“谢谢。”李蝶飞轻谢一声。车厢内人声嘈杂,说话很费精神力气,便没再多说什么。
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有回转的空间,她不得不稍稍靠近他,却为自己这个举动抬头对他抱歉一笑。他心里一阵波动,微微俯低脸,搂住她的腰。蓦然地,教她红起脸。她幽幽望他一眼,在嘈杂的车厢中默默;他更加搂紧了她,依着她微乱的鬓发。
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心情,又是何时成了心上的烙痕?有种感情,是有口不能言的。因为那是道德的禁忌、败德的伦理。
旁人眼中,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的情侣;然而,他们各自心中的感情却隔了一层阻碍,没有着落处。这瞬间的默默,有太多的不可说。
火车终于进入了他们的终站。罗彻小心护着她下车,迎面一阵冰凉的风吹来,潮湿冷凝,大雨就要来。
两人转换了一趟公车,下车后离家尚有一段路。黑夜的晚上,除了他们,再不见其他的行迹。
“我们得走快一点!”空气中的冷清,颇有来意不善的姿态。黑黑的天空,暗得不见一丝光,且从黑暗的云层深层,传来寥落几声窒闷的雷声,像兽类愠怒压在喉间的低吼。
两人加快脚步。闷吼声不断,走到半路,雨就来了。先是一滴、二滴,然后一大串一大串急打下来紧接着大雨便倾盆而下,猛然将两人淹吞。而同时,更夹杂轰隆如劈的雷声,闪电将天空撕裂开来。
李蝶飞心头猛然地悸跳一下,差点惊叫出来。暴怒的雷声实在有让人心脏麻痹的恐怖力量,而且让人不提防。
不过片刻间,她全身便已经湿透。看看罗彻,亦是和她一样的狼狈,她竟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罗彻走近她,将她拥纳在怀中,为她遮蔽雨。“你还笑!搞不好会着凉!”语气中带着的责备,心疼多于斥责。
“不必担心,我很好。”李蝶飞又笑笑。他自己也淋得全身湿透了,还在担心她会着凉,只怕他自己先受寒。“你还是先照顾你自己!”
“不行!万一你着凉了怎么办?”罗彻固执得很。
“那么,跑回家吧!”李蝶飞也不跟他争,自己先跑起来。“快点!雨越来越大了!”
雨真的越来越大了,两个人好不容易总算跑到家,浑身湿得如同化成了雨。
“哇啊!好冷他……”她轻呼一声,忙催着罗彻说:“阿彻,你快去洗澡,免得着凉了。”
“你先去!”罗彻反将她推向浴室,边脱掉上衣,抓了条干毛巾胡乱擦着。“我没关系,换了衣服就可以。你赶快去洗澡吧,别着凉了。”
“可是……”
“别可是了……”他不再让她说话,硬将她推进浴室。
她拗不过他,只得快快冲洗掉身上的寒意。热水温身,被大雨冻僵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温度。
她匆匆换好衣服,很快出了浴室,毛巾包盖住的头发尚滴着水珠。
“阿彻!”她催唤着罗彻,担心他受寒。先前她冷得直发抖,那种身体冻僵的感觉直锥入心窝,洗完了热水澡才觉得好过一些。
罗彻很听话。虽然并不觉得冷,但身上残滞的黏嗒感总是不怎么好受。
他把热水加大,热腾腾的蒸汽弥漫整个浴室,像是在燃烧,蔓延到他心房,狂肆着他心底某处在着火。
那一切他拚命压抑的,触犯禁忌的不该,随着大雨溃堤泛滥了。这是诅咒吗?有没有终点或尽头?
水声哗哗地,将他无声的吶喊吞没。这一切不会有回答的,他其实早就明了。禁忌的永远是禁忌。
他的心在着火,将他的感情烧出一片空洞。
“阿飞!”客厅里没有人,他走到李蝶飞的房间。
她坐在床边,弯身吹着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她没有听到他进来。直到他走到她身前了,她才发觉。
“洗好了?”她含笑抬头,收起吹风机。卷乱、仍带点微湿的发垂散在颈肩。
他默默注视着她。她头发因为自然卷的关系,总显得卷曲微乱,老有一种被风撩弄的感觉,大有别于那种整齐不苟的秩序清秀,而自生一种凌乱的美,让人忍不住去撩拨。
他撩起她凌乱的发丝,望住她不动。
怎么了?她眼神在问。他望她的神情,勾动她太多她不敢、不愿、不该去想的,那她一直怕泄露的心底最隐密的私意。
“阿飞……”他看着她,抚摸着她脸庞,心里涌起一股汹汹难安的波涛,在血脉里四处窜动着,再也压抑不住。渴望亲吻她、抚爱她。目光痴了,低了脸,亲吻住她的唇。
“阿彻!你……”她吓一跳──或者说,是不安。连系住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禁制,在某个地方松动、脱轨了。她以为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却没想到他也──她只觉一股溃了堤的汹涌波涛,排山倒海地向她淹来。他放纵他的情感,搜索她的情感,亲吻着她的唇、她的耳畔、她的肩项和胸膛。
“阿彻,你在做什么?快住手!”她慌了,用力想推开他。他受了抵抗的刺激──或者因为体内奔腾的热流,他的吻停不了,带着爱欲的热,更激烈地抚爱着她。
“住手!阿彻──”她不断抗拒着,抗拒这不该的感情。
但怎样停止这股爱呢?他停不了。
情深必坠。感情到了某个深度,必然堕落,义无反顾的去爱。他怎么停得了?!他一直喜欢着她,不仅于精神层面的留恋,甚至,将她当成一个女人在渴盼;爱与欲并存,他渴望将她拥抱。
“我喜欢你,阿飞。”他不再抑压掩饰了。表露的情感,痛苦又认真。
“阿彻……”李蝶飞错愕住。那张脸是那么熟悉,但那脸上流露的却是陌生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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