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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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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他们是这么说的没错。”罗叶点头,保留了一些话;他想不用说李蝶飞自然也该明白。他们要罗彻回家,顺带也得让其它三个跟着一起到罗家;这一点,他刚刚已经对她点清楚了。
“你别傻了!阿飞。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罗家的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以前的事你都忘了?”
那些过去有些远了,却又历历在眼前。她曾和老妈住进那个家,那时阿彻才五岁,她七岁。不知阿彻是否还有那个记忆──应该有,不然他不会那么讨厌罗家和罗家人;那真是个令人不愉快的记忆。
二少跟老妈结婚后,怕老妈委屈,一直带着他们居住在外。但老妈觉得她耽误了二少的大好人生,终于还是带着她悄悄离开。没多久,就听说二少病了,连同阿彻被罗家的人带回去。老妈心急如焚,硬着头皮上罗家去。罗家上上下下都对他们冷冰冰的,虽然在二少的坚持下勉强留他们下来,却拿他们当隐形人般视而已不见,连阿彻也被带开。
老妈为了陪在二少身边,忍着屈辱留在罗家,日日素白着一张脸,夜里却拥着棉被偷偷哭泣。她年纪小,看在眼里,也感受到一种被排斥的冷清孤单。
啊!那真是一段不愉快的过去。她只记得那时在那幢大房子里的每个人都用一种冷眼看着她们,只除了罗大爷和一个漂亮的男孩偶尔会跟她说说话,带给她一些糖果点心,那个男孩就是罗家三少罗叶了。
“你千万别听他说的!”罗彻硬提醒她回忆那段不愉快,紧逼着又说:“别想得太天真,阿飞,罗家那些人都是一个模样,冷酷又自私,不会真心想帮助我们。你忘了当时他们怎么对我们的吗?”
他却忘了,他有一半是罗家的人。李蝶飞看看他,无言地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罗家的目的是老二罗彻,根本不会在乎他们这剩下的三个。虽然阿彻是老妈生的,但好歹也是二少唯一的种,罗家对他应该不至于太冷漠。她想他之所以会讨厌罗家,多少和罗家对待她和老妈的方式与态度有关;毕竟,他也是老妈的孩子。
现在回想,那段记忆除了被轻视冷落,还是被轻视冷落。那是个有教养的家庭,不会对人恶言相向,但即使是才七岁的她,领受着那种仿佛被世界拋弃的孤单无依,也感觉比被人打骂要来得痛苦十分。
还好,那样的日子也不太长。二少最后还是走了,她们也就被赶出来──这样说不正确,是她们自己识趣的主动离开。罗家要留下阿彻,阿彻哭叫着就是不肯。谁能想象才五岁的小男孩,竟就那么倔强、有自己的性格主见?或者,只是单纯的依恋老妈?罗家冰冷的气氛实在太教人水土不服。然而,比起已经四岁了,尚如此软弱胆小的小昭,阿彻今日自成天地的气势,在小小的年纪便可预见。
“那些都过去了,别再提了。”她又轻轻摇了摇头。“罗大爷他们毕竟是你的爷爷奶奶,自然会关心你的情形。”
让罗彻回罗家去,对他来说,应该是比较好的,她不能太自私。
“我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关心!我也不认识他们!”罗彻断然否认,绝然到近乎无情。
“阿彻,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但那是两回事。现在你──我们──”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她的为难无奈。
“现在我们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活得很好。”罗彻不肯听她的。“我们一直是跟老妈这样生活过来的不是吗?我可以休学去工作,我们两个一起,也可以将乔和小昭养大,也不需要别人虚情假意的施舍。”
“你不明白,阿彻──”她想让阿彻回罗家,对他是比较好的。他们能够给他一个优质成功的人生,站在人群之上。
“你别再说了!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肯不肯跟我一起?”罗彻很霸道,一脸盛气。
“对不起,能不能让我打个岔?”罗叶插进他们中间,不理会罗彻的忿然,说:“阿彻,如果你这么固执,只会成为阿飞的负累,加重她的负担。回罗家去,对你跟阿飞都比较好。我们都是一家人,如果你肯回来,大家一定也会好好照顾阿飞他们的──”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罗彻毫不客气地瞪着他。他才不相信罗家会好好对李蝶飞和乔他们。“你给我听好,我跟你们罗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你马上给我出去!”
“阿彻,你冷静一点!”李蝶飞使劲将他拉回来,阻止他太冲动,反复来反复去就只有这一句。
“你叫我怎么冷静?”罗彻狼狼瞪她一眼,挥手想甩开她。
她拽住他,硬拖住他。“有什么话,好好的说。”
“有什么好说的?”罗彻沉下脸,降低了声调,瞳孔变的冰冷。“你就那么想到罗家吗?因为他们有钱──”
“阿彻!”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李蝶飞忍不住了,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罗彻不明白现实的冷酷,天真的以为凭他们就可以解决一切,固执得说不通,还误会她,她泪水几乎都快涌出来。她咬咬唇,强忍住委屈,说:“你赶罗──先生走,只是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的。”
“没错。”罗叶扯扯嘴角,火上添油的说:“像你这样,只会意气用事,根本还是个不成熟的毛小子。”
罗彻倏然转身,怨目瞪着他。李蝶飞紧张的赶紧挡在他身前,一边不禁地埋怨罗叶一眼;他似乎故意要激怒罗彻,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我再说一次,你马上给我出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罗彻握着拳,怒气高涨。
“阿彻,罗先生是客人,也是你的叔叔,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李蝶飞轻声斥责他,但眼神带着央求。
“叔叔?”罗彻漆黑的眼珠冷凝起来。目光一扫,遇上她眼眸里的请求,态度不禁软化下来。
“对了,这个──差点给忘了。”罗叶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李蝶飞。“老头要我交给你的。”
“这是什么?”李蝶飞狐疑着。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信封里装的是一叠崭新的千元大钞,大概有三万块左右。李蝶飞忙将信封塞回给罗叶,摇头说:“我不能收。”
“怎么不能?”罗叶重新把钱塞给她,友爱地对她笑。“这些钱你先收着,好好考虑我刚刚说的事──”
“谁稀罕你们的钱!”罗彻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跨过来,几乎是用冲的,表情非常的难看,愤怒里夹杂着妒意。他粗鲁地抢过信封袋,丢向罗叶,咬牙说:“你马上给我滚!”
“阿彻──”李蝶飞气不过,用力拽开他。他就是要这样子气她,就不能好好地、平心静气的说话!
罗彻青着脸,狠狠又瞪她一眼,恨恨地甩开她的手,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等等!阿彻!”她连忙拉住他。
“放开我!你就跟他去好了!他不走!我走!”罗彻用力又甩开她的手,掉头大步走出去,朝门外台出一道漩涡。
“阿彻──”李蝶飞反射地追了一步,急忙煞住,回头匆匆交代说:“乔,你看着小昭,我马上回来!”
她无暇顾及罗叶了,草草望他一眼,也来不及说什么,匆匆追出去。时间已经晚了,但夜是无尽的,还不算太深;下弦月斜升在东边的天空,时而有夜归的人从夜空底下走过去,总是太匆忙,来不及仰望。
四下一片静寂,白日的喧嚣随光热消去,秋千里的低低笑语亦随风而去。夜来,剩的是长长的孤寂。李蝶飞静静站着,抬头望了望,深深吸一口夜的凉气,才慢慢走过去。
在这静寂的长夜中,罗彻高大的背影垂映在月光下,显得好一丝凄清。他坐在秋千上,长腿着地,轻轻地摇荡,不远处是石砌的溜滑梯,光滑的石梯,反射着月的冷白,白日里被凝进的欢笑声,依稀在空旷的夜色中回荡。
“你没事吧?”这处小公园是附近唯一看得到整片天空的地方,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奢侈挥霍的空间。她慢慢走到他身旁,头一低,凌乱的发盖去半边的脸庞。
罗彻默不作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好一会才答非所问:“你不会要我到罗家去吧,是不是?”他有些懊恼,他一向不是那么冲动毛噪,今晚的一切却如此反常。
李蝶飞并没有立刻回答,握住秋千的吊炼,并不看他。“我原以为……回去罗家对你会比较好……”
“怎么可能!叫我跟你分开,怎么可能会对我比较好!”罗彻不假思索的脱口叫出来,有些懊恼,情绪异常的噪动。
他跟李蝶飞“认识”十八年,相处十八年;他们有一半的血缘共通,在同一个环境下长大,对他们来说,她是他生活与生命中理所当然且不可或缺的存在;甚至,她是他所认知中所有女孩的代表。那些意味是复杂的,他解释不清的;在他心中,他们之间除了血缘的伦理关系外,隐约的,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所以的依偎感。
李蝶飞默默承受他的忿怒,低着头,脚底在地上无意义地画着。四周很静,除了他们,根本没有其它人影,她却压低嗓子,似乎怕暗里飘游的魑魅偷听到她的难堪。
“阿彻,你听我说──我并不想求人,当然,更不希望和罗家他们扯上关系。可是,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我们欠了房东半年的房租,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想,他肯再把房子给我们住吗?老实说,光是房租我就负担不起……”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说过我会休学去工作,我们两个一起努力,问题不就解决了。”
“没有那么简单。”她摇摇头。张妈她们并不是危言耸听,现实有它的冷酷。“我们手边只剩一点钱,又要吃饭又要生活,维持不了多久。而如果我们两个都出去工作,乔和小昭都还那么小,谁来照顾他们?”
“那不是问题。乔已经十一岁了,她可以照顾小昭。只要有心,一切都能解决。”
“现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阿彻──”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跟我一起努力,希望我离开对不对?”罗彻蓦然站起来,瞪着她,高了八度的音调,表示他的愤怒与不满。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低声解释,转而叹口气,摇头说:“算了!我们回去吧!”伸手去拉他。
他甩开她的手,自尊作祟,脾气很倔。
“你别这样──”
“那你叫我怎样?你以为那个男人、他们会那么好心收留我们?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哼!罗家的人都是一丘之貉,我们如果傻傻听他的话,只是自找难堪罢了!”
“这些我都知道。”
“知道你还──”
“那是另外一回事。”她打断他,说得很快。“可是你不一样,你跟他们有血缘的关系,他们会希望你回去的。”
“那些都跟我没关系。”他回过头,扳住她肩膀,神态很认真。“我只想知道,你真的希望我到罗家吗?希望跟我分开吗?”
他的神情那么认真,通过夜神秘诡异的气氛,寂黑中的话语变调如似恋人的絮语。李蝶飞静静望着他,好半天没说话。月光偷偷在照,锁在心内的情光影幽幽。
“我问你,”她没动,目光也没有挪移。“你真的不愿到罗家吗?如果你去了,他们会供应你一切,你会有个很好前途。但如果留在这个家,日子会很辛苦,不但吃不好,穿不暖,前途也没有保障了……”这反问,等于间接的回答。
“这些我都明白,你不必再多说。”罗彻态度很坚定。
李蝶飞摇头,她不认为他明白。“阿彻,这是关于你人生的大事,你好好想想,不必顾虑我和乔、小昭。”
“这件事根本不必想,我不想离开这个家,也不想离开你。”罗彻想都不想。这种心情存在得很自然,那是一种依恋的感情,因为舍不得。
但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有这种依恋的感觉?那种“舍不得”的情怀是何时成形?他有些迷感,寻不出恰当的道理。
“你真的不后悔?”李蝶飞直视他双眼,想看出他心中真正的情绪。“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考虑你自己就可以──”
“不必了,这种事根本不必考虑,我绝对不会反悔。”罗彻既坚持又固执,顿了一下,瞅她一眼说:“刚刚……你没拿他的钱吧?”
问得没头没脑的,李蝶飞楞了一下,才恍然说:“那个──”
“你不必说了。”但她才开口,罗彻便摆个手势阻止她,脸庞转向侧旁,说:“其实张妈妈说得没错,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光付房租就很吃力。可是,我还是不要你拿那家伙的钱。”声音渗满了不是滋味,饶似男人对男人的嫉妒。
女人一旦拿了男人的钱,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某种无法摆脱的关系就会牵扯纠葛。李蝶飞若接受罗叶的钱,一开始就会往下不平衡的关系;光是想,他就觉得心里不舒坦,说什么也不要她拿那家伙的钱。
“我并没有拿啊!我们根本没有理由接受。你也不必管张妈妈说了什么,反正我们手边还剩一点钱,我也有工作,省着点用,我想大概可以应付。”李蝶飞声音软软的,附着温柔的安慰。
罗彻眼神亮起来,满溢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他很高兴她拒绝了罗叶那家伙的“多事”。这世界上只有他能与她共同分享与分担彼此的喜悦和忧愁,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他们一直是这样生活过来的。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太辛苦,我会去打工或者休学工作。”
“不行,你只要好好念书就可以,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那我岂不是变成你养的小白脸了!”声音带笑,玩笑的成分居多。李蝶飞还是嗔他一眼,轻轻拍了他一下,说:“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老弟耶!现在我工作养你,以后等你学成立业,我可就要完全靠你,把你今天吃我的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是这样吗?”罗彻出声笑出来,坐回到秋千上,顺势将她拉到身前,抬望着她,不笑了,眼神流露出誓言的认真。“我向你保证,阿飞,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好啊!”李蝶飞不疑,莞尔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我就让你养一辈子,等你结婚,生孩子了,还是赖定你,当个讨人厌的姑姐。”
“不会的,我并不打算结婚──”
“你又在胡说什么!不结婚?难不成要留在家里跟我大眼瞪小眼?你别想太多,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遇上喜欢的女孩。”
缺月偷偷上了中天,月色越发的白了。罗彻凝言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身前的李蝶飞。她背对着夜,影子覆罩住他的身;看着看着,他突然伸手抱住她,她吓一跳,但想想,他是她弟弟,也就不以为意。
她站着没动,没问他为什么。很多时候,她依赖这个弟弟居多,然而她想,他也许也有他的脆弱。
“阿飞……”罗彻昂起头,雕像深刻的脸覆影着少年特有的认真,镌刻永恒的表情。
“我喜欢你,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更不想和你分开。”
什么时候开始,他内心悄悄滋生出这种情怀?他记不得了,就像他早已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他将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而没有其它身分,比如手足的附增。“变化”是那么不知不觉,等他意识到时,那林林总总脱轨的心绪、情怀,已演形成复杂绵密的网,在他心上扎入深深的根,和他的血肉相连,像癌,再也无法割除。
或许是从老妈生病时,他和她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开始吧?也或许,其实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只是一直沉睡着,而今复苏?以道德文明、纲常人世的眼光来看,他心头生了一个感情的瘤,而他却无怨无悔、堕落地供以它养份。
他是认真的,但她呢?
月光在照,照他心情的透明赤裸。他无言,不语的宇宙,又会怎么说?
第三章
搬家人把最后一箱杂物搬到厨房,甩上门离开,李蝶飞累得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从来不知道搬家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以前她和阿彻跟着老妈东搬西迁的时候,有时候风吹雨淋日晒在外头奔波了一整日,熬到半夜还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这么疲累过;这回却累得虚脱,全身骨头好似散成一块一块。
“哇啊……这房子还真破!”罗彻扛着一箱书走进来,边走边四顾打量屋子里的一切。那声惊叹,嗓音是迸出的低,惊讶之外尚多出一分不可置信与暧昧不明的佩服。从声调判断,似乎是佩服竟然还有这么破烂的房子。
李蝶飞维持“虚脱”的姿势,跟着他的视线扭头四处打量。比起他们先前住的那公寓,这房子的确算得上是“破”,到处都有“霉”过的遗迹,而且屋龄起码也有三十年了,足足老了三倍有余。
人会老,屋子也会老,而老了就比较不值钱,没行情。这房子破归破,不过就是便宜,一个月的房租只要一万多,离原本住的地方也不太远,对角拉开三百公尺左右的距离。以“天涯若比邻”的标准来看,方圆五十里内的都算亲戚。他们离开得不算太远。
“真的有那么破吗?”嘴里这么问,她还是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
其实不只破,而且狭小,便宜有便宜“暗亏”的代价。四层楼建筑的第五层违建,光是爬楼梯,累就累死人!小小的两间房间,就算打通了,光要塞罗彻的长腿就很勉强。庆幸的是,一开门就是天台;面对着小公园,别无遮蔽,抬起头就可以望见一片青湛湛的天空。
“还好啦!”罗彻咧嘴一笑,踢开挡路的锅子。高大挺拔的身材在狭小的屋内显得局促。
“不好意思,请你要多忍耐。”李蝶飞歪了歪头,一股脑儿爬起来,朝斜前方抬抬下巴,示意说:“你跟小昭睡靠窗那一间。桌子跟书柜我已经请搬家工人直接搬进去。”
“搬家”,是她擅自决定后才通告大家的,他们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没办法,这是唯一的出路。他们负担不起原先的公寓,又得送小昭到幼儿园──关于吃、关于钱、关于生活的事,都是很令人伤感的,碰上了,她也只能摇头叹息。
而“叹息”是有重量的,往往压得人透不过气。
罗彻走进房间把那箱书卸下,立刻踅了出来。乔跟在他屁股后,亮晶晶的眼瞳里流转着对新环境陌生与不安的打量。小昭则哭丧着脸,别了一腔的委屈站在一旁。
“怎么了?小昭?”李蝶飞抬手抹掉汗,停下忙碌的动作。不趁着今天把东西整理妥当,明天又有明天的事要担忧和忙。
“我肚子饿了。”别了好久不敢张声的委屈终于得到注意,小昭的小嘴立刻往下撇,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啊!”李蝶飞轻呼一声,匆匆看一下时间。已经四点多了,一早到现在忙着搬家的事,中午只草草喂大家吃几个面包,难怪小昭会叫肚子饿。她觉得又抱歉又不忍,摸摸小昭的头将乔拉到身边,说:“对不起,我只顾着整理,不知道都这么晚了。”直起身,从口袋掏出皱成一团的伍佰元钞票交给罗彻。“阿彻,麻烦你带乔和小昭出去吃饭,顺便买一瓶沐浴乳回来。”
“你不一起去吗?”
“我得先把这一堆东西整理好。”东西虽然不多,恐怕得整理到晚上才收拾得完。
“那我帮你带些吃的回来。”
“不必了,饿了我自己会出去吃饭。”李蝶飞摇头,她累得吃不下饭。“你们去吧,记得买沐浴乳回来。”
奇怪,怎么会觉得这么累?她看着他们走下楼,一屁股坐在尚未拆封的箱子上。大概是心理因素吧!老妈死后,她整个人就一直转啊转的,事情特别多,总有一堆麻烦等着,一直不能静下来好好喘口气。
但是……她仰起头,闭眼看着天花板,重重吐出一知气。她还是觉得累。奇怪?她并不是那么娇嫩的女孩,怎么──“啊──”她大叫一声,舒服多了。
累归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一堆的东西等着她整理,她没时间想得太多,也没时间喊疲倦,那些对她来说都太奢侈了。
她把一堆堆的东西从箱子里掏出来,该擦的擦,该洗的洗,该清除的清除,才整理到一半,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小昭学做小飞侠双臂展开飞进来,搂住她脖子撤娇说:“阿飞,阿彻带我们去吃炸鸡,还有汉堡,有这么大哦──”他以小孩特有的夸张挥手比量着。“很好吃哦!我们下次一起去!”
“好!”她笑着反手拍拍他。小昭越长越大,越来越重,两只小手肥嫩嫩,攀压得她透不过气。
“这小子光是会吃和撤娇!”罗彻一把将小昭拎开,蹲下身说:“我来帮你。”
乔也跟在他屁股后,小昭又跟着挤过来,狭小的空间四个人挤成一堆,不但十分局促,且非常不舒服。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她摇头投降,这些家伙只会越帮越忙。
天台上的霞光渐移渐淡,余晖慢慢在变暗,夜要降了,天空已向晚。
她直起身子,攀附着罗彻的肩膀站起来,开亮了电灯。日光灯将她的脸庞照得苍白,照映她疲累的容颜如白色花开,风情可怜。
罗彻心里小小地疼,他手抚了抚她的脸,掌触轻轻带着疼惜怜爱。
“看你累的!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剩下的我来整理。”细语轻轻,一腔的牵怀挂心。
她摇头又笑,不怎么认真。“多谢你的关心喽!我看还是我自己动手会比较快。你就帮我替乔和小昭洗澡,再带他们上床睡觉。”转头拍手说:“乔、小昭,跟阿彻去洗澡。”赶鸭子一般赶三人离开。
隔一会,浴室传来小昭戏闹的笑声,她对自己一笑,呼口气,晃晃手臂,自言自语念道:“工作吧!”
门外夜已黑,银白的月是唯一照耀的光亮。牛郎和织女在天河两端遥遥相对,薄云覆去相聚的信道。
世界是从黑暗开始的。黑暗的一切混沌未知,所以夜充满着不安的气味,存在着一切的不可能与不可言喻,以它特殊的波动为结界,自外于所有光明的磁场意识的道德规范,文明的伦理礼教,在夜里失去了它的重量。混沌和黑暗形成了夜的原色与状态,张纳所有的情态与想象。
“阿飞?”罗彻从浴室里出来,肩上披着条干毛巾,头发湿湿的,刚梳洗过,尚还未干,发尾滴结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他抓起毛巾,很不经心,随便地抹擦几下,发丝散落在额前,参差着一种凌乱的美。
“阿飞──”他又唤了一声,声音让四壁的墙吸纳进去,不吐一絮回音。
四下整理得井然有序,早先的凌乱已不留痕迹,只剩一个个掏空的箱子叠腻依偎在一起,小小的屋子仍然显得拥挤。
李蝶飞趴在桌子上,一半的脸庞藏在臂弯里。
“阿飞!阿飞──”罗彻走过去,伸手轻轻摇她。
她没反应,如一屋子的沉静。
“睡着了……”罗彻喃喃自语,倚在桌傍。微倾着身,凝视着她睡脸。她紧闭着双眼,可能在深深的梦中;长长浓密的睫毛并帘着神秘的引诱,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碰。
他以那样的姿态俯看她许久。许久,他慢慢俯下身,背着光,身影遮去她睡梦的脸庞──缓缓的、轻轻的,亲吻住她红丽近艳的嘴唇。
“啪”一声,门口处传来一声突然,有人用力击拍着门板,扰乱宁静的气氛。
罗征静静不动,维持俯身的角度与感情姿态,慢慢才直起身,转身过去;对这个突然,一脸无动于衷的无表情,没有丝毫畏缩。
“你又来做什么。”他直视着不速之客,口气冷淡,语调没有高低起伏。
声音惊动了李蝶飞;那一帘浓密的睫毛眨动一下,睁开了眼。
“阿彻……”最先映入眼里的是罗彻,好很自然地叫唤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洗完澡了?真是的,我怎么睡着了──啊!罗……叶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笑意转为惊讶,充满不期然。
那种未期待的态度让罗叶有点泄气。太明显了,她心中的意绪。她根本未曾将他放在心上,所以,才没有期待,才会对他的出现觉得讶异意外。
“听说你们搬家了,我过来看看。”虽然有点泄气,他风度依然翩翩。他受重视惯了,对别人的招迎习以为常。尽管他不在乎,但日久成理所当然,李蝶飞的态度逸出这逻辑外,多少有些不寻常──不,异常。
“有事吗?”李蝶飞的反应相对于围绕在他周旁的那些女人,实在过于冷淡。
“没什么事,只是奉老头他们的旨意,过来看你们好不好。”他将视线投向罗彻。这件差事他根本是不得已才接受指派,只想早结早了,可是现在他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这一家问题重重,处处是陷阱,处处藏诱惑。
“你看到了,我们很好。”罗彻的态度一贯冷漠不客气。“现在你要的回答已经有了,你可以请了。”
他是不欢迎他的。并不是因为他方才的情态被窥探到,而是他本来就不喜欢他。他不喜欢别人太接近他们,或者说,太接近李蝶飞;罗叶探得太近。越界侵犯了他们的感情领域,他不欢迎这种自以为是的亲近。尽管他是罗家二少的孩子,但在他心里,他可不认为他是罗家的人或者和罗家有什么关系。血缘和宗族那一套,对他是不起任何作用的,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就是他,自己;天地间一个独立的个体。
“阿彻!”李蝶飞小小地斥他一声。但她知道这样是没用的,阿彻太不驯,礼教规范对他不具任何约束作用。他只凭自己的意思去行事,听任自己主观的抉择。她稍稍拉开他,替他道歉。“对不起,阿彻说话太没礼貌,请你别介意。”
比较起来,她想得多,顾虑也多。老妈太任性,生前不管做什么,就只凭自己高兴,拖累得她跟着团团转,以致于她太早入世,太早明白纲常人世的秩序,了解伺候别人脸色、情绪的妥协必要,反而不懂得撤娇──就算想,也没有对象。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罗叶一脸不以为意。他是真的不在意,反倒对李蝶飞温柔低低的姿态感到对她太抑压。她被生活的现实磨得谦逊有礼,将放肆的自我压抑在礼教规范的最底。
他向前一步,尚未开口,里头房间传来小昭魇醒的哭喊。哭声扰乱了客厅内原就不平衡的气流。
“对不起,我去看看小昭。”李蝶飞丢下一句抱歉,快步走进去。
她像风刮走,留在厅内的气流更为紊乱,而且不兼容。罗叶倚着墙,点了根烟,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罗彻;以他对这种事的敏感,罗彻刚刚那举动不是那么简单。
“喂,小子,”他口气相当随便,不怎么客气斟酌。“有件事我得说清楚,你们可是姐弟!”
罗彻没说话,冷眉一扫,大有“那又怎么样”的意味。
“你不懂吗?”罗叶拧熄香烟,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到罗彻面前,神态懒懒的。“我这个人是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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