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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醉将军-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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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吞着口水,她一步步往屋里爬,因为痛得站不起来了,但她不怕!
  她的泪水猛掉,悲伤太过,石子磨痛了她的膝盖和掌心,但她不怕!
  赫希和羽嫣姑娘的幸福喜乐椎入她的心,她不怕!她天不怕、地不怕,她是力大如牛的何桃花……
  意志力撑到她爬进屋里,接触到干爽的地板时断掉,她趴在地上喘息,放任自己跌人黑暗深渊。
  何桃花醒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
  她忍住疼痛,攀着凳子、勉强起身,试了好几次才燃上烛火,低头喘气,然后,看见被血水染透的衣摆和……勉强辨认得出形状的胎儿……
  又是一个无缘的家伙。
  老爷爷的话倏地撞入她的脑袋瓜里。
  霍地,何桃花懂了,原来无缘的是她与宝宝!无缘啊……她怎么和赫希就这么无缘?连一个小小的生命都留他不住……
  空了、脑袋,虚了、胸口,碎碎片片的,是她组织不起来的爱情。
  她应该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她应该嘶吼尖叫、嚎啕大哭的,但是并没有,她连掉眼泪的冲动都没有。
  心死,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有趣吧,前一刻,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赫希,这一刻,她连想要对他说些什么,都没有事情可以说。
  命运呐,真是糟蹋人最严重的家伙。
  呛声吗?她没力气,生存对她,已是沉重包袱。
  勇敢坚强?有什么意义,越坚强就会碰到越多困逆,不如柔柔弱弱,事事依赖人,来得轻松惬意。
  这个世界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吞噬着她的生命,强烈的恐惧席卷了她每一根神经,她……被彻底打倒。
  心诚实了,她再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乐观自己的人生,她再不要欺骗自己无妒,逼自己为赫希的幸福喝采。
  她好累,累得也不想还债,欠他就欠他吧,随便了。
  她要留着力气,用来跟宝宝诀别。
  捧着宝宝到后园,挑了棵桃树,徒手挖洞,她的手被剥磨得伤痕累累,风像刀般刮着她的脸,她丝毫不觉得痛,但把宝宝埋进去时,一股蚀心刨骨的疼痛顺着经脉蔓延开来。
  合掌,她有满肚子的话却只剩下无语。终是无缘……
  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激烈着,难受,她跪在地上,死命抓住喉咙却喘不过气,突地,滚烫的液体争先恐后呕了出来。
  斑斑红、点点腥,渲染着伤心。那个未成形的生命啊……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想起孕妇吃的鸡仔汤。
  何桃花没晕死过去,都说了她命韧、她铜皮铁骨,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活不了,她还是得活得好好。
  缓缓回到屋里,捧了盆水,拧干抹布,她像机械般,无情无绪、无苦无乐,一回回擦拭地上的血痕。
  一盆水、两盆水,她擦了又擦,总得清得干净了,才能把心版上的罪恶抹去。
  如果抹不去呢?
  就压着吧,压得密密实实,直到她再也喘不过气为止。
  在闪电划过时,兰赫希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慌。
  他解释不出为什么心慌,就是心呛着、拉扯着,眼皮乱七八糟跳动着。
  他以为是莫答纳颜要出手了,他仔细观察着屋里的每个人、每分动作,甚至用银针试试桌前的每道菜,这些是桃花煮的,要下毒并不难。
  他不信任桃花、不信任身边每个人,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强颜欢笑,看着满屋子人,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但他无法打从心底真正高兴。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知辛放的那把火?也许从朋友的背叛开始,紧接着母亲、未婚妻,他再也无法相信人。
  冷然一笑,他嘲弄所有的客人,有趣吧,一群人聚在这里为他庆贺,他却半分威受不到快乐,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他不懂,他们凭什么这样快乐。
  宴会结束,他送羽嫣回房后,走回自己屋里,一进门,桌上那件披风和两颗蛋静静躺着。
  心猛地抽搐。
  他被混淆了,她在意他吗?如果在意,为什么和莫答纳颜勾结?
  如果不在意,何苦弄这些?她明明知道,他对她残忍,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宠她、疼她,对她温柔备至,过去那段再也回不来了。
  踢开椅子,兰赫希对自己发脾气。却忍不住拨开蛋壳,咬一口,这是今晚他第一口食物。
  “你是怪人啊。为什么不吃鸡肉鸭肉,反而吃蛋?”何桃花不满地替他添上满满一碗鸡汤。
  “我就喜欢在生辰吃蛋。”他投着蛋,今天的蛋太新群,不好剥。
  “那是穷人家的吃法。”她接过手,帮他把蛋壳拨去。
  “我管他穷富,我就爱吃。”他就着她的手吃蛋,蛋在她手里特香。
  “真有那么好吃?”她看他的馋样,被诱惑。
  “好吃得不得了。”
  “分我吃一口?”
  “有什么问题。”他抓起她的手,把咬过的蛋推到她面前,她也不忸怩,就口吃了。
  “怎样?”
  “不怎么样,还是鸡汤好喝。”
  说着硬是把鸡汤鸿到他嘴边,他合作喝掉了,呕呕嘴,说:“各人爱各样,我就偏爱鸡蛋鸭蛋。就像女人,我不爱名门闺秀,偏爱小家碧玉。”他意有所指,说得她满脸红。
  她不答,他追问。“说,你爱不爱大将军?”她勾了眉,用力摇头。
  “不爱。”
  坠入回忆,兰赫希的表情变得柔和,然而那两个字跳出来,眼光瞬地冷冽。
  她说不爱,不只一次,她对他存着什么心,也许等莫答纳颜出现,才能追出真相。
  第8章(2)
  大人瞎了!
  何桃花恍恍惚惚从床上坐起来,心一惊,胸口有说不出的疼痛。
  那夜之后她发高烧,连烧几日,下不了床,没想到才清醒一点就听见这个消息,是不是她听错?
  勉强下床,她随意套了鞋就往外走。伸手,拉住站在门边的小翠。
  “怎么了?大人怎么了?”
  小翠看她一眼,冷冷说:“不关你的事吧。”
  “求求你告诉我,也许、也许我可以帮忙……”见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小翠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帮帮你自己吧。”
  “求你了。”她哀求。
  夸张地叹口气,她才不甘不愿道:“听说府里潜进来刺客,他们围着大人猛攻,幸好羽嫣姑娘出手,两人联手,将好几个刺客给拿下,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那个被废了手脚,现在送进刑部大牢。真是想不到啊,羽嫣姑娘瘦瘦弱弱的,居然是武功高强的侠女,也对,巾帼英雄才配得上我们家将军。”
  那不是她想听的,何桃花继续追问:“既然刺客拿下了,为什么大人会瞎?”
  “你问我,我去问谁去?!就听说大人双眼盲了呗,上面的人忙成一团,我找谁去探听?”
  眼盲……她反覆念着这两个字。是那场火灾的后遗症,那么她该去找姑娘大夫,那时是她救了赫希的!
  对!她该去找她。
  不顾身上的疼痛,她一把推开小翠往后门跑。只要找到姑娘大夫,她一定有办法的。
  她不知道自己匆匆忙忙往外跑,竞阴错阳差躲开兰赫希派来抓她的人。
  何桃花凭着印象来到林子里,头痛得快爆掉,可她不理会、加快脚步,急着找到姑娘大夫。虽然她快厥过去了。
  撑着吧,她身负要务。
  “桃花,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朋友给忘了呢!”
  背着药篮的姑娘大夫不知何时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她们之间有这么熟?何桃花很怀疑,但眼下不是理会这种小事的时候,她得快点把她请回侯府。
  “赫希眼睛瞎了,求求你去医治他!”她抓住她的手。
  “又看不见?”
  姑娘大夫发现她脸上异常红润,直觉用手背触触她的额头,果然,她发高烧,才会说傻话,去年被她骗一回,这次又来闹,当她智能不足啊。
  可……不对,她嘴唇发紫、气息不顺,全身上下都不对!姑娘大夫二话不说抓起何桃花的手搭脉,不多久,两道细细柳眉凑在一块儿。
  “你小产?”
  “我没事,有事的是赫希,你治过他的眼睛,求你再帮他一回。”
  “我几时治过他的眼睛?那回你要我上门医他,结果害我被轰出侯府大门,说什么我诅咒他家大人。我不死心,等在侯府外面,好不容易等到兰赫希出门,他眼睛好好的啊,那家伙武功高强,害我差点儿又被轰一次,等等……这些事我都告诉过你啦,你怎会说这么奇怪的话?”姑娘大夫满脸怀疑地看着她。
  何桃花愣愣地在脑袋里面整理她的话。
  难道那场大火并没有烧坏赫希的眼睛?难道她重回火场的时间比第一次早,所以大火对他未造成损伤?她的确改变了若干事实?
  因此,“逆天”指的是这个,那么是不是代表无论如何,赫希的眼睛都要瞎掉?不管是早一年或晚一年?
  那么,她不能求姑娘大夫救他,应该让他这辈子在黑暗中度过?
  不,她办不到,假如医好他又是逆天,她又得承受更多苦楚,那么,受了吧。
  反正她皮粗肉厚、力大如牛,命坏到极点的人,对坏的适应力,总是好到让人钦佩。
  “桃花,你真的很不对劲耶,进去,我给你好好把脉。”发烧、小产,说不定她身体里还有更麻烦的病。
  “姑娘大夫……”
  “等等,你叫我姑娘大夫?我们是好朋友耶,你应该叫我阿然不是?”她快要嫁人啦,嫁衣还是桃花亲手缝的,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阿然?”
  “你不记得?
  何桃花摇头。
  “你忘记我们是好朋友?忘记我师父医好你大哥之后,你就经常到这里帮我们做菜、缝衣服?”
  她还是摇头。
  “你忘记我师父爱死了你的桃花醉,硬要收你当徒弟?”她摇头。
  “那你也忘了自己告诉我很多秘密,包括你大哥和小卿之间的感情,你偷偷爱着兰赫希却不能承认,兰赫希屡次拒绝见你,以及……你的月光奇迹?”
  闻言,何桃花猛地瞠大眼,这些她连大哥、小卿都不肯说的心事,她通通告诉她了?
  “我告诉过你?”
  “唉,你真的把我忘得很彻底。”阿然叹气。
  “对不起,我对你的记忆只到离开这间屋子,然后我又回去了。”
  “又回去?回到天羲二十八年正月一日?”
  “不,回到天羲二十八年腊月十五,小卿要嫁给赫希的前晚。”
  “你向月亮许愿的夜晚?”阿然满脸的不可思议。
  “对。”
  “所以你忘记我们的交情,忘记这一年来发生过的大小事?”
  “我没有任何印象。”
  “真狠。好吧,后来呢,小卿还是嫁给赫希,你始终帮不了任何人?”
  “不,这次我代替她嫁了,我想抓住最后一点机会改变。”
  “你大哥和小卿私奔?”
  “对。”
  “好啦,好歹你帮助一对恋人,那你自己呢,有没有被兰赫希整得惨兮兮?”她挑了挑柳眉看她。
  “还好。”何桃花目光闪烁,回避她探查的眼光。
  “我是大夫,别骗我,如果我看不出来你是深宫怨妇,就可以改行了。”
  “可不可以先别谈这个,跟我回去救赫希好吗?他被刺客所伤,我不知道他的情况怎样,只知道他的双眼看不见。”
  “你确定这回他百分之百瞎了?”
  “保证,我保证!”她连忙高举双手发誓。
  “等我进屋去拿金针、药箱,马上跟你走。”
  就这样,何桃花带着阿然回到镇远侯府,顶着铁木老人徒弟名号,她们顺利见到兰赫希。
  “怎么样了?”她急问。
  一回府,展封马上要捆她进地牢,她不明白为什么,也无心追究,只苦苦哀求,让她等阿然诊治过赫希之后,再跟他走。
  “是毒,我勉强保住他一只眼睛,另外那只没救了,比较麻烦的是他吸进肚子里的那些毒素,要怎么把它们逼出来……”阿然道。
  她得赶紧回去找师父讨论,对于毒,她涉猎得没有师父深。
  “那只眼睛没办法救了吗?”
  “办法是有,可没人这么做的。”
  “说说看吧。”
  “毒物灼坏了他的眼膜,我可以找个活人,把人家眼睛上的薄膜换给他,可另外那个人就看不见了,谁会做这种牺牲?唉,没关系啦,一只眼睛还是很好用,顶多距离测不准,往后别搭弓射箭、拿刀子乱砍人就得了。”阿然不甚在意的挥挥手。不过一只眼睛嘛,小事小事,缺胳膊断腿的还满街跑呢。
  不对不对,赫希是堂堂的将军啊,若是连弓箭都拿不得,往后,要他怎么上战场?
  “把我的给他。”何桃花半点犹豫也没有。
  “你在说什么疯话?”阿然瞪她。
  “不是疯话,是真心话,他不能不拿弓、不拿剑,他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在他,也许损失的只是一只眼睛,但在国家,损失的可能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而我不同,我不在乎一只眼或两只眼,我的工作只是酿酒做菜,有没有眼睛都可以的。”
  “你疯了,我不理你!”阿然甩开她往外走。说过啦,她要回去找师父,研究怎么替兰赫希解除肚子里的毒。
  何桃花拽住她的袖子,不让她走。
  “求你,阿然,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吗?你不是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吗?那么你一定知道我多看重他,我要他好起来、我要他快乐,求你……”她求阿然的话,句句落入展封耳里。
  他不禁怀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出卖将军大人,将军是不是哪里搞错?
  阿然瞪住她,气坏了。无知、愚昧!桃花以为把眼睛给了男人,就能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想太多,这年代,男人热爱功利胜于爱情。
  “求你。”
  “你耍白痴,我干么随你起舞?!”
  “就当我白痴了吧,你帮我一回,以朋友的立场。”
  “朋友、朋友,当你的朋友就欠你全世界啊!”
  “求你……允我一句,我不想终生抱憾。求你,我会用我的下半辈子报答你。”
  何桃花求着,眼底透着坚毅,她定定地看住阿然,表明了决心。
  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女人!阿然一咬牙,“好啦,你别以为我希罕你的报答。”
  “谢谢阿然,另外……”她从袖袋里掏出瓷瓶交给阿然。“这叫雪山华荣丸,可以解去赫希身上的毒。”
  “雪山华荣丸?”阿然拔开瓶塞,凑近鼻子嗅闻,倒出一颗放在掌心压碎,须臾,抬眉问:“谁告诉你,它可以解去兰赫希身上的毒?”
  “是赫希的旧友,他很担心赫希的安危,给了警告,可是赫希不当一回事。”
  “他自称是兰赫希的旧友?”
  “是。”
  “你被骗了!这不是雪山华荣丸,虽然颜色味道很像,但一压开就漏了馅,雪山华荣丸压开会变成粉屑,不像这个糊糊的,黏成一团。哼,这个只能拿去哄哄寻常大夫,哄不了铁木老人的徒弟。”
  开玩笑,铁木老人的毒,举世闻名呢。
  “它不能医赫希身上的毒?那他给我这个做什么?!”
  “害他呀,兰赫希身上中的毒是追命夺魂散,而它,叫做绝情丹。中了追命夺魂散,只能活四十八个时辰,若服下绝情丹的话,就会整整拖上两个月,每日毒发三次,让人痛不欲生,重点是,没药可医。我想,给你绝情丹的人,一定非常痛恨兰赫希。”
  不多话的展封忍不住开口,“桃花姑娘,给你药的人,是不是在布店门口拦下你的鞑靼人?”
  她瞠圆眼,“你知道?!他是赫希的朋友吗,他说许多鞑靼人痛恨战争……”
  “桃花姑娘,他不是将军大人的朋友,他叫莫答纳赖,是鞑靼的王子,上次的战役中,将军大人歼灭他七万大军,害他被鞑靼国王放逐。”
  天呐!何桃花捏紧拳头,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成了毒害赫希的凶手……身子一软,她踉跄几步,展封及时扶住她,可她全身力气像被剥除一样,心狂跳不已。
  “不必担心,师父对兰赫希所中之毒一定很感兴趣,他出马,保证没问题。”阿然拍拍她的肩膀,匆匆离去。
  展封看一眼面色苍白的女人,他可以确定,是将军误会她了,等将军醒来,他一定要想办法替桃花姑娘说话。
  第9章(1)
  地牢里,阴森冰寒,何桃花躺在墙角,眼睛上的白布染了鲜血。
  黑暗横挡在眼前,她看不见,伸手碰碰脸,阿然在她眼睛上覆盖纱布——这才想起自己把眼膜给了赫希。
  赫希身上的毒解了吗?
  肯定是,她记得,听见铁木老人四个字时,羽嫣姑娘明显松了口气,老爷爷大夫很有名气,那个莫答纳赖即便机关算尽也害不到他。
  真好,又逃过一劫,赫希还真是命运多舛,该去算算流年的,但愿这是最后一回,往后她恐怕也帮不了他了。
  何桃花现在发冷又发热,四肢乏力,胸口气血翻腾汹涌,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千百只飞蚊掠过,她快死了吗?
  也许,逆天没好下场的,对吧?
  无所谓,她终是改变了若干事实,过去这一年,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全是好事,逆天,她逆得好有价值。
  痛……微微一动,就是扯心裂肺的疼痛,全身骨头像被牛车辗过,而下腹一阵一阵抽,那疼啊,疼得她冷汗直流。
  她的生命将要耗尽了吧,许多人事擦身而过,迷迷糊糊、脑袋空空的,她只想缩着、躲着,躲着她逃不开的疼痛。
  老说她体健如牛,人呐,大话不能讲。
  闭上眼睛,她刻意维持同一个姿势,让自己慢慢适应疼痛。
  阿然说,她向她承认自己偷偷爱着赫希,那么,她和阿然的交情一定好到不行。因为这事,她连自己都不敢承认,多么懦弱啊她,亏她还自谢是天下第一勇敢美女子。
  她到底在忌讳什么,身份?立场?或是她一直顾虑的友谊?可顾虑东、顾虑西,她终是没把自己的幸福顾虑进去。
  笨!阿然骂得好,她笨蛋透顶了。
  如果再来一次,回到过去,她一定要在赫希宣布娶小卿的时候,跳出来捍卫自己的爱情。
  她再不要把他的暖昧当成笑话,她要大声说爱他,说得正大光明,就算她真是误解了,也没关系,好歹不遗憾,至少她承认了自己的心情。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啊……
  可惜这里看不见月亮,她无法再祈得一次月光奇迹,也可惜她将要死去,再看不到他重见光明。
  她看不见他的英姿飒飒,看不见他迎娶美娇娘,看不到才子佳人传为千古奇话……
  最可惜的是她来不及出世的宝宝,真的好可惜喔,她命中有贵子的说。
  贵子,她单纯地笑眯眼,她和他的……贵子……
  办年货挺忙的,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摩肩擦踵,兰赫希紧握住何桃花的手不放,怕一放,两个人便要走失。
  “姑娘、姑娘,测个字、算个命吧。”
  何桃花被算命摊的老先生吸引,走近摊位,转头,瞧见身后男人满脸的不屑。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要去算上一算!
  哼一声,她直直往摊子方向走。
  “江湖街士之言,信那个,太笨!”
  “是啊,我就是笨,我们这种小人物天生命歹运差,要是知道前头有什么横祸,躲着躲着不也好。”
  兰赫希拿她没办法,只好陪她一道。
  “姑娘测字还是算命?”老先生问。
  “算命。”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姑娘在二十岁前生活苦了点儿,凡事要靠自己张罗,才能过得圆满。”
  “可不?准呗!”她在兰赫希耳边说悄悄话,顺带抛了个鬼脸给他。
  “哇,姑娘要嫁给当官的,未来日子可好咧!”老先生又说。
  “大官还小官?”
  “这得看看姑娘丈夫的生辰命格我才敢跟姑娘说,但姑娘命中有贵子是确定的。”
  “贵子?”
  “对,我敢给姑娘打包票,您这儿子将来要驰骋沙场,当大将军的。”
  “这么行?会不会比现在的兰将军还厉害啊?”她斜眼瞄过站在身边的人,眼底净是骄傲。
  “肯定是更厉害些,姑娘要多种福田,多助贫困,就能保得丈夫儿子长命百岁。”
  老先生说得太好,小气财神硬是给他一两银子,乐得算命师阖不拢嘴。
  离开算命摊,她得意扬扬说:“你啊,好好练武功保住自己的官位吧,不然,我儿子可要取而代之喽。”
  “无所谓啊,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可以接受。”兰赫希嘻皮笑脸。
  “谁跟你青出于蓝,我儿子怎么会出于……”话没说完,她的脸红透半边天。
  他呵呵大笑,“这个算命师还真准,下回我也来给他测测生辰,看我的老婆有没有帮夫运,会不会酿出陈年好酒……”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赫希只是在逗她,可也许那时啊,他也存了点心,是她把事情搞砸了,他说过,他痛恨背叛。
  好后悔,可后悔有何意义?她就要死了,陪着她的贵子长眠地下。
  也好,苦难皆随她过去,人生,走到这里算是对得住所有人。
  但愿若干年过去,他不再怨她,那时他想起她,想的都是之前的美好,而不是背叛。
  缓了呼吸、慢了心痛,何桃花像干涸的水母,慢慢地等待生命逝去。
  “你是白痴啊!桃花要真和那个莫答纳赖勾结,她哪需要去求我来救你?放你死不是更干脆!天羲王朝有你这种将军,看来也强盛不了几年了!”阿然指着床上的男人鬼吼鬼叫,也没想过这种话若往外传,她的头免不了要和身子分家。
  “她背叛我,不是第一回。”兰赫希淡淡说。
  “你所谓的背叛是指那场火,还是她代替凌小卿嫁给你这头大笨牛?”
  “都是。”
  他冷着脸。两道寒冽眼光向阿然射去,忍耐她,是因为她救了他一条命,可不是人人都能到他跟前说嘴。
  “哈,她背叛你?!她如果真的背叛你的话,我保证你现在的五官不是长成这样,你的两颗眼珠子早在八百年前就瞎到不能再瞎!”
  阿然气到跳脚,来来回回在屋里逛大街,手上的一把银针挥过来、挥过去,就不知道哪个倒楣鬼会被戳上几针。
  气不过,她又指着他吼叫,“你以为那场火是怎么来的……”接着,她发挥她的好口才,把那个月光奇迹说得活灵活现,好像回到过去的人不是何桃花而是神医姑娘本人自己。
  她帮兰赫希把眼睛处理好之后,留下药帖延缓他毒发的时间,并告诉桃花好生休养,替兰赫希解毒的事比较紧急,她先走一趟长白山替他找药去,等回来,再慢慢帮她调养身体。
  桃花满口应了,没想到她前脚走,桃花后脚就被关进地牢,这个死没良心的家伙,捐眼睛给他,根本是暴殄天物!更恨的是,她追着兰赫希要人,却硬是被“请”出镇远侯府两次!
  这个无耻下作、恩将仇报、死三千次都不冤枉的烂男人还大言不惭说——如果不是看在你治好我的毒份上,我不会对你这么客气。
  哈哈,这叫客气,那他一定没听过什么叫做粗暴无礼!
  “笨桃花以为说服凌小卿和何知辛正视自己的感情,就能帮你躲掉这场祸事,没想到注定的事终究改变不了,大火还是发了,知辛楼还是烧了,她家那个懦弱的大哥还是疯了。
  “知道吗,两次的差别在哪里?第一次,她晚到,屋梁砸在你的头顶上,烧掉你半张脸和一对眼珠子,第二次,她早了几步,那根屋梁砸到桃花背上,在她背上留下一块可怕伤疤,别告诉我,你在床上欺负她的时候,不知道她背上有道狰狞疤痕!”
  对,他不知道,因为她从不让衣服离开身子,但这位大夫的故事编得太扯,月光奇迹?他是生病,但不是病在脑袋瓜子,这些话唬不了他。
  看着他的脸,阿然知道他不信她。
  证据、证据,这种事要她到哪里去找证据?月里嫦娥总不会在这个时候抱着可爱的小玉兔,跳出来替她证明——你们要相信神仙姐姐的话喔,世界上真的有月光奇迹耶……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如果不是看在你那只眼睛是桃花送给你的份上,我一定马上把它给弄瞎!”阿然恶狠狠地抓起桌上的筷子,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它们往他眼睛戳去。
  这句话,兰赫希信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亲爱的、尊贵的兰将军,您的右眼盖了戳记,上面写着何桃花专用物,那个白痴,不知道人家要恩将仇报,还眼巴巴的求我把她的眼睛装到你脸上,把好好的眼珠子浪费在狼心狗肺的破烂东西身上,实在可惜啊!”他眼光一转,瞪向旁边的梁羽嫣。
  “别看我,那是你家厨娘的忠胆赤诚,她不想你知道,我干么多嘴,家务事咩。”她摆摆手,装无辜,拿起扇子慢条斯理捩啊褊。“大惊小怪,不过就一颗眼珠子呗,人家姑娘说啦,您得拿弓射人、拿剑砍人,您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呗,损失的不只一只眼睛,而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而厨娘煮煮菜、酿酿酒,一只眼睛,够用啦。”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每个字都敲上兰赫希心间,敲出他轰天巨雷。
  “展封!”他对着屋外大喊,心忐忑到了极点。
  “别喊了,展封不就替厨娘小姐说了两句公道话,已经被你调到边境打坏人,鞑靼王子耶,这下子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讲好话都不知道了。”
  梁羽嫣不怕死地又对他甜甜笑。
  一个暴跳如雷的阿然,一个事不关己、笑得闭月羞花的梁羽嫣,这时候,他宁愿跟想把他生吞活剥的女暴君说话。
  “来人!”他扯开喉咙大吼,在门外候着的总管,便慌慌张张进门。
  “大人。”
  “去把桃花带过来!”
  他没要她多事、没要她连眼睛都奉献出来,就算还债,也不必还得这么彻底!
  “带?不必了,这会儿带过来的,恐怕只剩下一具干尸了。”阿然手上的针刺不了他,说几句恶毒话戳戳他、爽爽自己总成吧。
  “你说什么?”
  兰赫希惊得跳起来,两只手像钳子般夹住阿然的肩臂。
  “你不知道她小产?不知道她得了产褥热?不知道她剩下半条命还飞奔出去求我来救你?哦哦,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把背叛你的人关进地牢里,果然是最最了不起、最最伟大的兰将军,与众不同耶!”阿然皮笑肉不笑。
  他不搭话了,轻功一掠,飞出房间。
  屋里剩下两个女人,两人互视,眼底都挂着笑意。
  “啧啧啧啧,他恢复得还真快。”梁羽嫣张大眼睛,强啊,兰大将军。
  阿然冷哼一声,“那是我的医术高明。”
  “也是啊,穆翩然。”
  此话一出,阿然立时瞪大眼珠子,不敢置信地望向她。
  “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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