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苦菜花-第1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王竹那副干涩的脸上似乎露出笑意,对兰子软和地说:

“你快说了吧。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是一个村的人,说了我保你没事。我知道你是受了八路的骗才走上邪门。不满二十岁的人,死了多可惜!”

兰子轻蔑地瞅王竹一眼,嘲笑地说:

“说了,说了,你倒是叫我说什么呀?”

王竹一听有门,忙凑上去,更软和地说:

“说兵工厂藏在哪里呀!只要你说出地方就行。”

“真的么?”兰子几乎是在笑。

“真的。说了还有……”

兰子瞅着王竹凑过来的脸,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唾沫,大骂道:

“你这狗汉奸,早晚要同你那狗爹一样挨枪崩!死?我死了是为中国,有人报仇!你死了狗都不稀罕吃!”

王竹倒退两步,恼羞成怒,对庞文咕噜几句……,几个鬼子冲上来,扭住兰子的胳膊,推到铡刀跟前。铡刀唰地一声张开,闪出阴冷的青光,不由人心惊胆怕!

人们停止了呼吸,两眼紧盯自己的脚尖,看也不敢看一眼。

“怎么样?现在说还来得及!”王竹冷笑着。

兰子,这个从没离开家门几十里路在山区长大的姑娘,她还是孩子时,就跟哥哥德松参加了共产党,开始了她的革命生涯。谁会相信,这样平凡的女孩子,会有这种惊人的胆量!

兰子一声不响,她那稚气活泼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痛苦和畏惧。她瞅着铡刀,轻蔑地笑笑,然后看看人群,看看周围的环山,又注视一下她亲爱的大婶——母亲。她见母亲满含泪水的眼睛在紧看着她,她回了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她仿佛是在向抚养了她的河山,看着她长大成人的乡亲们,做最后的诀别。之后,她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日军大队长以为她动摇了。他不明白,他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中国的女孩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庞文叫士兵松开手,走到兰子面前:

“说了的好,皇军大大的优……”

“拍!”人们吃惊地抬起头。

庞文挨了兰子狠狠一巴掌,羞怒地一手捂住脸腮,一手抽出指挥刀……随着一道雪亮的寒光,兰子的身子断了!她的鲜红热血,喷了鬼子们一身。

母亲禁不住啊了一声,头无力地靠到沙滩上。

人群中每个人都在呜咽地抽泣。哆嗦着的身体,相互碰擦着。

年老的老德顺,刚上来是恐怖控制着他的全身。他经历很广,从满清的官吏到现在的八路军。他应酬过不少土匪司令和军阀。他过去当村长并没有使自己得到一点好处,他是为着邻亲们少受些罪孽才甘愿供王唯一指使的。八路军来了,他才做了名符其实的村长,他从自己的切身经历对是非黑白最为分明,他努力尽自己那一份抗日的力量。但他胆小,他怕事,怕得罪一切人。然而他也有仇恨,他也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一个,他也是被仇恨赶进战场的。但他缺乏共产党教导出来的青年人那种视死如归的刚强性格,还留恋他那虽不富裕却习惯了的小家庭生活……。

这短促的时间,对他的影响超过了几十年的生活。他象父亲般地目睹孩子的死,看着鲜血染红了的沙河。这是那些外国人和汉奸在随意杀害自己的亲人。他瞅着敌人那股疯狂残暴劲,心里涌上来的愤恨,驱逐了恐怖,他全身被复仇的火焰烧炙着。

王竹本来有意让老德顺在那看着这一切,好使他害怕而屈服。他不知道,这却给正直的人增加了牺牲的决心。

一个鬼子端着枪,脸朝躺着的星梅那血淋淋的身躯呆望着。老德顺猛扑过去夺下他的枪,照他的脊背刺去……他拔出刺刀,又朝庞文冲去……但王竹的手枪响了。老德顺抱着胸脯,颤抖着胡须,不甘心地栽倒下去。

人们再也忍不住悲泣了,放声大哭。哭声震荡着血红的河水,青山发出凄怆的共鸣!

敌人更加疯狂了。

庞文亲自去把已苏醒过来的星梅拉起来,拖到铡刀跟前,怒喝道:

“八格牙路①!你说不说的有?”

①八格牙路——日本语,骂“混蛋”的意思。

星梅的病体,加上狗的撕咬,全身软绵无力。她的黑黄柔发散乱地披到脸上,嘴里紧咬着一绺带血的长发。她奋力摆脱鬼子的手,冲到母亲跟前,蹲下身抱着母亲的肩膀,用力地说:

“大娘——我的好妈妈,落在敌人手里就别想活。妈妈,别难过,你没白疼我一场。胜利一定会属于咱们的!”

母亲,她多么想抱着亲一亲她,就是摸一下也好啊!可是她被绑得一动也不能动。她说不出话,绞断肠子的悲痛哽住了她的喉咙。她用默默的点头、滴滴的眼泪回答了她。

星梅几乎是满意地笑了。她又转向人群,过分地用力使她的头发一飘一扬,她大声说道:

“乡亲们!不要难过,不要再哭!你们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们死去的人!我们一定会胜利!日本强盗一定要被赶出中国去!同胞们!给死难的亲人报仇啊!……”

鬼子们疯狂地向星梅扑来,剥去她的上衣,她身上已被血糊遍。铡刀嚓地抬起来。星梅看也不看它一眼,毅然地登上桌子。趁架她的拙笨的鬼子还没爬上来,她昂起头,挺着胸,看着人群,看着母亲!她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朝霞般的红晕,骄矜无畏的神彩。突然,用她那处女的柔润又带些由于愤怒疾病而沙哑的嗓音,唱出沉重豪迈而又悲壮激昂的歌声——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的罪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作一次最后的斗争

旧世界被打得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

惊慌失措的敌人,慌忙地爬上桌子,去掐她的咽喉。

星梅狠狠地将敌人踢下去,继续地唱着……

王竹的枪响了。

星梅身子一震,歌声哽住。他又奋力挺起胸,对着敌人的枪口,又把歌声送出喉咙……她胸膛的鲜红的热血,和歌声一起向外迸发!

终于,她被撩倒在铡刀口上了!

撑铡刀的刽子手打着哆嗦,铡不下去。

王竹恶狠狠地跳上来,推开他,身子用力跳起来。

铡刀克嚓一声落下来……

母亲觉着是自己的头掉下来,她噗嗵一声昏倒在地上,只感到地动山摇,空中滚动着巨雷般的国际歌声……

“好,干掉它!”于团长听完侦察员的报告,握紧拳头,看着对面的柳营长,下了战斗的决心。

柳八爷没有说话,一点头,疾转身出去集合部队去了。

为便于在敌人腹心地带活动,一团人分开了。代替陈政委的林政委和参谋长带着一、二营,于团长领着第三营。于水伤好后胳膊不灵活,跟于团长当通讯员,警卫员还是德强。

已经侦察清楚,敌人有一支一百五十多人的快速大队,备有五辆摩托车,车上各有一挺轻机枪其余的每人一辆自行车一支长枪一支短枪,号称“轻骑队”在平原的大路上来回流动专管护送运输,支援各地扫荡的敌人,对敌人的扫荡起很大保证作用。

于团长完全掌握了它的活动规律。

怕马的嘶叫暴露目标,于团长下令把马一律掩藏在山村。

他领着部队,当夜急行六十多里路。将近拂晓,插进烟(台)威(海卫)公路中间一个小村子里。到后,马上进行严密封锁,不管任何人,准进不准出。部队埋伏在各个角落,叫老百姓都躲藏了。

东方渐渐发白,一阵凉风,天亮了。一轮火红的太阳升起来,普照着一望无垠的原野。

战士们的心真急得直跳!

王东海领着一些战士,埋伏在街头的破庙里。他时常用袖子擦去脸上流下的汗珠,侧耳听听,伸头望望,还是不见敌人的影子。四外寂静得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一个战士凑到他身旁,焦急地说:

“排长,怕敌人不从这走了吧?”

“不要急。咱们团长算得比诸葛亮还准哩,保证叫你有仗打。”

“一点不错。”一个皮色黝黑的班长悠闲地衔着烟袋,接口道,“小伙子,你还是第一回呢。刚才你还说日头是从西面出来的……”

“哈哈哈哈!”战士们全笑了。

“那是俺在俺村看惯了,日头老是从东山那棵大松树后面爬上来,谁知它又跑到那边去了?”那战士不好意思地喃喃着。

“是啊,就因为你是第一回到平原上来才转向呀。”那班长又抽口烟,接下去说,“提起咱团长的神机妙算哪,吓,那真是诸葛亮也比不了!就说上次吧,咱们被几百鬼子追着,简直快到腚上了,我们都要求打,那柳营长更是摩拳擦掌的,可是于团长就是不下命令。你猜怎么着?赶把鬼子拖得精疲力尽,于团长把部队向侧边沟里一插,就叫准备战斗。嘿,咱们从树缝里眼瞅着大队的鬼子走过去,等剩下一部分,咱们就很快地把它干掉了。等前面的鬼子弯回来,咱们又走了……”大家满怀高兴地笑了,班长也笑了,他拍着那新战士的肩膀:

“你猜怎么着?这叫‘不打无把握之仗’啊!”

这末一来,大家的心都松快了好些。一提起他们的团长,个个都放心了。

三营营部设在街中心最高的一幢房子里。于团长在屋里踱来踱去。他停下来瞅瞅手表,看看伏在南屋顶上的德强、于水和老号长。这时他三个不知为什么在嗤嗤地笑。看了一下,他又来回踱着,恢复了冷静的沉思。

德强和于水在瞅着老号长笑……

那老号长脱光膀子,正在抓虱子,他那黑黝黝的脊梁被太阳晒得流油。他很用心地抓着,用手指甲掐得虱子格叭格叭响。听到他俩笑他,老号长抬头问道:

“笑什么,笑?笑掉门牙我可不给你们拾!”

“哎,号长,我说个故事你听吧?”于水调皮地看着他。

“你这小东西肚子里的故事就是多,可没好货。”老号长不理他,又在专心抓虱子。

“你好好听着,我可要说啦!”于水就说起来:

“有这末一个老头儿,整天抓虱子,身上的虱子抓呀抓呀也抓不完。这天他真生起气来,一定要把虱子抓光。心想:你吃我,我也吃你。他就抓一个放到口里格叭一声咬死,抓一个格叭一声咬死……一边抓一边还骂道:‘咬驴虫咬驴虫,你再咬我可不行’……”还没说完,他自己先笑倒了。

德强也忍不住笑起来。老号长被他骂得哭笑不得,生气地说: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好货,专折逗我老头子!”他又满不在乎地说:“生虱子有什么丢人?嘿,‘穷生虱子富生疥’,你知道什么!”

“号长,这话怎么讲呢?”德强笑着问。

“嘿,这里面可大有道理啦!”老号长把衣服穿上,兴头又来了,“穷人一年到头没有衣服换,穿得破破烂烂的,怎么会不生虱子呢!财主大爷衣服多,这件刚穿上又换那件,净穿新衣服,皮肤又嫩,一擦破了可不生疥还干什么?”老号长觉得后面的理由不够充足,又加上一句:“噢,对了!还因为这些家伙一肚子坏水,所以才长疥。”

他俩齐说老号长讲得有理,老号长更乐了。他拿起总是揣在怀里的酒瓶子亮了一下,笑呵呵地说:

“嘿!这是冯大嫂子慰劳我的一个:原先那一个被柳八爷摔碎了,我可惜了好几天。”说着他把酒瓶又塞进怀里。

于水知道打仗时不准喝酒,却故意逗他说:

“号长,喝口酒才过瘾哩!”

老号长可有话搪塞:

“嘿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喝酒,风一吹出去,敌人闻到味,那不就跑了!”

“酒的味道还不是一样?鬼子怎么知道是咱们呢?”于水打着趣。

“咳,那可不一样。八路军的酒和别人的两样。哈,德强家的酒就和王柬芝家的不一样。”

“那是咱们的地瓜酒不好;人家财主是用高粱、麦子烧的酒呀!”德强半正经半玩笑地说。

“嘿,对啦!分别就在这里。我以后再也不喝财主……”

于水搡老号长一把,说:

“听,嗡嗡声!”

敌人来了。

五辆三个轱轳的摩托车,上面架着歪把子轻机枪,在前面开路。后面紧跟着长长一大群骑着崭新自行车、身穿便服、头戴礼帽、长枪短器皆备的敌人。

王排长一声命令,战士们迅速揭开手榴弹的盖。

前面的敌人快要出村头了,但碰到几块大石头挡住路。于是,他们都叫骂着下车来搬石头。后面的就一辆咬一辆地挤在一起。

那鬼子队长见这突然的石头,忽然有所警觉,马上命令准备战斗。

他的话音未落,王东海的第一枪就打响了。紧接着手榴弹下冰雹子似地在敌群里爆炸,战士们从各个角落里冲出来,拚开了白刃战。喊杀声大震。

鬼子被这突然的短兵相接打乱了。都被压缩在光平的街道上,拚命地反抗。

王东海领着战士,没等敌人的机枪开火,就抢将上去。他打倒鬼子,端起机枪,勇猛地向敌人扫射。枪身急狂地在他怀里跳动,愤怒地吐出青烟。

鬼子一排排倒下去……

一股敌人想抢占地势,冲到营部大门口。德强、于水、老号长一齐开枪,打退了敌人。忽地一颗手雷飞来落在他们身旁,刺刺冒着白烟。那老号长疾忙抓起来,摔出墙外。轰地一声,手雷在敌人头上开了花。

只十几分钟,战斗就胜利结束了。全歼了敌人。不过这股敌人也十分顽强,宁战死也不投降,有的家伙被打倒还躺在地上开枪还击……所以抓的俘虏很少。

于团长命令把车辆集中一起烧毁;撤回为防备敌人增援的柳营长带领的那一连队伍;部队马上转移了。

按事先计划,部队转移到离战斗地点十二里路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寨村。那小寨村靠着一个不大的土岗,土岗东脚有一片坟墓和树林。因为白天在平原上敌人的心脏里不好行动,所以于团长决定把部队撤到这里,暂时驻扎,晚上再移防。

大家都很疲倦,一进村子,躺到地上,抱着枪就呼呼睡去了。

于团长和柳营长几个人又察看一下地形,为防备万一,便派王东海那一排人到土岗下面的树林里去驻扎。并派两个班在村四周巡逻。但过了一会,柳营长觉得不会有事,见战士们都很累,就叫回来了,只留下村头上的岗哨。

于团长在屋里审讯俘虏。

“团长,你睡会吧!”德强端着一碗开水走进来。

于团长接过水,对他说:

“你快睡去吧!过一会我们还要到村外去。”说完又去做他的工作。

德强站了一会,见首长顾不得理他,又插不上嘴,就退到院子里来。他是知道团长的脾气的,如果他再去要求一遍,团长就会发火了。于团长就是这样的人,眼熬红,脸熬黄,但他总是精力充沛,在工作时从不打个哈欠。看起来他那不胖不瘦的身体,象是钢打的,铁铸的。这种精力的来源,如果说是他的肉体,毋宁说是他的毅力。

一夜的急行军,一上午的激战,德强也真有些瞌睡了。加上暖洋洋的阳光的抚摸,他靠在墙上,两手掩住枪套,眼睛越来越迷糊,渐渐地上下睫毛碰在一起……突然他站起来:村外传来急骤的枪声!

原来刚才作过战的那个村里有汉奸,他们向敌人告了密。附近据点的敌人,从四面八方,以几百兵力包上来,同王东海那个排发生了接触。

战士们提起枪,投入激战。

敌人将村子和村外的树林截开,分批进行包围,向村里冲了几次,都被打回去了。村里村外,血流遍地,敌我伤亡都很重。

于团长看着这孤独的小村子,没有地形可以利用,战士们净挨打,群众也受到损失,心里很悲痛。一开始他就指挥部队突围,可是敌人围得甚紧,村外又是一马平川,敌人展开重火力,我们几次冲锋都被敌人压回来了。

他正考虑如何想办法能突出重围,柳营长匆匆走来,后面跟着一个战士。那战士满身血渍,脸上沾满泥土。“团长,”柳营长指着那战士说,“这是王东海派来的人,那里已经很难坚持。我看马上把他们撤回来吧!”

“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于团长问那战士。

“团长,那里伤亡很重,树都叫敌人炮弹打断了。敌人死的也不少,已经被我们打下去五次冲锋。”

于团长听完,考虑一会,对柳营长说:

“命令部队,马上冲到土岗那里去!”

“那里还赶不上村里有些障碍。”柳八爷为难地说。

那战士也叫道:

“那里很难守啊,团长!”

“难守也要守!”于团长下决心了。“老柳,我们是拿什么当障碍?拿群众和房子吗?不行,不能再让群众受损失!全营到土岗上去坚守,找机会突围!”他对那战士说:“你马上回去告诉你们排长,听到这边枪响,集中火力把部队接过去!”

“是!”

部队全冲到土岗这边来了,大家赶挖掩体,投入战斗。敌人的火力疯狂地打来。那青旺的杨树和柏松一棵棵被截断,淡绿的浓汁冒出来,嫩枝绿叶铺满遍地。一颗颗炮弹打到坟上,多少年的古墓被炸开,石碑粉碎。

于团长又领着部队突围几次,都被迫折回来了。而敌人的兵力还在不断增加,层层包围。于团长又派人去送信给政委和参谋长来解围,但送信的战士还没冲出去就牺牲了。他正要再次派人给政委和参谋长送信,枪声又密集起来了。

这次敌人在长官的督战刀口下,冲进了树林。每棵树边,每个坟堆和土丘旁,都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老号长同德强、于水迎上一股敌人。他们一齐猛打,前面的敌人倒下,后面的又涌上来了。

老号长怒气大发。他从腰里拔出酒瓶子,掀开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将它揣进怀里,一摸胡须,端着刺刀,杀进敌人群里。

三个鬼子举枪向他刺来。老号长往后闪一步,忽地朝一个鬼子猛力冲去,刺刀向右上方一拨,把鬼子的刺刀挑到一边,调手狠狠地将刺刀插进敌人的肚子里。

另一个鬼子刚要向他脊后刺来,老号长敏捷地向旁边一闪,那鬼子用力过猛,刺刀插进树身,人也趴倒在上面。老号长又结果了第二个敌人。

第三个鬼子惊呆了,转回身就跑。老号长赶将上去,照他后面就是一刺刀。鬼子被戳倒了,刺刀却没插进去。老号长知道刺刀已被热血烫弯,即忙调过枪把子,狠狠地打去,打得鬼子的脑浆四方迸溅。

老号长已经杀红了眼。他又把酒一气喝光,摔掉酒瓶子,抓起敌人的枪,又冲向前去。正遇上敌人的骑兵,他举起刺刀猛刺,刺中敌人的马头。就在同时,鬼子的马刀砍断他的喉管。他的身子,沉重地倒在血泊里!

德强和于水已被另一群鬼子围住,眼看支持不住了,忽然敌人纷纷倒下,如同摔谷个子一般。

原来于团长右手受伤,他隐蔽在树身后,用左手射击,一枪一个,弹无虚发地毙杀敌人,救出德强和于水。德强、于水又冲上去了。

于团长一转身,迎面扑来四五个气势汹汹的敌人。于团长又沉着地一枪一个打了个准。正打得起劲,咚一声,一个掷弹筒打来,他摔倒了。两个鬼子正要来到,身后忽地闪出柳八爷。只见他满身上下全是血,瞪着鸡蛋大的火红眼睛,手里抡起发红光的大片砍刀,唰唰两下,削地瓜般地把两个鬼子的头斩下来,抱起于团长,冲到土岗上的掩体里。他交给一个战士守着,就又冲进混战堆里。

王东海本来在同几个战士用枪扫射敌人,这时已分不出战线,机枪失去作用,他们也冲进敌人群里。

敌人见他个头大,就两个来对付他。王东海照一个鬼子猛地刺去,那小鬼子很机伶,身子一闪,王排长扑了空,刺刀插进土里,克嚓一声——断了!王东海急转回身,鬼子的刺刀已经来到他的胸前;他飞快地一手抓住刺刀,往旁边一推,小鬼子煞不住脚步,身子向前踉跄,王东海又抓住他的枪带,飞起右脚,照鬼子的小肚子狠狠踢去。噗嗵一声,小鬼子仰面朝天摔下去,再一刺,死了。

另一个鬼子枪里还有子弹,忙向扑来的王东海开了枪。王排长觉得胸口一热,身子一晃,却没有倒下去。还没等敌人推上第二颗子弹,王东海的刺刀已捅透他的肝脏。

战士们用枪,用手榴弹,用刺刀,用枪把子,用双手,用牙齿,用为祖国牺牲的决心,用青年的热血,用青春的生命,用母亲给他们的一切,又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生命的火花,只有迸发在为正义而战的战场上,才是最灿烂最高贵的!

这个小寨村和它周围的坟墓与树林,成了血海,成了尸山。在革命的道路上,它受过血的洗礼,作为祖国解放的见证人,永远写在历史上。

于团长被炮弹皮打昏,已苏醒过来,遍地指挥大家抓紧时间抢作掩体。战士们躺在血泊里,准备继续战斗!

听说又要给政委和参谋长送信,大家都抢着要去。于团长锐利的眼光落在德强和于水脸上。他两人立刻紧张激动起来。这信赖的眼光,包含着多末重大的意义啊!两人忙把驳壳枪往皮带上插紧,揣好手榴弹,又紧紧裹腿和鞋带。“你们俩去!”于团长沉重地说,“记住,一定要把信送到!你们都是共产党员,这是党最需要你们的时候!要知道,全营同志的生命都在你们身上了!路上要沉着勇敢,完成任务我再见你们!”于团长打量他们几眼;他们脸上的表示使他满意。

“现在是十二点半,”于团长看看手表和正南的太阳,“德强,你把教导员的表戴上。……你们突出去后,到村里找个牲口,六十几里路三个钟头要赶到。就这样吧,一切行动都写在这上面了。”他递给德强一个折起来的白纸条。

德强把教导员递给他的手表戴好,和于水向团长敬过礼,转身向外跑去。

于团长命令四挺机枪和大枪一齐开火,掩护他们。

一切出路都被敌人封锁了。

德强、于水出了树林,顺着一条小河堤向外猛冲。敌人的机枪迎面压来,子弹掀起股股尘土,迷糊了他们的眼睛。他俩不管子弹打得多末稠,只是不顾一切地跑着。

他们冲到了开阔地,敌人的枪弹如同夏天的暴雨一般地密密盖来,而我们的掩护火力又射不到了。硬冲是不行的。

德强愤怒地盯着吐着青烟的敌人机枪口,他忽然把帽子摘下,放在高土块上;于水也照样做了。敌人的火力果然集中在这两顶帽子上。他俩闪到一旁,趁这个机会,穿过开阔地。

等敌人的火力掉过来,他们已冲到可以隐蔽的土丘边上了。

敌人派骑兵迎头截过来。看看来得且近,没让鬼子举起马刀,德强、于水双枪齐发,鬼子摔下马来。德强窜上去,一个翻身上了马。那马跃起前腿,激怒地嘶叫,疯狂地旋转,似乎要把新骑手摔下来。德强一手用力勒住马缰绳,一手把正在向上跳的于水的手抓住。于水一脚蹬着马镫,纵身也上了马,坐在德强的身后。

于是,这马就随着新主人驱策的方向,飞也似地驰骋起来。

敌人的骑兵跟踪紧追。于水扭转身向后射击,敌人一个个连人带马摔倒下去。

跑着跑着德强觉着于水抓他皮带的那只手渐渐在松开,枪也不打了。他回头一看,呀!于水的身子向后仰着,血已浸透他胸口上的衣服。德强忙抓住他。于水还活着,急促地叫道:

“放开我!快,敌人追上啦!马驮两个人跑得慢。快,叫我下去!”

“不,于水!活我们一起,死我们一起!我决不撩下你!”

德强死拉住不放。

“不行。你完成任务。我掩护你。快放开!”于水用力挣脱下来,倒在草地上。

德强一面向敌人还击,一面勒着疯狂的马围着于水急转圈。

“这决不行!于水,我死也不丢下你……”

德强要朝下跳,于水怒喝道:

“你是怎么啦?!快!送信要紧!全营的命啊!快,快走!”

德强的头垂下来,他看一眼亲哥哥般的战友,流下眼泪,哭着打马飞奔而去。

于水冲他的背后大声喊道:

“德强!告诉我爹,说我是他的儿子!……”

于水一边打枪,一边咬着牙用力爬到高一点的地方去,点点鲜血滴在他爬过的青草上。

于水打一阵枪,回头望望,见德强越跑越远了,一种快乐的微笑,浮现在他那黑瘦的带孩子气的脸上。看到敌人蜂拥着渐渐逼近,他紧握着最后一颗手榴弹,拿起枪柄被他磨得发亮的驳壳枪,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他爱惜地瞅了一遍,用干燥的嘴唇吻了吻温热的、发着火药味的枪眼,然后向石头上狠狠地摔去!

他又见胸脯滔滔涌出的鲜血,就撕下衣袖来揩它,但马上又住了手,微微笑一下:“什么时候,还来管伤口!”他胳膊上那块伤疤在闪着红光,也象在流血。他忽然想道:

“冯大娘,好亲妈!我的伤是你伺候着治好的啊!我对得起你。好妈妈,听到我的死你可别哭呀!好妈妈,你在哪里呢?我多想见见你再闭上眼啊!”他两眼含满了泪水。

巨大的疼痛越来越加剧地袭来,于水脸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他真有些昏迷了。他鼓起所有力量抬起身向德强去的方向再看一眼,看见那远处只有马带起的尘土在慢慢消散。他松了口气,顿时感到全身在迅速地瘫软下去,他只来得及向涌上来的敌人摔出手榴弹,没等到听见爆炸声,身子就急速地倒下去,头靠在翠绿的青草上了!

林政委和参谋长吃惊地看着从马上滚下来的德强。他满身是血,鞋子也被血灌满了,脸色煞白。他睁开眼睛,忙从口袋里掏出被血浸红的纸条,气喘着说:

“政委,快!信……”他用力瞅了一眼手表,脸上显出微笑,失去了知觉。他心里留下一句话:

“啊!好,两点半,两点半,两点半……”

立时,紧急集合号声,激昂地响起来了!

…………

第十一章

闪电没能撕碎浓重的乌云,巨雷在低低的云层中滚过之后,滂沱大雨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雨,夏天的骤雨,哗哗地下着,象老天也在为人类的不幸而哭泣。夜,漆黑阴沉的夜,好象只有它才是世界的统治者。

母亲昏昏沉沉,被雨点冲击洋铁屋顶的铿锵声惊醒。啊!她的头不是被铡下来了吗?!怎么还活着呢?!这在什么地方?家里炕上?不是,身下面冰凉冰凉的;家里地下?不是,这地是洋灰的,自家的是土的;她用力睁开眼睛,怎么没有灯光?孩子们都睡了?不是……啊!这是王唯一家的房子,她怎么来的呢?想了想,她明白了:不是自己的头掉下来,而是星梅的!从此,活着的人中再没有这个好姑娘了!

母亲哭了,疼痛悲怆地哭了。

“老家伙,哭什么!妈的,再哭老子揍死你!”门外传来恶毒的骂声。

啊!她是被人家押起来了。她这才感到浑身一阵剧痛,一点动弹不得。身上还被绑着呀!

不一会,门开了。两个伪军把母亲架出去。雨点打在脸上,她才感到口干得如火烧,就用力张开嘴,想接点雨水喝。

她被带进大厅后,嘴唇还舐着脸上流下的雨水。“哩,渴啦?来杯茶。”王竹假惺惺地招呼,“快把绳子解开。请坐吧!”

母亲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