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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眸流转-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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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必须活下来,因为不可以……让他遭受和他一样的罪!无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代他承担所有的痛苦,直到他有能力自保。而现在他自己,却已经没有保护另一人的力量了……
  明明是想倾尽一切去保护的人,一生不想放手的人,能做的却只是将她推得远远的。因为向天硬夺来的这么多年性命,已经到了尽头。
  幸福于他,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事,连幻想都是错误,不能解脱的是他明明知道,却仍舍不得就此放手。
  “凝眸……”那样唾手可得的幸福,叫他怎么舍得拒之门外——
  街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乱七八糟的嘈杂声音,就算处在客栈最偏僻的房中,隔了一个前院仍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揭开薄被,脚还未着地,眼前突然一阵昏眩,急伸手撑住床边,好一会儿,房中的景物才渐渐清晰起来。
  拿过一旁的外衣披上,刚打开门,一道人影莽撞地冲进来。
  “大哥,你醒了?”宫四放下托盘,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今天精神好多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举手将滑落在眼前的黑发拨回,抬起的脸已挂上一如既往的微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哦,我刚刚出去看了一下,好像是当地的恶霸在欺负一个姑娘吧。不过我看那小丫头武功虽然不怎样,轻功底子却不错,那种败类就算再添两个也碰不到她一根指头,所以就没多管。”宫四一边说着,一边将碗盘摆好,“赶路要紧嘛。快过来吃饭吧,我特地要厨房熬的清粥,还要了好几样小菜。”
  “拿到车上去吧。”他顿了顿,“还有,以后尽量不要再住客栈了,用马车赶路已经使行程拖延了一半,再这样下去,很可能来不及。”
  “大哥……”宫四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只是如果觉得吃不消的话,一定要说出来。”
  “我会的。谢了,不管怎样,要你抛下诸多红颜知己来陪我,实在是难为你了。”
  “后面那一句可以免了。”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嘴角却扬了起来。大哥今天的状况似乎真的很好呢,真的很不希望……再看到他毫无生气好像随时会死去的样子。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账我结过了,车也备好了。”
  很快收拾完东西,上车启程。马车从后门出,不一会儿来到了街上,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怎么像龟爬似的?张乙,你睡着了吗?”宫四皱眉,扬声叫道。
  “四少,这可不干我的事,您往窗外看看就知道了。”赶车的张乙是宫无释特地挑选出的,也是拂心斋的人。
  宫四狐疑地掀开窗帘。拜仍在街的另一头纠缠不清的两人所赐,此时街道的狼藉程度已到了连步行者不小心都会随时绊一跤,张乙还能赶着马车前行,已经算极难得的了。
  “比我刚才出来看时还要精彩得多……”宫四摇头,“当恶霸就是有这种好处啊,闹翻了天也没人敢指责一句。换作别人,只怕早就群起而殴之了。”
  马车极缓慢地前行,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后,终于接近了暴风的中心——
  “小鬼,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到时候谁教训谁可是不一定的事,就算你有十条命也未必够我玩的。这也是真话哦——”
  清亮的少女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清晰地传入耳中。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一刹间变得毫无血色。
  宫四转头,吓了一跳,“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发作了吗?你不要吓我。”
  “我没事。”虚弱地靠在车壁上,宫无策奇异地微笑,“你——听不出来吗?”
  “听出来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我是问你有没有事。”
  “那个声音……”他合上眼,“是凝眸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由青涩的少女长大成人,相隔了四年的声音与当初的确有了不小的差别吧。
  “怎么可能?”宫四再度转头向外看去,“你听错了吧,凝眸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他的目光忽然凝住,大叫:“张乙,停车!”
  此时六个跟班在经过好一阵子的纠缠之后,终于成功地分开并捡回各自的武器,重新气势磅礴地冲向目标,然后——气势磅礴地以不同的姿势向不同的方向摔出去。
  “对这么弱的人出这么重的手,凤凌哥哥,你不会觉得良心有点不安吗?”
  正自得负手回应各方倾慕目光的人立即一个趔趄,打破了光辉完美的英雄形象,丢过一个白眼,“少来,你四哥我消受不起如此尊称。”
  “可是四哥在江湖上结识的姐姐们不是都如此称呼的吗?”少女无辜地笑着,“这一路来我可是一直都听到四哥的大名呢。”
  “好说好说……”宫四立刻笑开了颜,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头,不由咦了一声,“你好像长高了嘛。”他来回量着,“难怪我刚才没认出你来,原来不但声音变了,连身形也变了——”他饶有趣味地比划来比划去,没注意凝眸的眼中忽然有一道极亮的光芒闪过。
  侧出一步,躲开头上乱揉的大手,她看向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白衣人——一如继往的清雅秀隽,从不曾改变的温柔浅笑,宁静如水的气度,都在眼底。四年的时光刹时凋零。
  “好巧啊,大哥。”她笑眯眯地挥手,“看来我的运气真不错呢。”
  宫无策微笑回应:“好久不见。”
  周围的抽气声再度响起,不过这回则是因宫无策的出现。小镇的人多半世居此地,很少踏出过镇子一步,何曾见过如此出色的人物。
  “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呢……”宫四搔搔下巴,“正常的兄妹四年未见,在异地重逢不都是该抱头痛哭的吗?就算降低一下标准也是该热泪盈眶的吧——算了,先上车再说吧,这种地方实在不太适合叙旧。”
  “站住!”斜刺里响起一声很有气势的大吼,被遗忘到角落的华服少年杀出来,可惜因为冲势太猛,一脚踩上半颗烂青菜,他伸手在半空中乱挥了两挥想稳住身形,然大势已去,终于还是不负众望地摔出去,恰恰碰到宫四的脚跟。
  低低的窃笑声自人群中传出,好奇的脑袋自店铺的门缝中钻出来。
  “哎呀,非亲非故的行这么大礼,”宫四煞有其事地跺脚,“很不小心”地恰巧跺到华服少年的手背,“真是叫人不好意思呢。”
  “你——”
  “好啦,我知道你很想跟我多亲近亲近,不过我还有事要办,等回程时我一定会来跟你好好聊聊的。那时这个大礼就省下吧。”脚下再一用劲,方心满意足地上车走人。可怜华服少年这回连个“你”字也来不及说,就痛晕了过去。
  第5章(1)
  出了成元镇,马车的速度顿时轻快起来。
  宫四咳嗽了一声,忽然道:“这段路的风景很不错呢,张乙一个人赶车大约无聊得紧,我出去透透气兼陪他打发一下时间,免得这小子不小心打瞌睡走岔了路。”他说着,人已钻了出去。
  车声轰隆,宫无策温和笑问:“是无释找到你的吗?这几年你在哪里?”
  “京城啊。好不容易出来,当然要找个最热闹繁华的地方见识见识,然后我就开了家医馆,再后来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京城第一神医。偶尔也有京城分行的人找上门,我都有打八折哦。”
  宫无策慢慢地点了点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难怪无释动用了拂心斋的人力都找不到你。”
  “我跟了大哥这么多年,躲人的法子总还是学到一二的。”她有些得意地扬眉,“而且,我走的时候就打算要开一家医馆,虽然看了那么多书,但如果无法实践的话,也只能算是纸上谈兵而已。”
  “你过得很好。”轻浅笑着,温柔的语气一如哥哥对妹妹般,所以,接下来的话才尖锐得让人猝不及防,“四年前的事你似乎已经忘得彻彻底底了,果然无知比较幸福呢。”
  凝眸僵住,片刻后叹息着摇头,“大哥,和四年前一样,你还是不适合说这些恶毒一点的话,就不要再费什么心思改变形象了,还是继续温文尔雅下去吧。”
  “原来那件事给你的全部感想就是我适合哪种形象吗……”哭笑不得似的摇头,心底的算计不动声色,掺和了些微的莫名情绪。对于这样不知死活又自投罗网的猎物要怎么办才好呢……“那么你当时的伤心难过不会是因为我失败的形象吧?”
  “大哥那么入戏,我当然也得配合一下才是。毕竟我是最贴心的妹妹嘛,再看不下去也不能做出拆自己大哥的台这种事吧。”同四年前一样毫不脸红地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少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啊,多了一个木箱外加四个轮子果然就是不一样啊,比颠簸的马背舒服多了。”
  “舒服得你……眼含热泪吗?”马车“吱吱呀呀”地走着。像恍然了什么似的,眉梢轻扬,“那件事——就算你不相信,就算你只是当成一场玩笑也还是觉得难过的吧?难过到仅仅是想起就觉得无法忍受,因为看穿了真相背后的真相——你真正哭泣的,是这个吧?”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少女茫然地看他,“一般人打哈欠伸懒腰之类的都会不由自主地流泪吧,难道这也算做什么深奥的道理,要用‘真相背后的真相’这种词来郑重形容吗?”
  宫无策揉了揉眉心,忍不住苦笑,“算了,你不想说的话我总不能逼你,无释应该有叫你回去掌管拂心斋吧,与其在这儿陪我顾左右而言它,还不如回去做点正事,要不要我叫凤凌陪你一道?”
  “我这么辛苦地追上来,还没说两句话你就叫我回去?”凝眸惊呼,脸上的表情却是得意大过紧张,“不好意思,你似乎忘了你武功全失这回事,我好像没什么必要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说的话。”
  “有凤凌听就够了。”宫无策笑问,“你是希望我叫他点了你的昏穴还是直接敲昏你?”
  “啊,不用劳烦四哥了,大哥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凝眸立即笑靥如花,见风转舵。
  “还要我问吗?”眉头轻蹙,似觉勉为其难。
  “不用,当然不用!怎能让大哥开金口,我自己招就是了。”笑容愈加殷勤,“其实我说那是一场戏也没错啊,那时候的拂心斋正是风雨欲来之际,想找我下手的人不知有多少,范东遥就是第一个例子,为了我的安全及拂心斋着想,我当然得躲远点。但四个哥哥是都不能露面的,拂心斋内部有多少人可信也是未知数,所以只好演了场‘决裂’的戏给有心人看,这样就算哪天我在外边被人认出来,活下去的希望也大点。大哥如此用心良苦,”笑容浅淡下来,她轻声道:“我怎能不配合?”
  “只是如此吗?”低柔的声音叹息一般,“那么你应该只是觉得感动吧?可是当时我感觉到的明显不止于此,那么……痛彻心肺的愤恨,是为什么呢?你在恨着什么又痛着什么呢?”
  “我只是想让效果更加逼真而已。”凝眸有些招架不住地回答。她要收回之前的话,她的运气哪里是不错,糟糕至极还差不多!
  “那真是好高明的演技。”打哑谜似的说着双关语,宫无策的嘴角似扬非扬,“原来一直以来的预感并没错呢。我自小与你为难,每次你皆以装傻混过,难得一次显出才智,便不仅骗尽戏外人,连戏中人的我也未能幸免。那个‘神童’的传说,果然是真的呢。”
  “啊?”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我记得曾听拂心斋的下人说过,你两岁识字,四岁能赋文,五岁知琴谱棋谱,武功方面自四岁起,举凡轻功、暗器、刀、剑皆有涉猎,七岁时已皆有所小成。所谓神童,即是如此。但不知为什么,你八岁时却突然变成一个与寻常人无异的普通孩子,所有的聪明才智在一夜之间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是吗?”凝眸傻笑,“我早不记得了,你提这个干吗?”
  “因为我想知道原因,你突然变笨的原因,或者更准确地说——”笑颜不动声色地逼近她,“你忽然装笨的原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恰恰是我来到拂心斋之后的事。我是不是可以假设,这两者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必然的联系?”
  “大哥你、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装笨又什么联系的,”她很努力地傻笑再傻笑,“完全都听不懂。”
  “听不懂还能这么准确地抓住重点,真是厉害。”宫无策微笑着拍两下掌以示鼓励,“现在你不妨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糟糕,事情是怎么会急转直下到这一步的?“那个、大哥,我想有一句话你一定听过,叫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小时就算是也许、一定聪明过,不表示我长大后也会一直聪明下去嘛,你说对不对?”
  “有点道理。很好,继续说,把你所能想到的理由通通都说完再说事实也不迟。”笑颜持续逼近,“我的耐心一向很好,你知道的。”
  “这个当、当然。”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不过大哥你身子不太好,还是多休息休息吧。像这种劳心费神的问题就别想了,反正又不是很重要。”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事比你的事更重要。”再逼近。
  如画的容颜近在咫尺,凝眸眨了眨眼,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印象中却似乎从没这么近过。心头不由自主地窜过一阵战栗,真是好、好恐怖的笑容啊。
  凝眸咽了口口水,顺道再往后退一点,“可是我好像没什么事要大哥帮忙吧。”玩得太过火了吗,所以要算总账了?
  “何必这么客气呢?”低柔醉人的嗓音催眠一般,听得她寒毛直竖,“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怎能没有一丝回报呢?”
  “呃,我每次除了把事情搅成一团乱麻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任何的建树吧……”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不祥预感呢,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马上要发生似的。
  “知道什么叫做欲盖弥彰吗,凝眸?”宫无策叹息,温热带着淡淡药味的吐息萦绕上她。
  “……”凝眸屏息,脸不自觉地微热起来,不安地想再往后退,却发觉背已抵住了车壁——无路可逃。
  “我不是瞎子,何况这么昭然若揭的事实摆在面前,我想忽视也很难呵……”宫无策直起身,靠在车壁上,窗帘被风吹得一起一落,阳光一晃一晃地照进来,照进他眼底,竟有某种类似于失控的情绪一闪而逝,“那个时候,懒散得除了混吃等死外什么事也不愿做的人,私底下竟成天抱着枯燥艰涩的医书研究——总不会是因为所谓的‘兴趣’吧?”他勾起唇,“你刚才说的‘我为护你而赶你出去’只是第一个真相;你为救我而学医才是真相背后的真相。只是我原以为能借此让你死心,却没料到反被将计就计。说来真是有些好奇呢,究竟——你是几时知道我活不长的?”
  再装下去……好像确实没什么意思了。
  凝眸叹气,“很早。那时你刚来拂心斋,一身是伤,爹说你体内至少有五六十种毒,但不知是凑巧还是下毒的人刻意为之,这些毒彼此间有种很诡异的牵制关系,所以你在那么惨的情况下居然活了下来。后来爹费尽心力也只能缩减你毒发的次数,却无法彻底根除。那时我正好闲着没事,想想你若死了可没人帮我管拂心斋了,我可不高兴自己累死累活,所以就去爹的书房偷了几本医书出来。再后来的事,”她摊了摊手,“我不说你也猜得到的。”
  “……原来如此。”宫无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你竟是这么以为,忘记了真正的原因便拿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呵呵……”他抑制不住似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笑得越厉害咳得也越厉害,咳得喉咙涌出血腥味也不能停止,一直一直一直地笑下去,笑得光华灿烂流光溢彩,让人喘不过气的清华寂艳。
  不管怎样,无论真假,都是——与他无关的啊——
  “大……哥?”凝眸迟疑地唤了一声,猛然伸手捂住胸口——好痛!为什么?为什么看见大哥开心的笑容她却会觉得痛?尖锐的刺痛一波波袭来,用力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她会有难过得想哭的欲望?她不是已经不会痛了吗?她不是已经忘了痛……吗?!
  宫无策终于停下来,却还在轻轻地笑,墨漆漆的眸子魅黑如夜,“无所谓了,不管是为了什么,真心也好,利用也罢,我都已经给过你机会。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不会再放手了。”
  “大哥,你没事——呃?”
  手上忽然一紧,凝眸怔然抬头,一张清雅秀致的脸正正对着她压下来。
  她瞪圆了眼,大哥——要做什么?没给她思考的空间,沁凉微温的唇轻触着她的,接着,修长的手指掩上她的眼。
  夜。
  天上无星,只一轮血色的圆月高悬。凛冽的山风吹过树林,发出簌簌的声响,间或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低咆声。
  最高的枝头上,一乌衣人负手而立在满月之下,山林起伏,他脚下巍然不动,清冷的月光水一般倾泻在他身上。
  “啧,莫少主,这么显摆地站在这种地方,您似乎很有当靶子的兴趣呢。”清朗带笑的声音忽地响起,听不出褒贬。月白色的身影轻轻一纵,跃上乌衣人身旁的树顶,亦是双手负后,却是说不出的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乌衣人微侧过头,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你似乎忘了我叫你去做什么了?有胆子一个人回来,你似乎有找死的兴趣。”
  他的声音轻柔,穿月白色衣衫的青年闻言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忙道:“我已经找到纵月了,只是临时发生了一些事,我想还是回来和你说一声。”
  “是这样。那么你说吧,最好小心些说。”乌衣人温和地道,“说得不好,你就要小心你的命了。”
  “又威胁我——啊!”青年惊叫,险险跃至左近的一棵树,他原先站的那棵在凌厉的掌风下已轰然断成了两截。
  “火气太大会伤身的——啊,我说我说!是拂心斋传说中四年前被赶出去的小斋主啦,她现在跟纵月在一起,还不知怎么和拒灵搅到一起,在成元镇把他教训得惨兮兮——”
  “拒灵找上他们了?”乌衣人慢慢向他侧过脸来,俊秀清雅的容颜在月光下说不出的妖魅,“那你还敢在这时候回来?他们不知道拒灵是什么人,难道连你也不知道?眠云,你是真的回来找死了。”
  “拒灵不一定就是冲着他们去的吧——”青年有些心虚地道,“他又没有看到纵月,只是和那个小斋主打成一团,纵月出现的时候他已经被打晕头了。而且你不是说拒灵不会动纵月的吗?”
  “但是他会动我。他并不知道纵月的存在,见了他只会以为是我。然后——”乌衣人微笑着,“他会做什么不用我再详细地说给你听吧?”
  “你以为我真这么呆,连这一点也想不到?”青年得意地扬眉,身子在树顶随风晃来晃去,“如果不是看见纵月家的老四也在,我哪敢就这么跑回来送命?那小子虽然热面冷心,对什么事都袖手旁观,但纵月有事他是一定会伸手的,只要他在,十个拒灵也未必是对手。”
  “拒灵的武功的确很差,恐怕连你都打不过。只是你恐怕忘了,”乌衣人看着他的眼光已经像看个死人了,“拒灵杀人是从来不用武功的,而是下毒。你不会认为他在孤骛门第二名的排名是说着好玩的吧?”
  青年怔了怔,仍然很乐观地道:“没事,你不是说过纵月不怕毒的吗?”
  乌衣人点点头,“你对我说过的话倒记得很清楚。”
  “命捏在你手里,想不记清也不行啊。”
  “那不知道你是否也记得我说过,纵月武功全失这件事?”轻柔的话语在夜风中划过,暗红色的满月下温柔的笑颜却诡异得叫人心中一抖。细碎的咔喳声连续响起,乌衣人脚下的树枝承受不住他的杀气,竟节节寸断。
  “好、好可怕……”青年喃喃看着已飞身纵上另一棵树的乌衣人,想到自己的下场和那根树枝相比好不了多少时,腿一软,险些由树上栽了下去。
  “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个、那个纵月聪明绝顶,他应该有办法的吧……”青年目光虚浮,语气软弱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拒灵最可怕的并不在于他下毒的手段,他本身才真正让人防不胜防。
  “废话。”乌衣人一拂袖,气势傲然之极,“你当月是什么人?他武功全失并不代表他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废物,只要他没死,哪怕只剩一口气,这世上就没人能动他一根毫发!”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青年一个劲地道,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纵月不会有事?”他尖叫,“那你吓我半天干吗?!很有趣吗?害我以为我就要见——”阎罗王了!
  乌衣人淡淡地收回手,“你再不走就真要见到他了。穴道两个时辰后自解,滚。”
  “……”乱七八糟地比划一阵,在发现得不到任何回应后,青年泄气地跺了跺脚,转身飞掠而去,没入黑暗中。
  “月……”叹息般地低吟,举首望向那一轮大的有些孤寂的圆月。
  ——二十几年的噩梦,到了该醒的时候了,是天对不起我们——
  那个到底算什么呢?
  凝眸托着腮冥思苦想,目光无意时地飘向窗外。唉,脑子太久没动果然是会生锈的啊,都已经想了三天了……
  咦?目光蓦地凝住,微眯起眼,好熟的身影——不见了?她揉了揉眼。那人影果真没了。是眼花了吧,这种地方她从没来过,又哪会认识什么人——
  宫四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恍若未觉,忍不住问:“你思春啦?”
  “四哥!”凝眸回过神来,一掌拍下他碍眼的手,瞪过去,“你发春还差不多!哪家哥哥会跟自己纯洁无暇的妹妹说这种话?”
  此时已近正午,经过几天不分昼夜的赶路,这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姑苏城境内,便就近找了家酒楼坐下,为防引来不必要的注目,宫四特地挑了二楼角落靠窗的雅座。
  “纯洁无暇?!”宫四险些被口水呛住,“能说出‘发春’这种字眼的人基本上离纯洁有一段距离吧?”
  第5章(2)
  “四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凝眸哀怨地飞过一眼,“难道你不知道女儿家的声誉是重逾生命的吗?”
  宫四先一怔,继而受不了地向后倒去,“好可怕……真是,小孩子别学大人搔首弄姿,我的眼经不起这等摧残。”就没见哪个姑娘家抛媚眼抛得这么恐怖的,也算是一绝吧……
  “那是你的鉴赏能力太差。”凝眸刻意又向他眨了眨眼,桌下的脚却毫不客气地踹了出去。
  “你踢错人了。”一直没说话的宫无策淡然开口。
  “呃?”凝眸一呆,忙俯身过去掀他的裤脚,在看见一小片青紫后心虚地缩了缩肩。她刚才那一脚尽了全力,踢到有真气护体的四哥身上不疼不痒,但若踢到武功全失的大哥身上——呃,看他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应该不太痛吧,如果这片青紫不这么触目惊心的话。
  想到这儿,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蹙眉,疑惑地将他的裤管继续往上拉,一直拉到——
  “你在找什么?”宫无策的嘴角微微抽搐。
  凝眸似没听见,喃喃自语着:“没道理啊……”又去拉他另一只裤管。
  宫四侧过身子捣了捣面色微红的宫无策,暧昧地挤眼,“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宫无策凌厉地瞪过去一眼,却引来他的惊呼:“哇,大哥,你居然也会向人瞪眼!我以为这辈子只能看见你千年不变的发霉笑脸呢——”他靠过去一点,立即捧着心再度惊叫:“你居然还会脸红!天,你什么时候这么像个人了,我一定是眼花了——”
  “客官,菜来喽!”
  明朗的吆喝声响起,门帘被掀起,一身干净利落打扮的年轻小二端着菜闪身进来。他的动作颇快,片刻工夫饭菜便已全部上齐。
  “客官慢用。”留下一个清秀讨巧的笑容,小二很识趣地躬身退了出去。
  凝眸闻得香气不由深吸了口气,顾不得再研究别的,立即从桌底钻了上来。此时宫四早已迫不及待地操起竹箸向糖醋鱼进攻,不料刚夹至半途——
  “啪!”两双竹箸由不同方向同时敲向他,宫四手一抖,眼睁睁地看着糖醋鱼降落在桌面上。
  “不是吧?只是开了几句玩笑而已,用得着这么齐心来报复我吗?”宫四心痛地嚷嚷,身形却蓦地一闪,将刚刚掀帘出去还没走多远的小二拎了回来。
  “你、你要干什么?”小二双腿悬空,一脸惊吓之色,“客官有话好说,要是嫌菜不好的话小的立即去换——”
  “小朋友好手段,我竟看走了眼。”宫四懒懒地打断他,笑着,不着痕迹地探得他微弱的内力,遂松手放了他着地,“宫某愚钝,一时想不起几时与你这娃儿结了怨,可否指教一二?”
  “小人、小人不懂客官在说什么?”
  凝眸夹起那块糖醋鱼闻了闻,“澜绝散?果然高明。”天下十大奇毒中排名第六,解药其实并不难寻,名之为“奇毒”是因其毒性发作极快,一刻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微叹口气,下这种毒,是存心置他们于必死之地呢。她抬眸看了那吓得头低到胸前的小二,目光突地一顿,“四哥,你看看他的左手背就知道这怨是怎么结下的了。”难怪先前觉得看见熟人,原来并不是错觉……
  宫四不知何事,依言照做。小二的左手背除了有些已经结疤的伤痕外并没什么特别的。宫四心中一动,看向小二瞬间平静冷酷下来的面容,“你是成元镇上那个嚷着要娶我妹子的小鬼?”
  他那时并没注意这小鬼长什么德行,只记得踩了他一脚,现在经凝眸一提才蓦地记起。微扬眉,“原来我竟走了两次眼。你就为这点事一路追来这里?”太夸张了吧,为一脚赔上一顿美食……真是怎么想怎么郁闷。
  “不是。”开口答话的竟是宫无策,“他要杀的不是我们,只是认错人罢了。”他的目光转向小二,轻叹,“拒灵,这么多年没见,难怪你不认识我了。”
  小二一震。这样温煦淡雅的神情,轻柔如风的嗓音,无论如何……不会出现在那个人的身上!
  “你真想不起吗?”
  小二呆呆地看着他,目光渐渐恍惚起来。
  他记得这样从容淡雅的笑容,记得这张永远苍白如纸的脸,记得这人满身鲜血毫无生气被丢弃荒野的情形。
  久到几乎要遗忘的记忆一点点被掀起,小二晃了晃,“你是……纵月?”他极度怀疑而不确定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小心翼翼地盯着宫无策,紧张的样子竟像是怕他——否认。
  宫无策温柔浅笑,“我是。”
  我是。
  小二直直地瞪着他,宫无策坐在原位一动不动,任他打量。半天,小二眨了眨眼,嘴角一撇,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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