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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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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离别山区,
白雪已茫茫,
再见吧,那山下美丽的村庄,
再见吧,森林,野藤遍山岗,
再见吧,激流翻腾的波浪。
他们拼命地唱着,抒发着内心的悲伤,抒发着民族的感情。仿佛要用声音的激流,冲开痛苦的岩石,冲开纷飞的弹雨,悼念死去的亲人,感召搏斗的战士。悲愤和战斗 仿佛使合众国变得团结,似乎托马斯。潘恩、杰佛逊、林肯、瓦尔特·惠特曼呼吁的那种美国精神,又化成一个精灵,飞翔在白雪皑皑的美国大地上。
4
雪 一直下着,刮雨器费力地除去毛绒绒的雪片。公路上一片泥浆,汽车一过,泥浆高高地溅射起来。盖达尔先生没开自己的一九三九年型卡迪莱克本,老惠特尼也不让 他开,怕在雪天里因哀子之心走神出事故。他坐在普里斯特利先生的一辆豪华的林肯车上,望着车窗外迷茫的风雪,有些发呆。
汽车在空旷的五号公路上奔驰。山岗、针叶林、冰冻的小湖和阴沉和海湾一掠而过。接着驶过了杰弗逊国家公园、立体交叉、飞机场路和哈迪街。老惠特尼没说话,一直把车开入了西雅图的波音镇。
一 走进跨度极大的平顶装配厂房,闻到那股暖哄哄的机油、松香、香蕉水混合的气味,听到车床的嗡嗡声、铣床的哗哗声和铆钉枪特有的“卟——啪”声,两位设计师 都兴奋起来,仿佛每一个毛孔都渗透出活力。在半个足球场大的厂房里,一溜儿放了二十架B—17“空中堡垒”的胴体。巨大的水压机把飞机大梁压出来,龙门刨 和龙门铣把它们加工成图纸上绘出的样子。再用螺栓和铆钉在大梁上搭起框架,在框架中排满电线,钢索、机械传动系统和电力系统。然后,安装首炮塔、中央炮塔 和下炮塔,在炸弹舱里装上挂架,在驾驶舱里装上无线电台和数不清的仪表。
大 部分安装好的胴体被拖到另一个更大的装配厂房里,对接上水平尾翼和机冀,再安装发动机和三个起落架。板金工在桁架上把亮闪闪的铝蒙皮铆在机身上,安装钳工 把一个个部件装配起来,检验员不停地检查安装质量。他们默默地干活,有时偶然商量一下,或者叫来工长和技帅,象—群甲虫围绕着一只硕大无朋的蜻蜒。
飞 机装配好之后,一辆拖车把它拖出装配厂房,加油车、测试车和其他各种车辆围着B—17。发动机开始试车,震得地面发抖,发动机试车完毕后,拖车又把飞机拖 上滑行道,装配车间外面就是试飞场。最后,波音公司的试飞员来了,他们自己先里里外外查看一遍新飞机,然后向老惠特尼和盖达尔等人招招手,就钻入机能。新 飞机在滑行道上开几个来回,试试仪器仪表和操纵系统,就滑上主跑道,试飞员一加油门,拉起襟翼,巨大的“空中堡垒”腾空而起。在大约三千米的高度上,B— 17用三百公里的时速在雷尼尔山、喀斯喀特山、奥林匹克山和戴维逊湖区飞一个椭圆。飞机降落后,试飞员要填一英尺厚的各种表格,虽为战时,亦不能免。晚 上,波音的技工紧张地在新飞机上进行各种调试,拆卸、安装,更换零件。
第二天早晨,陆军航空队的“家伙”们就来接收B—17了。他们随随便便地在空中兜儿圈,然后加足汽油,飞往美国内陆的几个空军训练基地,有的干脆直飞英国、 意大利和太平洋战场。一架巨大的轰炸机就这么诞生了。它将不停地起落、投弹,直到被敌人的高射炮或战斗机打下来,重新变成一摊破铝片为止。
整 个过程,惠特尼先生和盖达尔先生都非常熟悉。他们是新飞机的母亲,每一张图纸都要细细审过。他俩也认识那些装配工、电工、检验人员和工长,记得他们头发的 颜色,知道他们的父名和外号。有时也同他们一起到波音公司的白助餐厅里喝上一瓶酒。但是他俩今天来可不是看望这些朋友的,也不是看望一架架展翅欲飞的B— 17轰炸机的。他俩有更要紧的事。
惠特尼同盖达尔匆匆穿过忙碌的装配车间,搭了一辆公司的专用小车,开往一排白杨树后面的厂房。那片厂区围了铁丝网,戒备森严,甚至还有警犬。他俩掏出特殊的通行证,把车开到一间巨大的平顶建筑跟前,那建筑象一个大飞机库。
盖 达尔同警卫讲了几句,再一次出示了证件。密封的大钢门在他们面前自动打开了,里面灯光明亮。一架银色身躯的庞然巨物正对着设计师和工艺师,它是一架世界上 从未见过的超级飞机,翼展四十三米,垂直尾翼有三层楼高。它那庞大的金属躯体带有一种人类对机械的征服欲。这只铝合金的大鹏鸟一下子就可以飞行九千三百公 里。
“ 伟大的B—29。”盖达尔先生低声咕噜说。他站在B—29面前,显得很渺小。他双手抱住臂膀,又有一股自信和自豪。他经历了B—29从构想、提出技术要 求、纸面竞争、原型机设计制造、竞争招标、试生产的全部阶段,甚至熟悉它的每一颗铆钉。“它终于要飞起来了。”老惠特尼兴奋地说。他为B-29的批量生产 熬过了整整三年的岁月。许多时间他干脆用帆布行军床睡在办公室里,疲倦了喝杯咖啡,冲个冷水浴。他设计了大量工夹量具,编写了生产工艺和装配工艺手册,使 试制的原型机XB—29,变成流水线上的大批B—29。如果说,盖达尔先生呕心呖血把B—29设计出来,那么,普里斯特利先生则竭尽全力把B—29从图纸 变成实物,从一架试飞机变成千百架能投入战斗的真正的轰炸机。
普里斯特利拍拍盖达尔的肩膀:“老兄,它实在是不赖呀!”
设计师说:“我的谢尔盖死了。你的查尔斯还在作战,但愿B-29投入战争以后能够减少美国小伙子的伤亡,早点儿打败日本。”
“它现在还够不到日本。”
“从珍珠港起飞,它可以飞到中国。”
“可它不是去观光。”工艺师笑笑。“它起码要携带两吨炸弹,这也仅仅是一架普通的B—25的载弹量。”
“它可以从中国的机场起飞轰炸日本,这么一来,就近多了,带的炸弹也重多了。”
惠 特尼招呼盖达尔坐在一个铁桌于前的钢折椅上,自己也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一位认识他们的工程师给他俩端来两杯茶。“你真是个书呆子。益达尔先生。”惠特尼 说:“诚然,依B—29的航程,从中国的桂林、柳州机场可以空袭日本的九州等地。但是你知道这种轰炸的代价吗?我遇到阿诺德将军的一位后勤中校贝克,他原 是查尔斯在西点的同学。天,我简直想象不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困难的事了。
“ 贝克告诉我:一艘美国的自由轮或胜利轮,装上供轰炸日本所需要的燃料、轮胎、电火花插头、汽化器、备用引擎、随机维修工具、炸弹、燃烧弹、引信、降落伞和 空军人员的生活用品,从东海岸的诺福克或西海岸的旧金山,航行两个大洋:太平洋和印度洋,或者大西洋和印度洋,在印度西海岸卸货,航程起码要在一万二千英 里以上。
“ 然后,经过效率最低的印度港口——它正忙着抢卸缅甸战役中英军斯利姆将军的军用物资,不过斯利姆也是用它来打日本人——物资装上火车,沿着一条十分拥挤的 国内铁路被运到加尔各答,又是一千五百英里。从加尔各答到阿萨姆邦的利多,全是窄轨铁路,要变三次轨距,真不知英国人搞的什么名堂。宽阔的布拉马普特技河 上还没有铁路桥,全凭驳船摆渡。这条铁路是印度人官僚腐朽、办事效率奇低的典型。不知在哪个车站、哪股叉道上就会把你的车皮甩下来,让沿线居民洗劫一空, 然后拿到黑市上去卖。
“ 到达印度东北部空军基地群的物资,分门别类,被锁入仓库中,等待有飞机时运往中国。翻越喜马拉雅山的空中航线叫做‘驼峰’,它是一段异常艰险的航线。冬春 两季气象恶劣无法飞行。天气好,一架C—46运输机每月够飞两个来回就不错了。阿萨姆机场简陋不堪,地勤人员严重不足,维修设备和零件也少得可怜。飞机损 坏和事故率极高,每月损失的飞机平均达十三架之多。驾驶员有的冻死在雪山上,有的饿死在森林中,有的被日本人俘虏后开膛破肚,有的降落伞缠住树梢活活吊 死。‘驼峰是一条’死亡航线‘。贝克中校这么对我说。”
盖达尔先生简直听呆了。他的手一直握住茶杯,但杯中的茶水早凉了。他感慨地说:“我猜中国的效率也不会比印度高。”
“你算是说对了。”惠特尼先生从夹克中掏出一个笔记本。
“驼峰物资运到昆明以后,还要用汽车、小船、毛驴甚至挑夫转运到几百英里外的其他几个机场。陈纳德上校向日本人头上投下一吨炸弹,得运十八吨各种物资到中国,而这些物资全要绕过半个地球才能运过去,而且大部分都被蒋介石总统贪污了。中国官僚历来就有贪污的传统。”
“你是说我们利用中国的基地轰炸日本很不经济T”
“是的,仗要这么打,我们就甭想赢。”
“那怎么办?”
“只有攻占马里亚纳群岛的塞班岛或关岛。别的海岛上都无法修筑大型机场,B—29必须有二千七百米以上的跑道。”
“那就又得靠你的查尔斯他们这些陆战队员了?”
“没有别的出路。战争也许是人类最难理解的行动,它要求进行战争的军事机器环环相连,丝丝入扣。我们在帮查尔斯的忙,查尔斯也在助我们一臂之力。”
一位穿着波音工作服的工程师走到老惠特尼跟前,对他讲:“普里斯特利先生,您的电话。”
他一拿起听筒,就感到有些异样。他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心怦怦跳。
“喂,我是普里斯特利。”
仿佛从遗远的天边,经过无数交换机传来一个失真的声音:“爸爸,我是查尔斯。”
一股热血涌上他头顶:“喂,查尔斯,你在哪里?”“我在华盛顿,在海军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来封信?”
“今天上午刚到。”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老惠特尼急迫地问。虽然他不断地安慰着盖达尔先生,可是他也同样爱自已的独生儿子。
“来不及啦,我明天一早就得走。”儿子遗憾地说。“我刚见到金上将,专门汇报塔拉瓦战役情况。海军马上要……”电话那头变得沉默了,显然是涉及到军事机密。
“家里一切都好。”父亲说。“戴维又长了二英寸。我还在忙那‘宝贝’,你妈身体也挺好。我们昨天还提到你,你妈天天为你祈祷。”
轮到父亲沉默了。自从一九四二午十月“海魔”师投入“了望台”战役以来,父子俩有一年多没见面了。查尔斯参加了瓜达尔卡纳尔作战,参加了吉尔伯特作战,九死一生,当爹当妈的多么想看看儿子啊,戴维多么想偎在爸爸身上啊。老惠特尼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爸爸,”查尔斯打破了沉默:“我给戴维找到了一个妈妈——范尼尼小姐,在惠灵顿。
“啊,……好。”老惠特尼迟疑了一下,立即首肯。“好吧,你把范尼尼小姐的照片寄来让我们瞧瞧。如果她有空,就邀请她来凯尔索镇上住一段时间吧。反正她要嫁到美国来。喂,听名字象是意大利人吧?是天主教徒吗?”
“是的,范尼尼小姐的祖上在罗马。”
通话活跃起来,老头子开始关心未来的儿媳妇,查尔斯也打听十三岁的小儿子。四十年代的英国,家庭观念还比较浓。惠特尼家族的传统观念也很深。老少惠特尼的恋爱观都相当古板: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社交界承认,教堂大礼,好好人家,规规矩矩。
“喂,爸爸,你那‘宝贝’几时搞出来?连‘东京玫瑰’也天天在嚷嚷什么B—29啦。”
“今天我已经看见凤凰被孵出了蛋壳。”
“谢谢。”
虽然四十出头了,可是在普里斯特利先生眼里,查尔斯永远是孩子。
“喂,你给家里挂了电话吗,是谁接的?”
“没有,没时间,我猜您一定在工厂里。”惠特尼顿了一下。“我还有别的事忙,请代我问候妈妈和戴维。”
“你下次回国一定来呀。”
“当然。‘’
惠特尼挂断了电话。普里斯特利的耳机还久久握在手里,直到盖达尔提醒他上B—29的内部去检查一遍,他才醒悟过来。老惠特尼格格地笑着,耸耸肩,对朋友说:“我今天运气真好!”
他走路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可是干起活来,从未象今天这么带劲,这么有效率。给他接电话的那个系蝴蝶领结的工程师问别人:“老惠特尼先生这是怎么了?”
5
上 午七点半,底特律充满烟尘的天空下,响起了上工的汽笛声,此起彼伏,一阵紧似一阵。如果从北郊的布卢姆菲尔德山上用望远镜看去,整个大汽车城都苏醒过来。 成千上万的甲壳虫汽车在郊区的公路上蠕动着。车流和人流缓缓移动,从许多叉路汇集到干线上,然后再从干线分散到各家工厂里。福特的厂、通用的厂、克莱斯勒 的厂,还有其他一些没有老大哥那么出名,然而也颇具规模的公司,已经开始了早班的劳动。路很脏,人很乏,汽笛声已经使他们麻木了。但是,一到自动线上,他们就立刻像一部自动机器的齿轮一样开始转动。在这一天,尽管美国东西海岸之间有近四个小时的时差,但是,美国的工业齿轮运转正常。
在 汽笛响之前两小时,巴巴拉·休伊太大就起床了。她忙着招呼黑人女仆波尔曼烧咖啡。她给两个小家伙——路易斯和乔尼穿好衣服,喂过牛奶。她打开公寓的门,先 看信,没有;然后取出报纸来,扫了一眼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她丈夫休伊·莱顿可是在太平洋战区打仗的,太平洋的消息通常轮不上头版,总是挤在里页。底特律 的报纸同全国的一样,充满党派倾向:倾向民主党的《晨报》总爱登尼米兹将军、舰队或海军陆战队的消息;赞助共和党的《邮报》一定有麦克阿瑟的大照,而且总 是他的私人摄影师拍的。
休伊太大先翻翻《邮报》,因为她还没有勇气翻看《晨报》。
今 天,一月二十四日,西南太平洋上没有什么大事。麦克阿瑟将军的部队还被日本兵拖在新几内亚和它北边的一串大小海岛的丛林和海滩上。报上登着各种战场报导和 战争轶事,某下士怎样在格劳斯特角的大雨里,同兔子大小的蚂蚱和三英寸长的黄蜂作战;一位美军少尉向日本人的机枪巢丢了一颗手榴弹,结果整片雨林倒下来, 砸死半个排的自己人。原来大树表面壮实,里面却已朽空。某上士奋不顾身地同日军搏斗,用日本人的战刀剖开了日本兵的肚子,结果胃里干干净净,已经好久未见 粮米了;一艘美国潜艇在俾斯麦海击沉了一艘日本潜艇,潜水员下水去捞它的海军密码,却捞上来大批金银,真不知道在那片穷地方要金子干什么!麦克阿瑟又发表 了演说,他说他通过电台指挥着菲律宾群岛上游击队的抗战;哈尔西的航空母舰机动部队又轰炸了拉包尔。飞行员们开玩笑说那里的朝鲜妓女好漂亮。
她丢开《邮报》,把《晨报》塞入拎包中。她还是鼓不起勇气看。休伊很长时间不来信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海魔”打下了塔拉瓦,伤亡惨重。但她从未接到死亡通知书,说明休伊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休伊平时也很少写信,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思想的人。但愿他别受伤。
她 抬腕看看表,时候不早了。格林太太的汽车该来了。巴巴拉自己有汽车,一来汽油配给,二来政府号召节约,她象千百万善良的美国人一样,认为政府说的总是对 的。格林太太同她顺路,索性乘一辆车。战时的美国,女人们很孤独。除了上班干活,下班照顾孩子,还要承受亲人伤残甚至阵亡的痛苦。
格 林太太已经成了一个寡妇。格林先生是一个陆战队飞行员。在槽海的一次空袭里,格林少校的飞机冲向一艘日本驱逐舰,不幸为埋伏在云巾的日本零式机所乘,一个 跟头栽入海中。格林太太的神经受了刺激,总念叨着一场舞会。她在那舞会上同一个风流的新闻记者发狂地跳舞,引得格林先生不欢而去。格林先生随即投入了战 争。尽管他牺性是一年后的事了,格林太大总认为是他的怨恨影响了飞行而死。她逢人就讲:“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同惠更斯先生跳舞,都怪我。”
窗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格林太太来了。休伊太太在窗口向她招招手。她飞快地整理了一遍头发,穿上件干净的外套。她吻了路易斯和乔尼,叮嘱了女仆。她冲向电梯,顺手把中午吃的碎牛肉排和米饭盒装入手提袋。
“你好,格林太太。”
“早上好!休伊太太。”
“让我来替你开吧,你看上去挺累。”
格林太大的眼里有血丝,嘴里有很浓的酒味。她除了借酒浇愁,有时也同一些不正经的男人来往。
派 克车爬上高速公路。窗外灰蒙蒙的,东方有一条很宽的亮带。残雪在路边发黑,到处是垃圾和废物。一辆辆拖车从底特律方向驶来,同她们的车交错而过。安装了很 多轮胎的沉重拖板上卧着谢尔曼坦克、水牛式两栖车、普林斯顿自行火炮和155毫米长汤姆炮的底盘。这些巨大的武器有的漆成了雪灰色,有的漆成黄绿相间的颜 色,有的漆成了丛林绿的迷彩,表明美国的工业正在供应着全世界的战场。
体 伊太大是G汽车公司经理埃米尔的女秘书。她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干了六年了。她工作勤奋认真,即使埃米尔·大卫先生要求得非常严格,她的活也干得无懈可击。埃 米尔先生是犹太人。他还有个堂弟埃拉扎少校在海军陆战队中当炮兵军官。埃米尔先生已经上五十岁了,仍然是单身。他皮肤微黑,目光炯炯,思想锋利得象刮胡子 刀片,精力也相当充沛。早年,巴巴拉刚上任,埃米尔先生在严厉中还有股微妙的男人对女人的友善,有时送给她一枚玫瑰花,干得出色的时候,他还送她一盒小首 饰。他给她起了个犹太名字阿荷利巴,一直这么叫下来。有一段时间,巴巴拉等待埃米尔先生向她求婚。不知为什么,大卫先生从未启齿,也许是因为宗教问题吧。
埃米尔先生在爱情问题上近乎羞涩与谦卑,巴巴拉甚至怀疑他的性能力。后来,休伊在一次球赛中认识了巴巴拉——巴巴拉是个女球迷,休伊则是棒球接手。他俩结婚的时候,埃米尔先生送了很厚重的礼。
从 此,埃米尔先生的友善收敛了,剩下纯粹的严厉。他对女秘书扳起脸,开始用一连串的公文、文件和业务往来,甚至很多琐碎的小事来压迫她,把她折磨得团团转, 另一方面又不断提高她的工资和奖金,然后又是冰雹般的业务。在这场工作和工资的竞赛中,巴巴拉渐渐衰老了。她也弄不清这一切究竟是公司日益兴隆——的确也 是事实,亦或是埃米尔先生的变态报复。两者恐怕兼而有之。正当她准备递交辞职申请的时候,战争突然爆发了。她身为陆战队军官的妻子,理应在重要军火公司G 公司的关键岗位上于下去。她于得越出色,休伊就可能回来得越早。埃米尔先生忽然又变得合情合理起来,把她的工作量减少了五分之一,把其中的一部分交给别人 去干。也许他对一个身冒疾矢的美国军官负疚了吧,也许是他的堂弟也在战场上吧,也许是在波兰被残杀的犹太人勾起了他的同情心,反正他是有点儿变了。
巴巴拉推开埃米尔先生的房门,才七点一刻,经理已经坐在硬木椅子上了。他问过早安,笑笑,交给她一叠文件:“阿荷利巴,拿去处理吧。其中有些是急件,必须立即发出去。现在,你打下我的几条口授文件。”
巴巴拉熟练地拉下打字机罩,噼噼啪啪打了起来。口授文件打好以后,她给埃米尔先生读了一遍。其中有一封经理先生给他堂弟的信,收信的地址是珍珠港x号信箱,巴巴拉对这个信箱很熟悉,那是“海魔”的专用邮政信箱。
女秘书拿起文件,开门准备出去,她突然迟疑了一下,红着脸对经理说,“埃米尔先生。您堂弟同我丈夫在一起作战,我感到非常荣幸。”
巴巴拉翻看着一张张文件、表格、债券、股票单据、合同,读着各种花体字的签名。各种数字、条文,渐渐地在她眼前变成一幅有实感的图画和故事:
在 一千亿美元的军费拨款和租借法案的旗号下,美国纳税人的钱迅速转到各家军火商的账号户头上。他们当然不会把钱锁在保险箱里,金钱的生命就在于它的流动。军 火商立刻用它们购置机器,试验武器,更换陈旧的生产流水线,转产有利可图或利润丰厚的武器系统。这仅仅是一部分,普通人想象中的那一部份。还有一部分钱, 包括武器生产的利润在内,并不是都投在新武器的研制和生产上。这部分钱被用来套购股票、房地产、公债券、国外的矿山、土地,资助流亡政府,给濒于破产的外 国公司输血,甚至用低得可笑的价格购买油画、古董、艺术品。在盟军还未登陆或还未占稳的国家和地区,已经同流亡政府的要人谈判好了买下最有潜力和前途的矿 山、油田、农场和工厂。
那 些外国的抵抗分子们,实在也弄不清美国公司和政府的复杂关系。他们既缺武器又缺金钱,他们还害怕开罪了公司就得罪了政府。说不定美军会找借口推迟某次起了 古怪名字的战役,于是他们的人民又得继续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纳粹集中营里又会增添新的尸灰。甚至说不定在某次美国总统和苏联首脑的会谈中,干脆把那块地 方划到俄国人的势力范围里去。
大 公司在默默地接管战后的世界,不用铁和血,只用金钱和物资。一切都是那么廉价,那么肥厚,那么有前途,凡是重要的矿产、工厂、金融集团,都象真空吸盘一样 被美国大公司吸进去,无可奈何,毫无办法。当年哈德逊河口的殖民者用二十四美元的玻璃珠子买下了曼哈顿岛,一八O三年用一千二百万美元从法国手里买下路易 斯安那州。如今无非是来一个翻版:别人流了血,美国大公司和大财团得了天下。
当 休伊太太的丈夫在太平洋上,贝尔福太大的儿子在大西洋上,马克林小姐的哥哥在意大利山区,为着“盟国神圣的民主事业”,上起刺刀,发射鱼雷,用坦克炮射击 的时候,名叫埃米尔的那位经理,他彬彬有礼,留着土耳其式的胡须,鬓角上挂了白丝,眼皮浮肿而疲倦,人略带伤感,他同美国的其他许多经理、股东、董事长, 或者什么叫不出名称职务来的有钱人,正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描绘战时世界和战后世界的蓝图。
这种蓝图不同于罗斯福的政治地图,不同于尼米兹和艾森豪威尔的军用地图,它有特殊的山脉、河流、城镇、碉堡、敌情和兵力部署。他们也在打一场世界战争。仅仅是,这张地图是不属于休伊太太、贝尔福大太、马克林小姐她们千千万万平凡普通的美国人的。
埃米尔先生的日程表排得很满,他工作紧张,任务极重,而且事必躬亲,仿佛是个机器人。而巴巴拉也成了机器人的附庸。
埃 米尔经理指示:坦克发动机的雾化器不适应沙漠,要加个防尘罩,但仅限于非洲战役期间,到欧洲战场必须取消。油漆的伪装迷彩要适应欧洲的冬天和春天:意大利 的亚平宁山是灰白的,俄罗斯的原野是洁白的,西欧是白、黄、褐混杂的。军用品的型号和要求更改频繁,坦克的前部装甲要适当加厚;太平洋上需要一种新型的喷 火坦克;噢,陈纳德将军从中国战场打来报告:燃烧弹在亚洲城市使用有意思不到的摧毁效果,请立刻查一下M—47燃烧弹和M—69集成燃烧弹的生产厂家。是 C化学公司和K石油公司吗?立即买下他们的股票。什么?股票在涨。妈的——希伯莱语——好,我们开设一个燃烧弹分厂,日本起码还能顶两年,来得及,在F城 的铁路交叉处买下地皮,那里到化工厂和轧钢厂路最短,方便极了;有个技师提出把油箱放到坦克装甲外面,容量可以加大,同陆军的阿伯汀试验场联系,究竟里面 好还是外面好?核算成本,别忘了工夹量具和配整生产线的成本和时间;什么?海洋的盐雾对太平洋战区所有车辆的机件腐蚀很厉害。告诉拉文斯基先生,就是那个 波兰佬,让他算算太平洋战区战斗车辆和后勤车辆的平均寿命,研究一下改用新配方涂料还是采用铬合金……
巴巴拉·休伊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隔壁的男人怎么会知道世界上那么多事儿,他还在关心和研究更多的事儿,让一切有关的人围着他转,提出各种建议、方案、计划书和研究报告。尤其是战场对武器系统的需求。
意 大利卡西诺山战线是否需要一种新迫击炮,身管火炮在那里似乎派不上多大用场。解放者式飞机反潜火箭的效果差,是穿甲效率低还是引信的问题?盟军在法国西海 岸登陆指日可待,德国人的大西洋长城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地雷一定特别多。坦克前面是安装爆破筒,还是安装扫雷镰枷或犁头?……这些都要在公司的试验场里 试验,得出数据,改进产品,增加新品种。离他不远的地方,福特公司、克莱斯勒公司和其他一些虽然不大,然而后生可畏的公司里,同他一样的人也正想思考和行 动。战时,所有公司的手都越伸越长,什么赚钱干什么。汽车公司生产飞机,打字机厂生产机关枪,而机关枪厂则生产白行火炮。
从 某种意义讲,休伊太大同埃米尔先生的利益是一致的。G公司的产量越高,品种越多,武器的威力越大,美军在战场上所受的压力越轻,死人就少,战争就能早日结 束,休伊上尉就能回家来,她自己也是这很长长链条中的一环。所以每逢这类事,巴巴拉总是全力以赴地干,效率奇高,有时还提出一两项只有女人的细心才会发现 的合理化建议,或改正一两项经理忽视的小错。每逢这种时刻,埃米尔先生总是吃惊地说:
“阿荷利巴,你可以到设计部或者销售部当一名高级职员呢!”
“谢谢,我只想让战争早点儿结束,让我丈夫早点儿回家。”
其实,巴巴拉早拿定主意,等战争结束,丈夫回家——当然是复员回家,她就立刻辞职,安安心心当家庭主妇,专门伺候好丈夫和孩子,就是给再多的钱,她也不会在这间充满男性香水味的写字间里干下去了。
中 午,埃米尔,大卫先生停止了工作。休伊太太给他端上午餐:醋闷牛肉、炸子鸡和一瓶黑啤酒。埃米尔这老光棍在吃上很讲究,专门雇了个中国厨子,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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