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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鬼子(遍地英雄)-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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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甫知良抬头,他望见了厚重的雪,覆盖了远远近近的山山岭岭。他冲着这山岭,磕了一个头,又一个头。他在心里说:“干娘,草草,父亲,我回来了。”
4
郑清明带着柳金娜、谢聋子,慌乱之中竟跑到了朱长青的营地。当郑清明向朱长青叙述完逃出来的经过后,朱长青先是笑,郑清明不知道朱长青为什么要笑,愣愣地瞅着朱长青。朱长青看了眼立在郑清明身后的柳金娜和谢聋子就说:“鲁大那狗日的,他疯了,见谁都想咬一口。”朱长青走过来用手扳了郑清明的肩道:“你来找我,咱们就是一家人,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郑清明听了朱长青的话,心里一点也不感动。他看了眼柳金娜,又看了眼谢聋子,两个也都在望他,眼睛里装满了依傍和苍茫。郑清明没料到柳金娜会这样坚定地跟随着他跑出来,更没料到谢聋子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他在心里重重地感叹了一次。
朱长青让手下的人,给他们腾出一个窝棚,这个窝棚盖得挺大,分成里外间,他和柳金娜住在里间,谢聋子住在外间。
朱长青手下有一百多号人,他们从三叉河镇跑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足米面。一百多人,住在野葱岭的山沟里,他们要吃饭。朱长青每天早晨像工头一样,指派手下人三五成群地去山外弄吃的。朱长青的口号是,不管是偷是抢能弄来吃的就行。人们扛着枪,三五人一伙,像出工一样走野葱岭。于是,远远近近的屯子里,便传出鸡叫狗咬之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嚎、男人的咒骂之声。
郑清明不想当胡子,以前他就是靠打猎生存,此时他还想打猎。每天旱晨,他看着三五成群的人们走出野葱岭时,他便扛着猎枪,向野葱岭的山里走去,柳金娜和谢聋子随在后面。他不想为了自己牵连了柳金娜和谢聋子,他曾对柳金娜说:“你走吧,跟着我吃苦。”柳金娜摇头,一双灰蓝的眼睛用劲地望他。郑清明又说:“你不愿回杨家大院去别处也行。”柳金娜那双灰蓝的眼睛里就含了泪,半晌道:“你是我丈夫,我就跟着你。你要是嫌我,就打死我吧。”郑清明无力地叹了口气,他又想到灵枝曾对他说过的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天下的女人竟这样的相似,他为柳金娜的话感到高兴,同时,心里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
他用手比划着让谢聋子回去时,谢聋子看了一会儿柳金娜,又望了一会儿他,先是摇头,最后就说:“我跟你,你们去哪我去哪。”郑清明不明白谢聋子为什么要跟着他。
当郑清明走在狩猎的路上时,他又想到了那只红狐,那只红狐像影子似地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现。可他定睛再看时,茫茫的雪野上,寂静无声。他不相信红狐会在他的生活中消失,正如他不会在生活中消失一样。他要寻找到它,那样他的生活才有目的,日子也就有了滋味。他想到了父亲和灵枝的死,他更觉得生活是一种较量,那就是他与红狐的较量。他不希望红狐这么快就在他的生活中消失。
他对任何猎物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当他举枪向其它猎物射击时,他一点也不兴奋,完全是为了生活。他打死的山鸡、野兔,他看也不看一眼,柳金娜和谢聋子却兴高采烈地把它们提在手上。出现在他视线里野物没有一个能逃脱的。不到一上午,柳金娜和谢聋子已经背拿不动了。他让两个人回去,剩下的时间,他要独自去寻找红狐。他越过一座山,翻过了一座岭,仍没有发现红狐的踪影。“狗日的,你藏在哪里?”他在心里这么咒骂着。他轻车熟路地寻找到红狐栖身的老巢,那棵千年古树的洞穴,此时,那里已是狐去洞空,周围的雪地上,红狐的蹄印已经让雪覆盖了。那一瞬间,他有些茫然。他无力地蹲在山头上,望着这一方静悄悄的世界,回想到那逝去的日子,泪水便一点一滴地流下来。他落寞失神地走向野葱岭的窝棚里,呆在铺满树叶子的窝棚里,望着棚顶漏进的几许星光痴痴怔怔。
朱长青手下人,耐不住夜晚这山里的冷寂,便在谷底点了一堆堆火。火“哔哔剥剥”地燃着,众人便围了一堆,杀鸡烤肉地大嚼。间或在一两个窝棚里传来女人的嘶喊声,那是白天下山的人从屯子里弄回来的良家妇女,众人便排着号挨个享用。女人的喊声哑了,变换成了要死不活的呻吟,最后竟无了声息。火堆旁猜拳行令声,却一浪高过一浪。那声音一阵阵传来,郑清明听了心烦,便走出窝棚,寻了一个高处蹲下来,静静地去寻了远方眺望。夜晚的山里,四处朦胧不清,山的影子依稀地在远近伫着。柳金娜摸索着来到他身边,蹲下陪着他向远方静望。谢聋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过来,三个人如同走进梦里。
朱长青不知什么时候走来,也蹲在郑清明面前,嘴里叼着烟袋,烟叶在锅子里明明灭灭地闪着。
“兄弟咋闷着,想家了?”朱长青满嘴酒气说:“山里的日子难熬,不乐呵乐呵咋行?”
“惯哩,啥乐不乐的。”郑清明瞅着朱长青眼前一明一灭的烟袋锅子说。
朱长青就望眼蹲在郑清明身后的柳金娜,眼睛便很有神采地在暗处眨眨说:“大妹子,过这日子不怕遭罪?”
“怕啥,这日子不也是人过的。”柳金娜抢白道。
朱长青就“嘿嘿”笑两声,拍一拍郑清明的肩道:“兄弟你好福气,找了这么个好媳妇。”
朱长青站起身时,狠狠地看了眼柳金娜,深一脚浅一脚趟着雪走了。
谢聋子就突然说:“我看他不是啥好货。”
两个人惊怔地去望谢聋子,谢聋子已经立起身,气哼哼地往窝棚里走去了。
夜里的时候,火堆熄了,喊叫声也弱了下去,郑清明对柳金娜说:“歇去吧。”两个便也向窝棚走去。
两个相拥着,躺在树叶子上就睡着了。郑清明刚刚睡去,便又听见了红狐的叫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很真切,他一惊,醒了。起风了,先是丝丝缕缕,最后就刮得满山呜咽了。模糊中他看见柳金娜钻在自己的怀里,他便抱紧她,用身体温暖着柳金娜,他想起了大金沟那间温暖的木格愣,还有红狐的啼呜声。他不知,此时是睡着,还是醒着了。
他又一次外出狩猎回来时,看见摆放在雪地上的那几具尸体。众人没有了平时嬉闹叫骂的气氛,都呆定地瞅了那几具尸首,满脸的沮丧。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步步向众人走去,他一直走到朱长青身边,朱长青黑着脸,“吧嗒吧嗒”拼命地啄着烟杆。朱长青看见了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平淡地道:“日本人来了,怕这野葱岭也呆不长咧。”
郑清明一时没有醒悟过来,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日本人。眼前躺在雪地上几个人的尸体已是冰冷了,那几个人身上中了数弹,血已经凝了,他们都一律惊愕地大睁了双眼,茫然地望着天空,似乎对自己的死很不理解。
众人一律都沉着脸和尸体对望着,恍似那死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日本人断了咱们后路咧。”朱长青又装了一袋烟,似乎冲着众人说,也似乎说给自己。
那一刹那,郑清明似乎又听见红狐的啼声,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昏沉沉地向自己的窝棚里走去。
5
鲁大在郑清明木格楞前大叫一声之后,便蹲了下去。子弹从左眼窝进去,斜着又从牙帮骨里出来。
老包就说:“大哥,咋样?”
“瞎了,瞎了,操他妈我瞎了。”鲁大一边说一边用右手在雪地上摸,似乎左眼睛掉在了雪地上。
老包过来也摸,乱摸了一气,鲁大似乎清醒过来,骂一声:“郑清明,我要剥了你的皮。”说完便昏了过去。
众人胡乱地追了一气,便抬着鲁大回了老虎嘴。鲁大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他清醒过来就唱歌似地骂:“郑清明,我剥了你的皮,狗日的,我剥了你。”
花斑狗不离鲁大左右,看着鲁大发青发灰的脸就安慰似地说:“大哥你疼吧?”鲁大不说话,冷汗顺着头发梢往下滴。花斑狗就又说:“大哥,你疼就叫吧。”鲁大一边骂一边把鸦片掰成块在嘴里“吧叽吧叽”地嚼。
一会儿的工夫,鲁大的脑袋就肿了一圈,血水滴滴嗒嗒顺着脸往下滚。鲁大只要清醒着就不住地骂。花斑狗也陪着鲁大一起骂。
老包就说:“骂管啥用咧,我得下山整点药去。”
老包就趁着鲁大清醒过来说:“大哥,我去整药了。”
鲁大用右眼看着老包,老包在鲁大右眼的注视下走出了老虎嘴。
老包没想到在三叉河镇会碰到日本人。三叉河镇上的日本兵到处都是,排着队,脑后飘着屁帘儿样的东西,在风中“呱嗒呱嗒”地响。老包立在街心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更清晰地看到日本兵吆三喝四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老包躲到一条胡同里,狠命地掐了一次自己的大腿,他才确信,这不是梦。老包的脑子就有些乱。他绕着巷子找了半天,才摸到白半仙药铺门前。药铺的门关着,他敲了半晌,又踢了几脚,仍不见有人给他开门。老包一急,就从墙上翻了进去。老包一走进院子,就嗅到了一股中药味,呛得老包打了个喷嚏。药房的门锁着,门上还贴着两张白条子,条子上写着字,老包不识字,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推开堂屋门的时候,就看见了白半仙。白半仙以前他见过,弟兄们下山抢鸡整女人,会经常遇到男人们的抵抗,免不了有伤筋动骨的红伤,每次有伤,就到白半仙药铺里抓药。白半仙知道他们是胡子,从来不和他们说话,站在药柜后面,端着水烟袋“咕噜咕噜”地吸。每次都是伙计给拿药,每次拿完药,老包就大方地把一块银子拍在柜台上,半仙看也不看一眼那银子,仍“咕噜咕噜”地吸烟。待老包前脚刚走出来,拍在柜台上的那块银子随后飞出来,老包在心里笑一笑,骂一声;“这个老不死的。”
镇上的人,没有一个人说清半仙有多大岁数了。白半仙以前并不在镇上,一直在山里。十几年前,一连下了一个多月的暴雨,山里发了洪水,随着洪水,山里逃出不少的人,有鄂伦春的猎人,有采药的贩子,还有淘金的日本人。白半仙就是那次洪水时逃出山的,只是他一个人。下山之后,白半仙便开了这个药铺。这药铺没有名,只有用杆子挑了两棵人们叫不上来的中药当幌子。白半仙药铺是镇上的人们给起的。凡是到药铺里抓过药看过病的人,都称这药铺神了。病人,多则吃上三副五副,少则一副两副,病便好了。没有人知道药铺掌柜的姓什么,但见掌柜的头、胡须、眉毛都白了,人们便称掌柜的为白半仙。有好事者便猜测白半仙的年龄,看那白了的胡须和眉毛,说他一百岁也有人信,可看他那副硬朗的身板和有光采的脸膛,说四十五十也有人信。人们一时不好确定半仙的年龄。人们问过,半仙不答,一个劲地“咕噜咕噜”吸水烟。问急了,半仙就答:“活着就是死了,死了仍然活着。”人们一时悟不透半仙的话,半仙便愈加神秘起来。人们终于明白,半仙就是半仙,毕竟不是凡人。人们不再探究半仙的年齿和身世了,有病便来找他。他闭着眼,一边“咕噜咕噜”地吸水烟,一边听病人说自己的病情,病情说完了,他才睁开眼,用烟袋在药铺柜子里东指一下,西指一下,左指一下,右指一下,伙计便随着他的支使,把药抓齐了,交给病人。病人有时给几吊钱,有时没钱就提一筐鸡蛋送来。半仙不嫌多也不嫌少,闭着眼不说话,全凭伙计把钱物收起来。他也很少和伙计说话,没有病人时,就躲在堂屋里熬药,堂屋的火盆上,常年累月地放着一个药锅,药锅上方雾气蒸腾,水“咕咕噜噜”地滚着,他坐一旁,痴痴迷迷地盯着烟锅,有时把熬出的药自己喝了,有时泼在院子里。半仙的药铺,终日被浓重的中药味笼罩着。
老包推开堂屋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老包推门进去的时候,白半仙连眼皮都没有动。老包就说:“半仙,救命吧,是红伤,眼珠子都掉了。”
半仙不说话,只有药锅里的药“咕咕噜噜”地翻滚着。老包等着,嘴里仍说:“仙人,救命呀,我大哥要死咧。”
半仙仍不动。
老包就跪下了,头“咚咚”地磕在地上。
“日本人,封了药铺咧。”半仙终于说。
老包这才想起,药铺上贴着的两张白条子。
老包仍说:“操他妈日本人,他们炸完张作霖,来这干啥?仙人救命哇,我大哥要疼死了。”
半仙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烟袋放下,手捧起药锅,把熬着的药汤倒在一旁的空罐里,推给老包。老包就怔了一下,呆怔地看着冒着热气的罐子。
半仙就说:“还愣着干啥,还不救命去!”
“哎——”老包忙立起身,把药罐子抱了。他走出药铺的时候,又想起白半仙说过的话:“日本人把药铺封咧。”他没有多想,他想到了嚎叫不止的鲁大。
他刚走出三叉河镇,发现后面一直有人跟着他。他回了一次头,见是一个红袄绿裤的女人。他仍往前走,猛然想起,这女人有些面熟,却仍想不起在哪见过,老包仍往前走,他快那女人也快,他慢那女人也慢。他终于立住脚回过身道;“你跟我干啥?我可是胡子。”
女人说:“我知道你是胡子,我要找鲁大。”
老包就想起来了,这女人叫菊,小金沟杨老弯家的。他很快想起他们到朱长青的营地救杨礼那次,菊是和鲁大睡过觉的。想到这老包就笑了一下:“想不到你还这么有情哩,一次你就忘不了我大哥了?”
菊不说话,望着远方铺满白雪的山林树木。
老包又说:“你找我大哥干啥?”
菊说:“不用你管。”
老包又说:“你不知道我们是胡子?”
菊说:“我知道你们是胡子。”
老包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他不再说话,很快地向老虎嘴走去,菊一直跟着。
鲁大一直在老虎嘴的山洞里昏天黑地地叫骂。他喝了老包喘回来的药立马就不叫了,血也止住了。眼见着肿胀的脑袋消了下去。定下神来的鲁大就看见了菊。
鲁大说:“你找我干啥?”
菊说:“我要嫁给你。”
鲁大剩下的那只眼睛就直直地望着菊,菊义无反顾的样子。
鲁大就骂:“你放屁。我现在没心思整女人。”
菊说:“我没放屁,我要嫁给你。”
鲁大浑身哆嗦了一下,他用手去摸身边的东西,什么也没摸到,他就喊:“老包,我要喝酒。”
老包就给他端过来一碗酒,鲁大一口气把酒喝了,又把碗摔在石头上,碗碎了,声音很响。
鲁大就说:“你放屁,你再说一遍。”
菊仍坚定地说:“我要嫁给你。”
鲁大就说:“疯了,你疯了。”
鲁大就指着老包说:“她疯了,你从哪领来的,就给我送到哪里去。”回过来又冲菊说:“你这个疯女人,给我滚。”
花斑狗就说:“大哥,送上门来干啥不要?你不整,让给弟兄呗。”
“操你妈。”鲁大挥手打了花斑狗一个耳光。
花斑狗就撇着嘴巴说:“算我放屁了还不行?”
老包就推仍立在那儿的菊说:“走吧,还赖着干啥,我大哥才不稀罕你哩。”老包一边说一边往外推菊。
菊突然大骂:“鲁大,操你妈,你不是个男人,你杀了我吧。”老包一伸手把菊挟在腋下,像挟了个口袋似地把菊挟了出去。菊仍在骂;“操你妈鲁大,你杀了我吧。”
鲁大一直看着老包把菊挟出去,直到听不见菊的叫骂声了,他才叹了口气说:“这女人疯咧——”
鲁大又看了眼呆怔地看着他的众人,生气地说:“都看我干啥,我要睡觉。”
说完便一头躺在炕上,刚躺下又坐起来骂:“你们都死了,炕这么凉,咋还不烧?”
花斑狗就让人到洞外抱来柴禾,架在炕下,火熊熊地烧起来。
6
杨老弯发现菊变了一个人。
杨老弯发现菊的变化,是杨宗走后。菊先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哭,哭得黑天昏地,上气不接下气。杨老弯以为菊仍在伤心让她和胡子睡觉的事。自从菊知道不是杨老弯亲生的后,对杨家便冷了。
杨老弯弓着腰敲着菊的门说:“你咋了,哭啥?”
菊不答,仍哭。
杨老弯便推门进来,瞅着趴在炕上、哭得死去活来的菊。菊见他进来就说:“你出去,我咋也不咋。”
杨老弯看着菊伤心透顶的样子就说:“和胡子那天,是你爹不对。等过几日,我托人给你寻个好主,嫁出去好好去过日子。”菊哭得愈加伤心,不可收拾的样子。
杨老弯心里没底,就在屋地上驴样的转圈,转了几圈,终于也伤心起来,搜肠刮肚地安慰菊:“都怪不争气的杨礼,可话说回来了,女人早晚还不都是那回事,你不说我不说,外人咋会知道你和胡子的事。”
菊不哭了,红着眼睛把一个枕头扔向杨老弯说:“狗,滚。”杨老弯一把接过摔过来的枕头,琢磨一下,又放在了炕角,拉开门出去,一边走一边说:“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
杨老弯一边走,一边想起了那个要死不活的杨礼。杨礼就知道管他要钱抽大烟逛窑子,他一想到杨礼,泪就流下来。
杨礼自从捡了半条命从朱长青营地回来,似乎也害怕了几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流眼泪。犯了大烟瘾,撕心裂肺地折腾着,他就喊:“爹呀,妈呀,我不活了。”
杨老弯看着儿子那副难受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气恨恨地说:“抽哇,咋不抽死你!”
杨礼就叫:“亲爹亲娘哟,救救我吧。”
杨老弯终于忍不住了,便到三叉河偷偷地给买回够抽一次两次的鸦片扔给杨礼。杨礼见了鸦片立马就不哭了,等不急了似的,掰巴掰巴就扔到嘴里嚼了。杨老弯见儿子这副样子,拍手打掌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天老爷呀,这可咋好哇,老杨家要败了。”杨礼不管败不败家,吃完鸦片似换了个人,不哭不闹了,洗了脸,梳了头,冲他妈说:“妈,我饿咧。”
杨礼被大烟瘾和女人折磨得再也不能安分守己地在家住下去了。他知道这时候向杨老弯要钱是要不来的,便趁杨老弯不注意,偷偷地牵了自家一条骡子,到三叉河卖了,跑到烟馆吸足了烟,又逛了回窑子。
杨老弯知道了,气得背过一次气去,他唤来两个家人用绳子把杨礼捆了,杨礼烟瘾一犯就喊:“亲爹,你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杨老弯就哆嗦着手指着儿子骂:“你这个败家子,我哪辈子缺了阴德,养你这么个害人精哟。”
杨礼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像叫春的猫,凄厉尖锐。叫得杨老弯心里难受了,便掰点鸦片往杨礼嘴里填,杨礼便不叫了,再叫再填。但他却不给杨礼松绑。杨老弯想,只要杨礼不离开这个院门,他爱咋就咋吧。
杨老弯被败家子杨礼搅扰得忽视了菊的变化。那些日子,菊不哭不闹了,坐在炕上,望着窗外痴痴呆呆地想心事,不叫她吃饭,她就不吃,就那么一直想下去。杨老弯见了菊一天天瘦下去的样子,心里难过,一遍遍地说:“是我对不住菊哩。”
那一日,杨礼吃完鸦片睡了一觉,精神显得挺好,他就冲杨老弯说:“爹,你给我松开绳子吧,我在院里溜达溜达,老这么捆着,我都要死了。”
“你保证你不出去?”杨老弯见杨礼整天躺在炕上的样子怪可怜的。
“我保证,我向亲爹保证。”杨礼说。
杨老弯就给杨礼松开了捆绑着的绳子。杨老弯仍不放心,让家人看牢院门。
傍晚的时候,菊的屋里就传出菊的哭骂声:“畜生呀,畜生。”杨老弯不知发生了什么,忙向菊的房里跑去。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杨礼把菊按到了身下,撕撕扯扯地往下扒菊的衣服,菊伸出两只手抓挠着,杨礼的脸上已有了几条血印子。杨礼一边扯衣服一边说:“干一次怕啥,就干一次。”
杨老弯一见就大叫:“杨礼呀,你个该死的。”
便在炕上抓了一把扫炕用的扫帚疙瘩,往杨礼的头上打。杨礼放开手说:“爹你别管,她又不是我亲妹,胡子能干,我咋就不能干!”
杨老弯抖抖地就要晕过去。杨礼见状,便抬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不干就不干。”
菊不哭,披头散发僵了似地坐在那儿。
杨老弯就跪下来了,然后很响地刮自己耳光,一边刮一边说:“菊,爹对不住你啊,要没有那个败家子,咋能有这事,你哥是畜生哩,你就当没他,爹给你跪下咧。”杨老弯直到把自己的脸刮得火热,最后又刮出了眼泪,才站起身说:“明天,我就托人给你找个主。”
杨家的人,不知道菊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待到杨老弯发现菊人去屋空的时候,他没想到,菊会一去不复返。一连等了三天,仍不见菊的影子,他这才觉得大事不好。想起自从菊裹着襁褓抱到杨家,他真心真意地待她同亲生闺女一样。菊一天天长大了,见杨礼抽大烟逛窑子,他知道,这个家这样下去早晚得败在杨礼手里,他就一门心思想给菊寻个好主,日后自己老了,有菊也是个照应。可他没料到杨礼会让朱长青绑票,又没有料到菊让胡子给睡了。
杨老弯的日子黑了。杨老弯不想活了。
他找过菊,后来听三叉河镇上人说,菊跟胡子上山了。杨老弯咧开嘴就哭开了。
小金沟来日本人那天,杨老弯正让人捆绑杨礼,杨礼这次又偷了一匹母马,正想牵到镇上去卖,被杨老弯发现了。一边绑杨礼,杨礼一边喊:“亲爹,我不活了。”杨老弯一边听杨礼的哭闹,一边琢磨,该给杨礼找个女人了,也许找个女人会拴住他的身。可知道杨礼这样的人家,谁肯把姑娘嫁给他呢?
这时,就有人家慌慌张张来报说:“日本人来哩,扛着枪,还有炮。”
杨老弯一时愣住了,他不知道,日本人到小金沟来干什么。他随着报信的人,慌慌地就往院门口走。他打开门,就看见一队身穿黄军装的日本人,叽哩哇啦地朝这边走,他忙关上门,用背死命地抵着门。
日本人在砸门,一声紧似一声,杨老弯咬紧牙关用力抵着,他就喊:“还不快来帮我。”这时,他发现下人早就跑得不见踪影。杨老弯眼前一黑,心想,完了。
这时,“轰隆”一声,门被推开了,杨老弯摔了个狗吃屎,他趴在地上。
他扭过头的时候,看见了几双穿皮靴的脚,长驱直入地走了进来。
杨老弯就想,我不活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第四章
1
杨宗乘上了入关的列车。
东北军离开了奉天。
雪野在杨宗眼前飞驰而过,雪野上残破的村庄毫无生气,雪野上逃难的人们,呼爹唤儿艰难地在雪野上挣扎着。
杨宗的目光眺着远方,远方仍是一片灰白,阴云低垂着,有三两只麻雀不安地飞过。杨宗不知关内该是一番什么景象,那里还下雪么?想到这,心里多了一种惆怅。
整个列车上的兵士们也都沉默着,只有列车撞击铁轨的轰鸣声,充塞这空寂的静寞。
杨宗那一年离开大金沟来到奉天,奉天的大街上到处都是东北军们的身影。杨宗离开大金沟出来上学,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想让自己开开眼界。
杨宗上中学的时候,就知道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青年学生的爱国情绪也空前地高涨,一时间,从军成为一时风尚。中学毕业后,杨宗和其他青年学生一样,报考了东北军的“讲武堂”。讲武堂毕业后,他当上了一名东北军的见习排长。一次张作霖到营地巡视,兵士们荷枪实弹接受大帅的检阅,大帅的三套马车威风凛凛,在队伍前驶过,杨宗看到了大帅脸上的孤傲和自得。杨宗那一瞬间,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大帅的马队缓缓地在队伍的眼前驶过,这时,杨宗看见一支枪管在慢慢抬起,随着马车上大帅的身影而左右移动。他意识到什么,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多想,他挥手臂抬起了那支枪。枪响了,一串子弹啸叫着窜上了天空。队伍骚动了,企图向大帅射击的兵士,当场被乱枪打死。
也就从那一次,张大帅把他调到了自己的身边,当了一名贴身侍卫。大帅被炸,他九死一生逃出来。少帅出山,他想,也许东北军会和日本人有一场恶战。
那些日子,日本人在奉天郊外圈定的地界里,整日里舞刀弄枪,操练兵卒,然而日子依旧平静。杨宗的心里莫名地竟有些失落。少帅出山后,很快委任他为少帅警卫营的少校营长。当了营长的杨宗,眼前的世界开阔了许多。这时,他有些瞧不起大金沟父亲土财主似的生活了。直到这一刻,他似乎才明白了生活的目的,出人头地的想法,日渐在他心中膨胀着。
那些日子,一封封密电传到少帅的手中,杨宗知道事态在一点点地变化着,当他得知,东北军即将入关时,他想到了驻扎在三叉河镇的朱长青。他心里清楚,朱长青是不会随东北军入关的,留下朱长青无疑给家乡留下了一个毒瘤。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家安危。在三叉河一带,自己家是那里的首富,脱离开东北军的朱长青,没有了供给,无疑又会当起胡子,胡子们吃大户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他杨家。他知道父亲经营家业的艰辛和不易,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保卫自家的利益。
少帅似乎对朱长青那个团一点也没有印象,杨宗就说:“不能让任何人打着东北军的旗号,败坏东北军的形象。”这一句似乎说中了少帅的要害,少帅便让他带着一队人马,去处理朱长青的事。少帅并没有让他消灭朱长青,而是让他劝说朱长青和他们一起走,否则便撤销朱长青的番号。杨宗下令吃掉朱长青,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他万没有料到,会让朱长青跑掉,逃掉的朱长青像毒瘤一样留在了他的心里。
东北军要走之间,他意识到,东北将是日本人的世界了。他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不安。高兴的是,有日本人在,朱长青就不会兴风作浪;不安的是,他不知道日本人将怎样处置这片他们留下的土地和人民。
他给父亲杨雨田写了封长信,信中告诉父亲杨雨田,东北军走了,东北将是日本人的世界了,让父亲一定小心行事。杨宗走前,他并没有忘记妹妹秀,他去女子师范学校看了一次妹妹。妹妹已经结婚了,嫁给了自己的老师柳先生。柳先生三十多岁,穿长袍戴礼帽,很斯文的样子。
当初秀爱上柳先生,杨宗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他知道柳先生和自己是不同类型的两种人,柳先生只知道做学问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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