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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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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栓,你要是没这个胆子,就明说,我再找别人。”张幼林冷冷地注视着他。
  宋栓可不是孬种,他赶紧表白:“师哥,您太小瞧我啦,我宋栓怕过什么?行了,您踏踏实实在家听信儿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张幼林叮了他一句:“真有这个胆子?不是吹牛吧?”
  “谁吹牛谁是孙子,您就擎好吧。”说完,宋栓速速离开去找刘一鸣了。
  晚上,张幼林回到家中,母亲房里的灯还亮着,他换好衣服正准备过去,张李氏拿着《西陵圣母帖》过来了,她把卷轴交给儿子:“幼林,我想通了,《西陵圣母帖》你拿去吧,你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信了一辈子佛,总不能还不如你们明事理。”
  张幼林十分感激:“妈,谢谢您了!”
  “谢什么呀,我还能活多少日子?把着来把着去,到头来还得落到你手里,我也看出来了,什么好东西到了你手里,早晚也是散出去,不过,只要你是在做善事,妈就不心疼,这事儿就这么着吧。”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听说继林这两天不错,他的病会不会慢慢就好了?”
  张幼林摇摇头:“范太医说,他的药最多管两年。”
  “唉!”张李氏长叹一声,“继林还不到四十岁,黄泉路上无老少啊。”母亲走后,张幼林紧紧地拥抱了何佳碧,他再一次为妻子的聪慧、善解人意而激动不已。
  四周黑洞洞的,法部大狱的一间单人牢房里,汪兆铭正在酣睡。一盏微弱的油灯缓缓向这里靠近,刘一鸣带着陈璧君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又见到了日思夜梦的爱人,陈璧君霎时泪如雨下,她隔着铁窗轻声呼唤:“兆铭,兆铭……”
  陈璧君那仿佛来自天际的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撞击着汪兆铭的耳鼓,他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待到看清铁窗外站着的真是陈璧君时,立即奔过去,握住陈璧君的手,声音颤抖着:“璧君,这不是做梦吧?”
  刘一鸣打开了牢门,陈璧君走进了牢房。
  “陈小姐,小声点儿,咱们只有十分钟时间,在换班的来之前必须结束,不然你我都得倒大霉,您听清楚了吗?”刘一鸣叮嘱着。
  “谢谢,谢谢您!大叔,我给您跪下磕头了……”
  刘一鸣连忙扶起陈璧君:“小姐,使不得,使不得,这是荣宝斋张先生托我办的事,就是掉脑袋咱也得办,我们是老交情了,小姐,您抓紧时间。”
  刘一鸣走了,陈璧君拉着汪兆铭的手:“你受苦了。”
  汪兆铭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还在北京?这里太危险了!”
  “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陈璧君语调平静。
  “那也不能作无谓的牺牲。”
  陈璧君望着他的眼睛:“我来,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汪兆铭苦笑着:“我已身陷囹圄,还能答应你什么?”
  陈璧君郑重地说道:“咱们结婚!”
  汪兆铭听罢,一时愣住了。
  “我们两人,虽然被牢狱的高墙阻挡,但我们的心却能穿越厚厚的高墙,一刻也不分离。”
  汪兆铭摇摇头:“璧君,我何尝不想和你白头到老?可现在,找是一个等待砍头的囚徒,根本没有出狱的希望。”
  “我不在乎,兆铭,我们不能举行形式上的婚礼,但你我从现在起,在心中宣誓结为夫妻,你说好吗?”
  汪兆铭心潮澎湃,他热泪盈眶,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见过了汪兆铭,陈璧君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在汪兆铭的再三请求下,她答应尽快离开京城。车票已经买好了,潘文雅来为她送行,陈璧君拿出汪兆铭写给她的《金缕曲》给潘文雅看,潘文雅轻声朗读起来: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
  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离愁万斗。
  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一腔血,为君剖。
  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衾循环细读,残灯如豆。
  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潺愁,愧戴却头颅如旧。
  跋涉关河知不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肠已断,歌难又。
  潘文雅不觉流出了眼泪,她擦了擦,连声称赞:“汪兆铭这首词写得太好了,难怪中山先生称他为大才子,果然是才华横溢,璧君,我真羡慕你!”
  陈璧君整理着手提箱里的物品:“文雅,你不用瞒我,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张幼林先生,是不是?”
  潘文雅连忙掩饰:“你瞎说什么呀?张幼林是我的同门师兄,他是我的兄长也是的朋友。”
  陈璧君站起身:“你不用掩饰,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那年我在德克萨斯州的牧场上认识你的时候,你穿着高筒马靴,一身牛仔装束,腰上还挎着左轮枪,骑着一匹枣红马,那时你敢爱敢恨,谁要是惹了你,你敢拔出枪和人决斗,那时的潘文雅,简直是个女侠。”
  潘文雅睁大了眼睛:“璧君,难道我现在变了?我怎么不觉得呢?”
  “这还用说吗?你的变化简直太大了!在张幼林面前你就像个淑女,有时你看他的眼神……”
  “哟,我的眼神怎么啦?”
  “那里面太复杂了,什么都有,就像个情窦未开的少女猛地遇见了白乌王子,崇拜、爱慕,甚至还有嫉妒……”
  潘文雅连忙伸手堵陈璧君的嘴:“璧君,你再说,我就撕你的嘴!”
  陈璧君笑着躲闪:“那就是说到你的痛处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潘文雅叹了口气:“张幼林和汪兆铭一样,也是个道学先生,我们这些在海外长大的中国女人,怕是已经适应不了他们了,他们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璧君,我这次来北京,算是了了少女时代的一个梦,以后再也不用想了!”
  陈璧君安慰着:“还是再好好谈谈吧,张幼林是有妻子的人,不过,按照中国法律,他可以同时拥有若干个妻子,如果是这样,你介意吗?”
  潘文雅不假思索:“我当然介意。这不可能,在我看来,这简直是野蛮人的法律,和文明社会的精神背道而驰,就凭这一点,我就崇拜汪兆铭他们,他们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去革命,去流血牺牲,为的是建立一个文明、自由的社会。”
  陈壁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文雅,我要去车站了,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两天以后启程。”
  话音刚落,张幼林敲门进来:“陈小姐,我来送送你。”
  “谢谢张先生!”陈璧君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巨额银票递给他,“我走了以后,还请张先生经常给汪兆铭、黄复生送些吃的东西,这银票你拿着。”
  张幼林拒绝了:“这个不必,陈小姐放心,我会托人尽可能照顾他们。”
  在前门火车站的站台上,陈璧君和潘文雅相拥而别,张幼林把手提箱递给陈璧君:“陈小姐,一路平安。”
  “呜——”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开出了站台。京城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潘文雅不禁泪流满面。张幼林递上手帕,潘文雅擦着眼泪:“我理解璧君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来见汪兆铭了,在她看来,没有比两颗心的结合更能体现爱情的意义了。”
  “陈小姐离开京城就安全了。”张幼林此时考虑的是另外的问题。
  回去的路上,张幼林告诉潘文雅,明天晚上他就能见到肃亲王了,希望在饭桌上能打听出对汪兆铭、黄复生的判决结果。
  “张先生,我已经订好了去美国的船票,后天就要出发了。”
  张幼林有些意外:“哦,这么急?不过……也好,这次你回国赶上不少事,也没有好好走一走,你看,我也是忙得很,为汪先生的事,不管有用没用,总要去跑一跑,所以也就顾不上潘小姐了,真对不起!”
  “别客气,你为朋友做的已经很多了。我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张先生就不想和我说点儿什么?”
  张幼林思索了片刻说道:“你多保重,祝你幸福!”
  潘文雅面对着张幼林站住了,凝视着他:“张先生……不,我还是叫你幼林吧,幼林,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快分手了,有句话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如果不好说,就不要说。”张幼林避开了她的目光。
  “不,我要说,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幼林,你听好,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你明白吗?”
  “明白,潘小姐这是看得起我,可我已经娶妻了,好像不该再惦记别的女人,你说是不是,潘小姐?”
  潘文雅笑了:“我当然知道你有妻子,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呀?张,你是受过西式教育的人,你应该明白,爱情……没有任何理由,只会听凭心灵的召唤。”
  俩人继续向前走,张幼林答道:“潘小姐,我现在的问题是,我对我妻子有过承诺,这辈子不纳妾,只忠实她一个人,所以,我不会改变自己当初的承诺,对不起!”
  “男人的誓言……就这么可靠?据我所知,每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大都有过类似的誓言,结果呢?世上的婚姻并不因为双方的誓言而变得美好。”
  “别的人我管不了,但我的承诺永远有效。”张幼林语气坚定。
  “你的承诺是永不纳妾,但并不包括离婚,幼林,我想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和她离婚,我了解过,按中国法律,夫妻离婚没有什么复杂的手续,只需丈夫给妻子写一纸休书即可生效……”
  “然后呢?”
  “你和我结婚,幼林,真的,这不是我自私,她真的不适合你,像你这种受过西式教育的人,不应该找一个旧式女人做妻子,你们之间恐怕没有共同语言……”
  潘文雅还在尽情地说着,张幼林打断了她:“文雅,看到你,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我也一样,可我是个重承诺的人,既然承诺了,就要做到,请你谅解!况且我和佳碧也不是没有共同语言,我们之间有很深的感情基础。”
  潘丈雅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就这些,没有别的话了吗?”
  张幼林摇头:“没有了……”
  潘文雅黯然神伤,她改用英语:“我明白了,张,这件事我以后不会再提了,对不起!”
  “没什么,我们永远是朋友。”张幼林也用了英语。
  “那我走了!”潘文雅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幼林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地伫立在那里……
  傍晚时分,陈光启带着张幼林来到了民政部餐厅的雅间,肃亲王平时就在这里招待客人。张幼林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上除了挂着两幅书法外,房间里几乎没有其他的装饰,他不禁感叹道:“没想到这么简朴!”
  两人坐定,张幼林问:“陈大人,您把《西陵圣母帖》交给肃亲王,他没说什么吗?”
  “肃亲王打开看了看,赞叹不已,说真是一件难得的宝贝,我就趁机把你的意思说了,希望肃亲王手下留情,对汪兆铭、黄复生从轻发落。”
  “肃亲王的态度呢?”这是张幼林最关心的。
  “他没表态,只是说要见见送《西陵圣母帖》的人……”
  陈光启的话还没说完,肃亲王善耆手里拿着一个卷轴推门进来,俩人赶紧站起身。善耆把卷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张先生,请坐,你是荣宝斋的东家,排场惯了,我这儿是清水衙门,对不住啦。”
  “您客气。”
  三人落座,善耆端详着张幼林:“你跟汪兆铭是什么关系?”
  “萍水相逢,他的照相馆和荣宝斋仅一墙之隔,我们就算是邻居吧。”
  “我听说,《西陵圣母帖》是你的家传之宝,为什么不惜拿出如此贵重之物,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和您一样,钦佩他的人品、人格。”张幼林不假思索。
  听到这话,善耆神色大变:“谁说我钦佩他了?”
  旁边的陈光启一见善耆变了脸,头上的冷汗马上就冒出来了,张幼林却不动声色:“我是在您主审汪兆铭的法庭上看出来的。大人,我知道您做过崇文门的税务监督,那是老佛爷特意给您的肥差,负责进京物品的税收,大家都不言自明,税务监督除了向国库缴纳一定数额的税款以外,剩下的就可以据为已有,老佛爷本来是想让您发一笔财,可您却向国库缴纳了超过定额的税款,并由此引起王公贵族的不满,受到弹劾。我还知道,您在九门提督和民政部尚书的任上在北京修铁路、通邮、办自来水厂……”
  “够了。”善耆打断了张幼林。
  “所以,我认为您是个深明大义、以江山社稷为重的好官,因此我敢为汪兆铭、黄复生求情。”
  沉默了片刻,善耆问道:“照你这么说,汪兆铭谋刺摄政王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了?”
  “请恕我直言,正是,只是与您的方式不同而已。”张幼林直抒胸臆。
  善耆一拍桌子:“大胆!你拿《西陵圣母帖》贿赂我,就不怕我把你当成汪兆铭的同党抓起来?”
  张幼林依然是不动声色,他十分冷静:“如果您非要把我当成汪兆铭的同党,我也只好认了,这在我决定做这件事儿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只是有一点,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担,不要牵连我的家人和朋友。”
  话音刚落,善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张先生果然胆识过人,你倒真像个革命党,来,我敬你一杯!”
  张幼林与善耆碰杯,二人一饮而尽。
  善耆说道:“我到法部大狱看过汪兆铭,和他有过一番辩论。汪兆铭是个难得的人才,就是太激进了,其实在某些方面,朝廷和汪兆铭的观点还是比较一致的,双方完全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嘛,可是汪兆铭认为革命党和朝廷之间没有谈判的必要,革命党唯一要做的,就是用武力推翻朝廷,这就太过分了。”
  “大人,革命党我不大了解,可汪兆铭先生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不管汪先生的行为如何,至少有一点我是相信的,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于个人私利,而是为着整个国家,仅凭这一点,我就佩服他,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汪先生一马,至少要保全他和黄复生的性命……”
  “张先生,我实话告诉你,这个案子很快就要结了,最后定的罪名是误解朝廷,对汪兆铭、黄复生从轻发落,判处终身监禁。”
  张幼林神情激动:“谢谢!谢谢大人!这都是您的功劳。”
  善耆摆摆手:“也不全是,摄政王也是个识大体的人,汪兆铭、黄复生在法庭上的表现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根本不怕死,革命党搞暗杀,就是要玉石俱焚,他们巴不得杀身成仁、留名青史,朝廷杀了汪兆铭、黄复生,不仅吓不倒那些革命党,还会激起民众对朝廷的不满,所以,还是不杀为好。”
  善耆起身拿起《西陵圣母帖》,郑重地递给张幼林:“张先生,你的心意我领了,君子不夺人之爱,况且我善耆做了一辈子官,还没收过任何不义之财,张先生,你收好,千万不要陷我于不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了。”
  善耆走出了餐厅,张幼林愣在那里,随即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
  第十九章
  1911年10月10日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日子,这一天的晚上,湖北武昌城内的清军新式陆军士兵哗变,攻占了楚望台的军械库,经过一夜的激战,第二天起义军占领了武昌城,宣布成立湖北军政府。武昌起义的成功,极大地震撼了全国,湖南、陕西等地的革命党人纷纷响应,各地形势风起云涌。
  10月13日,张幼林从外边回到家中,他刚一进院子,用人就迎上去:“老爷,霍先生来了,在客厅里等您呢。”
  “霍大叔来了?太好了,我正想他呢!”张幼林喜形于色,“霍大叔……”他大叫着冲向客厅。
  霍震西苍老了许多,鬓发已经斑白,他正在客厅里喝茶,听到喊声站起来,张幼林冲进来一把抱住他:“霍叔啊,我可想死您啦!”
  “幼林啊,这些年我虽然没来京城,可你的事我全听说了,好样的,我当年还真没看错你。”霍震西微笑着,目光中充满了赞许。
  “您都听到什么了?”
  “你为那些革命党奔走的事我都听说了,行啊,小子,你还真有些胆量,赶上这种事,一般人躲还躲不及呢。”
  爷俩相对而坐,张幼林给霍震西续上茶:“大叔,我佩服那些革命党,他们都是些热血男儿,为了他们的革命理想,不惜身家性命啊。”
  霍震西表示赞同:“我听说过汪兆铭,他的名气很大,一直追随中山先生,他们的口号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还举行过很多次暴动,虽说都没成功,可屡败屡战的勇气令人钦佩。”
  张幼林四下看看,小声问道:“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幼林,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天,驻扎在武昌的新军首举义旗暴动了,他们连夜攻占了湖广总督署,到今天早晨,武汉三镇已全在革命军掌握之中了。
  张幼林十分惊讶:“天哪,这些革命党要干什么?占领武汉以后会怎么办?”
  “这还用说吗?既然竖起了义旗,就要干到底了,我看,这次起义,革命党是想一鼓作气推翻朝廷,改朝换代!”霍震西挥舞着手臂,神情激动。
  “大叔,那你们甘肃的那些回族兄弟怎么办?你们准备起义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你算说对了,武昌那边干起来了,我们甘肃肯定不会闲着,不瞒你说,这次武昌起义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我从兰州动身的时候还毫无迹象,谁知刚到京城,就听到武昌起义的消息,你说,我还能在京城待住吗?”
  “您是想回甘肃参加起义?”
  “是啊,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我当然要回去,无论如何,我要和弟兄们在一起,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你告别的。”张幼林思忖着:“大叔,您能不能在京城等一等?我估计武昌义旗一举,全国恐怕有不少省份都会响应,可能转眼就会成燎原之势,到那时,您是去是留,再作定不迟。”
  “幼林啊,你是想让我在京城观望,看看形势再作决定?”霍震西摇着头,“这不可能,这个狗屁朝廷早该垮了,我们已经盼了多少年了?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我怎么能在一边看着呢?”
  眼瞧着留不住霍震西,张幼林又问:“您打算什么时候走?”
  霍震西站起身:“现在,我现在就走,幼林,我这一去,不知将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要是在战场上不走运……”
  张幼林赶忙制止:“大叔,您什么事儿也没有,我等您革命成功以后回来,大叔,我等着您!”张幼林的眼睛湿润了,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深知枪炮无情。
  张幼林一直把霍震西送到广安门外的驿道上,爷俩互道珍重,抱拳而别后,霍震西翻身上马,率领众武师顺着大路奔驰而去。霍震西回到甘肃后,参加了策应武昌的起义——推翻清王朝的武装暴动,成为辛亥革命的元勋。
  张幼林站在驿道上,望着远处的烟尘,久久不肯离去……
  武昌起义成功后,在短短一个多月中,全国有14个省先后宣告“光复”和独立,革命风暴席卷神州大地。1911年11月6日,朝廷宣布释放汪兆铭和黄复生,北京各界一千余人前往法部大狱门前隆重欢迎这两位谋刺摄政王的义士。
  汪兆铭出狱后的第三天,张幼林身着便装正在书房里读书,云生满头大汗地跟着用人进来:“东家,庄掌柜的请您过去呢。”
  “什么事儿啊?”张幼林放下手里的书。
  “原来咱们那邻居,守真照相馆汪掌柜的在铺子里等您呢!”云生神情激动。
  张幼林的眼睛一亮:“汪兆铭?太好了!”
  他换好衣裳,急急忙忙赶到了荣宝斋。汪兆铭见张幼林进来,快步迎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张先生对我的帮助,永世不忘!”
  “别客气,你请坐,陈小姐呢?”
  二人相对而坐,汪兆铭答道:“她在上海等我,我们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到时候还要请你参加哦。”
  “一定!你是大英雄了,在未来的新政府里任什么职?”
  汪兆铭微笑着:“我曾有过诺言,革命成功以后,一不做官,二不做议员,功成身退,我和璧君去法国留学。”
  张幼林摇头叹息:“汪先生这样的国之栋梁不做官,可惜了。”
  汪兆铭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张先生,送给你,留作纪念。”
  张幼林双手接过盒子:“谢谢!”
  这时,门外一个年轻人进来催促:“汪先生,您该启程了。”
  张幼林把汪兆铭送到了大门外,两人握手告别,汪兆铭真诚地说道:“张先生,将来有事可以到南京来找我,也可以写信,托胡汉民先生转交给我。”
  张幼林神色淡然:“君子之交淡如水,汪先生是干大事儿的人,不要为我等俗人分心,今后如果到北京,汪先生别忘了来荣宝斋坐坐,喝杯茶就行了。”
  “一定的,张先生,再见!”汪兆铭登上了马车。
  “再见,一路平安!”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车渐渐远去了,庄虎臣从铺子里走出来:“幼林,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汪掌柜这样的人不是咱来往的,弄不好,连铺子带家可就全玩儿完了。”
  张幼林若有所思:“汪兆铭这样的人,有缘得见一位,此生足矣……”
  回到荣宝斋后院的北屋,张幼林把汪兆铭送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兽面铺首形的古墨,他仔细看了看,不觉大吃一惊:“‘狻猊’墨?师傅,这可是价值连城啊!”
  “你说什么?让我看看。”庄虎臣接过古墨仔细辨认了一番,不觉激动起来,声音颤抖着,“幼林,真是潘谷的‘狻猊’墨!”庄虎臣把墨送到张幼林的鼻子前让他嗅了嗅:“闻到香味儿了吧?书上说,这墨研开了以后,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味儿不衰。”
  张幼林感叹着:“汪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师傅,那咱们就拿它作镇店之宝吧。”
  “好啊!荣宝斋有了镇店的‘狻猊’墨,琉璃厂的南纸店就更没法儿跟咱比了。”庄虎臣喜形于色。
  王仁山进来送账簿,他也凑上去:“呦,掌柜的,什么人能做出这么好的墨来?”
  庄虎臣侃侃而谈:“制墨的人叫潘谷,是宋朝的制墨名家,人称‘墨仙’,这狻猊是传说中的一种猛兽,据说龙生九子,狻猊是龙的第五个儿子,造型与狮子类似,潘谷所制的‘狻猊’墨历来被誉为墨中神品。苏轼给潘谷写过一首诗,其中有这么两句:‘布衫漆墨手如龟,未害冰壶贮秋月。’潘先生好喝酒,有一天喝高了,掉到荒郊野外的枯井里摔死了。‘狻猊’墨以前只是听说过,我也是头一回见着。”
  “东家,您真有眼光,交了汪掌柜这样的朋友。”王仁山赞叹着。
  张幼林淡淡一笑,站起身走了。
  庄虎臣请人为“狻猊”墨配上了红色锦缎的底座和精巧的玻璃罩子,在荣宝斋前厅正中间的货架子上专门辟出了一格供放。庄虎臣每次从它面前走过,都禁不住要喜滋滋地看上两眼。
  就在庄虎臣还沉浸在喜得镇店之宝的这些日子里,大清国摇摇晃晃,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1912年2月12日,隆裕太后在紫禁城养心殿颁布了宣统皇帝溥仪的退位诏书,至此,统治了中国二百六十八年的清王朝正式灭亡。
  那一天天色阴沉,北风呼啸,街上行人稀少。肃亲王善耆泪流满面地从紫禁城里出来,他坐在马车上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拐进了琉璃厂,在荣宝斋的门前停下。善耆从车上下来,他在寒风中站立了片刻,定了定神,这才迈上荣宝斋的台阶。
  这样的天气铺子里没什么客人,张幼林正在指挥伙计们调整货位,突然,棉门帘被轻轻地撩开,进来的居然是朝廷的重臣肃亲王。虽然肃亲王今天只穿了一身便装,但张幼林还是马上就认出来了,他赶紧迎上去:“大人,今天怎么有工夫出来逛逛?”
  “张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你的气色不错嘛,你不用忙,我是路过这儿,顺便买些文房用品。”善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易、和蔼。
  “大人,您都需要点儿什么?”王仁山恭恭敬敬地问。
  善耆随手在柜台上写了一张单子递给他,王仁山去准备了。
  张幼林请善耆坐下:“大人,着您这身穿戴,您是要微服私访吧?”
  “嗨,张先生,我就不瞒你了,我刚在养心殿开完了最后一次御前会议,隆裕太后颁布了皇上的退位诏书,大清国,完啦!”
  “啊?”张幼林大吃一惊,“那您……”
  “袁世凯是个阴险毒辣之人,北京很快就会成为是非之地,我要先离开这儿,别的只好以后再说了。”善耆环顾四周,“我在北京住了几十年了,真有点儿舍不得,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善耆摇了摇头,眼泪顺着面颊又滚落下来。
  王仁山送过包好的文房用品,善耆站起身,把银子留在桌子上:“这也算是临走之前的一点儿纪念吧,我告辞了。”
  张幼林把善耆送出大门,一阵狂风吹来,卷起漫天的黄尘。张幼林作揖:“王爷,您是好人,我张幼林这辈子……忘不了您,世事多变,望您多多保重!”
  善耆神色黯然地上了车:“张先生,再见!”
  送走了善耆,张幼林急忙来到荣宝斋后院的北屋,推开门便开口说道:“师傅,皇上退位了。”
  庄虎臣正打着算盘,听罢不觉一愣:“消息可靠吗?”
  “可靠,肃亲王刚走。”张幼林在庄虎臣的对面坐下。
  沉默了半晌,庄虎臣才缓过劲来:“还真让你说中了,这对咱们可不是件好事儿。缙绅和额大人那儿都不行了,中华民国是另起炉灶啊,早先苦心经营起来的老关系不知还能用多少,唉,劳神的时候来了!”庄虎臣垂头丧气。
  “您也别着急,我想了很长时间了,改朝换代是势在必行,变动当中会有损失,这是免不了的,但是应该也有新的机会。”
  “你有主意了?”庄虎臣急切地看着他。
  张幼林摇头:“现在还没有。”
  这当口,贝子爷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坐在椅子上捶胸顿足,大哭不止:“大清国,祖宗二百六十多年的江山啊,说完就完啦……”
  哭声传到了院子里,管家徐连春和用人站在一起,徐连春皱起了眉头:“贝子爷怎么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吩咐用人:“你到窗根儿底下听听去。”
  用人弯着腰跑到了书房的窗根儿底下。
  书房里,贝子爷是越哭越伤心:“大清国的江山没了,我还活什么劲儿啊?不如死了心里干净!”他说着站起身,到靠东墙的柜子里翻东西。
  徐连春也凑到书房窗根儿底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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