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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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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伟山被公差带出堂屋,景聚景明都赶上去,其中西门通衙役与景聚有交际,当即掏出一把碎银,足有二十多两,交给他帮助打点,望能减少妹夫皮肉之苦。那西门通极讲义气的,当即把文银分给其他三位公人,自己分文不留,说:“你大可放心,行刑时,我与兄弟们通个气便了,他们不敢不买给我账的!”
洪伟山带到县衙八字门外候审,日已西斜,那府上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张眼望去,见那一头一顶八人抬的大轿。侍从前呼后拥,也在衙八字门前停下,轿帘一掀,从轿内扶一位须发银白,红光满面的绅士,那就是原告直里首富郑方圆老先生。接下来又是一批批轿马拥到。多是与本案有关的状师谋士,其中还有西门上镜首富刘仁荣等。
不久,县太爷升堂,那一阵接一阵的镇堂威从阴森森的深堂里传出,经过排列两厢衙役和声,更显得阴森恐怖,令人肃然起立,伟山被差官带到公堂,取了镣铐,在被告一边跪下,稍一抬头,看见父亲也跪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干子状师,证人。那一边交椅上坐着郑方圆等一大帮子活口。
在《清正廉明》大堂匾下,坐着当今县令朱明,他拿起惊堂木,在虎爪案头一拍:“洪秋伯!”
“有!”
“有人告你无故休了儿媳郑凤琪,致使该女羞愧难忍,一头碰死屋柱上,可有此事?”
“清天大老爷容禀:八月十五我儿娶东家郑老爷令爱郑凤琪为妻,谁知次日清晨老夫查房,不知何故,儿子儿媳均已破窗而出。除此以外一概不知!老夫既被指控休了儿媳,不知有何凭证?”
“来人,展示休书!”朱明一声吩咐下去,那绍兴师爷李冷殛早拿出一份休书:“请被告过目签字!”
“禀告清官大老爷,此休书并非老夫的手笔,请老爷明察!”洪秋伯拒绝签字。
“洪伟山!”
“……”伟山一闻义姐已亡,大悲不已,那两行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滚了下来:“那是一位多么贤慧刚烈的好女子呀,如今我大恩未报她已经走了,这真正是好人不留种,歹人满世传,我的天哪,你为什么这样不公?”
“洪伟山!”惊堂木再次响起,“我问你,这休书怎么会落在你身上的?”
“……”洪伟山悲痛欲绝,那里能听到县太爷声音。
“拉下去打四十大板!”
“禀告……”他这时才回过神来,但仍然泣不成声:“这是我留的副本,正本已被义姐收讫。”
“什么义姐不义姐的,我问你这休书是否你父亲教你写的么?”
“不,是郑小姐叫我写的!”
满堂人听了都目瞪口呆,此人肯定疯了,怎么新娘会强逼新郎写休书呢?
“我问你,郑凤琪现在在哪里?”
“报告县太爷,昨夜洞房,我们都诉了衷肠,原来我俩心目中各有可人,却是由父母之命,强制拜堂,于是不得已合谋逃婚,在出走前我们还结成金兰,由于她爱上了她家的小长工周雨田,我身为义弟,理所当然护送到她到开化,方才得知,她已殉情而死,我情不自禁,为她痛哭,因而未听清大老爷的提问!”
“罢了,传证人!”
“证人周良臣到!”
“郑小姐是来过你村周雨田家么?”
“禀告县太爷,昨夜郑千金自主投奔周郎家,不幸周郎暴病身亡,郑千金也触柱而死,留下一纸休书和血书,现在呈上。”
绍兴师爷从周良臣手中接过血书,呈给县太爷,朱明一看,那休书上笔迹与副本相符,再翻过来一看,是郑女亲手写的血书:“生不同时,死同棺同穴,周郎,你稍等,我来也!”
朱明看后唏嘘不已,世间竟有坚贞无比,肝胆相照情侣,令人回肠荡气,可叹可佩。于是惊堂一拍:“诸告听判:“洪秋伯贪得二石良田嫁妆,不分清红皂白逼子成婚,棒打二对鸳鸯,累及一家二代三亡,判打四十大板,犹不解恨,坐穿牢底不得释放——退堂!”
“浩——”
公堂已空空荡荡,伟山不分东西南北,一会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叫景芳,一会又叫义姐。衙役见他神志失常,又无家人领取,只得硬生生把他架出衙门。他此时觉得又渴又饿,满街漫游。遇到小摊,不论生熟,抓来就吃,那九德堂伙计认出是洪小三,。连忙收留回去,老板见他可怜,拿来了二贯铜钱,打发他回到家乡。他却把铜钱满街撒了,说:“这铜钱有何用场?能救活郑家千金么?”
红日西坠,苍茫的暮色没过城廓,街市已散,炊烟袅袅,大街小巷冷冷清清。他忽然想到景芳拖住他衣衫,脑子就清醒了,觉得现在官司已完,自己无罪释放,应该立即回到阴阳街去报个平安,此时景芳不知急得怎么样,应该还她一个惊喜。于是急急忙忙地翻下山来,前面风雨亭龙王庙这座连体建筑就呈现在眼前。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得意的地方。就在这里他遇到红颜知已。他怀着虔诚心情再次来到栽种爱情果实的千载古庙,然而那堆陈年稻草不见了,空空荡荡三间庙宇已经掇拾得一尘不染,龙王爷佛下面的团铺上,有位童颜鹤发的老道盘腿打坐,闭目合掌入静,嘴唇一动,发出极其苍老的声音:“情空,色空,万事皆空!”
伟山上前作了一揖:“未知仙人从哪座名山而来,将鹤乘何处!”
“从来处来,去去处去!”
“仙人,打扰了,小生告辞!”他行了礼,便出了庙门,来到长板桥头,这桥是他和景芳的媒体,心中感激,朝桥拜了又拜,再过了悠悠荡荡的长桥,前面有三条路:右边一条是通往石子路洪村,父亲被判打四十大板,又坐了牢,他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呀,他必须回去告诉母亲,劝她节哀;靠左边那条是通向阴阳街,他同景芳刚拜了堂,婚宴未散,就被抓了,累及全家受惊不说,左邻右舍还以为姜家招来一位杀人犯为婿,造害不浅,他必须回去澄清事实,消除疑虑,还姜家一个清白;这中间的路是直通开化的,郑大姐是他亲自送到周郎家的,她生性通达,清秀脱俗,善解人意,成全了他与景芳的姻缘,如今她已为周郎殉情,深情厚义,气贯长虹,是世间少有的烈女,我必须给她烧香添土,以尽结拜之情。
如今摆在眼前的探母、看妻、奔丧三条路,一条比一条重要,那么先走那一条呢?忽然身后传来了老道的声音;“钟情情了,重色色空,取义义断,尘世本无路何来轻与重。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伟山回首张望,见那老道绝尘而去,就忽然省悟: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不如遁入空门,削发修道;云游四海,超越自我,于是步入老道后尘,追赶而去,不知事后如何下文可知。
第十五回 闲踩花有心叩牛门 忙祭忌无意遇乡音
以外的婚变给家庭蒙上阴影,洪家三兄弟只留下长子伟春,次子伟峰,均未配偶,老母盛氏思儿心切,移情儿媳,逐雇顶轿,把景芳接去,认祖归宗。继入凤琪的绣房,早晚伺奉婆婆及两位大伯。倒还相安无事。
一晃五年,盛氏夜做一梦,一头白水牛犁旱地,甚为艰难,颇感疑惑,就叫儿请娘舅来解梦。
娘舅盛洞天,绰号白秕,上盛村人,好解卦圆梦,前来屈指一算:“景芳属牛,旱即缺角的白牛也,白牛操成白地,不好!外甥家毁矣!”
全家听了惊慌不已,恳求设法解救,白秕面有难色:“天意如此,人岂可囚违?”
“那可怎么好?”全家急得团团转,携衣蹬脚,一齐跪求:“恳求看在外甥的分上,一解悬崖之危。”
洪家在石子路算得一份暴富户。秋伯何等精明,那算盘打的丝毫不差,在直里郑方圆家当了二三十年管家,明领暗受。置了四五十石田地及多处宽敞的屋宇。这一切都瞒不过娘舅,白秕也早已垂涎,只是无隙下手,就故作姿态地说:“外甥们遭此劫难,做娘舅的怎能坐视不救?只是实在没有挽狂澜,转危局的回天之力罢了,以愚之见,先休了景芳,你们想,家里一系列的恶运都因她而起。旱地的旱字上半字是白缺撇,她能清白么?下半字少角的牛即牝牛那是白牝牛的化身,是天上逃下来的白水牛精,再不‘请走’,必是家破人亡。不过休妻必须等小三回来,或把老爷保出来方有可能,县衙绍兴师爷是朱县令智囊,与我有一面之交,只要你们舍得赠上一份家当,让老爷出狱并非难事,到那时,再由老爷自己决断便了。”
“既如此,愿倾其所有,全凭娘舅作主就是。”满家齐声答应。
在娘舅的操纵下,竟卖掉大部分田产和屋宇,只有留下旧房安身。秋伯果然保了出来,但历经这番波折,已于世淡泊,落得写一休书:“何苦还霸住别人女儿受苦,还她一个自由之身也是行善之举。”
景芳回到娘家,难免遭人白眼,再也难觅儿时温馨,但事到如今她又能上哪儿去呢?只好认命,与牛为伴。
虽说媒人三番五次劝她改嫁,奈何痴情难改,就抱定终身不嫁的主意,一心等望浪子回头破镜重圆。
这天景芳在栏里专心饲牛,忽然门开一缝,她扭头一看,有位五十来岁的乡绅模样的男子探身往内张望:“姑娘,这牛可卖?”
景芳见他肥头圆脑,穿着白府绸对襟上衣,项挂银链金表,群仆相随,心中已明白三分,上来就把门砰地一声扣死:“不卖!”
他正欲搭话,不想被门挡回,一摸前额已撞出一大块鹅冠疙瘩。从仆们一哄而上,给他按摩揉搓,七嘴八舌地劝道:“老爷别死心眼了!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何必留恋这么个冷若冰霜的小寡妇哩?冷眼瞧她。除了那张粉脸好看,也没有特别的长处,只不过一个极平常的村野泼姑罢了。”
“你们发现了没有?就是这双眸子就能倾倒天下一切男人,我们快走访了个把月了,那里见到过如此姣容?像她这样美貌的女子自古以来都难能多得的。”
“像老爷这等身份,别说这么个小寡妇,就是天仙般的姑娘白送上门来,还愁你不挑,何苦到这野村冷户碰一鼻子灰回去。”
“你们懂得什么?”刘老爷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方白绫手帕,引去头上不住冒出来的热汗,不胜感慨地说:“你别看她身在牛栏。那风流体态无人可比。三国初年,吕布弑父夺妾,那貂蝉是处女么?非也,乃是王司徒一个得意的宠妓而已。小寡妇又怎的?比那些毛胚待嫁的清水货更成熟,更有情趣,也更懂得风情。我要娶就要娶东乡女,其他一概作罢!”
“老爷既然看中了她,改日重金聘亲便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种小户人家那有不高攀之理?”
“这又错了,直里顶尖的大富豪郑方圆膝下无嗣,晚年得一千金,才貌双全,连县太爷朱明之子朱元前去求亲都不肯,可她有现成的高枝不攀,偏偏以千金之体俯就她家长工。看来百科易读,情书难解。这‘情’字竟比泰山还重。只可自许,不可强求……”
该男子姓刘,名仁荣。汤溪上镜人氏,家有良田千顷,城里又有多家店铺,富甲西门畈。新近爱妾亡故。心中幽闷,就以买牛为由,云游八婺,一来散散心,二来访得一位绝代佳人填房,以解晚景凄凉。闻阴阳街有位淑女叫景花,天生丽质,美艳绝伦,不免春心萌动,觉得就凭自己地位权势娶她也并非难事,就兴致勃勃地来到堂屋,范氏向来上门不杀客,予以接待,又是茶点,又是汤圆,面子上非常客气,但始终不让女儿露面,说:“刘大官人是发财人家,瞧得起我们贫家女儿不胜欣慰呢,只是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小女年幼,孤陋寡闻,见识有限,不是上大台盘的料,最近又许亲人家,还请见谅!”
刘仁荣听了十分惆怅,好不容易访到一位美姣娘,已有他属,怪只怪自己迟来一步。现在懊悔已经来不及了。就坦然说道:“名花既然有主儿,岂敢夺人所爱,只是还有一事打听一下;五年前,有位东乡女与小药徒途径山塘下里珠珑,被山洪冲进风雨亭,围困了一夜,此事倒还罢了,不想由此而引发那场郑千金殉情周八百的人命官司,一切无不与东乡女美貌有关。因此她的芳名轰动城乡流传至今。但不知其下落?”
“东乡女是城里茶肆妄称,便是老身大女儿,名叫景芳,现已寡住娘家,不知贵客有何见教?”
“岂敢!当年本人与郑方圆交好,与县衙也有交情,故陪堂过审,对此案底细一目了然,只是没有见过东乡女,今有幸拜访贵府,请求一见,这五十两银子权当见面礼。”他从管家手中接过银子,放在桌上。
“你的好意我领了,只是快把银子收回,我姜家虽说清贫,但从未受过人的接济。恕我直言,我这女儿自从洪郎走出以后,心如枯木,不出二门,从来不肯会见陌生男子。我也无意强她所难。刘大官人一定要见她,还有劳你自己到牛栏屋子里走一趟,如有言语冲撞,请别怪老身事先不告。”
刘仁荣见范氏执意不收,只得叫随员接过银子,自己率众向牛栏屋里而来。其结果吃了这杯闭门羹。只得怏怏出村而去。
东乡女的冷淡,并不影响他对她的追求,立即准备回归置办聘礼,安排阵容前来提亲。于是一挥手,轿马启动,一径退出阴阳街,望官大路而来。
这日恰好绍宾忌日,曹春花备了荤素几碟菜肴,一壶水酒,由胖大嫂陪同上坟祭祀回来,见前面一位官人信步走来,后面轿马跟随,侍仆成群,极为气派,就一旁驻足让路观望。
媒婆悄悄地对老爷说:“你不是要一位极为俊俏的寡妇么?她才二十一岁,可已守寡了五年,你看那身段,长相比东乡女如何?老爷若有意,老身凭三寸不烂之舌保管你马到成功!”
刘仁荣放慢了脚步,留心一瞧,见她体态轻盈,柔发风动,娇容半遮半掩,无不楚楚动人,不觉大吃一惊:“这不是夏秀么?”
原来三十年前,上镜村突然来了两个衣着褴褛的父女,父亲叫夏日,女儿叫夏秀,身无分文,牛车上却放着两口沉重的棺材,说是广东人氏,沿水路北上,父母在途中亡故,不忍丢弃,只得买二口棺材装殓了带上,求村里卖幅土地葬之。
刘太公见他有孝心,就卖块地皮让他安葬,他却采用无根安葬。
所谓无根安葬,就是用石头垫起棺材脚,用砖四面及顶封了,粉上石灰,本地人叫它“白水牛”。做儿的不忍父母在异乡落土,好让条件许可时运回家乡,落叶归根。
半年过去了,金华府来了四位公人,把夏日逮捕收监,夏秀才十多岁,由好心的刘太公收养,改夏为刘,叫刘秀,做了太公长子刘仁荣的妹妹。
经审查得知,夏日乃是海上江洋大盗,被判杀头之罪,行刑前,刘太公带着刘秀探监。夏日说:“我被杀以后,无所他求,只求刘太公打开两口棺材,让女儿看看祖父母的遗容,因为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见过祖父母,以尽孝道。”
刘太公答应了,回来扒开墓道,开了棺材,一看里面并无遗骸,而是满棺材的金银财宝,从此几代大发,造了三十六座大厅,十二座祠堂,购置千石良田。
刘仁荣不仅继承了家业,还看中了刘秀,刘太公认为,夏秀已改为刘秀,亲属同宗同姓,阻止了这桩婚事,并把她许给县衙官吏卢俊 。
卢俊乃是光武帝辅国大将卢文台之后,世居高儒亭久,谙水法,在治辛畈源时先身士卒,劈山开渠,山崩被埋,刘秀只得带着女儿春花改嫁到山下曹,因为曹春花身段,容貌极像她的母亲,被刘仁荣误认为当年倾心过的刘秀。
刘老爷驻足,那注视的目光,倾落在范阳女的身上,她被瞧得不好意思起来,忙低下头,恍惚间,突然想起父亲去世后,有个自称娘舅的风流男子光顾她母女俩,母亲对他怀有感激之情,留他住宿,后来村头里闲话多了,就悄悄地改嫁到山下曹。于是上去道了个万福:“这不是上镜村的舅舅么?”
“不错,我就是你的舅舅刘仁荣,自从你娘谢世后,我一直打听你的下落。所料不及的是你竟然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极像你当年的母亲,我都不敢相认了。”
“舅舅谬夸了,我是世道被咬破了胆,里外都是苦,也许命该如此。”春花上前一步,热情邀请:“今日也算得上人际幸会,机会难得,诚请舅父去寒舍一叙!”
刘仁荣欣然答应。一干子游手好闲的家奴,女仆游兴未尽,也巴不得主人留连忘返。乐得多逍遥几时。于是兴师动众,调转车马轿门,再度向阴阳街进发。
春花因家室外凌乱,就递了个眼色,胖大嫂心领神会,赶快抽身回去洒扫庭院做些安排。自己却领着这干子人马,穿街过巷。时值初秋,天高气爽,凉风习习。家家屋檐下都挂着串串簇簇的包谷,豆束、红辣椒,一派丰收的村景。两厢店铺风闻一向鲜有亲戚走动的小寡妇竟然来了气派不凡的娘舅,都出了排门刮目相看。
轿马拥进东头一所不大的农家场院,惊得鸡犬乱窜四飞。仆从们没有主子吩咐不敢贸然进屋,闲着无事,纷纷在树阴下席地而坐,划地为盘,走起五子棋来,那马儿无人管束,伸展毛鬃鬃的长长脖子,龇牙咧嘴,啃起篱笆上的牵牛花。胖大嫂喝住狂吠的家犬,抱一筛箩青祠料到竹林里喂马。及至众人都进了屋,三间平屋,西间做了厨房、猪栏,中间作客堂,东间才是卧房。不久,堂上已调开两张八仙桌,摆上一缸老黄叶茶,一叠粗碗,安置众奴仆就位喝茶;由于堂上过于嘈杂,只得把娘舅单独领进寝室,在靠床沿小圆桌旁太师椅上坐了。虽说农家内室不许男人进入,但自己的娘舅无须禁忌,不必见外,并由外甥女陪着喝茶说话,也显得格外温馨。
刘老爷觉得这间寝室虽与自己妻室绣房难以匹敌,但花床,朱漆衣柜,箱笼家什都排列得整齐,一尘不染,整体上还算宽敞明亮。
不久,胖大嫂率着三四位临时请来帮忙的村姑,大盘小碟地端进来,一罐黑木耳金针清炖老母鸡,一盘白切肉,其他均是豇豆,茄子,丝瓜蛋花汤等家常粗菜。一壶刚从地窖启封的陈年老酒,浓香醇厚。春花给他满满地斟了一碗说:“舅舅请喝,这荒村野舍,没啥好招侍,这酒倒是先夫自己酿封的,算起来也有五六个年头,不知可否合口味?”
“好酒!”老爷有如此美丽的外甥女陪喝,兴致勃勃,狠狠地呷了一口,觉得清香扑鼻,酣畅滑喉,满口赞扬:“这样好的酒恐怕连城里振丰酒家都取不出来。”
“家虽贫寒,别的没有,酒还有几瓮。据夫家说,有三坛老绍兴已埋了上百年。振丰酒家前大老板丁趣易出过三百两白银还没让买走呢,那时家里开着前店后坊,留着它做牌子的,谁也不卖。我同绍宾拜堂时,公爹一高兴就开一坛,谁知坛里长了三斤重的一朵极为罕见的灵芝,那酒刮刮扣扣还不满一壶,只让每位宾客用筷子醮尝一下,都说是绝对佳酿,王母娘娘喝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轰动一时,城里九德堂闻讯赶来,说百年酒坛长的灵芝是稀世之珍,是皇帝才能享用的延年益寿的极品,是包治百病的还魂草,死者只要三天内能耗开牙关,灌进芝汁,还可有望还阳,经过好说歹说,竟出三百两银子买走。”
“没错,那支灵芝鲜如滚露,泽如朱漆,一直供在县太爷朱明的案头,后选为贡品,朱县令也因此也赏得一件黄马褂。”
“眼下还有两坛原封不动地存放那里,你若不嫌弃可奉送一坛。”
“那太好了。不过这两坛我都要定了!”刘仁荣马上传进管家:“你拿出一千两银票,这两坛酒我买了。”
“舅舅,不可,祖上有遗言,这酒只可礼馈,不可出售,你把钱票收回去,我自己娘舅喝一坛外甥女儿家的酒还不行么?这钱绝不敢收的。”
刘仁荣三碗已经落肚,趁着几分酒兴说:“外甥女既然有这个孝心,这坛酒我领了,只是你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做娘舅的于心何忍?你不如同我一道到上镜去,我专门拨幢房子给你住,从此你的吃穿用就不用愁了。将来我物色一份好人家再嫁出去,一切嫁妆费用都舅舅包下来,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可,舅舅的一片真情我领了,我虽然在这里无依无靠,但也还自由自在,先夫留下一份薄薄产业,也可以度日。”
原来外间不住传来划拳声,此刻都已无声无息了,刘仁荣想站起来关照一下,谁知自己已经头重脚轻,昏昏欲睡,她忙招呼胖大嫂过来帮忙,把他扶到自己的床上安睡。她们来到外间,见两张桌上都杯盘狼藉,人们七歪八倒扒在桌上,只有四五个侍女、媒婆还在一旁喝茶。也已经有了十分酒意。
“这可怎么办呢?”小寡妇发愁了。
“你也特客气呢,打肿脸儿充胖子,连百年陈的老酒都给了人家。你娘舅当是谁呢?是到处采花的老色鬼。为了姜家那两颗还瞧得过去的粉头,整整呆了一个晌午懒着不走。那范定金是个多大的角色?小女压根不让露面,那被洪家退货回来的‘白牛精’赏了他一门扇,你没注意他额上鸭蛋大的疙瘩么?”
春花被抢白了一顿,反而没了主意,那胖大嫂却有心计,下地窖把两坛百年陈移了“位”。用二坛二水酒换上,以防春花上当。还说:“现在天色还早,赶紧烧锅浓茶给他们醒醒酒,等会你娘舅醒来打发他们上路了便了。”
来帮忙的三四位村姑连饭都没吃一口就已回去了,春花只得同胖大嫂自己收拾碗筷,把满桌满地的呕吐物盖上草灰,臭气热天,忙了好半天,才到厨房间吃了点残汤剩饭。
天黑下来,床上那位“胖猪”呼噜如雷,她意欲催他们走,摇了半天,刚要醒来,没想到一个转身朝里又打出鼾声,胖大嫂招她出来:“看来今天是赶不走了。不如在堂间打扫一下,摊领谷垫,铺些稻草,让男仆们胡乱将就歇一晚。”
“那媒婆还有四位侍女怎么办?”
“那媒婆领到厨房,赏她一块门板,她爱睡就睡,不爱睡就让她坐等天亮;那内房再摊领插翼(插在稻方拦谷用的竹制品)让四位侍女安睡,还好照顾老爷,横竖天气都热,冻不死人,过了今晚,难道还怕她们懒着不走不成?”
“可我又睡那里?”
“一群野猪闯进菜园,你总不可能同流合污吧,睡到我家去,那里门殿的义弟诸葛光,没数连我家门的朝向都忘掉了,你还好给我做个伴。明朝早些过来也就是了。”
请佛容易送佛难,阅历尚浅的春花面对这群懒着不走的尊神如何处置?还请看下回。
第十六回 楞头青大意失荆州 乖觉儿领略露水情
次日天没亮,春花偕同胖大嫂过来。烧了一大锅粥,开封了一缸咸黄瓜,让奴仆们开饭。只有内房加些可口的小菜,还煮了一盆咸鸭蛋。由侍女们自端进去陪老爷吃了。
刘仁荣见日上树梢,就要告辞起程。春花亲自带领他几个精壮贴身仆役下地窖,把两坛“百年陈”搬上马车,又赠了些农家的鸡鸭,鲜蛋。娘舅又叫管家留些银票,春花死活不肯收。娘舅十分感动:“既如此,我先替你保存,将来为你备份出嫁之资!”说罢,大臂一挥,车马奴仆簇拥着刘老爷浩浩荡荡离村而去。胖大嫂终于松了口气,贪心的娘舅携去的并非“百年陈”,而是被她调了包的二糟头。
春花独撑门面,经营着两石田地,都是东一丘,西一瘩的,贫脊缺水,。管理上极不方便,绍宾寡妇迟早要改换门庭,大伯再善心,也不会有好田好地分给她的。再说“寡妇出田畈,没米烧午饭”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在田头,成何体统?谁碰上谁倒霉,只会给村人带来晦气。所以春花尽可能不出田畈,免得人家背地里戳她的脊梁骨。虽然绍宾给她留下些私房钱,但她不能坐吃山空,为了从远考虑,田不得不种。还好经常有湖北佬,景山这些不信邪的汉子前来代耕,免于抛荒。
农谚曰:白露荞麦秋分菜。现时正好种荞麦和萝卜的季节,湖北佬早已借了东家的牛、犁好荒田七斗,准备晾晒一阵,再等下场透雨即可播种。可他新近被东家景前带到水北贩米,致使直过了白露还没下种,还好铺里修榨,景山抽空替她攉荞麦。
荒田七斗坐落在极边远的鬼哭垅,靠山水灌溉的望天田,十种九荒,是胡家村浪子胡世道欠酒资典押的。景山是出名的“拼命三郎”,天没亮就自备一应的农具和四齿黄,一耕二耙,拢畦清沟,打孔撒种,施肥复土,待春花送饭到田头,已基本完工。
“秋老虎”余威尚存,当午骄阳掀起热浪,他们不得不在林荫涧旁厚厚落松针上坐下用饭。春花解下头巾给他扇风,见他汗渍渍的大膀满是泥星,着实过意不去,就便流淌的清泉给他擦洗,景山被她搡拿触摸,拨动了心弦,荡开情怀,一时冲动,见林间无人,忙放下碗筷,一把抓住她纤纤小手,深情地注视着她:“春花,我已等你三年了,可你至今还没有口下!”
“山哥,你心直人好,是我打着灯笼都无处觅的,我那有不愿意的?可你跟别人不一样,家境富俗,完全可望找到才貌相当的姑娘。我是“克夫”寡妇,不值得你爱,你千万别因糠弃米。如果我嫁给你姜家,姜家日后发生任何变故都会怪罪于我,我会成了你家人人恨透了的祸水……”
“这些我不管!”景山那里听得进这些忠告,见她那绺风动秀发下红扑扑的脸,柳眉下那双清泉般的眸子,这就是他日思夜梦的春花。现在有血有肉地展视自己的眼前,说她有多美就有多美,她的一孔一发都散发出令人陶醉的芬芳。他已激情波涌,春心荡漾,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把胡子拉茬的大嘴堵住那方小巧美妙的红唇……
她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好在四周都是茂密森林,经过一番本能的挣扎,哪里是他的对手,其实景山魁伟、豪爽,她也需要这样的男人来保护。只是自己是“克星”; 要嫁就嫁给外地人,不图别的,只图个安宁,可他死活要她,缠了三年。为求脱身之计,只得同湖北佬好。可那江汉平原的大汉倒是正人君子,春花曾有意委身于他,但他过于谨慎持重,至今两者关系还是清白的。也由于春花优柔寡断,业已陷入情网而不能自拔。致使两个男人暗中较劲。
已经急红了眼的景山抱起春花荡了几圈,把她抛到芳草地上,扑了上去,春花无奈,且已坐膝男怀,反抗也是徒劳。由于他的狂暴的施为,最终启开了她的情窦,压抑多年的情愫被他打开了,就无法遏制,一股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兴奋决开防堤,令人恐惧又神往的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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