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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25秋水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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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点微雨从天幕飘下,沾在衣襟上,瞬间化了。妍夕伸出纤手,雨珠温柔地落在她的手心。
“下雨了,陛下。”
司华沉吟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
妍夕欲言,却被司华冷峻的神色所阻,只好应道:“是。”
雨渐渐地密了……
* * * * *
悠慢慢地睁开眼睛。
天已经黑了。窗外下着雨,密密的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滴水檐,一声声,一缕缕,绵绵不绝。
悠忽然觉得胸口郁闷难当,忍不住捂住了口,低低地咳了两声。一丝腥热的液体自喉间溢出,顺着嘴角流下,滴到白色的枕巾上,染出了一瓣绯红的血痕。
孤灯如豆,在软烟罗的窗纱上映出了暗青色的影子。清冷的味道越来越浓,迷漫在这冬夜的空气中,令悠快要不能呼吸了。一如既往的寂寞,一如既往的凄凉。冬去冬又至,迷失在这无梦的夜中,他只能感觉到虚空的颜色渐渐地从指尖染到了发梢。
一滴泪珠不知何时落了下来,覆到那一点血痕上,将艳丽的绯红晕得淡了,散了……
“吱呀”一声,一扇窗户被吹开了,凛凛的夜风从窗外涌入,悠不禁打了个寒战。
悠喜欢这种冰冷的气息,绕在他周围的寒气令他的神志几乎要麻木了。可是,柔纱的床帐被风吹起,不时地拂在他的脸上,却令他觉得格外不舒服。悠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勉强起身下床,挪到窗边,想要将窗子掩上。
突然,悠的手定格在窗框上了。
窗外不远处,司华正伫立在漫天的大雨中。头发与衣服早已湿透,雨水从司华脸上不断流过,他恍若未觉,只是痴痴地望向悠。
悠静静地与司华对视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怨还是恨,只是一片漠然。风大了,悠散落的长发在风中轻舞着,遮住了他迷离的眼眸。
司华的嘴唇轻轻地颤动着,可是,那个在心中念了千百遍的名字,此际,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风声。
雨声。
还有……心跳的声音。
时间的流动似乎凝滞了。
“砰”地一声,窗子又被风吹得合上了,隔断了司华的视线。
看不见悠了。司华知道他应该挪动脚步,可是,他却不知道是要走进屋去,还是要离开这里,所以,他只能这样站着、等着……
天方露出了一丝曙光。
风雨依旧,风雨中的人也依旧。
一夜无眠,卧听夜阑风雨声,恍如一支永恒而单调的曲子,敲打着。
窗户被风吹得“吱吱呀呀”地响,虽然没有抬头望去,但是悠知道,那个人一直守在窗外。
那个人?是谁?曾经恨过、曾经怨过的人。曾经?多久?三年,一千个日,一千个夜。寂寞的时空像沙,一点一点地撒在往昔的伤痕上,久了,都已经看不见那伤了,纵然,知道它依旧存在。
还恨吗?还恨吗?还恨吗?
盘腿坐在琴案前,手指抚过琴弦。瑶琴生尘,弦未断,心事又有谁听?轻轻捻起一根琴弦,一挑,“呀”地一声闷音,尘烟轻扬如雾,细细蒙蒙,拢在指尖,随着袅袅的余音,渐渐消散。
吃力地抬起右手按在琴上。手已残了,即使略微能动,也无法奏出曾经有过的旷世之音。笨拙地弹奏着,一丝一弦,一音一颤,生涩的琴音低沉而暗哑,凌乱不成调。无意义、无休止地弹奏着……
窗外。
司华一动不动地立在雨中,痴痴地聆听着。
什么也听不见了,除了那一天一地的雨,除了那一天一地的琴。天哭的声音,悄悄地落在凄冷的风中,空旷地飘零。雨丝在颤,淡得像水一样的忧伤。琴弦在颤,浓得像血一样的惆怅。
下着雨,白昼染着夜的阴影,天总是阴的,灰蒙蒙地一片。
看着雨落,听着琴起,想着抚琴的人,时间就这样“淅淅沥沥”地从身边流过……
天又黑了。
思念的一千个日,思念的一千个夜,这是第一千零一个日,第一千零一个夜。
一把纸伞从背后伸来,遮住了司华。司华缓缓地转过身,看见了妍夕满是泪痕的脸庞。
“陛下,雨这么大,请您回去吧!”妍夕哽咽着哀求道。
司华凝视着妍夕,悲伤地笑了,伸出手,温柔地拭去妍夕脸上的泪珠:“悠,你为什么要哭呢?别哭好不好?我不想,看见你流泪的样子。”
妍夕手一松,纸伞掉到了地上。她哭泣着伏到司华怀中:“陛下,我是妍夕啊!求您,求您看清楚我啊!”晶莹的泪与晶莹的雨混合在一起,浸湿了妍夕那美丽的容颜。
窗内,琴声嘎然而止。
第二十一章 ? 倾城
门外响起轻慢的脚步声,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慢得像是被什么拖住了似的,但终究还是移到了门口,停住了。然后,就传来了那个仿佛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暗淡地,沙哑地:“悠,我可以进去吗?”
原来,这就是司华的声音,真遥远啊,远得他都快记不清了。悠木然低下头,挑起一绺发丝,在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
“悠,我可以见你吗?”
可以吗?这种事情并不是他所能够决定的,为什么要问他呢?悠恍若未闻。
门还是被推开,司华迟疑着踏入。
幽幽的香息在冰冷的空气里飘然浮动着,阴阴的光线从垂帘的间隙中透过,落在窗边凋零的剪秋罗上。
司华坐到床边,缓缓地、缓缓地捧起了悠的脸,用热得快要燃烧起来的目光凝视着悠:“我知道不应该再见你的……我还是这么傻,知道不应该做的事情却又要去做。”
悠迎上司华的目光,那片忧伤的深蓝色让他微微一窒,他垂下了眼帘。
司华温柔地将悠冰冷的身躯拥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发丝。青丝染上白烟,乌泽不再,那丝丝缕缕的灰白憔悴就像残冬的枯叶。
“已经过了很久了吧。你看,你的头发都白了。”司华贴在悠的耳边低低地道。
司华的气息拂在耳边,还是那么炙热,只有这一点,鲜明地刻在了记忆中,炙热的气息。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老了,很早以前就已经老了。”
“谁说你老?那人一定是个瞎子,不,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我的悠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我……丑死了。”悠捂着胸口,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吐出了一口鲜血,溅到了司华的衣襟上。
司华大惊,惨白着脸扶住了悠:“悠!悠你怎么了?”
悠伏在司华的肩头,喘息着,却说不出话来,鲜血从他的嘴角不断地溢出。
“我马上就叫御医,悠,你忍着点。”
“不……”悠咳着,却勉强拉住了司华的手,“不要叫……”
“悠……”司华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抱住悠。
悠缓过了一口气:“你不要叫别人来吵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大夫每天都有来,药也每天都有吃,没有用的,聊以自慰罢了。我已病入膏肓,非人力所能挽,你不必再费心了。”
司华怔怔地看了悠半晌,握紧了悠的手:“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你,不会就这样离开我吧?”
悠有些恍惚地笑了:“生死由命。早走、晚走,还不都是一样。”
“不,不一样。”司华摇着头,“你多陪我一天,我就能多爱你一天。悠,我该怎么补偿你呢?你想要什么?你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什么?”悠呆呆地想了很久,“我、我想回家。”
司华的脸色微微一变:“这就是你的家啊,你还想回哪里?”
悠抬眼望向窗外,喃喃地道:“我想回妈妈的故乡,可是那里太冷了……我、我想回……朱雀国,对了,有人……炎雷还在等我回去呢。”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司华痛苦地道,“悠,难道你忘了吗?你发过誓会一生一世留在我的身边的。”
“我发过什么誓?我……已经忘了。我想回去,回到从前,回到没有遇见过你的日子……”
朱雀国在哪里?炎雷是谁?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当爱也没有,当恨也没有的时候,他所能够拥有的,就只有梦中的回忆,至少,回忆里曾经有阳光存在过。
“你没有从前,悠”,司华的目光转为坚毅,“你的一切从我这开始。没有我的从前我会替你抹去,一切,包括朱雀国,包括南昊炎雷。你的世界里只要有我。”
* * * * *
云梵烟立在窗前,昂首凝视着暮蓝色的星空,任狂乱的冷风拂起她的长发,在暗夜中飘动着。
司华沉声道:“你实话告诉我,他还能活多久?”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
云梵烟的回答很简短,但却让司华踉跄了一下。他动作艰难地扶住了旁边的柱子,喃喃地道:“怎么会…这么短?”
云梵烟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带着担忧的神色默默地看着司华。
“……实在是太短了。”司华慢慢地坐到扶椅上,手扶着额,低声道,“可是,就算我明知他是一个将死之人,我仍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云梵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难以理喻?”
“不。无论陛下发生了任何事,我也仍然愿意为陛下付出一切。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陛下的心情。”云梵烟平静地回答。
司华闻言,抬起眼,神情复杂地盯着云梵烟,沉默了片刻,而后苦笑道:“我一直以为,先知者都是很聪明的人,现在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傻瓜。”
“‘情’这一字,能让人生,能让人死。我勘破得了命关,却勘破不了情关啊!”云梵烟垂下了眼帘,避开了司华的视线。
“好。既然你勘破得了命关,你一定知道我接下去要做什么吧。”司华的脸上又恢复了刚毅冷峻的神色。
“是的。”
“那么,你不阻止我吗?”司华一挑眉。
云梵烟轻轻地摇着头:“陛下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
司华似乎悲哀地笑了:“你以前说得对,我和悠在一起,不但会毁了自己,也会毁了整个青龙国。可是,此时,我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了。”言罢,他长身而起,大踏步向门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不回头,只是低声道,“云梵烟,请你……祈祷吧,为我……和他。”
云梵烟缓缓地跪了下来。
* * * * *
朱雀宫。
议政厅内,炎雷环顾着殿下的众臣,不耐地道:“这么晚了,你们究竟还要说什么?”
左丞相走出班列,恭声道:“陛下,此次青龙王主动提出割让城池之事,臣等以为,此乃千古难逢的良机,不知陛下为何迟迟不予答复?”
炎雷皱着眉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件事我要慎重考虑一下。”
“陛下,机不可失。如此百利而无一弊的事,陛下又何需多虑?”左丞相紧追不舍地问。
炎雷烦燥不安地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臣依言退下了,只有左丞相依旧留了下来。
炎雷无奈地道:“左丞相大人,你怎么还不走?”
“臣想知道陛下到底在为何事顾虑。”左丞相沉声道。
炎雷深吸了一口气:“东御司华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其实条件很简单,他只要我对一个人说一句话而已。”炎雷的眼中充满了矛盾的神情。
左丞相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是有关……黎羽大人的事情?”
“是。”炎雷苦笑了,“东御司华要我……亲口对悠说我愿意放弃他。你叫我该如何是好?”
左丞相巍颤颤地跪了下来:“陛下,为人君者,当以江山为重。民之福泽、国之昌盛,全赖于陛下一人之身。若为一己之私,而不顾祖宗社稷,则国亡无日矣。陛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炎雷猛然立起,一掌重重地击在案上,喘着粗气道:“不行!绝对不行!”可是,慢慢地,他的身子软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不行……我绝对……不能这么做。”
* * * * *
腊冬的寒意沁人,天气并不晴朗。厚厚的云层密密地堆积在天上,空气中充满了潮湿腻滑的感觉。没有一丝风,青龙宫的昭明殿上的冰绸垂帘一动不动地低垂着,遮住了帘后的人。
东御司华冷冷地盯着南昊炎雷,而炎雷此刻却正局促不安地看向垂帘的方向。透过垂帘,可以隐约看到倚坐在软榻上的一个人。那个身影令炎雷感到如此地心潮澎湃。已经决定不再看了,可是目光却仍然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身影,切不断、抛不开……
司华轻哼了一声,不悦地开口道:“朱雀王,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炎雷回过神来,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收回:“我已经想好了。青龙王,我接受你的提议,可是……”他顿了一下,“你要保证能够履行你的承诺。”
司华的嘴角泛起一丝矜然的冷笑:“佶阳、穆桑、信榆、衡夷、邑邡五城不但地处要塞,兼且富庶肥沃,本王愿意奉予朱雀,想来朱雀王绝无婉拒之理。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能够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我马上将青龙国的防卫撤出五城,不再涉足,从此由你朱雀接管,如何?”
“好!”炎雷沉声道,“君子一言即出,当重如九鼎。”
“愿击掌为誓。”司华举起了右手。
炎雷犹豫了一下,终于也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啪!”,两只手掌相击,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声音。
司华屏退了殿下的众臣,走到垂帘边,撩起了帘子,露出了坐在帘后的黎羽?悠。司华侧首对炎雷道:“朱雀王,你知道你要做的事吧。”
炎雷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悠。悠那美丽的脸上带着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只是默默地与炎雷对视着。炎雷的嘴唇颤动着,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浮上了眼前,悠的低笑轻颦如电石火光般在炎雷的脑海中闪过,令他心乱如麻。如果可以,炎雷希望此时此刻,就让时光静止下来吧,静止在悠那秋水般的眼眸中,不要再流动了……
“朱雀王。”司华寒声催促道。
炎雷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悠,对不起,我只能选择放弃你。我……我会忘了你,不再想你。从此以后,我们两无瓜葛!”
悠木然抬眼看向炎雷,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闪现出炎雷高坐在王位上的样子。君临天下,那是炎雷的未来吧。悠惆怅地笑了,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炎雷的命运,他知道,这意味着,炎雷已经彻底地走出他的生命了。诚如炎雷所说,从此以后,两无瓜葛。星子的轨迹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远了……
再一次地被炎雷所背弃,悠原以为自己会有多难受,可是现在,心中只有淡淡的失落,却找不到心痛的感觉。也许,已经无心,所以,也无痛了吧。
悠茫然地伸出手,司华接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搂住了了他。悠觉得沉闷的空气压得他快透不过气来了。他喘息着,低低地道:“带我走,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司华温柔地抱起悠,向后殿走去。
炎雷眼睁睁地看着悠慢慢地离开他的视线,猛然发现,不知何时,嘴唇已被自己咬破了,口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第二十二章 ? 梅萼
月淡,星稀。青龙神殿中烛火未明。
司华静静地跪在青龙神像之前。他那英挺刚毅的轮廓溶入了暗青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朦胧了,只有那双碧蓝的眼眸依旧熠熠生辉。
门被推开了,心宿长老进来,走到司华身后,站定,看着司华落寂的背影,纵有千般指责的话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司华保持着跪姿不变,在黑暗中缓缓开口:“司华无德无能,身为一国之主,不但不能耀我青龙之威,反而做出割城辱国之事。司华愧对东御氏列祖列宗。今日唤长老来此,司华听凭长老训斥,倘若长老认为司华不勘以任青龙之王,司华愿意退出王位……”
心宿长老“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陛下何出此言?家国天下,都乃陛下一人所有,陛下可任意发落,臣等绝不敢有只言片语。陛下乃东御氏唯一的血脉,在位多年,文功武德,国中之人无不敬仰,怎可轻言退位?这岂不是让老臣无地自容吗?”
司华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长老对我的一片赤诚之心。这些日子来,我恣意妄为,对长老多有冒犯之处,希望长老您不要见怪。”
心宿长老望着司华,禁不住鼻子发酸,眼泪慢慢地滚落了下来:“打从陛下出生,老臣就一直看护着陛下。陛下自幼便才智过人,老臣一直以陛下为荣。谁能料想,时至今日,陛下居然为了一名男子如此痴迷若狂,唉,这也是天命使然,非人力所能挽。只要陛下您能够顺意,老臣也无话可说了。”
“天命使然,非人力所能挽。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知道我这么做是疯狂之极的,可是,我却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司华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痛苦的滋味,而现在,我宁愿这样一直痛苦下去,也不愿再回到没有他的日子里。”
月愈淡,星愈稀。心宿长老已经看不清楚司华的样子了,只能感觉到司华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地沉沦了下去……
* * * * *
悠正倚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门外的争执声惊醒了他。
“我要进去!”
“启禀娘娘,陛下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能踏入此间半步。”
“不行!我一定要见他,你们让我进去!”
……
“外面怎么了?”悠向旁边的侍女问道。
侍女出去看了一下,回来报道:”有位王妃执意要见您,正与门口的守卫僵持不下。”
悠沉吟了一下:“不要吵了,你去带她进来吧。”
侍女从外面带进了一名女子。
悠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感觉非常微妙,似乎他正面对着一面镜子,只不过,镜子另一边的自己却是女性。
“我名叫北轩妍夕……”
“我知道。”悠淡然道。
妍夕怔了怔:“那你可知我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悠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你长得的确十分像我,你现在已经看到了吧。”
妍夕抿紧了嘴唇,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不甘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陛下喜欢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才是女人啊,陛下他应该喜欢我才对!”
悠轻轻地摇着头:“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妍夕忍不住啜泣出声:“我讨厌你!为什么陛下要如此重视你?我在他身边快三年了,他……他从来就没有碰过我,就算他偶而看着我,也只是在寻找你的影子而已。都是你不好!如果没有你的话,陛下他一定不会这么对我的。”
“你错了。”悠冷漠地道,“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也没有机会遇见他。你之所以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就是因为你有着与我相似的容貌。其实,你应该感激我才对。”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妍夕攥紧了自己的手心。
“我只是对你说出实情而已。你明明知道他并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苦如此痴情。你与他,无缘亦无份,你最后的归宿是在南方,这里终究非你久留之地。倘若用情太深,到时候,苦的还是你自己。”悠的声音平缓而沉静。
“胡说!胡说!你胡说!”妍夕嘶声叫道。
悠悲哀地看着妍夕:“我没有胡说,你不要一误再误了。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抬起头,望向门口,“你说是吗?”
司华已在门口站了许久,他闻言淡淡一笑:“不,我并不觉得这是错的。对我而言,我只是爱上一个自己想爱的人而已。'
妍夕愕然回首:“陛下……”
“不过,我确实也有错的地方。”司华走近妍夕,“我原本以为,有你在我身边,可以让我忘了他。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他侧首转向悠,”悠就是悠,我爱的人只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妍夕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终于忍不住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就将国家江山置之不顾,你不觉得这么做不值得吗?”悠幽幽地问道。
司华的目光狂傲而执着:“值得!至少我可以向你证明,我比南昊炎雷更爱你。”
“你……你这个傻瓜。”悠无奈地叹息。
司华贴近悠的脸颊,炙热的气息拂在悠的耳畔:“最傻的人是我,最爱你的人也是我,你,知道吗?”
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知道了,又能如何?”
* * * * *
入冬来,下了第一场雪,雪方歇,冬日从云层后露出了一线光,带来了几许隐隐的暖意。
“你今天觉得怎么样?”,司华扶着悠坐起。
“嗯,还好。”悠恹恹地答道。
悠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经虚弱到无法下床行走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晕迷中度过的。司华眼中的担忧越来越浓,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悠。
司华拉起悠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望着他的眼睛,轻笑道:“如果你觉得还好的话,今天我想带你出去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司华笑而不答,细心地为悠裹上一袭绒毯,抱着他出去。
穿过几重宫院,来到一片开阔之地,悠觉得眼前豁然明朗。
上千株梅树错落有致地婷立在方圆数十亩的园地上。寒萼初绽,纯白的花瓣中透着隐隐的绿色,嫩如玉、薄如绢、轻如纱,在枝头摇曳着清雅的风韵。千重梅拥着千重雪,花开雪中,雪溶花间。不知是花落天际,抑或是雪自生香。
悠呆呆地看着,眼中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氤氲之雾。
“好看吗?”司华探试般地问。
悠淡淡地笑了:“很美。”
司华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我派人去朱雀国打听你以前的事,他们说你很喜欢梅花,所以我特地为你植了这片梅林,你觉得可好?”
“炎雷也曾在朱雀宫为我种过梅花,不过,却比不上这里的这么多。”悠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放我下来吧。”
司华依言放下了悠,悠扶着梅树。司华小心翼翼地搀着悠,让悠倚在自己的肩膀上。
司华拈下一朵梅花,递到悠的眼前:“悠,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就像这梅花一样,幽雅美丽,吸引着我的目光,但却又冰冷孤傲,让我无法真实地触摸到你的温柔。”
“是吗?我给人的感觉是这样吗?”悠举目望着重重叠叠的花影,淡然道,“我从来就不太喜欢和旁人来往。母亲曾经对我说过,要保持心如止水,方可洞悉轮转之数。所以,我一直都在克制自己的感情,不为身外事喜、不为身外事忧。”
“悠……”司华欲言又止。
悠浅笑,继续道:“……直到我遇见了你。我和你在一起有多久了?……四年了多吧。在这四年里,我所经历的感情,比过去数十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好象,一下子把所有的路都走完了。”
司华的手环住了悠的腰,将他拉到自己的胸前:“悠,你恨我吗?”
“过了这么久了,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么,你爱我吗?”
悠轻叹:”你怎么总是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还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司华固执地道。
“我不是女人,你应该知道……。”悠无奈。
司华摇着头,不甘地道:“如果你是个女人的话,你会爱我吗?”
悠微仰首,看着司华:“如果我是女人的话,你我的命数就不是如此了。也许你不会遇见我,更不会爱上我。这世界上的事情原本就没有‘如果’,无论我们如何希望,已经发生过的、将要发生的,都不会改变。”
看着司华越来越悲哀的眼神,悠的心又软了:“可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让一切重新来过,我想,也许我会试着去爱你吧。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司华抱紧了悠,低声道:“不满意。我要的,不是‘如果’。”
第二十三章 ? 夜声
又开始下雨了,初春多雨的时节天总是湿漉漉的,像缠绵的情丝纠结在一起,浓得化不开。空气中飘零着那一缕一缕的苍露,轻柔像雾,却比雾更清澈。
退了朝下来,司华急匆匆地往回赶。不知今天悠可好?药喝了没有?天凉了,有没有多穿件衣裳?牵挂着,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
刚踏入寝宫,便看见悠抱膝独坐在窗前。窗户敞开着,零零的雨珠随着风不时地从窗口溅入。
司华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将悠抱起,心疼地道:“怎么坐在这里?会着凉的。”
悠的发丝已经湿了,苍白的脸上隐隐亦有水痕,或许是雨水吧。
司华将悠抱回床上,吩咐侍女:“风很大,快把窗户关上。”
“不。”悠略略地挣扎,低声道,“我想听……”
“什么?”
“下雨的声音。”
司华的寝宫十分宽敞,躺在床上,再掩上窗户,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小了,断断续续,隐隐约约。
司华沉吟了许久,回头交代了侍女几句话。侍女们便寻出了数十枚纯银的盘子,放置到窗户外面。
雨滴在银盘上,清清泠泠的声音,像细细碎碎的玉珠从天幕降下,轻盈地敲落一地的珠音,空灵而明澈。
就这样一直听着、听着……
到了半夜,悠忽然开始发寒,体冷如冰,却不断地冒着虚汗。厚厚的绒被盖了一床又一床,但悠那拧成了一团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解开。
群医照例束手无策,司华又气又急,不停地搓着手。
只有雨的声音听得依旧很清晰,其余的什么都变成了一片模模糊糊的虚空。悠迷乱地寻觅着雨声的来源,却怎么也找不到。虚空中只有一片黑暗的寒冷,很冷,冷得连心都快冻结了。
雨还在下,有一个暖暖的躯体温柔地抱住了他,贴着那个躯体,融融的暖意一点一点地从肌肤渗入,渗到血脉里,渗到骨头里……
悠慢慢地睁开了眼,眨了眨,果然看见了司华充满关切的脸庞正贴近着。
“你觉得怎么样了?”
“嗯,还好。”
司华的指尖轻轻抚过怀中削瘦憔悴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像是在触摸一片易碎的水晶,还是那如丝的细腻,那如冰的清冷,记忆中的缠绵一点一滴地浮现,心动了,又碎了。
“天为什么要这么冷呢?”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冬天都已经过去了,很快就不冷了。”司华将悠的脸贴到自己的胸膛上。
“冬天已经过去了吗?梅花谢了吧,我还想再看呢。”
“明年吧,明年花开的时候我们再去看。”
“明年?”悠涩涩一笑,“不知我是否还能看得到?”
司华的手似乎颤了颤,但旋及坚定地搂紧了悠的腰肢:“你一定可以看得到。梅花为你而谢,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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