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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 凝眸-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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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也在浅浅的抿着,闻言笑道:“菊花酒乃是上年重阳用菊花花瓣、枝叶搀杂在谷物里一起酿制而成,花味混在其中,要细品到最后才能显现出滋味来,你刚才在客栈内心中有气,喝的如同牛饮,能品出来才怪了呢。” 

戚少商一叹,自己那郁闷还不是让这个人招的,反倒被他说成牛饮,真是冤枉。 

两人边饮边聊,不觉一壶酒全下了肚,那糕点也吃掉了大半,桌面上呈现出一片静态的狼籍。 

顾惜朝觉的有点乏意,站起身到亭边吹风。戚少商在他身后注目,见他凭栏远望之下,青色的背影在风中一时膨胀起来,飘飘若飞,一时衣衫又向同一个方向紧去,隐约勾勒出修长优美的曲线,直看的人梦幻般痴然。 

戚少商的心柔软的要熔化般,不自禁地来到他身后,伸手搂住顾惜朝的腰,下颌放在他肩头,一边感觉着那怀抱中柔软的触感,一边用脸摩着他的耳廓、发丝,口中的话语也跟化了似的发腻。 
“惜朝,惜朝…” 

顾惜朝被他撩拨的身上直有些发颤,不禁嗔怪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我拉你来登高,就是为了在这荒郊野外…。” 

戚少商在他脖颈处发笑,亦真亦假的道:“可你暗示我了。” 

“我暗示你?” 

“恩。你看那,快到清晨了。”戚少商伸手指遥远处山脉间的一片浅浅的红光,那光已经开始晕染起山廓,日出想必并不远了。 

顾惜朝轻皱起修长的眉,等着戚少商继续解释。 

“惜朝,你以为我没看见是吗?这亭子对联的下半阕‘顾盼无言愿惜朝’,不正是你要对我说的?” 

原来他早看到了,顾惜朝会心的抿起嘴,他选这里除了清净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看到了这句下联,居然囊括了他的名字,真是有缘的很,也有趣至极,只是他可没想被戚少商拿来做这用途。 

不满的在他怀里一挣,这人,说他是大侠,有时也确实侠的很,可若拿大部分的表现来说,还真就是个土匪头子,只是这土匪头子被自己爱上了,怎么看都不讨厌罢了。 

明亮的大眼睛含笑的望着顾惜朝,戚少商把温柔的话语直接送到他的耳边。 

“我会永远惜朝的。” 

顾惜朝听他说完,笑意萌现,那一笑的风采,如在静寂中眼见幽兰瓣瓣开放,狠狠地沁入夜色中。 

他咬咬唇,不再挣扎,两个人揉搓到一块,衣衫皱曲着,轻喘吁吁,气息温热。 

待一起转圈抵到栏杆上,顾惜朝本松散的青衫,便滑落一大截,露出了大半个肩膀,在夜色中眩着古玉般的光泽。 

他在喘息中脸色微红,眼中也流动着水色,发声问道:“真的在这里?” 

“你说呢?”戚少商的脸埋在顾惜朝锁骨间,这一句,倒当真听不出是要还是不要了。 

注:五色糕即重阳糕,又称花糕、菊糕,制无定法,较为随意。吃重阳糕是重阳习俗的一种。其它习俗为登高、赏菊、饮菊花酒、插茱萸和簪菊花。 
素不素有人要问茱萸是什么?再注:茱萸,《本草纲目》称,又名越椒,有浓烈香味,可入药,治中风,或可温补。植物学中茱萸有山茱萸、吴茱萸和食茱萸之分。前者属山茱萸科,枝黑褐色,叶为狭卵形对生,早春先于叶开小黄花,结红色椭圆形核果;后两种属芸香科,有刺,夏季开花。古人于重阳节用来制作香囊的茱萸到底是其中哪一种不得而知,或因地域和药性不同而有不同选择。
 
 




'戚顾' '凝眸番外' 野湖

当马蹄踏着细碎的步子越走越深时,四面的青草也渐渐沉入灰蒙蒙的暮色里。
草原的傍晚,总和清晨一样寂静,四野茫茫,凄草无边,那天与地的分界近在不远处,然而你若追逐而去,就会发现那个距离是个恒久的谜题,永远追不到,堪不破,只能遥远的观望,却无法触手一分。
就象人生中的许多欲念,固执的盘踞在心中,伸手出去,才知一切是空,唯一的解脱,便是远远的凝望吧。
两匹马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因为他们的主人都拉住了缰绳,坐在马背上向远方遥望。
同样是望远,两个人的表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暖意融融,一个轻描淡写。
戚少商在不笑时,酒窝是浅的,几乎分辨不出,却似有似无的浮现在脸上,好象在提醒你不要把他当成一个严肃的人。
而顾惜朝没有笑容时,则更像一个绷着脸的孩子,眼中没有他平时的凌厉,亦没有微笑时的飞扬,只是很认真,固执而孩子气的认真。
被那暗灰到寂寥的景色所触动,戚少商忽道:“我小时侯听过一个传说,在大草原上,存在着一个神秘的湖。它的湖面上长满了密密的水草,湖底却是沼泽,一眼望去,就和草原上的每一块土地没有区别。可当人一旦不小心踏了进去,就会被它吞噬,一点点的陷入泥沼中。”
顾惜朝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有趣的神色,“你也会相信传说中的东西?我还以为戚大侠只信现实。”
戚少商笑道:“每个人都会有期盼、恐惧,这些期盼、恐惧也便成就了许多传说,也许我信的不是传说,是那种捉摸不透的情感吧。”
顾惜朝被他有几许沉思的神情微微震撼,沉默了半晌,幽幽的问道:“真的有这个湖?”
“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也许是在说人的很多念头、欲望、恐惧。一旦陷进去就无法拔脱。”
真的是这样吗?那创造这个传说的人又是为欲望还是恐惧?他又是否深陷入湖中?
顾惜朝的眼光开始在无垠的草原上扫射,最终收回一无所获目光:“那湖现在在哪里?”
戚少商摇头道:“没人知道,也许在天边,也许在几丈外,或者就在我们脚前。永远没人知道它的位置,只知道它存在于草原中,游走于草原中,所以人们把它叫野湖。”
“野湖。”顾惜朝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夜色中闪烁,象极了不安定的灯火。
当那虚幻的灯光飘远他的眸子时,他忽的一打马,青衣飘飘,如薄云如垂柳,御着马儿向草原的深处奔去。
“惜朝!”一反应过来,戚少商便呼唤他的名字追上去。
风在加速中变的凌厉,如刀锋划过。在那锋芒把暴露的肌肤划的乱七八糟之后,戚少商终于拉住了顾惜朝的马。
“惜朝,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惜朝眼光黯然,看清他后,有几分脱力地喘了口气,“我只是想没方向的跑跑。”
“只是跑跑?”戚少商对上了他的目光,顿时被窒住了呼吸。
顾惜朝面色突然沉入一片清冷的寂寥中,他喃喃的动着唇,“也许,我会遇到那个野湖,连人带马陷进去,很深很深,根本不用挣扎就沉入一片黑暗中,无边无际的,不再有思想,不再有呼吸。”
他嘴角浮上一丝不象笑的笑,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也许,终结的才是永远的。”
戚少商倒没想到他在念着自己说的传说,便笑道:“有我陪着你,就不会遇到野湖,即使遇到,也有我来救你。”
顾惜朝轻笑,带着不易察觉的忧愁。
“可是心里的真的能陪,能救吗?”
戚少商知他必是有所感触,刚要劝解,忽耳边听的一声凄厉的野兽鸣叫,那般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听的人心中不由的暗暗发憷。
两个人静默了一刻,不约而同奔向叫声传来的方向。

月光静悄悄地洒满每一棵青草,亦照亮了月光下发生的每一个故事。
当戚少商和顾惜朝下马立在这个故事的当场,看到的是一个令人震撼的终结。
在草原中隔绝了风的一段灰色壁岩旁,静静地躺着两具灰狼的尸体。一个胸口插着一只箭,另一只额头上汩汩的冒着鲜血,把牠灰色的毛染湿,狠狠的渗入泥土中。
即使没有风的到来,戚少商和顾惜朝也仿佛看到它们身上灰色的毛在颤动,有什么灰蒙蒙的东西飘到眼中,让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感动和震撼,直欲翻江倒海。
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血流的声音。
血这般新鲜,牠必是刚刚死去,在看到自己的爱侣死后,发出那样绝望的悲鸣后。
如果生不能相伴,只有用死相随。
触目的明明是鲜红的血,在月光中却变成了最冰冷的颜色,寒的人不愿去目光去触碰,更不愿发出一点声响。
沉默中,母狼的肚皮处微微拱动,一只小到可怜的狼崽从母狼的身下探出头来,它迷糊地来到母亲身边,轻轻地拱着牠,用劲地嗅着,在没有一丝的回应下,它的眼中占满了恐惧,又换到它父亲的身旁,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呼唤,得到同样的结果。
恐惧愈深,它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地转着圈子,最后竟来到顾惜朝的脚下。
顾惜朝定定的看着这只舔舐着他脚面的小可怜,他的眼光在一种无声的静寂中闪烁,明一下暗一下,瞬间汇成了一片刺痛人心的亮色。
他慢慢俯下身,手触到小狼崽背后的毛,手掌压下去,顺着那柔柔的毛一路向上,来到了它的脖颈。
呼吸停顿了一刻,那本该是抚摸的手却是慢慢收紧,在小狼崽闪动的眼神中勒紧了它的脖子。
“惜朝…”
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顾惜朝抬起头,对上戚少商惊醒的眼睛,无法掩饰目光中的隐痛。仿佛要伸出阻止的手。
戚少商紧张的望着他,不止为了这只小狼崽,“不要决定它的生死,就算它失去了父母,它还有它自己。”
顾惜朝的手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狼崽的眼睛,那双眼里埋着无法磨灭的恐惧记忆,从今晚后埋藏永生的记忆。
很多恐惧无法磨灭,很多记忆永远纠缠,那便是无尽的噩梦,曾经他眼看着自己的娘刺穿胸膛,难道他还明白的不够多,不够深吗?
顾惜朝站起来,眼中却没有焦距,“它有自己,可太苦了,太累了,孤独的滋味比刺入胸膛的剑还冰冷,噩梦永远没有停止,即使是幸福,也象偷来的那般不真实。也许,终结才是永远。”
戚少商失去了呼吸,他惊讶的望着顾惜朝,心里有种痛意逐渐弥散。
是的,顾惜朝的心就一直在那个草原中忽隐忽现的野湖中,开始是恐惧,后来是欲望,之后仍是恐惧。现在还未抽身那噩梦般的泥沼,一直都是浮浮沉沉,无法着陆。所以他没得到,就肆意挥霍地追求,当得到了一些,又会镜花水月般不真实地惶恐。
就象面对着戚少商,他明明知道对方爱着自己,可总会有扣响心门的声音在不断地问着:“真的能继续下去?这是属于我的吗?”
为什么?我从不想伤害你,却让你受到伤害,我想驱散你的噩梦,却怕自己就是噩梦的一部分。
戚少商有种混沌的无力,却又有着无比的坚信,他抓住面前的人,把嘴唇揉上他浓云般的卷发,让声音在深深的磨蹭中变得破裂而清晰。
“如果你陷入沼泽中,带上我好吗?让我跟你一起陷进去,就算最深最没有光的地方,让我们拥有彼此,好吗?”
顾惜朝闭上眼,深深浅浅地呼吸。从唇边溢出的声音象雪飘落地面般静谧。
“为什么会爱上我,你真傻…真傻…傻到配得起我这个疯子。”
吻在空气中流淌着激烈而温柔的声音,最真实的拥有在指尖流淌,划过夜空。
当两人慢慢平静下来,顾惜朝推了推戚少商,手指向自己脚下那个还在蹭来蹭去的小狼崽,“它怎么办?”
戚少商不假思索便道:“我们把它带回去,养大它。”
顾惜朝倒不反对,他看着小狼崽,眼睛眯了起来,“叫它什么呢?小狼崽?”
戚少商想了想道:“叫野湖怎么样?它的命运就像在大草原上忽隐忽现的野湖,捉摸不透,可我相信,只要有爱,没有终结,会有永远。”
微笑浮现在两个人脸上,顾惜朝用手托起野湖,揉搓了一阵,便把它揣到衣襟里。
起身上马,顾惜朝吐了口气道:“我们还找的到回去的路吗?这里我认不清了。”
戚少商摇摇头道:“不知道。”他冲顾惜朝伸出一只手,笑的一片皎洁,“一起骑马?”
顾惜朝不禁莞尔,抓住他的手,轻巧的一个纵身,人已经到了他怀中,两人坐乘一骑。
夜色如水,顾惜朝的眉眼,卷发却越发黑的闪亮,他撩开衣襟瞧野湖,水灵灵的眼睛半眯着,身子还不安分的蹭来蹭去,弄的他又痒又热。
不由冲戚少商一笑,“我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戚少商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没关系,找到就回去,找不到就在这里过一生。”
看着戚少商的神情,顾惜朝清楚地知道,他是在说真的,那么自己是该希望找到回去的路还是流浪在这个大草原中呢?
不管怎样,该在拥有的每一刻珍惜吧,顾惜朝轻轻的笑。
他决定了,如果哪天真的陷入什么黑漆漆的沼泽里,一定带上戚少商,因为他知道,他愿意跟他一起沉沦。
马儿长啸,两人终于策马远去,徒留一地晨光闪耀着带露的青草,撒播出颤抖的灵动之光。
风中有什么声音在吟哦,美妙如大草原上流传的乐曲,诉说着永远的传奇,没有终结,只有永远的传奇。





'凝眸番外' 尘埃

1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站在我面前,高大巍峨如天神,以我的高度,只能仰视。
“凌儿,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个孩子,是我们家族的勇士,你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使命,无论多困难多孤独,都必须完成。”
家族?我冷笑,用一个十岁孩子的冷笑嗤之以鼻。我何曾有过家族?从来只有照顾我的仆人和教我技艺的老师,他们,只把我当主子,何曾有过家人之情?
而你,我的父亲,不一样不曾把我引入你高贵的家族,甚至连看也不曾来看过。
父亲似乎被我的目光触动了什么,他蹲下,手抓住我的双臂,于是我此时并不比他矮多少,能清晰的看见他黑色的眼睛,里面映着我的影子,但那影子注定不能驻留。他的眼里,比亲情重要的东西太多太多。
“凌儿,我知道你怨为父没有给你名分,没有照顾你,关怀你。可为父要完成的是大事,暂时不给你名分也是为了你。你现在还不可能明白,等你长大了就会懂得。为父得到也就等于你得到,迟早你会是万万人之上,会拥有所有人钦羡的宝座和至高无上的权利。”
名分?大事?权利?我终于明白,他不是忘记,只是他很忙,忙着处心积虑,忙着筹谋,忙着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的梦,有这个梦在,别的都不重要,如同,如同尘埃。
而我也是尘埃中的一粒,可笑的带着他血缘的尘埃。
我异常冷静地推开他的手,把头昂的高高的,“我会替你做的,但完成后,作为交换,我获得自由,不再和你有关。”
他吃惊的望着我,真的震惊,一个十岁的孩子,他的儿子,居然说出让经历无数风浪的他都万万没想到的话。
可他无从反驳,或者也许他要的承诺达到,其他的都可如尘拂去。
“凌儿,没关系,你总会理解的,等你长大,等你明白…”
“不,没有那一天,你我间只有还债,血亲之债。”我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房门,离开了他,我的父亲,把我当成尘埃的父亲,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父亲。
从那一刻起,我决心把所有的人都当成尘埃,没有心,不用对什么动情,只有自己,便再没有伤害,永远没有。
我没有哭,似乎我从来也哭不出,无论何时。

2
我很快见到了我的亲姨妈,霍秋棠。
她长的很美,武功很高,人也很冷,更傲。
我不知道她和我母亲到底感情如何,或者长的是否相象,我只知道她要带我走,入她的门派,做她的弟子。因为她看到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本来不收弟子的,为你,破例吧。”               我跟着她上了路,她住的地方离京城很远,陆路,水路,客栈,城镇。她带我走了一路,却一直少话,也很少想起照顾我,虽然我不需要人照顾,但我始终是个十岁的孩子。               其实她爱发呆,有时喜怒无常,比我更像个孩子。我感觉到她不习惯牵别人的手,于是不把手主动放到她手中,别人不给的东西我绝不会去企求,何况,她这样倒好,我已经不准备获得什么,包括亲情,也不过是尘埃一片。
所以在这一路上,人们看见的是一个冷漠的小男孩跟在一个美丽的女子身旁,不曾有接触,不说话,甚至象路人。
半路上的某一天,她突然问:“你叫什么?”
我从肺里透出笑,之后很平静的回答她,“我叫林凌。”
她嗯了一声,“琴韵上只有你我两个人,你最好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说完目光又不知飘到了哪儿去。她似乎总带着心事,不如意的心事。
我扭头,果然可以不用哭,一辈子不用。

之后的日子,她口中的琴韵成了我生活的地方,它立在人际罕至的山顶,围着满院的海棠
树,很像一个世外桃源。
                                  我们生活的整座山都很美,虽然偏僻,但什么都不缺,包括寂寞和孤独。不过对我无所谓,心从没有脱离过孤独,又哪怕更深刻一些?                                             

霍秋棠不是个耐心教徒弟的人,所以她每天只指导我一个时辰,其它的时间归我自己。于是我看书,弹琴,种花,这要感谢我父亲的教育吗?从小就让人教我各种技艺,而这些只要入了门,以我的聪明并不需要人来点拨。

琴韵书阁里的书伴我度过了两年,过了基本功,霍秋棠开始教我她的独门利器——燕翅翎。

金色的翅膀,美丽的形状,当那个东西从手中脱飞而出,如展开翅膀的鸟儿飞向一个确定的目标,带着燕子折翼的清啸,却威力无比。

看到它从霍秋棠的手中飞出的一刻,我知道它是我需要的,自由,冷静,夺命,堪配一生。

于是我花了更多的精力在武功上,我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把它从我手中发出,甚至到手心磨出了血痕,但我不在乎,喜欢就要付出,哪怕是痛。

3
就在我全心修习燕翅翎的日子里,琴韵来了两个人,一个高大俊逸,目光里含着远山般的清愁的青年男子,一个一身缟素的男孩,年纪和我相若。

他们登上琴韵的那天,天上的云异常清浅,碧蓝的天空透过如雾的遮盖纤尘毕现。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少年,一身白的像雪的少年,他抬头看天,乌色的瞳仁下蜕出更多的眼白,挑眉,高傲而无情,无喜悦也无悲伤。

有什么在我胸膛里突突地跳动,好熟悉的表情,不是见过,而是做过,体察过。这不就是我自己,冷冷的把心包裹起来的自己。

霍秋棠看到青年男子时,眉间百感交集,可当目光移到少年的脸上,立刻全变了色。几乎不等人体会这种转变,她手一扬,金色的翅膀呼啸而出,目标对准了少年,出手致命。

青年男子及时地把少年拉到了一边,他皱眉道:“秋棠,你…他只是个孩子,和他无关。”

霍秋棠狠狠的瞪了男子几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青阳,你好,你真好…”转身挥袖,头也不回地进了房。

我仍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看着少年历经生死后一丝未变的表情。他很快的离开谢青阳的保护,立在一边。
是啊,不需要,他和我一样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我开口冲他问:“你叫什么?”

他和谢青阳都把目光投射到我身上,可是他的连打量一个人应有的温度都没有,只把头昂的更高:“顾惜朝。”

顾惜朝,我笑了,突然觉得,原来我并不孤独,这世上有另一个人,和我年纪相仿,和我这般相象,一样无理由的傲,一样无理由的倔强,一样包裹自己的心,把天地人物当做一撮尘埃。
那么,这样同等的冷,汇聚在一起会是热吗?

4
我很快知道谢青阳是我的师叔,他带着他的徒弟顾惜朝住到了半山腰的旧居,那里叫剑卢。

霍秋棠似乎和谢青阳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往事,她们自那一次相见后虽住在同一座山中,却并不往来。除了每年的七月初三,他都会准时带着顾惜朝登上琴韵,不为别的,只为一个问题。

“秋棠,能告诉我斐然在哪里吗?”

霍秋棠每到这时只有一个回答,“不知道。”

他们每问答到这个恐怕都会在脑中回炉一些往事,可我和顾惜朝只是不明就里地看着,听着,默然着。

顾惜朝不再穿白衣,缟素蜕去,不再着身。从我第二次见到他起,他的身上是一色的青,比初春的青草深半分,比夏日的树叶浅半点。

他身上的一切,总是明媚,然而人却同卷曲的乌发般,如勾如弋,重叠暗涌。他长大了,我也是,我们都不再用纯粹的冷来架构隔人的高墙,我们都改用心,更难突破的心。

一年一年匆匆而见,我不知道他眼中的我是如何,但我知道,我眼中的他是一个人,可以突破包裹在硬壳里的心,让我感觉自己生在这个世上,并不孤独,有牵挂,有期盼,有活生生的感觉的一个人,不是尘埃,不是。


父亲一直通过巧妙的方法跟我联系,次数不多,但都至关紧要。我知道我的使命是获得这个门派守护的宝藏,为此,我更多的在山中勘探,寻找。

在我二十一岁那年的七月初三,从收藏宝藏洞||||穴归来,路过蝶泉边,却偶然撞到谢青阳酒醉的疯态。他把顾惜朝压到身下,疯狂的叫着一个名字,竟欲强暴。

顾惜朝在那只手伸向他下体时,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我从吃惊中转醒,用石子打开了他的||||穴道。

他终于挣脱,和谢青阳打斗着跌入水中,泉水唤醒了谢青阳的理智,却无法磨灭他的羞耻感和恐惧。

看他浑身湿透地站在草地上,衣衫未整,滴滴答答地落着水滴,我看到他的胸膛不住的起伏,脸上的表情石人看了也会心中一痛。那一刻,我有冲动去抱住他,给他安慰,分走他的耻辱和痛苦,我很想,可是我没有,因为我和他很像,我了解他,受伤的野兽不愿意被人知晓它的伤口,尤其是心上的,甚至是伸出来相助的手,他的自尊也无法接受。

顾惜朝第二天就离开了剑卢,以出师未名,离开了这里,我想他不会愿意再回来,他恨这里,必然。

5 
我继续呆在这座山上,直到老天赐给了父亲一个最好的机会,也算是赐给我的。两年后谢青阳得知斐然的消息,离开了剑卢,霍秋棠竟也跟随。

我离开了琴韵,回到了父亲身边,筹划着如何取得宝藏。多年不见,站在父亲面前的我比他还高,我看得到他头顶的白发,也看得到他依然不熄,暗自压抑的野心勃勃。

我决定帮他完成,还他的骨血之债,然而田逢清的故事意外的打破了这些。

我的母亲,据说生我不久就病死的母亲,居然是死在我父亲手下,亲手掐死,活生生的。我知道父亲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为了野心,为了他的梦,他什么都可以牺牲。但我的心竟那么的痛,我不能原谅他,无论怎样都不能。我是尘埃,因为我是他的血脉,可母亲并不欠他什么,亲手去扼,他欺人太甚。

一个冷冷的夜里,我让田逢清打开了母亲的墓||||穴,我亲眼看见她的尸骨上断裂的颈骨。重新埋上土时,田逢清问我:“小王爷,你决定如何?”

我盯着土中夹杂的荒草,轻轻的说:“人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梦被打破,最痛苦的不是无法拥有,而是拥有以后的失去,我会让他登上宝座,然后失去。”

看到田逢清打了个寒颤,我更冷的笑,我很狠吗?很无情吗?他是我父亲,可是我和母亲只是他眼中的尘埃,一拂即去。我有今天的狠和冷漠,不也是他的孽债?
离开墓地的时候,风已经把我的脸吹的麻木,我突然想起了顾惜朝,回来后就听说他的事情,协助权相逼宫造反,失败丧妻后不知去向。
他现在在哪里?又是什么境况?
我转向田逢清吩咐:“帮我找一个人,顾惜朝。”
是的,我要找到你,因为只有你能让我有心还在跳动的感觉,有活着的佐证,你始终不同,不是尘埃,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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