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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钿笄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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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处暗礁,没人比我知道!”

庭于希的名声也不是向壁虚造,更要紧的是,军中无粮,火烧眉毛了。邓三麓心一活,嘴上也客气了:“庭兄弟想去,自然是好,可是你也知道,这抱冰公事么,没多少油水……”

“不是问题。只要船好,再有几个得力的人。”

“这个……”邓三麓眼珠儿一转,正募新兵,落选的不少,“好说好说,人和船,都是现成的。”

庭于希站在沙滩上,船是半新的轻型舰,还算结实,不显眼。应征入伍的小伙子们站了一排。他看一看一个眉眼机灵些的:“想不想跟我?”

“封锁线,玩儿命的!又没啥赚头……”他撇一撇嘴。

“你到务实。叫什么?”

“我啊,从小死了爹,衰!凑钱当个学徒吧,没出师,先克死了师傅,衰!想来入伍混口军粮,谁知长官们看不上,衰!总之什么都衰,我名字就叫阿衰!”

其余人都笑了。庭于希也笑着拍拍他:“年轻人眼光远一些,替公家跑,名声在外,以后还怕没钱赚么。”

阿衰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我娘给我算命,说我‘得意宜逢贵,前程去有缘’,说不定啊,碰见你这个大个子,能转转我的衰运。”

庭于希挑了几个精干的,洗甲板,撤番徽,重粉船壁。阿衰蹲在他身边:“嘿,有你的,指挥这么多人,倒像个将军。”

“抬举,不过混口饭吃。”

“大个子,你叫什么?”

“姓庭。”

“庭哥,大伙儿都累了,你这个当大哥的没个表示?”

庭于希见收拾得七七八八,一挥手:“歇一会儿,找个下处喝杯酒,我做东。”

一群人纷纷上岸,庭于希摸出几张钱,递给阿衰:“你们尽兴,我还有事。”

“这……喂,明天哪找你?”

“集结号响,码头见!”

苏浴梅在家等得焦心,看他回来,冷着脸伸袖替他擦擦汗:“走时怎么说的?”

“回家吃饭么,这不是回来了。”

“这么晚?”

“啊,饿着肚子呢。”

“你真是……怎么不在外面吃一点儿。”

“想吃你下的面。”

“都陀了,热了几次……”

他吸溜吸溜大口吃。

“饿成什么样……”

“高兴啊。”

“怎么了?”

“找到事了。”

如今马公岛一片混乱,渔耕不兴市面萧条,苏浴梅大出意料:“真的?”

“好差事。跑船,往南洋运货。”

“南洋……那么远,没什么危险吧?”

“往那边走,水路平。运的都是些杂货、水果,不担风险,薪水厚,卸了船还吃红。”

“这样好的事?”

“呃……一来么,老板看我身手好,二来,毕竟在这儿这么久,有些熟人。”

她似信非信的:“不是人家有个待嫁的女儿啊?”

他楞一下,大笑,又感慨:“只有你还把个跛子当成宝。”握一握她的手:“什么都好,就是赶得急,明天就上路。”

苏浴梅‘哦’一声,没多问,背身铺床:“那早点歇吧。”

他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怎么了?我有事做,不高兴啊?”

“高兴,只是……” 她停一下手里的活儿,“两个多月没见你,才在家里住几天……”

“机会难得,赚了钱,咱们换大房子,雇佣人,就算不能跟以前一样……”他握起她的手来亲一亲,“起码不让你再做粗活。”

“只有我一个人,房子越大,心里越空。”

“不会的,早晚……还有孩子啊。”

第 45 章

 

古语说,兵者内以禁邪。沙场打滚的庭于希是有一些运气的,森罗密网的台海封锁下,他运回一船的军需。当然,一登岸,这些黄麦白米,马上换成了黄金白银。

邓三麓大喜,分给他应得的份例,百般劝说,希望可以长久合作。庭于希婉言而拒。

阿衰翻着厚厚的纸币,乐得只见眉毛不见眼:“好家伙,这么大的利!”

“用不了几次,就可以翻回来。”

“翻?你以前很风光啊?”

“呵,没有。谁不想望好呢。”

“那怎么不继续给他们干?”

“你知道,黑市里,大米多少钱一担?十元!几十倍的利。一经人手,盘剥大半。”

“哦,你想自己干!风险太大了,民船哪里是军舰能比?”

“风险越大,获利越丰。”

“就这么几个人?是军队是帮派,总要搭上谁。”

“放心,走这一趟,牌子亮了,不愁没人找咱们。趁着有本钱,带些私货。”

庭于希没料差,独闯封锁线的名声随他一起上岸,而且,不胫而走。到了下午,就有些帮派里的人物找到码头,明里暗里,用话试探。谈得拢,当即拍板。按船主的意思,当晚起锚,他想到家里,推了半日。

船泊在海边,庭于希和阿衰看着卸货。两人蹲在地上,捧着大碗喝汤面。

阿衰吃得满头大汗:“不如今天走,跑惯的人,闲不住。”

“我家里还有人,回去看一眼。”

“谁啊?”

“我老婆。”

“呵!看不出来。你这个岁数,也不是刚成家吧?又不是娇滴滴的新娘子,家里的黄脸婆有啥好看?”

他低头吃面:“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阿衰翻翻怪眼。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快活:“今天晚上逍遥去!金门的姑娘真漂亮啊……”掂一掂手里的钱,涎着笑,“不知本地姑娘怎么样。”

“你……哎。”庭于希欲言又止,笑一笑,叹口气,继续扒拉碗。

“你要说什么啊?哎,你说啊!我最怕半截儿话!”

“没什么。”他笑着摇头,“找不到一个栓得住你的人,劝什么也是白劝。你‘逍遥’去,明早别误了船。”

两人在岔路分开。晚风清凉,催促着归人。庭于希加快了步,连那只跛足也似乎比平日顺畅。

矮篱门,他倚着栅栏,喊一声:“老婆——”

不一会就听到急促的脚步,苏浴梅看到他又黑又瘦却精神奕奕的脸,一腔的企望才落了实。

她挽着他往里走:“腿疼么?”

“阴天偶尔发酸,不碍事。”

“一会儿用热水敷一敷。”

他轻掐一把她的脸:“瘦了没有?”不等她答,一把将她横抱起,佯做吃力:“唔——掂一掂就知道。”

她忸怩着推他一把。

他哈哈大笑,一直将她抱进屋。满园枇杷也笑得金灿灿。

放她下来,他掏出一只口袋:“你看看。”

苏浴梅惊讶的翻着里面的钱。

“有空存起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放在一边:“饿么?”

“饿。馋了多少天。”

路上不必说,一定是苦的。她轻轻摸一下他的脸:“我去买菜。”

“别去别去。”他握住她胳膊,“随便吃点什么,让我多看看你。”

摆上碗筷,她坐在他对面。他一壁吃,讲一路上的风土人情。

她只顾看他酣畅的吃相,心里有些疼:“明天我就去买鳜鱼、买青虾,还让你喝酒,好不好?”

“浴梅——”他撂了筷子,有些为难,“明天一早,就要出海。”

她愣在那,不说话,然后就默默收拾桌子。

他扳着她的下颚想转过她的脸,摸了满手的泪。

“浴梅?”

“那是个什么老板啊,才刚回来……”不是不体谅,情难自已,“谁没个妻儿老小,怎么这样不达理。”

“好了好了——”他搂着她轻轻拍,却说不出什么。战争不会无止境,台海也不会长久封下去,瞧准机会,毕其功于一役。心里的急,他没法说。

苏浴梅擦擦眼泪就止住,脱开他的怀抱:“我去给你打热水。”

等她端着盆回来,他已歪在床上睡着了。

她叹口气,卷起他裤腿,至膝盖,将热毛巾小心的敷上去。

第 46 章

 

时局动荡,粮价暴涨,政府征购,奸商囤积。几趟海路跑下来,庭于希已有了自己的三条船,私货占了八成,只顾着交情道义,才替别人捎一些。江湖朋友念着好处,沿路都肯照顾。他对下只有一句交待:“什么生意都能接,千万别碰四海帮。”

阿衰乍富,浑身装束换了一新,说话底气都足:“喂!真有面子,连军队的人物都认识。”

“什么?”

“你的电话,一个姓归的,好像是个官。”

“小归?”庭于希心里一喜,抢过话筒。

“好小子,怎么样?——唔,混得不错,要争气。——军统……哎,还真念着‘反攻复国’么——什么?”他眉头一挑,“真的?——好,你尽力,好,这样,保重。”

挂下电话,他有些失神。阿衰咬着葵花籽晃进来:“早知道你认识当官的,说几句话,我也不会入伍不成。”

“怎么?还想当兵?”

阿衰头摇成拨浪鼓:“说说罢了,跟着你一样大把赚钱,军队规矩多,我可受不了。”

“军队……”庭于希感叹,“进得容易脱身难……”

几个水手跑进来:“庭哥庭哥——”

“怎么了?”

“嫂子来看你。”

他忙出去。几个家伙犹在艳羡:“天仙似的……”

阿衰跟在庭于希身后,一路聒噪:“别说我失礼,这么久了,没先拜拜嫂子,今天这一见, 又是空着手……”

庭于希三步并两步的赶到外面,一手接过她提着的篮子:“你怎么来了?”

她见有人,就低声:“给你送点吃的。嗯……那位小兄弟,一起啊。”

阿衰的两只眼珠子差不多掉下来,话都说不利落:“啊,不不……不是,嫂子……客气了……”

庭于希笑着看他一眼,转向苏浴梅:“海风大,你进去擦把脸。”

她刚转进去,阿衰迫不及待:“想不到你这瘸子,这么犯桃花……啊,不不,不是……”他知道‘瘸子’犯忌,一脸歉疚,“我是说你命好。哎,哪里找到这么漂亮女人的?”

庭于希也不计较:“嗯……转过码头,向后两个鱼塘,在榕树林的岔路朝里拐……”

阿衰闭着眼苦思冥想:“岔路……那是清明寺啊,清明寺不都是和尚,还有姑子?那里的姑子漂亮啊?”

“哈哈哈哈——多烧香拜佛!这种福气,不是一辈子能修来的!”庭于希笑着在他后脑抽一记,进屋去了。

苏浴梅白过一眼。

“特意来送吃的啊?”他在她腰间一搂,“这里什么都有,不用担心。”

她看了眼聚在门口馋兮兮探头探脑的光棍们,只得伏在他耳畔:“想看看你……一走多少天,回来就不见影子。”

“就忙这一阵。”

“忙吧,我又不缠你。看你吃完就走。”她这样说,眼梢轻轻向他一带,低眉去盛汤。

他心里像有多少只小蝴蝶在扇翅,蝶粉粘得满是,痒痒的。几口将汤喝干,不知滋味:“我送你……陪你回去,再忙也不差这一半天。”

苏浴梅搭着他臂弯,走在海边略带湿气的泥地上,穿塍过肆,从宁寂到喧嚣,终归于宁寂。路人纷纷,纳罕,如花似玉的少妇傍着个风尘仆仆的跛子。'奇+书+网'有些市井轻薄之人竟挤眉弄眼,打起唿哨。苏浴梅只抱住他胳膊,脸也轻轻贴上去。

“明天就走么?”坐在家里,她问。

“嗯。“停一会儿他说,“大丈夫不能一日无权,小丈夫不能一日无钱。没钱没权,拿什么配你?”

她暗自叹息,那条腿,他不是不在乎的。她固执:“什么大丈夫小丈夫,有没有钱,有没有权,你也是我丈夫。”

他拍拍她的手:“就快了啊,再跑几趟,攒些钱做个小生意。安定下来。”

她问:“你这样忙,一天能赚多少钱?”

“这个……没有定数啊。”

“均摊下来呢?”

他算一下,怕她起疑,压到十分之一:“顺的话,上百吧。”

她沉吟,并没再问下去。

他如释重负:“闷的话,街上逛逛,现在的衣服花色多得很。”

“恩,我想买件东西。”

“赚钱做什么的,买啊!”

“不好买。”

“想霸市啊!我老婆想买,谁敢不卖!”

她拉开抽屉,打开匣子数出几张钱:“这是五百,我付你……在家留几天……”

庭于希愕一下。

“好不好?”

一种感情铺天盖地涌上来,他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第 47 章

 

几个月来身心具疲。有时回家,倒在她身边,话都不及说一句便昏昏睡去,他心里不是不愧的,难得歇一歇。

苏浴梅去买菜,他要跟着。街面闲逛,他执意替她挑衣服,大包小包拎在手里,仍乐此不疲。她到不好意思:“逛了这么久,不嫌闷啊。”

“衣服再花哨,左右一个套路。”

“那还看。”

“看你啊,看不够。”

她不理他, 趁着没散市,买鲜藕,买鳜鱼。

那鱼翕腮翘尾的鲜活,就这样鲜活的丢进锅里,烹了醋,香味‘刺啦’一声冒出来,苏浴梅盖上锅盖。

她在厨房忙,他便也赖在厨房。

“都是腥味,出去等。”

他作势在她身旁一嗅:“好闻。”

她推开,手忙脚乱的进屋:“黄酒呢?是不是你偷喝?”

“哪有。”

他跟她进屋,她扑在床上:“在床下,好久没用,都忘了。”

酒在缝隙中,她伸直臂,吃力的够。旗袍裹紧在身上,因她的张弛而涟漪。他站在她身后,嘴巴有点干。

她仍够不到,有些懊恼,身子向前蹭,翘起的腿踢掉鞋子。全身曲成妖娆的弧,赤着的足尖是旖旎的结点。

他走过去,不由握一握那柔软的脚掌。她微愠,细抿着嘴回头一瞪。

他擦着她细腻的小腿,伸进衣服下摆。

“别闹,帮我啊。”她抓起他的手赶出去。

那手不屈不挠,又伸进去,很风情很有力的抚摸。盘纽被他自下而上一粒粒撑开。碰到凉气,她才发觉自己的热,他另只手正解开她领口。

她彻底放弃那坛酒,手垂床隙,没着没落,只得紧紧扳住床沿。他已在亲吻她光洁的脊背和腰肢。

“锅里的鱼啊……”她软弱的挣扎。

迷情的男人煎熬好比锅里的鱼。他拢过她扳在床头的手,将她彻底舒展开,压在她背上,吻随即下,肩头、臂膀、腋窝……

她拾掇不起自己的气力,任由他,辗转反侧承受他。他渐渐可觉她在身下轻摆腰肢,绷紧的足背滑在他小腿上。

“你啊……”她艰难的叹息,“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子……”

“那你呢……喜不喜欢?”一样艰难的喘息,他坚持,“喜不喜欢?”

她无法,含着他耳垂,牙尖交错,一啮……

坐在桌前,庭于希将焦糊的鱼抢在自己碗里,连声说好吃。

脸烫的抬不起,她只顾拨弄着碗里的饭,也不吃,咬嘴唇:“好好一顿饭,都怪你……”

“怪我怪我。”得了便宜,哪计较嘴上吃些亏。

“以后,白天,不许……”

“那你不许穿那么少。”

“都是家常衣服。”

“什么衣服你穿了都不一样,让人……”他忙塞进一大口鱼。

直至收了碗筷,她始终没有好颜色。侧坐床沿,拿出一只小巧的盒,朝他招一招手。

庭于希有些不情愿,还是随了她的心,躺在她怀里:“不用了,又不脏。”

她将小耳挖小心伸进他耳里:“是啊,那么宽的水路,何处不香巢,有了钱,你还会少了人伺候?”

“可不是么,年景不好,生计艰难,哪里没有土娼暗嵺?从海岸到……哎呦——嘶——”

苏浴梅狠狠下重手,丢了耳挖站起身。

“玩笑啊。”他扯她。

即便玩笑,却触心事。

“别人怎么谋生,我哪里管得。那些水手,常年漂泊,寻一时欢乐,若是不许,也太不近情……”

“他们寻欢,你因利趁便,对不对?”

“他们找乐子,长枕大被,我在外面站着,一站就是一夜!”

“真的?”疑团渐消气渐消,忧虑又来,“站外面,多冷啊。”

“想想你,心口就是热的。”

“疼么?”

“嗯。”他捂耳朵。

她揉着他耳垂,指肚摩擦间,有些动情,忍不住俯身亲了下。随即晕红了脸,垂着的长睫毛淹没了眼睛。

浓情蜜意缠不住时光,他终究还要走,走的时候,仍是不舍。不过他笑语:“这回,说不定,已经留了个小的陪你了。”

第 48 章

 

苏浴梅没有等来庭于希,却等到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华菁菁,她涵养再好,也无法委蛇:“席门蓬巷,无茶无水,招呼不周,华小姐自便。”

“呦,可惜那大情种不在,也让他瞧瞧,心头肉一般的贤妻,是怎么个牙尖嘴利!”

她不觉动容:“你怎么知道他不在?”

华菁菁洋洋不睬,四处闲看:“不是听说他钱赚了不少,这破屋子也不收拾收拾。”

苏浴梅心一沉,看来她仍躲在一边,窥伺一切。

“不求神仙眷侣,只要柴米夫妻。求华小姐高抬贵手。”

“求?这么个冷脸?”

“你还想怎么样?于希他什么都不要了;名誉身家都不要,他那条腿……”她不由红了眼圈儿,“华小姐,但凡你对他有那么一点儿真心,怎么忍得下心……”

伤在庭于希,华菁菁心里一样落了疤,可是她得挺住,不能输了阵势:“自作自受,活——该!”

“你……”

“还不是因为你!你害他丢了官,丢了前程丢了一切!他多大年纪了?十几二十?还像小厮一样卖力气,跑江湖?”

“他做的是正正当当事。”

“正当?哈——哈——”

“苦是苦些,我们甘贫乐道,落得心安。”

“好漂亮话。有一天,他炸死在鱼雷下,我看你还安不安,乐不乐!”

“你何苦咒他。往南洋去,没有战事。”

“南洋?苏浴梅,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说不出因由,苏浴梅有点不安。

华菁菁继续发难:“南洋,好,我问你,他去南洋干什么?”

“运货。”

“什么货?”

“日用杂货,水果。”

“南洋是没有杂货,还是没有水果?哼哼,每个月上万元的往银行存,全台湾的人都去贩水果!”

“上万?他没说……”

“你究竟关心过他没有,往南往北,你去看看帆朝哪边挂!”

“往北,北……”

“庭于希早习惯了大权在握、翻手为云覆手雨,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他自己,甘贫?乐道?我告诉你,他甘不了,也乐不了!”

海面上,庭于希正跟个老渔夫搭讪:“好大的贝。”

“哈,正经的珠贝母。”

“里面有珠么?”

老渔夫傲然,拔出腰刀,当场撬开一个:“识货不?正经的‘大品’。”

庭于希眼一亮:“我买了。”

阿衰忍不住插嘴:“多少钱啊?”

老头子伸出一根手指。

“十块钱一只?”

“十块?我何必拼了老命下海底捞它!”

“不能吃不能喝,有啥好处?”

“研成末,服下去 清热滋阴,女人抹在脸上,护肤养颜。串成镯子项链,不说好看,夏天戴了,凉丝丝。”

庭于希心里喜欢:“九颗,我全要了,你收拾干净。”

院里静悄悄,庭于希摸一摸怀里的盒子,抑着心里欢喜:“老婆——”

没人应,他又喊了几声:“浴梅——浴梅——”

依旧没声音,他想着,她大概出去了,可是绕进院,门没上锁。

“浴梅?”他看见她背身坐在床上,“我回来了。”

“从哪回来的。”

庭于希满腔的热情冷却,沉吟:“南洋。”

“南洋?哪个国家哪个港?曼谷泰国还是新加坡!”

“老婆。”他笑着坐在她旁边,“你看看,多大的珍珠,从金门过来,原来的首饰都没了,现在有闲钱,该添一些……”

苏浴梅看着他手里的珍珠——圆整莹润,内蕴红光,红的好像……血。她把牙一咬,劈手夺过,狠狠砸在地上。

庭于希腾地站起。她看着他的手足无措,心里牵扯着疼。越是疼,越是冷,厉声道:“这上面浸的是你的汗,吸的是你的血(奇*书*网。整*理*提*供),我不要,也要不起!”

“浴梅——”他捏着她的手,自知理亏,一时无话可说。

苏浴梅碰到他的手,如此血热的人,手都凉了。牙终咬不住,眼泪落下来。

“我的错,我是想……”

“我不要富贵饭,只想喝口太平粥。我也可以洗衣补衣贴家用,你拼死拼活换来的,我不要……”

“将来,还会有孩子,我怎么摔打都可以,你们母子要过好日子……”

“孩子。孩子没什么…… 也不能没爸爸。”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他搂住她肩,“放心,我再不做了。”

“真的?”

“真的!”

“于希……”她倒在他怀里,“爸妈隔在大陆,少元又……这个世上,我只有你,就只有你……”

庭于希血往上撞,拉她起来:“跟我来。”

她擦着泪,被他拽着到海边。海边,停着三条船,夕阳下,赫赫威武。

他松开她的手,跳上一条,把心一横,起了锚,迅速跳下来。

那艘船随着退去的海潮,荡远了。然后就是第二艘,第三艘。

他们一路默默而归。

她哭的累了,倚在床上。他看着一地的珍珠残骸发愣。

“浴梅——”他蹲下身,仔细将那些粉末凑在一起,捧起来,“珍珠粉可以入药,可以敷脸……”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搔搔头:“你别生气了。”

苏浴梅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想起少元来,心一酸,又软软的揉散开。

第 49 章

 

阿衰直跳脚:“你疯了!你不想干,撒手不管也就罢了,把船都扔了,你说,对得起大伙出生入死跟着你?!”

庭于希坐在礁石上,背对他,海浪一拍一拍的打,他像在倾听。

“你有没有听我说!”

“说完了?到我。眼下两条路,第一,如果你们还想干,我出钱,你们去买船。”

阿衰黑着一张脸。

“第二,用现在赚的钱,买一块地,找个什么生意,寻条出路。你跟我,你们大家都跟我。”

阿衰在权衡。

有水手飞跑出来:“庭哥,电话。”

“什么人?”

“上次那个归长官。”

庭于希一楞,忙进去。好久出来,心事重重。

阿衰翻翻眼睛:“想好了,我也老大不小,上头还有老娘。爹妈生个五尺的个儿,也不容易,我跟你,正正经经做分生意。”

庭于希沉默良久:“想法子,给我弄条船。钱不成问题。”

苏浴梅连日来按着一口气,刻意不与他亲近,只怕稍一松动,纵了他的意,又去范险胡为。奇Qīsūu。сom书冷着脸摆了碗筷,话也不多说一句,低头吃自己的。

却全是他爱吃的。

“浴梅——”他攥一攥她的手,“好了吧。”

她抽出,仍是不理。

“你那套三娘教子,留给你儿子去,我是你儿子的爹!”

“接着走私货啊,命都没了,哪来的儿子!”

“嗐,好凶。”他摇着头,“都说嫁了人的女人越来越凶,没半点儿做姑娘时的温柔。一点儿都不差。”

“怎么嫁的你啊?谁不让我做姑娘的?”

“哈哈哈——”他大笑,又叹息,“花一样的年纪,让我生抢了来,现在想想……对不起你。”

十几年,捧她在手心,如今仍说对不起。一个情字,栽进去,没来由的心疼,莫名其妙的怜惜,说不出道理。

苏浴梅到让他说的心里酸,叹一口气:“我给你添饭?”

“不吃了,想喝点酒。”他望她一笑,“行不行?”

她起身去了,拿酒回来:“不能多喝。”

他点头,却一口喝光,咂咂嘴,意犹未尽,“陪我喝一杯?”

“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呃……明天,要出去几天。”

她立即沉了脸。

“去台北,薛将军大寿。”

“你不是已离开军队?”

“不是上司,也有私交。”

“真的?”

“船都丢了,你亲眼见的阿。”

苏浴梅想一想,到了一杯,抿了口,冲嗓子的呛,咳几声。

“好了好了。”他拍拍她背,“我替你。”接过来转了半圈,偏要就着她喝过的地方。

她掩饰着脸上的红,一嘟嘴:“不许喝了。”

“又凶。”他搂着她笑,“白天凶就凶吧,晚上……对我好点儿。”

阿衰真用了心,放下话去,不到半日,果真租到一条船,只是这船的来历……他犯了寻思,还好庭于希心急,一切不及细问,匆匆而去。

心情重归澄静,苏浴梅打法闲来时光,戴了斗笠,蹲在院中除杂草。门外响起脚步声,她低着头,只能看见两只脚,两只包裹在名贵皮鞋中的女人的脚。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夕阳失了颜色,苏浴梅的脸惨淡无光。靠在床头,华菁菁的话乱哄哄心里响。

最刺人的那句,‘四海帮言出必行,我不会再逼他,受不了穷,挨不得苦,不怕他自己不找我。’

为什么,又一次欺骗?

向北,不是继续捞偏门,谁信?

华菁菁说,船是四海帮的,阿衰是中介。

苏浴梅本想找阿衰,可是走到一半,她折回了,心虚。华菁菁言之凿凿得意洋洋的脸让她心虚。

她忘不了她刻毒的眼:“你就是吸血鬼,早晚榨干男人的血,还要吸光他的髓。

难道,真的是受不得穷,挨不得苦。

每天早晨,她都坐在海边等,熏风吹她待夕阳。看日出日落潮退潮涨,她想,这大起大落中淘炼的情,是否经得起波澜无惊的平淡日子。

终有一天,海面归帆……

第 50 章

 

庭于希。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她十几年同床共枕的人。如今,下了船,正朝她走来。

不止他一人,黑压压的看不清,及至近了,及至看清……

“爹——”苏浴梅几疑在梦中。

苏慕华摇蒲扇揩着满头油汗,风度尽失。他身边,庭于希弓着腰,挽起裤腿淌在海里,依旧吃力的跛,背上,苏太太晕沉沉趴着,似乎睡着了,却被女儿叫声惊醒。

“放我下来,快!”她老泪纵横,捶着女婿的背。

庭于希扶她站稳:“浴梅,妈有点晕船。”

苏浴梅已扑了过来,当然没有扑进他怀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他站在一边,摸着后脑,有些尴尬的笑。

阿衰已闻讯而来:“庭哥,这趟还顺吧?”

“亏了你的船,付了租,赶紧还给人家。”

“这么好的船……不要了?”

“不要了!以后再不冒险了。”他转头瞥了眼苏浴梅。她扬起睫毛,眼波微动,他安了心,兴致勃勃:“我们家吃团圆饭,今天都到我家来!”

水手们的欢呼中,他扯了扯苏浴梅:“我去打酒?今天让我喝点吧。”

她胀起眼角瞪他,流泻出的,全是温柔。他又忘了形,摸摸她脸上的泪,掏出自己的大手绢,揩在她鼻子上擤了一把。

“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不是,更怕落得空欢喜。”

苏慕华一杯接一杯,不断擦着额上的汗:“我可要压压惊,这一路,吓死我!白天东躲西藏,尽走夜路。一到晚上,海面乌漆抹黑,没星没月的。探照灯像鬼火那么闪,嗐!吓得我和你妈……哎,酒呢?”

“爸,少喝点,于希去买了。”

“这小子!不是我背后说他,怎么那么混!休个妻,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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