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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倾城 by 醉卧长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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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以来,眼前之人与他纠结之深,偶尔自顾思忖,也会怔忡良久。朝夕相处,不惯也惯了,缠绊至今,因了岁月磨合,怎能不与他人相异些。 
无他那般倾心浓情,但几乎是一同生活,天长日久,可会有几分感情? 
温暖的唇寻来,落在耳鬓,摩挲轻吻……还能容谁,这般近昵?有时夜里同榻而眠,不耐他纠缠,自睡自的,由他轻薄,倘不过份,便懒得与他计较,但若换了旁人,可会如此习以为常? 
“虽然你有时神游得让人气结,但有时,我很喜欢。” 
低低笑语,让他蓦然发觉,衣襟已被解了大半,他由昨至今,尚无暇换衣,仍是身著舞袍,轻罗长裳,暗扣繁复,竟也叫朱祁沧这么一会儿便解得七七八八,哼了一声,腿微用力踢开他,径自将舞袍重新系好。 
朱祁沧看着他笑,想起他低眉拨弦长夜起舞,静谧端坐吹彻青竹的样子,音韵清袅,仿在耳边,不由兴致顿起,手拍桌几,悠声吟唱起来—— 
坐看人间如掌 
山河影 
倒入琼杯 
归来晚 
笛声吹彻 
九万里尘埃 
—— 
卿程听得他唱,一首清丽的词,由他口中唱来,竟自带了几分豪情,心念一动,随手提了长剑,出得舱外。 
漫然而舞。 
舟上狭小,他踏步而起,方寸之间,却如楼台宽广,舞袍织素如雪,白衣水袖,迤逦清华,长剑明似净水,青山碧水间,翩跹入画。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那几要飘然逸去的轻灵,一川夜月流尽烟波的悠悠风华。 
停时,舞罢风掀袂,歌馀水无声。 
然后,有一人步出,与他并立,侧首看他久久,倾身拥抱。 
渚头轻舟,谁人无奈轻叹,袅袅浮于水上—— 
经久不散。 

——全书完—— 




番外之——消疲记 

夜深,云淡风清天高月明,千里皎洁如练,银河隐淡,庭树悄寂花影重。 
长剑锵然相击后,剑吟尚悠悠未绝,身形却已停顿,微倦摇头。 
“不练了。” 
朱祁沧皱眉,停了剑,上前按他额鬓:“还是不行?” 
他闭眼须臾,又睁开,眸中清明,而眉际太阳|穴微微跳动,身体虽已有疲感,精神却依然异样亢奋,培养不出一丝睡意。 
“一会儿再躺躺,也许能好些。”他吁口气,转身进屋。 
朱祁沧气骂:“我才出门这几天,你就没了日夜糟蹋身体!三天不睡?你当你铁打的,还是以为你那点内功底子可以撑着你十年二十年这样熬?张驰有度,才保持得住一辈子精力,你早早累垮了,日后怎么办?” 
“你轻些说话,打雷一样。”卿程揉着眉心,在榻上疲然而躺,脑里轰轰响着,太阳隐隐抽痛,尤显朱祁沧的斥声清晰震耳。 
朱祁沧叹息,将他往里推了推,靠着他身侧坐下,声音放软:“我说你什么,你也不往心里去,左耳进右耳出,那新曲又不急要,干什么拼着几天不睡赶出来,弄得现在反倒睡不着。” 
“新曲不急,新舞却急,肖玉也和我一样,三天没有合眼。” 
“他是偶尔,你却是经常,我出门前,你才熬了两夜,每天睡不过一个两个时辰,你到底要命不要!”朱祁沧微带怒气,手上却极柔,在他头上各处|穴位按摩,“他现在正好睡,你呢?” 
卿程一笑,淡淡倦倦:“我又不登台,回头睡几日也无妨,他接下来却要忙一个月。” 
“顾惜他不如顾惜你自己,当朝相国也没有你能熬。”朱祁沧细看他脸色,“我去药铺抓一副安神药,你吃后,说不定就睡了。” 
“三更半夜,不要折腾了,麻烦。”卿程摇头,“你回房睡去,不用陪我熬时间。” 
朱祁沧笑道:“我知你嫌我啰嗦,但我助你练剑耗体力,你不但不谢,反倒轰我走,这岂不是过河拆桥!” 
卿程微抬眸,瞧见他担忧的眼,知他口里说笑,心内却比自己急得多,这一夜必要守着自己了,眼睫稍垂,抿唇不语。 
“不然,洗个热水浴罢,解乏的。”他轻声道。 
卿程想了想:“也好。” 
于是朱祁沧便去烧水,卿程合目而卧,不多时,有双手来解他衣裳,他习以为常地拨掉那手,又被抱住,听耳边人低声笑着:“一起洗?” 
卿程推开他,自往浴间走,这人若一日不来厮缠几次,都不算罢休。 
洗得很快,一两刻便洗毕,换了睡袍去床上躺,良久仍是难以入眼,精神依旧十足。这时,一杯酒凑到唇边:“醉一醉罢,就能睡了。” 
卿程看了眼也才洗得一身清爽的朱祁沧:“你办法倒多。” 
朱祁沧皱眉笑:“可惜都不大管用。”伸手按他额际,“还痛得凶么?” 
“不是痛,是胀得很。”他淡淡叹气,“明明疲累,却睡不着。” 
“那就喝罢。” 
卿程依言,就着他手中杯张唇,然而才抿了一口,些微辛辣酒气便透腔而入,不顺行入腹,反而逆冲上脑际,他差点吐出来,急忙往床边扑,朱祁沧一把抱住他,掌手抵他后背,一股真气输了进去,才压下他腔内翻腾的气流,疑道:“喝猛了罢?” 
“不是……”他蹙眉半探身向床外,扶着朱祁沧手臂低喘,“味道太浓,喝不下。” 
朱祁沧只得将杯放到一旁,拖着他腰往回靠,斜倚在自己身上,又气又笑:“你现在识得厉害了?酒都喝不下,药必也咽不进去,你违了周公的约,现在周公不肯见你,谁也帮不得你。” 
“不好笑。”卿程喃喃:“你安静一些,说不定我便睡了。” 
朱祁沧拥他而坐,心里暗急,忽然一笑:“哎,我有个法子,要不要试试?” 
“什么?” 
手往衫底探去:“泄掉精气,疲累乏极,自然就睡了。” 
卿程怔了一怔,那手便已近要害之地,立即下意识及时按住他,侧首看他:“从哪里听来的?” 
他低笑:“医书有载,合欢云雨,可解乏消疲,安神调顺,大有裨益,男子应定期泄精,才好去旧生新……” 
卿程已准备一脚踹他下去:“你杜撰的医书罢!” 
他面色一整,端肃道:“是真的,我虽不懂医,好歹经验比你多,云雨后疲极而眠,醒来精神百倍,这些你可知道?” 
卿程微愕,这些他当然不知,他前二十载清心寡欲,后来又遇了朱祁沧,这些年被他纠缠不清,仅有的经历都是同他一起。过往滋味难述,许久以来避之不及,如今虽已习惯他亲昵狎笑,但始终不曾允他床第,说是不计较当年之事,然而心里,又怎能没有丝毫心结。 
“试一试,怎么样?” 
卿程转过脸,不说话。 
那人悄笑低语,与他耳鬓厮磨:“之后必能好睡,此乃经验之谈,绝不唬你。” 
床帷之间,烛影摇曳,同床人软语温声,笑谑昵诱,一股似有若无的暧昧情氛悠徐荡漾开来,悄悄撩动人心。 
而,舞师依然摇头,推开那满眼笑意的可恶人,径自躺下,淡然扔来一句:“不信。” 
“试了你再说信不信。”朱祁沧附身过来,缠磨不休,在他耳边低笑,“你敢说,从前我伺候得你不够舒心顺意?何况现在是助你入眠,不是我强求快活……”他及时避开踢来的一脚,抱着舞师闷笑不已,“我是在替你想法子,你还有精神踢我?好心没好报。” 
卿程静静不动,神智异常清醒,却愈觉脑里昏胀得厉害,嗡嗡作响得几乎有些麻木,身上倒是使不出什么力气,朱祁沧凑来轻吻慢尝,也无心推拒,由他去了。 
渐吻渐深,不一会儿连衣裳也解开了,氤氲迷离里情欲之氛渐浓,身下人不怒不抗,朱祁沧便当他默许,伸手向床里探了探,摸出一样东西。才想有所企图,手却被按住。 
舞师看看他手里的小盒,又看看他,平静无波。 
“什么时候藏在我床上的?” 
朱祁沧看看他,再看看手里小盒,微笑。 
“凡你睡过的床上都有。” 
卿程沉默一阵,低声道:“我不想。” 
“还是不习惯?”他眼里柔和,将小盒放下,“我与你亲近,你并不反感,可见……不是不能容允。况且,这一世,也就这样过了,你真打算这么耗上一辈子?” 
卿程别过眼,又一阵默然,好半天才轻道:“……不舒服。” 
朱祁沧怔住,哑然失笑:“你那时满心抗拒,又不配合,怎么会舒服……”挨了冷冷一瞥,立时软声,“是我不该,你别又恼了。” 
卿程懒得理他,翻身合目休憩,他仍是来磨,又拍又晃又抱又摇,扰得卿程不胜其扰,却实在无力踢他下床,本就脑里胀得发晕,竟不知怎地一时不察丢出一句:“随你。” 
然后…… 
无可扭转…… 
一失足成千古恨…… 
长夜旖旎,十丈红软翻滚,谁尝尽,销魂蚀骨滋味。 
前尘旧事皆忘,计较什么,放不放心上。 
从头话起,纵淡情薄意,未肯思量。 
怎得日久绵缠,一叹由他,逃不脱,倾心痴肠。 
☆☆☆ 
曙色微明时醒过一次,看枕边人沉静的睡容看得痴了,温柔瞧了一阵,又睡去,这一觉便睡过了,再睁眼时,身侧已空,褥上余温尚存,人却不知所踪。 
朱祁沧也不急,慢悠悠晃到浴间,果见水汽还未散尽,虽无人,却足以安心。 
换衣洗脸,收拾一番,往隔壁而去。 
才一进门,就见凌小宁抱着墙角一根粗柱哎呀呀地喊救命,周围空无一人,朱祁沧卷了衣袖将粗柱推回原位,笑敲少年一记:“淘气,没事搬它玩什么?” 
“我一件东西掉在它后头,正移开去捡,谁知他本就放得不稳,居然倒了……”凌小宁忽然顿住,瞪住他手臂,“你……” 
“怎么了?”朱祁沧不解,随他目光看去。 
冷盈正跑了来,才骂了一句:“老远听到你瞎嚷,又有什么事……”便被凌小宁扯住,一指朱祁沧手臂,“盈师哥,你看!” 
冷盈眯起眼,森森地瞧向朱祁沧:“你怎么解释?” 
朱祁沧看看自己手臂,苦笑:“你们卿师傅呢?” 
一掌劈了过来,冷盈才不管两的劳会子师徒名份,恨声道:“你去找你那女人混罢,今后再别进惊舞一步!” 
朱祁沧怎能开口辩得,只能错步避过,一跃起身,越房直接往后院而去。 
推门进房,见屋里人诧异抬眼,便笑道:“快救命,你教的什么好弟子,竟然要弑师。” 
冷盈杀气腾腾地闯进来,指着朱祁沧怒道:“你对得起卿师傅么!” 
朱祁沧忍住笑,主动将手臂伸给平静的舞师看:“我冤不冤枉,你心里有数。” 
凌小宁跑了进来,拉着冷盈嘀咕几句,冷盈一愣,不自觉瞥了过去,而卿师傅长袖遮,半掩了手中拿着的纸张,根本看不到。 
“你们两个先出去罢。”卿程淡淡道。 
两人正尴尬,听了这话,忙不迭转身而逃,顺手阖上门。 
朱祁沧凝视他片刻,轻声道:“头还胀么?” 
“还好。” 
“你不多睡一会儿,又起那么早干什么?” 
卿程微抿唇:“现在精神很好,已睡得够了。” 
朱祁沧微笑看他将手里的曲谱放在桌上,与其他几张纸叠在一起,慢慢的,一张一张理顺。他的手很好看,白暂修长,偶尔留了长甲,为拨筝而用,有时不小心损坏一两片,便削去,重新蓄长。这个月,才留长一两分。 
“把指甲削去罢,用义甲拨弦,不也一样?”朱祁沧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手臂上几处指甲陷进皮肉留下的伤痕,“我是有苦无处诉,挨了骂,也还不得口。” 
卿程垂着眼,静立不语。 
朱祁沧走近他,看他宁静的神态,眼波清定,再不似昨晚疲颜倦态,便低声笑道:“现在你信了么?” 
卿程瞥他一眼,却被他拉起手掌,端详一阵,在桌子抽屉里翻找起来。 
“你找什么?” 
“剪子。”他吻吻那隽秀好看的指甲,“虽然不是什么大伤,可倒也挺痛的,为免以后……” 
一本书砸上他的脸———— 
几天之后,卿程的指甲还是削掉了,至于是谁削的,不得而知。 

~完~ 




番外之--黄梁记 

鹿肖玉从来都不是老实人,朱祁沧也不是。因此偶尔凑到一起,难免无聊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个是……”拿到手里研究一阵,朱祁沧微异,“男修欢喜天,亏你弄得来。” 
“识货,来看这个。”鹿肖玉懒洋洋歪在软榻上,手指扣扣几案,示意他打开另一幅卷轴。 
卷轴里是十来幅小卷,一展之下,春光旖旎,满室糜幻幽暧,暗欲潜动。 
“这个倒是见过一些。”朱祁沧挑眉,“还有吗?” 
“匣子里。”凤眼微眯,鹿肖玉似笑非笑。 
开了描金匣子,一组莹白暖玉入眼,由小至大,支支晶莹玲珑,美不胜收。 
朱祁沧久居王府,也曾涉足风月地,一见便省得,不由噗地呛笑:“你再别和我说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鬼话,你若不是同道人,姓朱的脑袋斩了给你。” 
“少废话,你管我如何。”鹿肖玉锦袖一拂,优雅支肘,“我好心寻给你,你用是不用?” 
朱祁沧梭巡这一堆床第逸趣之物,又是好笑又是头疼:“我若带回去,怕也用不上。” 
“你该不会还没……”鹿肖玉啧啧嘲笑,“让我小瞧你。” 
“你那师哥难磨得紧,又古板正经,你不是不知道。”朱祁沧苦笑,“万一他恼了,踢我出来,你白捡热闹看。” 
“那,钦王爷请便,我就不耗您时辰了。”鹿肖玉不与他啰嗦,端茶送客。 
一只手按在描金匣盖,轻轻阖上一匣莹润,昔日的钦王爷叹气。说不动心,才是骗人,“不过,试试也好。” 
“那好,惠顾一千两。” 
“不是送我的吗?” 
“我现在心情不好。” 
朱祁沧啼笑皆非:“鹿师傅,在下早已是庶人,无爵无俸,哪里有银子孝敬您。” 
“钦王爷倒也不是游手好闲之徒,削爵两年,却暗里做起了买卖,听说上个月还敲了当今圣上五千两,如今逍遥自在得很。” 
“所以,鹿师傅来分一杯羹?” 
“不,我只是心情不好。”鹿肖玉慵然狡黠,“皇上想寻手足回去,大老远派人来传话,不找该找的,却啰嗦我三天,烦我耳根生茧。你说,我心情会不会好?” 
朱祁沧哑然,若真是宫里再寻他回去,从今后麻烦不断,鹿肖玉替他挡了驾,只怕还真要谢他一谢。 
“一千两,过几日给你就是。” 
他言出必践,收了桌上东西便走。 
待身影转出门不见,鹿肖玉才眨一眨媚丽的眼。 
“原以为该要还到二百两,他倒大方。”伸个懒腰,再挥了下精致绣袍上本就不存在的轻尘,他掩口无聊,“早知这样好敲,多要一千两才是。” 
进了门,便见卿程坐在窗边看书,听得他进来,只略抬了抬眼,随即又埋首书中。 
夕阳映入,窗边青年安详静谧,端正宁和,像幅清淡画卷,一纸水墨浅浅,赏心悦目。 
朱祁沧便觉怀抱这一堆物事,对眼前这人这景,多么轻亵不敬。 
“盈儿小宁今天过来吗?” 
“他们今天偷懒,在练功院受罚,怕是过不来。 
卿程分心答一句,将最后一个商音划掉。 
听到两个小鬼不能来,那鬼鬼的念头又冒出来。朱祁沧将东西放在桌上:“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煮。” 
“我回班里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卿程随意道,看得眼睛疲累了,便合目一小忽,再张眼接着看。 
脚步声响起,在他身后停下:“今天看谱子看了几个时辰?” 
“三四个……”话出口随即后悔,应该少说些。 
果然,一条布巾凭空来系住他双眼,同住人的语气不容置辩:“今晚不要看了,歇一歇,我煮些粥,多少再吃一点。” 
手里的曲谱书也被拿走,卿程微微笑,摘掉眼上布巾。朱祁沧多数时不扰他,很多事也都由着自己,唯独少睡熬夜忘记用饭等琐事,他时时管制态度坚决,唯恐自己多思伤身过损精神。 
“我在你这儿住了十天,盈儿小宁怕是在我屋子闹翻了天,我明天回去住,也免你总是费心惦记我定不定时吃饭。” 
“我偏是爱费这个心,你若嫌烦也没办法,往后还有几十年,你能甩脱我,就算你厉害。” 
在身后抱住他笑,朱祁沧趁机黏上来厮磨。卿程虽在这里住了十天,但一晚熬夜未睡,三晚冷盈小宁来搅局,一晚鹿肖玉晃了来。他只仅仅摸上床五次,还两次被卿程不耐赶下去。就算成功三回,却只是浪费大好良宵地……睡觉而已。 
自从那一次将疲极惫累的卿程缠得没法,勉强应他一回,他销魂蚀骨识髓知味,这呆子却像天生少了份欲念,长久不发泄居然都不想,过得清心寡念,只苦了心痒难搔的他。 
“你不是要煮粥,不煮的话,我先回去。”卿程皱眉,朱祁沧总爱黏在他身上动手动脚,让他无奈且忍耐,不明白这样搂搂抱抱到底有什么舒服。 
“我马上去,你也别看书了,歇歇眼,吃完饭给你瞧好东西。”朱祁沧笑得神秘,很快活地去煮粥。 
卿程倚在厨室门框看他忙东忙西。他自贬黜后寻到惊舞来,一切都要学着自行动手,亏他旷达乐观,不以为苦,还颇自得其乐。 
只是,他除了粥煮的意外之好,其它……乏善可陈。 
“我过几天要出去一赵,恐怕三五个月才回得来。”朱祁沧添了把柴,忽然回头道。 
“哦。” 
“你都不问我去哪儿?” 
卿程淡淡一笑:“问不问,你都一样要说。” 
朱祁沧盯他一阵,站起身大步走来,待卿程警觉要往后退,已被他凑近来在唇上吻了一下。 
“我去边关办件事,你别趁我不在,又像上回一样,由了性子熬身体,我叫盈儿小宁看着你,你瘦一分……”他邪气地笑,蠢蠢欲动,“我就磨你一夜。” 
卿程平静地拍掉他摸过来的毛手:“到时我是瘦是胖,还不是任由你说。” 
朱祁沧朗笑,将他压在门框上,低声抱怨:“你别总这么八风吹不动的,偶尔也该有点念头,人说食色性也,你怎就跳到了老祖宗的法则外头?” 
“什么法则,按法则该娶妻,阴阳才相配,你遵了哪一条。”卿程扭过脸,不自在道,“你拖我作伴,一缠多年,还要怎么样。” 
“我的少爷,看来祁沧伺侯得您还不够,来来来,这回必定更加卖力,保证您舒心满意……” 
实在捺不住地踹了他一脚,卿程耳鬓发热,“你正经些说话!” 
这无赖腻着他压着他,缱绻缠绵地亲吻,温暖的身体亲密的拥抱,不知何时起,都已经习惯了。不渴望,也不算厌恶。他的年华,还来不及寂寞,就被强行并入另一生命轨迹。 
要相伴一生呵,多么漫长的岁月。 
“今晚,好不好?” 
吻得有点失控,朱祁沧抑住喘息,悄声征询。 
卿程心里微慌,他始终不对这种事有所企盼,过度的肌肤相亲、肢体交缠,情欲被挑拨起蠢动,想想都觉难堪,为什么有人能这般热衷? 
院门适时被人敲响,解了他的窘境。 

“卿师傅在不在?” 
他推开朱祁沧,松口气:“有人找我。” 
门外是一名惊舞弟子,恭敬递上一幅画轴:“班主让我送来的,我到卿师傅屋里,您不在,我想您应该在朱爷这儿。” 
弟子传话后离去,朱祁沧好奇心强些,替卿程展开画幅。画上是一名女子,眉目清秀,身姿婀娜。两人相视一阵,朱祁沧恍悟笑道:“邵班主叫你去相亲?” 
卿程怔了怔:“我不知道。” 
“别管他,乱点鸳鸯谱。”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朱祁沧惦的是另件事,“糟了,我的粥!” 
急急赶回去看粥锅,还好没有熬干,添些水,再压一压火,米香已溢满整个厨室。 
转头看卿程,他眼里宁静而略带柔和,隐隐含了一丝笑意,朱祁沧心头怦动:“你笑什么?” 
“没有。”卿程微垂睫,即使觉他下厨好笑也不能说,他若恼羞成怒赖在自己床上一个月,不是玩的。 
“我是吃过了,你只喝粥,能饱吗?” 
无孔不入的男人巴巴地贴上来咬耳朵:“你给我吃,就饱了……”被一掌拍回去。 
香喷喷的白粥在朱祁沧缠闹中煮熟了。不得不说他是有些天份的,卿程不饿,也吃了两碗。才知他下午从肖玉那里大啖一顿回来,肚子也不空。 
“肖玉身边无伴,你寻他,不是刚好。”很期待地建议朱祁沧另觅他人,这么长久纠缠下去,要到何年月。 
“天下只一个卿程。”他笑吟吟道,无庸置疑地确定立场。 
下了两盘棋后,已渐渐入夜,卿程不动如山,朱祁沧心猿意马。 
“不下了,给你看几样有趣东西。” 
将卿程哄到床边,只待他心念一乱,便是羊入虎口,实在方便。 
开启檀匣,捡一支莹润洁白给他,忍笑问:“识得吗?” 
卿程只知是玉器,观其形状,困惑不解:“蕈子吗。” 
朱祁沧偎着他闷笑:“你说是就是。” 
卿程爱书卷,径自便拾了那幅画轴打开,展开之下登时吃了一惊。 
十余幅妙笔春宫,张张栩栩如生,描绘精致,细微处纤毫毕现,让人血脉贲张,如遇火炙。 
“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他不知说些什么好。 
颈后气息徐徐,有力手臂从腋下穿过,摆弄一件鎏金佛像给他解释:“佛曰修炼千法,不依定律。菩提心为因,大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有观世音化毗那夜迦身,皈依善教。” 
他隐隐潜动,轻语调笑,“谪仙,你也渡我一渡。” 
卿程也是读过佛经的,对密宗以明妃修炼也略有耳闻,本想反驳那是男女双修,与己何干,却被他炽热手掌按在肋上,一时微惶,说不出话来。 
“《佛说秘密相经》曰:作是敬爱时,得成无上佛菩提果,或成金刚手等,或莲华部大菩萨,或余一切逾始多众。”耳畔低沉嗓音一本正经吟诵,“当作和合相应法时,此菩萨悉离一切罪垢染着。” 
卿程虽不机敏,却也不是傻子,这两样东西既都与鱼水之欢有关,另一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料。他指向那一匣玉器,涩声问:“这个做什么用?” 
朱祁沧附他耳边,悄笑低诉:“这个,大有妙处……” 
每说一句,卿程脸色就难看一分。等到听完,他脊背僵直,冷冷道:“我早说过,你还是另寻他人作伴的好!” 
午夜时分,某人被赶出房门,万分惆怅地抱着木匣来到院里,坐在老树下哀悼他的一千两银子。 
可怜他央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磨得同住人勉强同意一试,结果不到一盏茶时间,同住人就恼怒地将他踹下床,并且交待:不把那一匣污七八糟的东西砸得粉碎,他从此可以不必踏进房门一步了。 
暗夜悄悄,有人无眠有人酣然好睡,梦里也偷笑。 
谁说千金难得,多么好赚。 
没几天,朱祁沧使出门办事。 
瘟神走后,卿程大感轻松,每日里看书舞剑、拨弦弄曲,无人啰嗦,可谓随心所欲。本来冷盈凌小宁在近前侍奉,但近段时间州府举办大型官宴,抽了各个班子的年少弟子到官宴支应,这两个孩子都被选了去。 
后来又邀各班师傅前往教导携援。这种累人事项,鹿肖玉是退避三舍的,绯儿有了身孕,担子只得落在卿程和另一位师傅身上。 
于是,又连轴转地忙起来,教导排舞、演练新曲,与其它班主师傅商讨协作琐事,一连两三个月,也没得空睡个囫囵觉。更意外的是,不知谁先受了凉染了风寒,一个传十个,不久,连躲在班里享清闲的鹿肖玉都咳了起来。 
卿程已一连几天感觉不适,仗着年轻精力旺没大在意,白日里忙碌时精神颇足,晚上回去便渐渐惫懒不想吃东西,弟子送来饭菜,常常原封不动地收回去。 
口里无味忽然想吃粥,这才蓦然想起煮粥的人已离去一季多。相隔千里无音信,朱祁沧曾道多久回来?他轻轻一叹,当时并没有留心记。 
肖玉絮絮咳着登门来:“我们护院回来没有?我吃得腻,想喝清粥。” 
卿程从一堆丝竹弦管里抬眸,倦倦淡淡:“我最后一次吃粥,是几月前。” 
“再不回来,就轰他出班。”骄扈任性的师弟抱怨着爬上他的床,懒懒滚在褥间,“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卿程当师弟发热胡扯,不加理会。坐得久了,便站起身舒展肢体,松驰筋骨。 
鹿肖玉在床上作拱桥,柔软腰身弯折如柳,还自漫然笑道:“小时候,你教我练基础,我怕摔,下腰翻滚都是在床褥上学会的。” 
卿程走到床边,微微莞尔。十来岁时,两人还算相处亲善。不知怎地,大一些后,肖玉就似是视他有仇,每每寻衅讥讽,如刺在身。直到当初他被困钦王府,十个月后艰难脱身回到班里,肖玉才渐渐与他亲近起来。 
“上来,你也来做。” 
鹿肖玉催他,唤他一同回味少时练功情景。 
卿程便依他,脱鞋而上。两人齐齐向后仰弯,如虹凌跨,柔韧优美,依稀往昔年少时光。 
在身底相视而笑,鹿肖玉撞过去,卿程疾转挪移,又一同翻身而起,懈懈倚坐。 
“朱祁沧若是不回来,你怎么样?” 
卿程淡淡应:“能怎么样。” 
“他要是死了呢?”怔一怔,有些茫然:“不知道。” 
肖玉滑枕在他膝上,低低叹:“能相伴一生,多好。” 
人事无常,顺其自然,这世上多少人多少事,强求不来。 
卿程眼里温和,清澄宁静。两人同样年岁,历事却大相径庭。肖玉激狂,他所求一生相伴的那个人,永远都无法遂他心愿。 
肖玉在他膝上睡,半生浮梦,梦里烟云。 
他也睡,朦朦胧胧,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醒来时,膝上已无人,想起身,全身却委顿乏力,强挣虚脱。 
卿程记不起,他病了吗?又睡了多久? 
屋子里空空荡荡,似已久无人烟,是他遗世而居,还是尘世遗他而另在。 
还是有人的,徒儿小宁急匆匆地,慌乱跄踉奔进屋里大叫:“卿师傅,朱祁沧死了!” 
他呆了呆:“死了,谁死了?” 
“朱祁沧,他死在边关,再也回不来了!” 
脑里是空白的,想了好一阵,才隐隐觉得这名字很熟。祁沧祁沧,这人死了? 
他不信,去问肖玉。肖玉一袭银朱舞袍,张扬炫目地笑:“是,朱祁沧死了,师哥,你寂不寂寞?” 
寂不寂寞?他不知道,寂寞与这人何关? 
照旧每天读书习舞,日子过得平淡,与从前没什么区别。他自始至终都这样生活,一如既往不曾变化。 
只是偶尔听得弟子私下议论:“朱爷待卿师傅那么好,他死了,卿师傅怎么都不难过?” 
他不知道,朱祁沧待他有多好,他为什么,都不难过? 
这样过了一年。 
☆☆☆ 
某天,舞剑时忽然心绪不宁,无论如何练不下去,总觉胸腔内虚空,像缺样什么。 
食也不对,寝也不对,总是有样东西不对。 
不知何时就出了门,像走了很久,来到朱祁沧墓地。 
没有人告诉他朱祁沧葬在哪里,但他就是知道。 
站在墓前发了半个时辰呆,转身就走。再回来时,搬回两坛酒来。 
自斟自饮,慢慢品酌,望着碑上名字:朱祁沧朱祁沧,鲜红字体,让心头微微炙烫。 
“我终于来见你,你可安心?” 
清酒如注,洒在碑前荒烟草下,祁沧善饮,一二三杯,敬他。 
——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会不会到坟上看我一眼? 
——我若先你埋于地下,你可愿清明重阳奠一杯水酒祭我? 
那时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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