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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 层云万里(千山暮雪下部) by 霍青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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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叹息却令听到的人心底起了一层不安的涟漪:〃看来,我似乎只有跟你合作一条路了。〃
〃天圆地方,已无我容身之地,乱世飘摇,亦无我立足所处。联宋灭金,两分天下,然后横扫中原,大业一统?耶律将军好大的野心,好高的志向。〃
他娓娓而言,清亮的眸子落在耶律余睹的面上,带着洞察一切的犀利,和冰消雪融的萧瑟。
耶律余睹为这一瞥而心神荡了一荡,似乎全身起了一阵春寒凛冽。
半晌,方回神一笑道:〃以顾公子的聪明,又岂会拘于身份,何不冲破藩篱,与我共图大业,共享天下!〃
〃我若是不答应呢。〃顾惜朝缓缓移开了目光。
〃那〃耶律余睹目中杀气一现:〃我惟有。。。。。。〃
他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一句话已飘进了他的耳朵:
〃宋朝的密信现在何处?〃
顾惜朝淡淡地问出了这一句。
耶律余睹愕了一愕,迟疑了一下:〃你真的答应。。。。。。〃
〃我答不答应你都左右不会皆信,多说无益。〃顾惜朝似乎有点不耐烦:〃将军既然心下犹疑,又何必请在下相就?〃
耶律余睹闻言,暗自沉吟片刻,定定道:〃好〃
正在此时,帐帘一动,外间有人通禀道:〃大将军,宗翰大元帅帐下信使到。〃
耶律余睹眼珠一转,呵笑一声道:〃此地离太原不过区区五十里,找寻了那么些时日,这才终于疑到人被请到我处了么。倒来得正是时候。〃
他想也不想,向外扬声道:〃速转告大元帅,顾监军途遇险情,为我所救,正在此疗伤,我与他相谈甚欢,已八拜为交,迟些自当护送义弟返元帅帐下。〃
言罢转过脸来,朝顾惜朝凛凛一笑:〃如何,咱们兄弟的新交情也不怕让完颜宗翰先知道知道罢。〃
顾惜朝不动声色,只低垂了垂睫羽。
一丝萧条凛冽的寒意自他嘴角蔓延而散:〃既如此,耶律兄,小弟就先向你讨一件结交之礼吧〃
他骤然抬首,眸中冰寒杀伐之气弥漫四溢:〃那是令弟所欠下的。〃
马蹄踏风。
戚少商看着那个金兵信使自营中打马而去,又抬头朝那迎风飒飒的〃耶律〃字旗扫了一眼:〃应该就在此处。〃
微风轻送,一阵淡淡的香味从身边传入他的鼻尖,如一朵蔷薇的芬芳。
离了岁月,醉了红尘。
他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她的脸。
那是曾令他心旌荡漾、爱恋成狂的脸,是他曾经一遍遍描摹轻啜过、一次次相思牵念过的脸,一张历过血火,经了霜雪,却依然容颜不摧动人如昨的脸。
这一刻,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又万里天涯,恍如隔世。
〃红泪。。。。。。〃他忍不住深情地唤了一声。
息红泪的身子凛了一凛,似为这一声轻唤恍了心神。
她垂首,对他说:〃那你去吧。〃
说完便速速转过了脸。
第一次,她没有决意和身边这个男人共同走进一个险境,或是征途。
她爱着他,也恨过他,但都没有改变过对他的尊重。
她尊重他,同时也尊重自己。
她知道和他携手并肩的这条路,已经到了尽头。
虽有憾,而不悔。
〃你,去,吧。〃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像是放下了千钧重负,心却仍是抽抽的痛了一痛。
她想转身离去,却发现手被握住了。
一双熟悉的、宽大的、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令她有些生疼。
于是她不得不转首望住了他。
他的明亮却不逼人的眼。
他的飞扬却带惆怅的眉。
他的温柔却很坚毅的唇。
息红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他这么一眼。
这一眼,便够将他刻进心里,溶进血里从此红尘两分,从此各奔天涯。
从此再也不必想起,因为永远不会忘记。
〃谢谢你。〃戚少商低低道。
他很想拥抱她一下,却最终克制了自己。
息红泪看似从容地笑了一笑:〃若是来日有机会路过赫连将军府,记得来探一探我们。〃
这波光流转中倾城绝色的红颜,令戚少商的心惊了一惊,痛了一痛,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珍重。〃他说,然后放开了握着她柔荑的手。
息红泪退了一步:〃告诉他,他已不再欠我什么。〃
她转身的姿势如此优美,又是如此决绝。
她是个,难得美好,又难得聪明的女子呵。
〃红泪〃他最后唤了她一声。
息红泪收住了脚步,并未转身,清楚地听到身后戚少商的那句话:
〃你永远是我这辈子曾经最爱的女人。〃
她感觉到他说完这句话后便飞掠而去的衣衫在风中猎猎。
她顿了一顿,终于转过头来。
目送他远去。
来如流水逝如风,何处来兮何所终。
红衣消尽千山月,泪向江心忆晚霞。
她知道,他余生的每个眼神,每个笑容,每缕柔情,每刻心伤,都将不再属于她。她能守着的,只有冷月白沙、秋雨落花,曾经拥有过的残梦半段,回忆两三。
即便是到最后的最后,她也终究,是那个看着他离开的人。
一滴清泪,顺着她洁白无瑕的绝美面庞悄然滑落。
戚少商的步子很稳、很慢。
心却很乱、很急。
他知道他在这里,一定在这里。
他只是全然没有料到,守营的金兵在通传之后居然引领他不受阻拦地走了进来。
逆水寒在剑鞘里发出萧瑟的龙吟,是预示着僵局的破冰,还是凶险的来临?是故人相见的情浓,还是血火峥嵘的伤痛?
戚少商微微轩眉,心里胡乱地掠过一些不得要领的头绪:
〃。。。。。。最后的。。。。。。机会。。。。。。〃
他莫名地,反复腾涌着这个念头,一边为它的不知来由不知去向而焦灼痛苦。
长久以来的疲倦和矛盾、坚强与虚弱都已到达了极点,一种悲壮的、孤注一掷般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滋长起来,搅得他的胸腔几近爆裂直到他掀帘而起的那一刹那。
一切的揣测和担忧在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人之后,即被举重若轻地放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晴天霹雳般的惊,和痛。
顾惜朝抬起眼角看了他一眼。
眸光乍动,如一夜北风吹落满树寒花。
如此深,如此切。
〃惜朝〃戚少商气血翻涌,嘶哑着嗓子唤了一声,一股腥甜的味道遽然涌上了他的喉头。
他眼前一黑,重重地晃了晃身子。
目光已经缓缓落下,落到顾惜朝身下的座椅上
或许,那不应该叫做座椅。
而应该称之为:〃轮椅〃。
26、
〃你的腿。。。。。。〃戚少商凄切地念了一声。
顾惜朝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一闪而逝的半抹表情还是落在了戚少商的眼里:
他见过他志得意满的表情,飞扬跋扈的表情,狡黠深邃的表情,狂妄自大的表情;也见过他郁郁难申的表情,饱受折辱的表情,伤痛癫狂的表情,失败落魄的表情;以及他神思怅惘的表情,意乱情迷的表情。
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灰,冷。
心灰,意冷。
五色繁华瞬息褪尽的灰。
满树芳华一夜风雪的冷。
戚少商的心都要碎了。
剑光忽现。
戚少商想也不想地拔剑。
狂飑。
怒剑。
剑指耶律余睹。
当耶律余睹看到这道剑光的时候,突然升起了一种感觉:
他觉得自己已然是个死人。
〃住手!〃
一声断喝。
戚少商果真就住了手。
满泄的杀气和死意凝顿在冰凉的剑锋上,使剑作龙吟。
他看向那个让他住手的人。
〃是个误会。〃顾惜朝压低了声音,恹恹地说。
耶律余睹如梦初醒般凛然接道:〃确实是误会,是误会!〃
戚少商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他的姿势,他的表情,他全身上上下下都已经写尽了这句话:
〃跟,我,走。〃
他等着顾惜朝说〃好〃
哪怕也是一个眼神,一个姿势,一个表情也好他就会带他一起离开这里。
他已准备好宝剑饮血、杀敌如麻。
可是,他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戚少商于是听到自己的心擂鼓般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在身体里突突奔涌,带着刺刺的生疼。
这一瞬的沉默中,他竟忽然想起了一场烟花。
一场在金风细雨楼的深夜,他为他而燃的烟花。
想到这里,戚少商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刻自己的深情款款,他的情迷意乱。
绚烂漫天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地想过:这烟花若是永远不落该有多好。
不要终将剩下难寻的灰烬,握不住,抓不着,留不下
那么寂,那么凉。
真正的分离并不痛苦,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耶律兄,既说是与小弟歃血为盟结交拜把子,何不趁着戚大侠在此做个见证?〃顾惜朝向前倾了倾身子。
耶律余睹呆了一呆,大声干笑起来:〃好!〃
〃什么?〃戚少商脸色一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戚大侠,〃耶律余睹哈哈笑道:〃我与顾公子交浅言深,已立约而誓。此乃奉贵国皇帝密诏,联宋灭金,你我即为盟友,以后可少不得要阁下鼎助啊。〃
说罢扬声令道:〃速去准备!给我放出话去,我与顾公子要八拜为交,为表诚意,歃血以证。〃
戚少商闻言怔立,惊痛之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仿佛心尖儿上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被一根细得看不见的针给扎了一下。
扎得那么深,又那么疼,但又无从拔除,无可奈何。
半晌,方艰难地从牙关里迸出几个字来:〃你真要,一意孤行,越陷越深么。〃
〃笑话!〃顾惜朝不假思索地厉声答道:〃怎么在下所为,还要经得戚大侠你的准许不成?!〃
他顿了顿,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戚少商一眼:
〃这里不是连云寨的大顶峰,顾某要拜香的人也不是你。〃
戚少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方才的惊、愕、怒、痛缓缓化为不着痕迹的灰,与淡。
白锭铜炉、黄漆烛台,如此的熟悉,看在戚少商冰凉的眼里,令他突然起了一阵风雪欲来的瑟缩。
〃好兄弟,请了。〃耶律余睹眯眼一笑,示意身侧兵士斟满一碗酒端至顾惜朝面前,口中道:〃既然是结拜,要的是诚意,要是连流点血都不可以,那将来兄弟有难,保不准不出卖兄弟。只有自己的血,老天爷才能记得你二弟,大哥所言是也不是?〃
顾惜朝一颔首:〃是。〃
说罢便欲抬手去接那酒碗。
〃慢!〃耶律余睹抬手制止,笑意更深:〃二弟身体不适,这些劳神的事还是让手下代劳罢。〃
身侧侍立的另一兵士得令,即亮出一把细薄的匕首,大步走到垂首不语的顾惜朝面前。
戚少商一惊,却见顾惜朝已慢慢伸出了一只手。
低婉、顺从。
纤白的手指,凉薄的匕首。
刀光带着雪意,轻轻一划。
手指的主人眉心一蹙,微闭了双眼。
艳红的血滴了下来,红的触目惊心,红得遮天蔽日。
青衫寂寥,万物寂灭。
耶律余睹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踏前几步,也取刀割破手指,滴血入碗,由兵士等分为二,亲自递于顾惜朝道:〃请。〃
顾惜朝仰脖,一饮而尽。
耶律余睹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确确实实饮胜,方展颜大笑着将自己手中的血酒喝下,然后摔碗于地,双手相执,仰天狂笑起来:
〃好,顾二弟,如今可教全天下都知道,是你心甘情愿与为兄结拜,从此后咱们兄弟同心,共谋大业,你可休要相负啊。你腿脚不便,这跪拜之礼暂且免过,血酒下肚,心为证、义为凭、上天为鉴〃
〃不。〃
顾惜朝打断了他:〃不可免。〃
他眸光一闪,桀骜蔑然尽现其中,又带三分嘲弄三分挑衅四分狠辣地望向木然怔立的耶律余睹:〃耶律兄还是跪下的好。不过不是对着香炉,而是对着这儿〃
他朝自己身前努了怒下巴。
〃你?!〃耶律余睹喉咙一结,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顾惜朝轻叹着向后挨上椅背,气定神闲地吁了口气:〃你没听错。〃
〃你疯了不成?〃耶律余睹脸色突变。
〃耶律兄不听小弟的话,等一下毒发身亡的时候可休怪小弟未曾提醒。〃
顾惜朝现出一脸怜悯之色,摇了摇头。
戚少商冷冷地,直直地盯向耶律余睹。
看着他的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又由青转白。
煞白,惨白。
豆大的汗珠从耶律余睹的额头上沥沥滚落:〃你,狂言乱语什么。。。。。。〃
〃耶律兄面前,小弟怎敢妄言,方才已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你,中,毒,了难道耶律兄还未听清楚么?〃顾惜朝露出一个惊奇不解的表情,睁大了眼睛。
耶律余睹额上汗水涔涔而下,正待开声,却见顾惜朝已支起下巴,言道:〃你先意托满月,再转归朝阳,捧真投籽,气聚丹田,看看如何?〃
〃你玩的什么花样?〃耶律余睹怒吼一声。但见顾惜朝说得如此认真,所说之法又是日常的运功导向,心中惊疑恐惧之下,仍是暗中提气一试。
他身形高大,十分精壮,久经沙场,多年征战,如铁塑铜铸,可须臾之后,他却软弱得浑似给拆了骨、抽了筋,面色雪白、差点摇摇倒地,几乎痛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顾惜朝唇边勾着一抹冷笑,定定地看着他,点头道:〃是不是任脉、神阙、华盖、璇玑都拢不住,气一聚便散,一散便如针刺般疼,一疼就扩散到全身,然后全身骨头经脉都似要散裂了?||||穴位遍离,血脉逆走,想来定是很辛苦了。。。。。。〃
耶律余睹面如死灰,强忍暴怒,哼哼唧唧道:〃绝不可能。。。。。。〃
天下有什么事绝对不可能?
要是耶律余睹见识过方应看的忍辱神功,领教过顾惜朝的心计城府,那他大概就不会这么说。
可他没有过。
他防过了,算过了,可竟然还是着了道。
他不想相信,可不得不相信。
他想不明白,死也想不明白。
所以他不甘心地问这个笑得如此翩翩,又如此寒凉,如江南深雪的人:
〃你如何做到的?〃
27、
〃你。。。。。。你的血。。。。。。〃耶律余睹突然大彻大悟般闷叫了出来:〃你竟不惜事先自己以身侍毒!〃
顾惜朝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扭头与戚少商相视而望。
戚少商只觉得,仿佛刚刚扎进心里的那根无形的针又更深了一深,紧了一紧,只把一切都要搅碎揉烂了。
方才顾惜朝要他见证时的一番话语几乎令他绝望得死掉,可那最后的一个眼神又让他活了过来。
他相信顾惜朝的心机和智谋,可他万没想到他竟用了这么狠毒辛辣的一着。
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好狠。
〃你好狠。〃
耶律余睹青白着嘴唇,嗫嚅道:〃你预先服毒,可又凭什么算准我会与你结拜,你又一定能有机会以血下毒?〃
〃算不准。〃顾惜朝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回答他:〃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是不错。而且就算这个办法没用上,我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耶律余睹简直抓狂。
愣了半晌,方咬牙道:〃顾惜朝,我不相信你会舍得搭上你自己的命!〃
顾惜朝敛眉点头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知道我并无带着解药。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中毒在先,为何却无甚不妥之兆?〃
听到这句话,戚少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他跟耶律余睹一样,甚至比耶律余睹更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也是拜令弟所赐。〃顾惜朝淡淡言道,话语中却带着刻骨的幽愤与恨意:〃此毒只顺经而行,遍走全身,周而复始,无从截断。顾某双脚经脉为他所断,血毒至此经停凝滞,无法回行,自然要比耶律将军耐受得住些了。〃
耶律余睹双目一翻,大叫了一声。
忍不住轻呼的还有戚少商。
他再也忍受不住,几步跨至顾惜朝身畔,伸长手臂扶住了他的肩头,切声道:〃你〃
然后他便再说不下去。
短短的时间内,他经历了由忧愤到绝望,快慰到悲痛的瞬息相易。
如果可以,他只想替他去承受这一切的伤痛。
即使此刻,他也许不比他的伤痛得更少一些、轻一点。
心痛。
比较起来,可能用钝钝的刀子在他心口上拉上一道会更好过一点。
顾惜朝微微地瑟了瑟肩头。
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说话:〃请耶律将军即刻送在下与戚大侠出营,好让在下赶在明日天黑前奉上解药,以免将军横遭不测。〃
耶律余睹强压着恨意与怒火,恨声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有选择么。〃顾惜朝斜睨了他一眼。
耶律余睹一怔,转了转眼珠,惴惴道:〃你我密谋之事。。。。。。〃
顾惜朝露出个惊愕的表情:〃耶律将军所指何事?〃
他掸了掸衣袖,长声道:〃如今大金国正是用人之际,耶律将军的雄才伟略可当大金栋梁,若是收到了什么不该收到的书信密函之类,只一概递送元帅和金主便是,何需忐忑。〃
耶律余睹仔细地听着他一字一句,面上渐聚起一股颓狂难奈之色,不言不语。
顾惜朝目中却盛起难以察觉的一抹杀气,自顾自往下说:〃如我所料不差,耶律挞葛里将军正赶赴远在西域逃亡的辽帝耶律大石处共商复国大计罢。天意如此,此事怕只有令弟能替将军你受咎顶难了。〃
耶律余睹听至此处,已是面如死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大势已去。
他不是个不辨时务,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所以,他终于点了点头。
并且最后看了那个正襟危坐的青衣书生一眼。
他坐着,只手翻天,笑傲风云。
耶律余睹心里突然起了一种莫大的恐惧:
他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如此可怕。
〃坐稳了。〃
戚少商小心地将顾惜朝扶上马背,翻身跨了上去,再轻轻环抱住身前的人,足尖在马肚上一点:〃我们回去。〃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却很坚定。
马蹄在苍茫的旷野上疾响,风声呼啸,将他的心吹得很是纷乱,痛却并未因此稍减半分。
第一次,戚少商有点不知道这条路将如何走下去,又将通向何方。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有点羡慕起穆鸠平和连云寨风雨楼的那帮弟兄来来,这种时候换作他们也许可以痛痛快快地骂娘;他又有点羡慕红泪、师师她们那些心窍玲珑柔肠百结的女子,这种情形下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哭泣。
可他却只能沉默。
所以他一直是领袖,一直被推到风口浪尖去做大事。
开始时是他自己在追求,到后来便成了身不由己。
但结果是一样的。结果是许多事情再不能由着他自己的性子去做。无论发生什么,面对什么,即使他身上心上的伤不比任何一个人轻,即使他自己沉在无底的深渊里,见不到日头,看不清希望他也只能忍住。
世人都只看到领袖的风云叱咤,晓得大侠的处变不惊,谁又明白他们背后的那个忍字,那份痛楚?
叹气并不能解除这种郁结和迷惘,所以戚少商只有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还算镇定。
他只问以后。因为他已经不想,也无力去追问之前的种种。
那是伤,是痛,是怨恨,是感激,是难以面对,是不堪回首。
〃你以为,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顾惜朝反问了他一句。
戚少商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这语气却已经让他心底无端端升起一股寒气,虽然不想提,但他还是不得不说:〃之前的事我都已知道。我在想,若你真的率兵攻打太原,而我不得不在城内死守大宋最后一道边防如此,你我又当如何?〃
〃收手吧。〃他对着他的耳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收手,我们一起离开。〃
他并不指望顾惜朝能马上答应他。因为他知道顾惜朝的野心,知道他的冲天之志,知道他的想飞之心。
以前,只是知道;现在,已经明白。
明白,且懂得。
经历了这么多,至到今日,他已完完全全地懂得了他的心。
懂得了他怀济世之才而天涯疏落,懂得了他拥比天之志而半世飘零,懂得了他的痛苦,他的不甘,他的骄傲,他的一心向前,他的百折不悔
戚少商的心抽痛了一下:直到现在,自己才能真正算作了他的知音罢。
正在这心思百转的时候,突然听见顾惜朝低低吟道:〃世事如棋,一着成毁千古业。浮云若水,几时阅尽百年歌。〃
戚少商一怔。
〃我本信,我命由我不由人。却原来,还是我命由天不由我。〃顾惜朝说罢,惨笑一声。
〃惜朝〃
〃耶律余睹困我于此,废我双脚之事,完颜宗翰必定早已知晓。〃顾惜朝冷冷道:〃他按兵不动,无非是要煞我锐气,断我羽翼,更重要的是据此关注耶律余睹有无异动。〃
戚少商〃啊〃了一声,听着顾惜朝继续往下说:
〃尔虞我诈彼此利用,过河拆桥鸟尽弓藏,都无非如此我算得尽人心,却斗不过天意。〃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语中悲怆凄凉之意已无从遮掩,长声再道:〃这些时日,我夜观天象,北金行星,南侵银河,宋室有时荧惑犯紫微垣,帝星暗淡,狼星芒角动,其色赤红,与之分抗,此均是天下大乱之征,亦含江山易主之兆。然则大宋气数未尽,若我所推不差,金宋或将两分天下,划江而治。〃
〃当真?!〃戚少商闻言又惊又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惜朝沉吟片刻,扭头看了看他:〃自晚晴死后,我便发誓此生绝不再为人所制想不到。。。。。。〃
〃只要你愿意,谁也不能控制你。〃戚少商正色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条路怎么走下去,由你自己来定。〃
他顿一顿,接道:〃这会,你心中想必已有决定了罢。〃
顾惜朝低头不语。
戚少商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搁上他的肩膀,柔声道:〃不管你怎么走,我都一定会陪着你即便你走不了,我也会背着你走,抱着你走,直到我死。〃
一股暖意从身后传来,顾惜朝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众生皆苦。
苦难众生就好比寒冬腊月里的一堆铁块,大雪纷飞、寒苦不堪。如果有这样一个人愿意点燃一把火,把其中的一块烧得通红通红,热量和温暖就会传递到其他的铁块,那么整堆铁块就会热起来,甚至旁人也会感觉温暖如春
戚少商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他自己可能不会想到,他所燃起的这一把火,温暖了多少的人,融化了多少的心。
但顾惜朝必定是其中的一个。
曾经最寒、最冷的一个。
〃少商。。。。。。〃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腔感怀,顾惜朝扭头,忍不住唤了一声。
他有想对他说点什么的冲动。
但他没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马蹄已经止住。
顾惜朝随之变了脸色。
他转回头,顺着戚少商的目光一齐望向尘沙忽起的天际。
一阵隆隆的声响正越来越近,地平线上隐隐绰绰升起一抹黝黑的云团
尘沙弥天,蹄落雷鸣。
夹杂着沙砾的朔风扑到他们面上,带着刺递的冰冷生疼。
〃还是来了。〃
顾惜朝幽幽地,冷冷地说了一句。
28、
前方狰狞的大片黑影已渐渐显现。
尘沙飞扬,遮天蔽日间,一彪黑压压的军马如乌云压境般疾驰而来,转眼已到了二人之前。
顾惜朝缓缓掀起眼帘,口中道:〃大元帅,别来无恙。〃
完颜宗翰端坐马上,微一欠身,神色关切地唤道:〃我的好兄弟,你一切可好?这几日可把本帅急煞了!萨兰她更是为你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知道了你的下落,急催着我来亲自接你回营!〃
顾惜朝正要答话,戚少商已一个翻身跃下马背,直直地立于身前,大声言道:〃不劳阁下费心。人,我今日带走,从此往后,顾惜朝与贵国再无瓜葛!〃
宗翰一怔,转而仰天狂笑起来:〃怎么,顾公子的将来打算几时变作要别人说了算么!?〃
笑罢目中精光暴射,阴翳地向顾惜朝道:〃好兄弟,戚大侠此话当真么?〃
狂风忽起,席卷着凛凛杀气,随着宗翰的这句话飘了过来。
顾惜朝举目望去。
眼神带几分苍凉,几分落拓,几分傲决,几分嘲弄。
朔漠平沙,旌旗蔽日,烈烈军马。
关山千重,黄沙万里。
故国何处?家园何方?
他越风沙寥然而望,像仔细地探询着什么,确认着什么。
良久,方勾起唇角,笑了一笑:〃只为留住区区在下一人,却要动用完颜兄铁甲雄师千军万马顾某实不敢当。〃
他说他不敢当,但他肃然端坐的高华狂放之气却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觉得他当得起。
不但当得起,简直还不够他当。
〃你。。。。。。〃宗翰一时摸不透他话中之意,目光一凝。
戚少商在这个时候转过了头。
转头便看见了一朵落花的失足,一片飞雪的零落。
青色的花,无依的雪。
如一闪身的失足,飞旋着细碎的惆怅。
戚少商伸手想挽住那个身影。
却挽不住。
就像在云里,在梦里,太近了,反而看不清,触不到了。
顾惜朝就在他惘然的目光里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戚少商惊呼一声。
然后看见顾惜朝已艰难地曲膝直直跪倒,口中一字字道:〃末将愿随元帅返营〃
〃让他走〃他的脸庞紧接着向戚少商侧了一侧。
宗翰暗中吁了口气。
还好他想。
他的目的只是留人。
留不住,再杀。
他并不想杀他,这样的人,杀了太可惜。
他这样想着,看了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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