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戚顾 层云万里(千山暮雪下部) by 霍青桐-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方应看忍不住咬牙尖声道:〃堂堂风雨楼王楼主和铁大捕头,何时也成了见不得人的鼠辈?要又鬼又祟又藏又掖?〃
铁手也淡淡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千年神木风吹叶动,自蕴有一股勃勃生机,让人无端觉得心动。
他和王小石浅笑着互相对视了一眼。
方应看转了转眼珠,气哼哼地一掸衣袖:〃两位不请自来,有何见教?〃
〃他们是我请来的。〃
顾惜朝很惬意地喝了一口茶,掀起眼角朝王小石和铁手一望,道:〃贸然相请,敬请见怪。救命之恩,无法为报。〃
铁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方应看道:〃是不是铁某看错了,小侯爷莫不是要在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轻取人命么?〃
方应看失笑道:〃就算是又如何?凭你们能拦得住我?〃
铁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若是这样,铁某身为六扇门中人,也少不得要尽力拦上一拦的。〃
方应看扭头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王小石一眼,挑起了眉峰,似乎在做着重大的权衡,半晌过后忽然抱拳笑道:〃今日不过与顾兄故人相逢叙旧而已,玩笑过失之处还请休要见怪。既是如此,我也不阻各位了,改日再会!〃
他笑得很优雅,很恳切,也很纯真,完全是一个善解人意风度翩翩的大家贵公子模样,让看到他这笑容的人,实在不忍心再怪责他。
他说完就一拂袖袍转身走人。
转眼就到了门口。
铁手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突然心头一紧。
王小石也猛然抬起了头。
几乎是同时的,方应看的白袍长袖之下,隐隐的红光乍现。
他负在身后的的手倏地一分,右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剑。
这剑像是从他手里突然长出来的一样,红得像血,更胜血。
血河神剑。
剑甫一拔出,他便已回身。
方应看一旦拔出了他的剑之际,目中艳色尽去,狠意顿现,额角流金处,眼色、脸色、肤色,眉眼已俱染一片赤色。
剑芒暴长,同时他左手微抬,中指、小指一点一捺
中冲、少泽的剑气和着血河神指、伤心小箭、山字经的淋漓决意,挟雷霆霹雳之势汹涌而来。
草庐细雨,本来是清幽静谧的景色,此时却由于这血色的剑光而突然变了。
剑气直指王小石,指劲力逼铁手。
杀意。
意在剑先,更在指先。
〃啵〃的一声。
王小石电光火石间打出的一块小圆石子已经被剑意震碎,裂成十数块,四散向周围。
剑气一滞,转而更盛。
方应看的剑与人合一,象有一道热血从他身上流往剑尖,在剑尖仿似炸开了一朵血色的剑花,带着诡异的绝美,一凝,再发。
王小石没有多想。
他立刻出剑。
也是一剑。
多么美的剑。
连剑势都带著旖旎的风情。
好象带一抹黯然的相思,似乎蕴一缕惆怅的怀念。
像是伤尽了芳心,舞尽了风月的多情人那最无情的伤别。
剑气纵横。
这两把属于当世四大神兵〃血河红袖、不应挽留〃的剑,怦然相对,决然地撞进它们各自的命运。
一瞬间,似乎草庐内泛起一抹霞光。
剑法如梦,梦里的剑光如虹。
铁手也不发话,出手。
向方应看那冲他而来的一指出了掌。
他没有选择的时间和余地,因为那一道指劲从一片剑光中透围而入,瞬息间已无声无息的迎到了面前。
掌风霍霍,铁手不声不响地拍出了三掌。
手掌上下翻飞,一一接上方应看转了三转的指风。
好像有无数道暗劲一重叠一重,滚滚而来
他一点不敢怠慢,不敢小觑,他很清楚练成了山字经和忍辱神功的方应看这一指的威力。所以这三掌看似随心所欲行云流水地翻拍而出,却实已聚集了他周身的内力。
掌风与指劲相抵,如激起狂风巨浪,直似风云骤变。
掌力与指劲各自衰竭的那一刻,铁手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王小石人虽未有回身,脸上却也变了颜色。
方应看的指劲将消未消之际,又轻轻地打了一个转。
第四个转。
谁也防不住、防不了的一转。
铁手已来不及重聚内力再发一掌,王小石身陷剑网不得抽身。
他们的心全部都凉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方应看这一指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顾惜朝。
当然是顾惜朝。
静坐而观、脚不能行的顾惜朝。
他绝无可能避得开,除非他能以残废之躯催使最上乘的轻功。
可是除了无情公子成崖余,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
顾惜朝当然做不到。
所以他的脸色已大变,眸中狠绝之色一闪而逝。
然后,他堪堪避开了这一指。
他,起,身,旁,掠。
身形乍动间,如蝴蝶飞越沧海,眨眼掠到了一边。
方应看收了剑势和指劲。
一点不拖泥带水,根本也不理对手的反应。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正如方才他想打便打,此刻他也要收便收。
他的功力之高深莫测,早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境地。
血红色的剑芒如方才突然闪现一样,又骤然消隐。
他的两手重新拢回了袖中:
〃果然。〃他轻轻说了一句,面上赤色渐褪,慢慢罩上了一层严霜。
桀骜、冷笑、阴翳他说这一句话变了三次表情,却让人觉得他变的那么顺理成章,那么自然优雅。
铁手和王小石此刻也已瞪大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齐齐转望向顾惜朝来
青衣掩映下清峻的脸庞上,冷湛湛的狷狂眼神,傲凛凛的自负表情,寂天寞地地,满带着狠意和怨毒。
方应看的眼中忽然有了笑意。
越笑越深,笑着退出了门口。
〃顾兄腿脚竟痊愈了,可喜可贺。然则雨雪天寒,路滑难行,顾兄可要小心,莫要再有什么闪失啊。。。。。。〃
他的最后半句话消失庐外茫茫雨雾之中。
〃你的脚。。。。。。〃铁手终于半是愕然半是欣慰地开了声。
顾惜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帘。
王小石紧接着追问了一句:〃戚少商呢?他在哪里?〃
问完这句,他便和铁手一起,直直地盯向顾惜朝,等着他的回答。
但顾惜朝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并且无语地拧过颈项,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沉思,又像在挣扎。
铁手的心突地一沉:〃少商他。。。。。。〃
顾惜朝双目一睁,神光电闪地扫了他一眼,又迅速地转了开去。
然后他沉默着从他们身边迈过,向屋外走去。
这一个黯然寥落的背影,生生刺痛了王小石和铁手的心。
32、
〃顾惜朝!〃铁手唤得有些不甘,更满含忧戚。
他很想从那张隐隐傲岸与微微阴寒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他看不出。
顾惜朝的脚步只稍微顿了一顿,好象有些迟疑地侧了侧首。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见他眼中飘忽的暗影,和着长睫上微沾的冰凉细雨,艳煞而清冽,带三分神伤,三分清悒,终酿就这满目的黯然销魂。
铁手的语调忽地就涩了:〃你。。。。。。要去哪里?〃
顾惜朝仰首,迎向庐外斜风细雨:〃来处来,去处去。〃
铁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王小石也低头不语。
他们大家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之间相交的好处和坏处都一样,就是有些话不用、也无法说得太清楚。
从收到顾惜朝飞鹰传书,赶赴渡口茶庐,他们只用了三柱香的功夫。如今方应看已退,他们想要的答案却仍然没有。
三人静静地站立着,只有那么一瞬,却又像千百年那么长久。
这一刻,他们都没有说话,可心里却都在同时想着一个人。
一个眼神亮得像星子,笑起来有两个深深酒窝的人。
一个痴情、重情、深情,仁义、侠义、大义的人。
一个就算见不到,却只要想起来就会令人无端觉得温暖安定的人。
顾惜朝一掀衫摆,终于提步踏出了门口。
负手,踏雨而去。
〃战乱已起,百姓荼毒,顾兄一身济世之才,难道甘心空负流水?!〃
这句话是王小石喊出来的,似乎也并不介意那个越走越远的青衣书生有没有听到。
〃天下人的生死,与我何干。〃顾惜朝像是听到了,却更像在自言自语,曼然前行间,口中忽然半吟半唱起一段词来:
〃不随波逐流,惟有遗世独立,不攀龙附凤,惟有落泊江湖;
不顿识时务,惟有被贬被逐,不循规蹈矩,惟有被杀被害!
羁旅行役,天地飘泊,容身何处?!
除呼酒买醉,燕丘狂饮,长歌当哭,又有何奈?!
但心念天下,枉思兴废,哀惜苍生,又有何力?!
终破庐栖身,荒山埋骨,饮恨余生,又有何为?!
纵名满天下,万人景仰,炳照千秋,又有何用?!
惜生不逢时,壮志未酬,死后哀荣,身后虚名,又有何补。。。。。。〃
此曲由他唱来,前半尽显激越愤懑,越往后越见凄厉难奈,直听得铁手与王小石二人心寒如铁,却又令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来。
一个已经败了、死了的人。
〃他有时候真的很像白二哥。〃王小石忍不住低低说了一句。
铁手一怔,转而认真地接道:〃幸好,只是像而已。〃
王小石点了点头,忽然又道:〃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总有这样一些人,生来就注定了要互相牵扯,生死不休,谁也离不了谁,可命运却只能让其中的一人活下去,不问理由。〃
铁手心里漾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似乎激起了很多感触:〃如果是这样,谁生谁死天定倒罢了,若是要他们自己去选,他们又当如何?〃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无情,和无情房里经年放着的那一柄精致的旧白裱纸灯笼
一盏在他印象中本非大师兄所有,可自多年前那个皇宫御花园大宴群臣的雪夜提回,便再未离无情左右的宫灯。
铁手的心没由来地抽了一抽。
他不知道,王小石此刻也正想着两个人,两个曾是他最最亲密,曾一起经过狂风暴雨的并肩战斗,却在一座金风细雨的楼里,于一个腥风血雨的日子,齐齐死去的人。
本应同生共死,可偏偏生或不能同,死亦难与共的一些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
他们几乎是同时地叹息了一声。
然后一起抬起了头。
雨帘渐密,终将那道模糊的青色背影和吟唱一同掩埋了。。。。。。
同样的叹息声,一柱香的功夫过后,便出现在诸葛神侯府中。
六扇门自有一套他们传递消息的办法。
铁手人还没有回来,方才黄河渡口发生的事情已传了回来。
诸葛正我的这一声叹息里包含了多少种意味,大概只有他自己才心知肚明。
满室皆寂。
冷血和追命左右而立,俱是面色森严。
他们的心,均一如那黄河上的逆水飞舟,乱云横渡,破风千里,奔腾冲击,起伏激越。
他们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他们的授业恩师身上,那是无言的询问该怎么办?
此刻,正值金军围汴,以耶律蜡丸密书之事为名,宣布赵桓叛盟毁约罪状,宋少帝请为伯侄国,效质纳地,日曾岁币请和,而金人不为所动,誓下东京。
神通侯方应看内勾外结,为一己霸业趁火打劫,巧言惑君,受封为京师勤王兵马大元帅,并一举取得了京城十二支禁军的指挥权。
钦宗一心降敌,朝内主战派忠臣良将或被贬斥,或为方应看等暗中谋害,诸葛神侯与舒无戏等老臣苦苦支撑,惜之大厦将倾,狂谰难挽。
想到此处,追命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世叔,今主昏庸,立意降敌,万民泣血,国将不国,大好江山即将沦入金虏之手事到如今,咱们干脆。。。。。。〃
诸葛先生摇了摇头:〃尚不可!〃
追命顿足道:〃世叔!〃
冷血按住他的手,凝声道:〃三师兄,世叔所虑甚是。眼前局势,万不可内乱,万不可乱军心!〃
追命郁郁地地〃唉〃了一声,转过身,重重地坐下了。
冷血转而向诸葛先生道:〃如今敌军压城,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进攻。方应看再无挟制,其心昭昭。城中金风细雨楼等武林白道义士虽有心抗敌,但终究力有不逮,伤亡甚众。如今大师兄杳无音训,戚少商生死未知,顾惜朝来意不明咱们该做何打算?〃
诸葛正我抚了抚胡须,阖目道:〃方应看勾结金人,步步为营,图谋至今,无非是要等城破国亡之日演一出逼宫换位的好戏,一来可以振兴汉室为名,二来可挟赵室皇族为质,号召集结天下勤王兵马,败金寇以据河东,退可效曹孟德,进可为李世民,届时宗室暗弱,将无人能与之抗衡。〃
追命忍不住插道:〃既是如此,咱们不如抢先一步。信王年轻英明,何不〃
〃休得胡言!〃
诸葛正我截住他的话,深深望了他一眼,语气逐渐缓和下来:〃身为宋室臣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还是休再提了。更兼且,在此要紧关头改天换日,城中必乱,届时三军无主,汴京立破!〃
追命一怔,咬着嘴唇垂下了头。
诸葛先生回转身子,沉郁冷凝的目光在两个心爱的弟子脸上来回逡巡:〃不求事遂心愿,只须拼尽全力有此一念足矣!忠义之说,但求无愧于心四字而已。〃
〃啪〃的一声,他扬手掷笔于案,起身踱至窗前,伸长手臂推开了窗棂,任由疯狂肆虐的寒风卷起衣袍,猎猎狂舞。
如果这时候无情在场,一定会发现他这个小小的细节:
那有些不由控制的微微轻颤的嘴角,在残忍地昭示着一个身为朝中砥柱、天下栋梁的老人,那廉颇老矣的衰颓与落寞。
可惜无情不在。
所以诸葛先生没有教自己的弟子看见他脸上的焦灼与哀绝。
他脸色深沉,眸中两点火焰将尽未尽,明明似灭,仿佛已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血戮厮杀、火光劫掠。。。。。。
十日后,宋钦宗听信当朝宰相何卓所荐所谓道门高人郭京之言,对其可〃撒豆成兵、剪纸成阵〃的〃六甲神法〃深信不疑。
赵桓一意孤行,诸葛正我等劝谏不果,郭京即召精壮男子7779人,施之咒语,称可将血肉之躯化刀枪不入之体,奉圣命出城迎战金军。此人撤下城门守军,由大启宣化门出战,大开城门与金军相遇,一触之下即溃不成军,金军迅速攀城,破城门而入,分四面鼓噪而进,宋军逾壕,虏二百余骑突之,冲断前军,一扫而尽。居后者尽堕护龙河。吊桥已为积尸所压,不可持矣。蹂践殆尽,哀号之声所不忍闻。
郭京率领残部,缒城而下,狼狈南逃。
北宋东京霎时陷落。
时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五日。
十一月二十六日。
在攻下开封外城后,金军将帅并未立即攻破内城,只占领外城四壁,并假意宣布议和退兵。
一夜雨雪交加,天阴若沉。
瓦肆巷口。
人踪寂灭,破败凋敝的小小酒肆在细细风雪中摇摇欲坠,似乎风吹就散。
在这样一个国破家亡的时候,这样一个凄风苦雨的清晨,还会有什么人有心情来喝酒呢?
这里曾是繁华边界,总是格外清幽冷寂。
这样死寂苦寒的清晨,也适合用来等人。
或是杀人。
巷尾尽头,急促的马蹄声如滚落的雷点,踏破了拂晓晨光。
四五骑人马渐渐乍现在风雪中。
当头的一个手执长枪的汉子,赫然便是连云寨代当家穆鸠平。紧随其后的一匹黑马上横剑当胸的年轻汉子,竟是久未在汴京出现的金风细雨楼重将孙鱼。旁行的一匹马上,却是并载着两个绯巾蒙面的女子,一个看身形娇俏玲珑,紧紧护持着另一个趴于马背上的同伴,后面两骑仍是同等装束的女子。
走得近了,方才看清他们满面焦灼,一身征尘,衣盔零乱,泛着隐隐血迹,趴在马背上的女子看不清面目,狂风乍卷的绯巾下,隐约是煞白得可怕的脸色,胸前却赫赫然一片血迹斑斑,直染得白马黄鞍之上也一片殷红。
他们在赶路。赶得很急。
可到了巷口这个小酒肆的时候,他们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顶不怎么起眼的软轿,不怎么着意的拦在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轿子不大,却甚是华贵,没有轿夫,没有随从,甚至不知道轿里有没有人。
雪白的锦缎轿面应风起伏,轿帘却纹丝不动。
这顶轿,小得有些柔弱,白得有些凄清。
可它就那么挡在那里,令迎面策马狂奔而来的人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压逼与森寒。
似乎无论面对什么,它都将岿然自在,不动如山。
33、
这是无情的轿子,却经过了改装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
轿子里的人不是无情所有的人也都感觉出来了。
无情的轿子在这里,那无情的人又在何处?
这顶属于他的轿子里,坐着的又是谁?
他们胯下彪悍的战马,竟也似为那软轿内无声无息蔓延而出的凌厉寒意慑住,任凭怎么驱使,都不肯再拔蹄向前了。
第一个发作的是穆鸠平。
他急,他怒,他大喝了一声〃让开〃,狠狠地在马腹上一夹,就准备挺枪直上,铲翻那顶莫名其妙的轿子。
〃回来!〃喝停他的是一个女子。
一个方才一直趴在马背上,看起来身负重伤的女子。
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强撑起了身体,虚弱至极的声音听起来却带着说不出的冷冽和不容违抗的坚毅。
绯红面巾在她扬首间不觉意地滑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惨白得叫人震怖、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郁沉沉的雨雪,似乎也突然为这张人间绝色的容颜亮了一亮。
这样的美,不为岁月所摧,不被战火杀戮所污的美。
属于武林第一美人,息大娘的美。
紧紧扶住她的楚楚惊痛地叫了一声:〃城主!〃
穆鸠平勒停马蹄,慌乱地回头,便瞧见息红泪如一朵折断的风花,摇摇飘落着倒在楚楚肩头,一双强睁着的黑漆漆的明眸却仍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血染重衫处,胸前半截连钩狼牙断箭显得分外触目惊心。
自昨日金军攻城始,京师内各路民间抗金义士纷起顽抗护国,毁诺城和连云寨也加入了这股力量,历经一日一夜的浴血战斗,无数大宋英雄儿女不顾生死、血染疆场。
息红泪和唐晚词、秦晚晴带领碎云渊姐妹拼死杀敌,唐二娘以身殉国,秦三娘在乱军中失散,她自己也被流矢射中了要害,被穆鸠平和孙雨带人在尸积如山的城下发现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轿帘轻轻掀开了。
一个暖带轻裘、发束明珠,白衣白袍的贵介公子弯身跨了出来,斯文淡定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他含笑施礼,谦恭儒雅,却让人无端觉得那一身王者霸气不怒自威,锋芒可胜日月
他本来就是个真正的少年王侯,是京城里最年轻,却最有权力的贵胄公子。
现在,他更一手操控着朝堂的大局,左右着天下的命运。
可他偏偏有这么一张好看得要人命的脸。
如果他一心要讨什么人欢喜,就绝对能讨好得了
至少现在,那两个毁诺城的仙子就因他这温柔垂首的一笑而有刹那的不能自已。
但穆鸠平没有给方应看继续用杀死人的笑容蛊惑人间的机会,他向来对那些长得过于漂亮,甚至颠倒众生的男子没有好感,所以他开口就骂:〃此真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小混蛋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此刻我没功夫要你的狗命,快快给爷爷让路!否则爷爷我一枪戳下你那对贼溜溜乱转的招子来!〃
〃我不姓小,我姓方,名应看,号拾舟。〃方应看歪头,微笑,答了穆鸠平一句。
此刻,他眉宇间的雅傲冰寒,再不隐藏。
他的目光转到息红泪身上,露出痛惜的表情,啧啧地摇了摇头:〃唉,战乱无情,刀枪无眼,红消香断有谁怜!?卿本佳人,奈何为寇?〃
〃呔!〃孙鱼忍不住怒喝道:〃姓方的,到底谁才是寇,你自己清楚!〃
〃我只知自古成王败寇,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方应看正色道。
楚楚愤怒地叫道:〃如今金兵已攻下外城,你身为大宋子民,身受皇命诰封,不去领兵抗敌倒也罢了,竟然还勾结金狗打压抗金义军,到底居心何在?!〃
方应看双眼一翻:〃是么?抗金义军在下可是没瞧见,倒只看见几个谋逆造反的乱党。〃
孙鱼闻言,怒极反笑,高声道:〃好,既这样,今天咱们几个乱党就先替皇帝清君侧,斫了你这个乱臣贼子!〃
方应看嘴角一撇,双手一摊,耸眉道:〃请。〃
一直没再出声的息红泪艰难地说道:〃你左不过。。。。。。是想。。。。。。要我们的命。。。。。。何须多言,只管。。。。。。动手。。。。。。便是。〃
方应看深表赞同地点头道:〃正是。〃
他又转了转眼珠,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现在临死之前心里想着的人,是谁?〃
息红泪眸色一动,似乎被一根针扎中了心脏,失血苍白的面上,两酡异样可怖的潮红愈见深泽,使她更显得异常的明艳起来。
方应看没有等她答话,微微一笑:〃是谁呢?是你的丈夫、赫连府少将军赫连春水,还是你的旧情人、九现神龙戚少商?〃
息红泪突然失了神。
是啊,这一刻,自己到底,在思念着谁呢?
江畔谁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她依然记得那些个月夜,那些个心语;他的碧剑,他的银枪;他的情喜,和他的心碎
思君如明月。。。。。。
思君。。。。。。
明月。。。。。。
江水涛涛。
何年初照?。。。。。。
息红泪闭上了眼睛,方应看的话语在她耳边清晰地继续:〃可惜,赫连公子带部北上抗敌,生死未卜;戚大当家弃佳人而去,大概也凶多吉少,这个时候,还有谁能陪在大娘身边呢。。。。。。〃
他说得很是动情,很是哀婉,似乎真心真意地为息红泪扼腕痛惜。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退后了一步,谦和地拱了拱手:
〃我动手了。〃他说。
然后他就真的动手了。
慢慢地出手。
两只手。
左手拳,右手掌。
不是神枪,也不是血剑,更不是他惯用的血河神指,令息红泪身侧左右戒备防范的孙鱼和穆鸠平大大的愕了一愕。
他们没见过方应看这样的出招。
但他们却见过这两个招式。
那一拳,大拙、大巧。
激起了所有的气和力,也祭起了全部的声和势,似乎是生命里一切的穷凶极恶。
那一掌,欲仙、欲死。
如此亮丽夺目、如此五彩缤纷,仙乐袅袅、奇香四溢。
拳是神油爷爷叶神油的〃失手神拳〃,掌是惊涛书生吴其荣的〃活色生香掌〃!
孙鱼和穆鸠平震怖得眼珠子几乎都快掉了出来。
他们已情知不妙。他们却没想到方应看使出了这样的两招当世两大高手的绝招他是怎么学会的?曾效命蔡京的叶神油和追随雷纯的吴其荣都成了他的人?他的武功到底到了怎样深不可测的地步?
孙鱼比穆鸠平更想深了一层,他还想到了一个曾在月夜独战几大高手的狂人,一个战神除了关七,还有什么人能将别人的绝招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方应看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如果是真的,那他就真的太可怕,太可怕太可怕太可怕了!
息红泪屏息以待。
方应看甫一出招,她就知道没有闪避的余地了。
她负伤太重,已再聚不起半分真气去抵御他的杀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拳一掌分向孙鱼和穆鸠平攻去。
拳风和掌劲已到眼前,孙鱼横剑当胸,穆鸠平挺枪直立,几乎同时大吼了一声。
他们已准备好拼尽全力去硬接这两招。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阴影,他们却没有半丝畏惧和退缩。
〃死也要死得壮烈!〃孙鱼暗忖。
〃跟他娘的拼了!〃穆鸠平想。
他们闭上眼睛,挥出了自己的武器,迎向了那霹雳雷霆的杀招。
风声啸呖,杀气凛冽的拳与掌击在剑和枪上,震得他们一阵气血翻涌,几乎从马上摔下去,却没有想像中那般犀利。
孙鱼和穆鸠平眼前一黑,强压住胸口翻腾的气血,听到了两声不知什么物什〃叮当〃坠地的声音。
方应看的脸色刷地白了。
水色潋滟的眸中燃起了两点怨毒的冷焰:
〃顾惜朝!是你!又是你!总是你!〃他控制不住地狂怒嘶吼起来。
一袭青衫人影似是被风雪吹落的一般,飞掠飘立于正前,衣袖轻卷,收回了落在薄雪泥泞间的两柄银色小斧。
那一掠的瞬间,明亮的斧光在方应看的眼里映出一张绝尘得人间而不人烟,清秀得比江月更江南的容颜。
方应看连接长长地吐纳了几口气,以平复他波动得近乎怨毒的愤怒情绪。
但不可否认,在极度怨怒之中,却有一丝奇异的酸酸的感觉,再一次泛了上来。
有惊艳,有嫉妒,也有怨毒
顾,惜,朝。
人冷,眸利。
清冷如雪。
孤傲如冰。
在孤芳自赏的时候他就是那一支孤芳,在凌厉湛然的时候他就是那一种凌厉。
拈斧,立眉,煞然的傲。
傲得煞然。
不可折。
方应看突然生起了很厌恶很反感的心思。
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大概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像一个人希望另一个人死,也不必什么特殊的理由。
也许只是某一刻,突然见了风雪里青衫寥落的他,冷傲如斯、孤清如许,然后便不自觉地嫉妒他的孤清,怨毒他的冷傲既生瑜,何生亮?
这世上怎么竟然还有这样卓绝的男子,比自己还清,比自己还傲!
莫名讨厌这样的清傲,莫名希望这样的他死!
当然,这也许只是也许,谁也不知道,方应看此刻为什么,特别希望顾惜朝死。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