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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不易-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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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舞青萍

【】

☆、变故起

早春三月,冰雪消融,昌河解冻,河道两旁处处草长莺飞。田陇边,数不清的野花好似发泄憋了一冬的心思,再也等不及了,争相展示出最绚烂的色彩,在明媚的阳光下,带着淡淡的光晕,晃的人眼也花了。在这样美好的风景中,任有多大的烦心事也应该忘怀了,当然也有特殊的情况,就是俞海村的大户俞家。

走到俞家巍峨的大门十步开外,就能感受到这里的悲痛哀伤的气氛。入眼之处一片缟素,门口两盏白色的大灯笼,似也在诉说着主家的悲伤。俞家的家主俞正棠本是京中工部四品给事中,正月里京中东南部地龙翻身(就是现在说的地震了),连皇宫的殿宇也多有坍塌,宫外京官聚居的吉祥里更是房屋连片倒塌,损毁严重,俞正棠夫妇就是不幸遇难的十几家官员中的一家,俞家除他二人之外还死了两个姨娘,一个嫡次子,四五个家人,伤者二十余人,幸好嫡长子俞子诺在国子监读书,未在家中,才躲过一劫,但其媳妇乐氏本也四个月的身孕却因此受惊流产。消息传来,俞家老宅上下痛哭失声。月前子诺扶灵回家,与家中的祖母和二叔三叔等亲人相见,免不了又是一番伤悲。

俞海村紧邻昌河,这昌河直通京城,得此地利,村中人无论是种田做生意的,大多富足。俞家更是村中首屈一指的富户,俞老太爷早些年已经过世,他的正妻俞老太太俞海氏,就是本村另一大家族海家的女儿,长子俞正棠自幼天赋聪颖,读书上进,中了进士后又授了京官,大大的光耀了门楣,俞家也完成了从地主到官宦人家的转变;次子俞正渠乃是海老夫人的陪房丫头月姨娘所生,倒也老实,如今就管着家里的田地庄子;三子俞正荣是胡姨娘所生,并不出众,两个庶子聘的都是本地富户之女,二太太娘家姓邱,三太太娘家姓陈,幼子俞正栾则是一个异类,性喜经商,胆子又大,仗着老太太的宠爱走闽南,入川陕,大夏国的十停疆域中到去过了七八停,一年在家的时间多不过二三个月,耽误到如今也没有说定婚事。嫡长女俞正桑嫁给了兄长的中进士时的同年舒守道,跟着夫家远赴外任,一个庶女俞正杏嫁了邻村的富户翁家。

士农工商,俞家人四样中也占了三样,四兄弟同心协力,紧密团结在以大哥为主的周围,倒也过得蒸蒸日上。再加上俞家第三代的嫡长孙俞子诺也是个读书的材料,十五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二十岁聘了父亲同僚乐御史之女乐如晴为妻,入国子监读书,眼看着又是一位政坛新星。俞家正是这么顺风顺水的时候,天降大灾,不仅夺去了长子一家数口人的生命,孙媳乐氏四个月的身孕也掉了,长孙俞子诺的政治生涯也只能暂停,回家守孝三年。

齐齐整整的三进大院里,下人们脚步声轻轻,几不可闻。即使各处明晃晃的灯火也没能给这院子增添一点人气。东院与正堂相连的厢房中,屋角花梨木几上摆着一尊海棠錾金双耳香炉,静静的吐着云纹般的香烟,旁边花梨木卧榻之上,手拿佛珠默默不语的正是俞家的老太太俞海氏,她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平时保养不错的脸上难掩憔悴悲痛之色,下首所做的正是长孙俞子诺,因受连日来的奔波和白事的操劳,冷峻的脸上满是胡茬,几次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之后,还是俞老太太先开口了:“你四叔还没音信么?”

“还没有。出事后孙儿就派了人分三个方向找寻四叔送信,只因不知四叔踪迹,至今尚未找到他。”子诺口中的四叔就是老太太的幺儿俞正栾,他平时流连山水,兴之所至,走到哪个地方有所留恋才送信回来报个平安,是以家中突发大事竟是无法联系到他。

老太太眼眸一暗,“哎,他倒是逍遥,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拘着他,弄的如今用的着的时候却跟没有这个儿子一样。”老太太顿了一顿,“今日之事你也看清楚了,你三婶话里话外竟是要分家的意思。哼,你父亲在时,他们说的千好万好,什么家人齐心才能家族兴旺,兄弟之间长长久久的一套一套,无非是想让你父亲提拔帮衬他们的子评罢了。也不看看自己孩子是个什么材料,子评如今也要二十好几了吧,还是个秀才,举人考了三次都不中,就是帮衬也早着呢。如今你父亲没了,立马改口说家计艰难、子侄众多,什么村里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早就分了的云云,也亏她说的出来。”子评是俞正荣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子详,两个妹妹子谨和子话。

子诺沉默了良久:“捧高踩低也是人之常情,以前他们巴望父亲在官场上照顾一下自己孩子,现在没了这个指望,另谋他路也不稀奇。我看不只三叔家有这个心思,二叔家只怕也是同一想法,听说子语原定的杜知州的女儿,两家只等下定了,如今出了这等事情,杜家颇有悔婚之意,只怕他们背地里还埋怨我们家带累了大家才是。”子语是俞正渠的孩子,他下面还有个弟弟子谊,妹妹子谚。

“你二婶三婶都是商人的子女,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因利而合,无利即散,可叹你二叔三叔我都是当亲儿子一般养大,如今看着你们大房人物凋零,竟也闭口不言,任由这些妇人胡说,真真让人寒心。” 俞老太太多说几句便有些喘,身边的秦妈妈立时端起茶杯凑到她嘴边,一手还轻轻在老太太背上顺着。

提及过世的父母幼弟,子诺已经红肿干涩的眼中又蓄满泪水,哽咽着安慰祖母,“祖母若因这等人伤了身子是大大的不值,孙子虽不才,倒也不怕他们,就依了他们分出去倒也清静。”

“不成。”老太太口气坚决的打断了孙子,看了一眼他年轻气盛一脸桀骜的神情,缓了口气后细细的说道:“如今确实还用得着他们,我们俞家的根本是农事,庄稼地里一年到头需应时下种,督人耕耘,秋收冬藏,种种庶务细如牛毛,你和你父亲都是自小读书,于这些事情毫无经验,你媳妇又是个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更加不懂,我也老了,管不了事。如果他们分家另过,只怕田庄之事就让你们应付不来,更别提你安静读书,准备三年之后的起复。为今之计只能稳住他们先过几年,祖母替你培养几个心腹管事之人之后才能慢慢图之。你如今热孝期间也不好纳妾,我记得以前跟你的丫头翠竹倒是农户出身,你收了她做通房,以后也好替你照看家里的事务。”

“回祖母,孙儿不孝,这翠竹,还有沁梅风荷,自乐氏来后半年就找了个理由都发卖了,不过,祖母可还记得铃兰?”

“铃兰?”老太太低头想了一会儿,“以前你身边似乎有这么个人,眉眼圆圆,笑起来倒也讨喜,只是不爱说话,也不太见人。”

“正是她,这丫头胆小安分,以前孙儿也没有多留意,有翠竹他们在的时候也显不出她来,正因为此乐氏倒还没有怎么为难她,乐氏来后三年无有所出,母亲才做主给她抬了姨娘服侍我,才发现她听话懂事,率真可爱,倒也投孙儿的缘。说起来她也算农户出身,那年安徽发大水他爹带着她乞讨到咱们这儿,父女皆病了,实在过不下去才卖给了咱们家的。”

“那也只能是她了,慢慢调|教吧,明天你带过来先给我瞧瞧。”

“孙儿还有一事回祖母。出事时下人住的房屋倒了好几间,这铃兰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虽没有伤,但是好像吓着了,头脑不甚清楚,人也不认得,着实可怜。孙儿在京时请了个大夫瞧了一下,谁知,谁知那大夫却看出来似有一个月的身孕,因着月份浅,也不敢十分肯定……”

“什么?”俞老太太精神一震,自榻上直起身来,“你说她可能怀有身孕?”

“是的,只是也不肯定,孙儿也未和任何人说过。”

俞老太太吁了口气,重又歪回榻上:“若是她真的有孕,那是老天保佑我们俞家啊!这样吧,明天你拿了拜贴去昌州城里请你叶爷爷来来给她看看。”她转头向秦妈妈说道:“若是真的诊出有孕,叫人收拾了后面的兰晖阁,再叫刘妈妈带着金屏及两个小丫头伺候着,以后她的一日三餐随我吃小厨房。”其实怨不得老太太如此重视此事,本朝尊崇孝道,守孝三年期间不得有夫妻之事,虽然大多数人并不会严格遵守这样的规定,但是孩子是不能有的,乐氏的孩子掉了,若是铃兰有孕,那么大房就不用等到三年后才能迎来新生命。如今大房只剩子诺和妹妹子谣,更急需一个孩子延续香火。秦妈妈忙一一应了吩咐之事。

老太太又转向子诺道:“你媳妇此次受惊吓掉了孩子,难免有些病痛脾气,你还应多去看看她才好。须知夫妻一体,同心协力,才是兴家之兆。”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孙儿知道。” 子诺见祖母已经有些困顿,静静的告退后退了出来。

外面已是星月满天,早春的凉风夹杂着花香扑来,是后花园的花开了吧,母亲生前爱花,京中后花园内满是名种,迎春、玉兰、榆叶梅、紫丁香、贴梗海棠、郁李、鸢尾、流苏,往年这个时节已是生机盎然,可惜母亲逢此大难,如今这些花即使开放也是寂寞独开无人赏了。想起母亲,子诺不禁又想起妻子在父母的丧礼上的诸多失仪之处,这乐氏乃是父亲的上司的幺女,乐家风水怪,嫡子庶子七八个,却只得了乐如晴一个闺女,不免有些娇养,乐氏自小过的众星捧月的生活,养成了王熙凤的脾气,却只有尤二姐的手段,再加上林黛玉的身体,嫁过来初期还好,后来看她整个迎风流泪,对月伤心,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都要哭闹一场,子诺不免有些灰心厌烦,就是母亲在时,也有些后悔结了这门亲事,但看在亲家同朝为官,不好发作。这次乐氏受惊加上小月子,病了很久,丧事之上多有失礼之处,益发让人灰心。子诺轻轻叹了口气,父母幼弟一夜之间阴阳两处,妻子又如此娇蛮不懂事,一个还算看得过眼的妾室却似是被吓坏了脑子,呆呆愣愣全然忘记了以前之事,站在这庭院中,他竟有孑然一身的孤独的感觉。

静夜中,和俞子诺同样有着强烈的孤独感觉的还有铃兰,躺在雕花大床上,盖着锦缎棉被,她却怎么也睡不着。穿越到这个空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她还沉浸在追悔莫及的痛苦回忆中。

穿越前的凌蓝被朋友戏称为四有新人——有学历、有工作、有家室、有房车,小日子过得潇潇洒洒,无比滋润,只因生了个孩子,生活一下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个人的生活陡然变成三代人的生活,一个屋檐下锅碗瓢勺叮叮当当,硬生生把个潮女逼成怨妇,争吵时她无数次怒吼再也不回这个家了,难道老天听见了,然后以这种方式惩罚她的口出恶言?

如今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每每想起初生的儿子,熟悉的老公,来帮忙的公公婆婆以及唠唠叨叨的爸爸妈妈,她就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大龄文艺女青年,

淫浸晋江十几年,

本性沉默不善言,

所以一直深深潜,

而今居然也写文,

白天夜里心心念,

只要有空就来看,

希望大家能喜欢!!

此文慢热,主材是种田,辅材是宅斗,加肉汤炖煮,偶尔加些狗血做调料,最近金价大跌,也有能力负担一点金手指做装饰,以景德镇细瓷盘盛之,大家慢用,多吃几遍回味无穷!

☆、妾有喜

第二天,慈安堂正屋,铃兰被带来之前,已经在屋里发呆了很长时间,因着昨晚的对话,老太太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铃姨娘,见她身量不高但胜在挺拔,骨肉不丰但胜在匀称,梳一个家常圆月髻,乌油油的头发上只别了一枚五瓣梅花的金簪,面如鹅蛋,眉似弯月,唇红齿白,不施粉黛自有秀丽之处,只可惜双眼无神,一脸迷茫哀苦之相,被丫头扶着进来也不知道行礼问好。

跟来的丫头白露一脸的难过,向老太太行了福礼:“禀老太太,我们姨娘自出事之后就是这样,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此外整天整天的发呆,无论谁来说话都不答一声,大爷来看了后说,说,姨娘怕是把以前的人和事都忘了。”

老太太也不吃惊,示意白露扶了铃兰在末座坐下,转头向上首上的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说,“有劳叶大人了。”

老者就是一早从三十里外的昌州城请来的叶大夫,因他祖上世代都是御医,他也是从太医院六品院判上致仕的,所以仍被尊称为大人。叶大夫年已七旬,回昌州老家颐养天年,寻常不与人看病,不过因着和俞家几辈子的交情,才被老太太请了出来。他看了铃兰几眼,又拿过手来搭了半晌,口中喃喃的说,“奇怪,奇怪。”

“叶大人此话怎讲?”

“观其面色神情,似乎是古书中写的离魂症,但是从脉象来看,寸脉沉,尺脉浮,滑数冲和,往来流利,指下如滚珠,正是有喜的脉象,已经快三个月了,除此之外脉象上无任何异常。”

老太太尚未答话,铃兰心中已是波涛汹涌,什么,什么,这个白胡子老头居然说自己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个小豆芽伴随自己过了这么久,她知道这不是自己前世的那个儿子,但那也是一条小生命啊,再过七个月,他就会出来了,会像儿子刚出生的时候一样软软的皱皱的么?若不顺心就会大声的哭闹相威胁么?喝完奶后也会咯咯咯的大笑着挥动四肢么?铃兰自穿越之后就像死人一样关闭了眼鼻舌耳等官能,对外界的所有刺激都不做反应,可是现在铃兰满心里都是前世儿子的身影,心神耳目也开始活动起来了。

正思绪万千之时,就听老太太问道:“如今可有什么办法施救,大人,您也知道这一胎对我俞家的重要性。”

“离魂症本就不好医治,小娘子又有孕在身,针灸药石皆不可乱用,老朽亦是无能为力。”

“叶大人,难道……这个……”老太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者微微摆了摆手:“太夫人莫着急,我话未讲完。虽然药石罔顾,但我观小娘子的症状,也无需用药,乃是心病,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为今之际只有找到小娘子牵挂之人或者事情,以此召唤,至于人是否能回神,就要看天意了。更何况……”老者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更何况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好调养,也不是不能生孩子的。”

噗,铃兰心中狂喷,这老头是把她当做人工活体暖箱用了啊!

话已至此老太太才稍微安定了一些,话锋一转,和老者唠起了家常:“月前恒哥儿随他父亲来吊唁,还记得到后堂看看我这老婆子,一晃儿已经这么高了,行动举止也越发温文尔雅,他小时候爬上我堂前的树摘枣子的皮猴子样还如在眼前呢。他和子语子评他们,再加上小一点的子谣子谚,一见面就是上树捉鸟,下河捞鱼,每日里惹出多少是非。那年春天在后花园里不知怎么玩的,子谣摔的满脸是血,大家都吓的跑了,还是恒哥儿镇定,拿了帕子给她止血,小小年纪就有名医风范,大家后来都赞果然是医药世家的孩子啊,天生就是学医的料。”

“莫提莫提,小孩子淘气是有的,但也没见他们几个这么淘的,那次出事以后,我关了恒哥儿三个月,之后就把他送到学堂老老实实的读书,再不许他来疯跑混玩。现在想来,那时的子诺就很老成,从不和这些混小子混在一起,日日不是读书就是习字,多么安静。”

“看你说的,事又不一定是恒哥儿惹的,你却这么谨慎,连带我们家也不让恒哥儿来了。小孩子正要一起玩大的才有情谊呢,这么多年不见,子谣他们都生疏了,只怕见了也不一定认得。还该让恒哥儿多来往才是。”铃兰听了这么久已经回过来点神,暗想老太太一句一个子谣,怕不是有些什么心思。

叶老头挑了挑眉,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那里能不来往呢,只是他近来也不得空,他已经过了乡试,如今他老子日日督他在家读书,只盼着来年的大考能一举得中。”

“呀,恒哥儿已经这么出息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这么明年大考定然能中,光宗耀祖那是跑不了的。”

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孙子,老头子也是一脸喜色,口中却说:“老太太别夸他了,说起读书,他哪里比得上你家子诺,十五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入国子监读书,可是我们昌州百年不遇的神童啊。我也不指望他能光宗耀祖,只是不吃医家饭就好咯。”

“看您说的,自古良医堪比良相,你们叶家世代做御医,技艺过人,每日里多少人跪着求着拜师学艺呢。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不堪了。”

“就是这御医做久了,才不想让子孙趟这趟浑水啊。”老人吹了吹茶杯中的浮沫,“宫闱之中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杀机重重。当年奕妃小产案,熙敏皇后暴毙案,还有六皇子案,太医院多少人头落地啊。”老人阖目低语,口气中似有无限萧索。

说起这话老太太也很有感触,“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啊。丽妃仗着圣上的宠爱公然在宴席上对皇后下毒,可谓闻所未闻的奇事了,圣上大约也深恨自己怎么对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宠信了这么久。熙敏皇后故去也有十几年了,他也不肯再立新后,连带着也没有立太子,可见当年之事对其影响何其深刻。”

“丽妃御宴上下毒毒死皇后,还想同时毒死大皇子,那不过是说给天下人听的,其实皇后的死不只这么简单,不过就算是再有什么猜测,自张太医赵太医死后也都无法找到答案了。圣上不立皇后,倒也不全是与先皇后的情谊,当年熙敏皇后刚生了大皇子就招人下毒手,现在的徳贵妃也是刚得了执掌后宫之权不久,她所出的六皇子就误食了东西成了哑巴,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圣上是怕了,再也不肯对谁有所偏爱,免得又做了靶子。”

“此话甚是有理,只是如今圣上年纪日长,储位空悬究竟不是长策,大皇子,六皇子都已成年却仍未去封地就藩,民间纷纷传言京中此次地震是储位不明,二龙相斗所致。”

“愚夫愚妇懂得些什么,不过看来有人要借此事挑起事端,只怕又要有一阵子不太平咯。

月亮刚爬上树梢,西院厢房中,铃兰静静躺在云堆样的锦被中,身边穿墨绿坎肩的丫鬟正把织金帐子从挂钩上取下来,外面突然传来噪杂的脚步声,门帘响处,俞子诺大步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到:“她醒来没有?”

白露忙放下手中的活,规规矩矩的上了一杯茶:“回爷的话,姨娘还是老样子,大夫说了,姨娘这是心病,没法医。除非姨娘因为什么牵挂之人或者牵挂之事能自己醒过来。”

其实经过早上的震撼性的事件铃兰的神智早已清醒,只不过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她是冒牌货,没敢立马活蹦乱跳而已。她有孕的消息传出后,一整天房间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望的,打赏的,甚至来看热闹的,进进出出足有十几拨。她乐的借着病症不管不招呼,暗地里看着听着,尽快熟悉这里。不过观察的结果让她十分郁卒,她现在的人生非同一般的独特。虽然也是十六岁花朵一般的年纪,可是她不是像以前看过的诸多小说里一样穿成大家嫡女或者小家碧玉,甚至连庶女都不是,她已经变成少妇了,自己的一生已经绑定在一个叫俞子诺的男人旁边,这也就算了,关键她还不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甚至不是主要的女人,她不是他的妻,只是一个在妻子怀孕时暂时暖床的妾,现在,又成了一个在主母流产后有孕的妾。她能感受到主母刀子般的眼神,能感受到从慈安堂出来后一路上丫鬟们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目光,能感受到访客中陌生的人们酸溜溜的话语,甚至能感受到这院子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喷薄而出的怨念,在这样四面敌人的情况下怀孕,她实在有些害怕。

闹了一天终于挨到上床睡觉了,俞子诺却来了,她忙打起精神支着耳朵听起来。

俞子诺环视了屋子一圈,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屋里怎么这么热,还有,这是点的什么香,气味如此浓郁?”

白露忙说:“晌午胡姨娘来了一趟,说这屋子里太冷了,姨娘如今有了身子,越发需要尽心服侍,我才叫小丫头把炭火笼的旺了点儿。熏香是下午奶奶让春兰姐姐送来的,说是叫梨花醉,还是奶奶从京里带来的,对孕妇安神助眠最好不过,我就用它换了平日用的百合香。”

俞子诺看了这个老实丫头一眼,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吩咐:“有孕的人怕热不怕冷,这都快四月天了,炭火以后烧到现在的一半热度就行,白天还要注意开窗透气;至于熏香,无论是谁送来的,一律不准用,问了就说是我的吩咐。”看来铃兰有孕的消息是人所尽知了,白露一个丫头什么也不懂,要赶紧搬院子派人才行。床上的铃兰听到他的吩咐,也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熏香是容易动手脚的东西,她都木头人一个了还需要靠熏香安眠么,乐氏要么是不通事理,要么就是有了别的心思,无论哪种对她来说都可怕的很。

耳听子诺接着吩咐:“老太太许了你们后日搬到兰晖阁,已经有人在收拾了,明日你将东西收拾一下,等着人来接就行。到了那边自有老太太拨来的人伺候,你跟着学着点。”白露应了,床上的铃兰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家中主事之人是护着自己的,老太太想的很周到啊。

耳听脚步声来到床边,她忙闭上眼睛装睡。子诺紧紧盯着床上的人,和往常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但似乎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同,他将目光转向红绫被下,想象这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和自己血脉相关的小生命在静静的生长,盯了好久之后,他伸手似乎想抚摸一下,还没摸到被子就又缩了回来,终于轻轻放下帐子坐回桌边,端了茶杯默默的呷着,一时间屋内只余更漏的滴答之声。

很久很久之后子诺才慢慢的开口,“今天的话你可听到了。你跟了她这些时候,可知道她有什么牵挂之人或者牵挂之事?”

白露嗫喏了好久,只憋出了一句,“姨娘以前从不多事,没见和谁有特别的来往。”

子诺叹了口气,铃兰以前的行事性格他何尝不知道,恨不得变成隐形人,每逢大事必往后躲,跟在他身边几年,只怕连家里人都没认全。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她平时可有什么喜欢之事,或者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

白露又想了很久,迟疑的说“去岁大雪时,我记得姨娘有天对着窗前刚开的腊梅给我说,她小时候跟着父亲在外乞讨了好几年,有一年冬天的雪比这还大,连着下了几天,把道路都遮盖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和爹在一个破庙里躲了两天,吃的早就没有了,后来连生火的树枝都烧完了,眼看就要冻死。她朝着庙里已经盖满了灰尘的菩萨哭诉,结果这时果真就有一行人进来,当中簇拥着一位公子哥,也就十岁左右,衣服比雪还白,神情却比冰还冷,身上还有股若有若无的梅花的香气,就像仙童一样。她当时看呆了,也忘了上去乞食,那群人埋锅造饭后,有个老者看到她和爹的样子,给了他们一锅热汤,几个馒头,他们才撑了过来,没有死在那年的大雪里。爷,不知道这算不算……”

“你接着说下去。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群人就走了啊,姨娘没跟他们中的任何人说上一句话。不过她感谢菩萨显灵救了她和爹,离开后记得那个庙叫“王儿庙”。哦,对了,她还说后来在庙里拾到一个香囊,上面绣的是梅花,里面装的也是干的梅花瓣,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男孩却带着装满梅花的香囊。”

白露的故事就这么讲完了,没有任何实质内容,床上的铃兰腹诽道。俞子诺静静的坐了很久,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白露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老爷夫人去世后爷就越发威严沉默了,自己刚才的回话到底合不合他的心意呢?床上的铃兰也大大的松了口气,一歪头就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养娃的妈妈如果想有点写文的时间,简直就像沙漠中找水一样困难啊!

☆、论生日

兰晖阁地处宅院东南角,三明两暗五间房子虽不大,胜在精致敞亮自成院落,前临池水,后倚山墙,一条雕花游廊曲曲折折直通后花园,原是嫡女俞正桑未嫁时的闺房。铃兰能以一个姨娘的身份搬到这儿来,本身就有着不言而喻的意味。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俞家的每个院落,就如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水,各院又是一片嗡嗡的耳语声。

最郁闷的是毓霞院的乐氏,早上请安回来就阴沉着脸,连摔了两个茶杯,吓得屋内外的丫头婆子各个噤声,大丫鬟春莺看到自家太太又犯小姐脾气了,心里哀叹一声,挥退那些小丫头们,又亲自捧了杯茶上前劝道:“奶奶这是生的哪门子气,铃姨娘有喜那是好事,您做出这幅样子,别人又要说您善妒了。”

“如今我还顾得上别人说什么……”乐氏瞬间红了眼睛:“今早的情形你不是没看到,都病的痴痴呆呆了,老太太还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多少贴心话,拨了那么好的院子住着,又是给丫头,又是给摆设,处处都替她想到了,还特意对我说免了她的早晚请安,也不看她那样能请安么,有来请过安么,还用得着特意给我说。一屋子的人都围着她和老太太奉承,那里还有人想到我,我这多余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益发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春莺只得耐着性子接着劝:“奶奶快别哭了,老太太不过是看着他肚里的孩子罢了,再抬举她也是个姨娘,越不过您去,更何况那孩子出来还是管您叫娘。以后跟老爷过一辈子的是您,奶奶要仔细将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我不稀罕她孩子叫我娘,我又不是不会生。”乐氏翻身坐起,银牙紧咬,“将养身子,将养身子,老爷也是天天把这几个字挂在嘴边,现下就是将养好身子也来不及了,她若是生下来是儿子就是长子,处处要压我孩子一头,不行,我不能让这个孩子生出来。”

春莺唬了一跳,忙上前握了乐氏的手道:“我的好奶奶,这种话也是能说的么?这里不比京城时各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小心隔墙有耳啊。”春莺左右看了看,又说:“奶奶您莫要想左了,这不只是一个姨娘的孩子,还是老爷的孩子啊。您细想想老爷平日的待您如何,您嫁过来了这几年一直没消息,老爷不也没说什么。上年您怀上孩子后,老爷表面虽不说,心里不知道多么高兴,天天嘘寒问暖,给您带吃食,陪您赏花游湖。是老天爷没长眼,孩子掉了以后,春鹂说老爷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提起未出世的孩儿,乐氏更是珠泪不断,怎么也劝不住。恰这时三房的陈氏走了进来,看见乐氏的样子,“看来我来的不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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