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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男授受不亲 by冬-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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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铁交击,铮铮连响。两匹马横尸路边,是晌午打尖时被毒死的。
武叔崇打了个大呵欠,懒懒地啃着手中馒头,看燕拂羽横剑削断一人手中长剑。一路之上,这种零星打斗多不胜数,有的是拦路打劫、有的是为流星剑而来,还有一些燕拂羽自去招惹的拔刀相助。一开始武叔崇还看得有味,但随着次数越来越频繁,他也腻了,连记都懒得记,反正那些多是名不见经传的二、三流角色,没有记档的必要。
燕拂羽收了流星剑,看着被他打败的一群人狼狈窜逃,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回武叔崇身边。
「没什么好手。」嘴唇微嘟,燕拂羽为着没能棋逢敌手而丧气。
「高手通常都不轻易出手的,沉着些。」武叔崇拍拍燕拂羽的肩,视线落在那两具马尸上头,「唉……我看以后靠咱们自己的两条腿走路得了,省得枉送马命。」
只见武叔崇捡起先前那帮人掉在地上的一把斧头砍下树枝盖在马身上,再掘些泥土盖上去,打算简单地掩埋起两匹无辜的马。燕拂羽过去帮手。
「你这人真奇怪,连马的命都这么爱惜……可真不像个跑惯了江湖血路的人。你怎么看都不像江湖人,你混了这么些年,都没想过要为自己闯番事业?」
「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啊!」武叔崇发出慨叹,下一瞬间猛地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震惊。自步江湖以来,他一直是依着他大哥武伯屹的指示行事,恪守家规祖训,真个从头到尾没想过自己的事,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涉足武林这样的问题都没问过,只是每天这样日复一日地记录所见所闻的事迹……凌霄剑客灭阳山七霸、『白虹』『紫电』两门的连环仇杀、芙蓉女英雄会上败群豪……他看着各个人为各人的坚持与理想闯荡南北,有的头角峥嵘、有的死、有的隐……覆雨翻云,掀涛起浪震江湖,成一页页说不完的传奇。
然则他自己呢?一直是个单纯的旁观者,这持续不断写下去的笔,最终将怎么写自己?武叔崇茫然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
看着燕拂羽,他不禁羡慕起他有梦来。
「怎么了?看我做什?」燕拂羽抓了抓自己的脸。
「没什么。」武叔崇敷衍地笑笑,「打我投胎在武家,就注定了奔波武林的命,所幸我也没什么其它想头,才能好好地当个孝顺子孙,不然就会像我二哥五弟……」惊觉自己一个不防又说太多,他连忙转了话题。「不谈我了,倒是你,要真有一天当了第一剑客,你打算做什么?」
「那当然是等着后起之秀来挑战我这个传奇,然后我再一一打败他们!」
一句话逗得武叔崇笑了。
「怀抱雄心壮志是好事,可要万一堕进了名利的圈套,可就不好了。」
「呵……」燕拂羽淡淡一笑,「跟你在一起,老让我想起我师父。」
听见燕拂羽这么说,武叔崇突然不安起来……该不会他像个老头子一样啰唆吧?燕拂羽会不会嫌他烦啊?
「记得有一次,我问我师父怎么不下山闯一番事业出来,我师父的话就跟你刚说的差不多……他说名利腐化人心,看多了恩怨杀戮,让他觉得倒不如窝在深山里来得清静自在……」
「那你怎么没听他的话?」
燕拂羽笑了笑,「学了一身本事,当然得出来闯个名号,才不辜负我师父的一番栽培啊!再说,这一身本事不用于行侠仗义,却躲在深山里独善其身,也太自私了点儿。」
「呵呵……这话可骂到你师父啰!」
武叔崇这话一出,立时让燕拂羽变了颜色,急忙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着急的模样让武叔崇暗暗自责,不该拿这开玩笑的。燕拂羽自小被他师父扶养长大,又授以一身武艺,对他师父只有加倍地孺慕景仰,又哪里敢对他师父有任何微词呢?不过,就这几句话看来,燕拂羽的师父应该曾在江湖上混过一阵子,绝非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山野鄙人。若非有切身之痛,又怎会有这番感慨?
「我说笑的,你别介意。」
燕拂羽看了武叔崇一眼,随即笑笑,耸肩说道:
「不过我也的确是违背师命,」吐了吐舌,「我师父不希望我下山闯江湖的,可是我却还是下山了……」
「幸好你下山了,不然,我们就无法像现在一般一起行走江湖了。」
「你很高兴能跟我一起闯江湖?」燕拂羽问着,眼里不掩热切。
这句话问得武叔崇一愣。他很高兴么?看着燕拂羽期待答案的神情,武叔崇不禁微感不安……高兴?似乎……是的……这是怎么回事?对自己现在这陌生的心情,武叔崇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打断了武叔崇的沈思。只听得马蹄声如滚雷般急骤,不一会儿就到了武叔崇和燕拂羽身边,一群约莫二、三十人的马队将两人团团围住。似是感染到马上人的肃杀,几匹马儿轻踏着,踱出不安的拍子。
武叔崇和燕拂羽抬头看着马上人物,为首者身上一袭白衣,是戴孝的装扮。略圆的脸蛋稚气,梨形眼眸中满是愤恨,正是『紫电门』的刘若冰。原本刘怀恩和武伯屹决定等查明燕拂羽的确是杀死郭怀义的凶手后,再召开一次公开的邀会解决这件事,但年轻的刘若冰沉不住气,便带了门人追了出来。
刘若冰投梭一般飞身下地,冲着燕拂羽就喊:
「姓燕的,还我师叔的命来!」说着,剑光一闪,剑尖已指向了燕拂羽。
武叔崇看见刘若冰手中薄剑是『紫电门』镇派宝剑『紫绡』,立时认出了他的身份。
燕拂羽胸膛一挺,俐落地将流星剑握在手中。这些天来格斗不断,说累倒也真的有些累,但他生性好勇斗狠,兼之又有初生之犊的傲气,因此遇上了挑衅总是挺胸前迎,从未退却过。
「你师叔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燕拂羽微笑着耍了个剑花,横移一步,「反正打我手持流星剑步入江湖以来,不知多少恶霸宵小死在我的剑下,杀了你师叔我问心无愧,你要报仇,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胡说!我师叔为人一向仁义,江湖上哪个人不敬重他?你居然敢说他是恶霸宵小?看剑!」刘若冰一脸怒容,挺剑疾刺燕拂羽。
这一剑来得又快又凶,燕拂羽心中一凛,凝神抵挡。双剑相交,燕拂羽手中流星如急湍贴着刘若冰手上剑身刷下,刘若冰翻腕荡开流星剑,抓住空隙刺他小腹。剑势稳而辣,燕拂羽暗暗叫好,只觉此人比『白虹山庄』的凌康更胜一筹,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碰到最好的剑者,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那种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更该杀。」燕拂羽口中说话,手上剑势丝毫不停,运起流星掩日剑法,使剑圆转如意,三尺红光幻出一圈圈野火般连环光圈,缠着刘若冰手中剑。
「原来你是『十二快剑门』的人。」长剑被绕圈红光黏缠上,刘若冰顿觉手中剑势沉重迟滞。
『紫电门』的剑法以狂迅刚捷见长,招快如电,若由掌门刘怀恩舞将出来,气势真个有如滚石奔车,惊蛇走马。刘若冰功力虽不如刘怀恩深厚,但也是『紫电门』后辈中傲视群伦的。这会儿见自己的剑势受燕拂羽牵引,遂改招换式,以刚破柔,招与招之间严谨得泼水不进,而又了了分明,稳守抢得的先着。
「什么十二快剑?没听过。」燕拂羽见火红流星剑竟然砍不断刘若冰手中『紫绡』,诧异之余不免有些心浮。
两人功力旗鼓相当,但刘若冰挟恨进击,气势胜燕拂羽三分,但以剑法论,则燕拂羽的流星掩日剑法要高出刘若冰几分,因此两人打了个难分高下。
一旁武叔崇静静观战。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在燕拂羽身边,看了数十场武斗,他可以说是最了解燕拂羽功力的人了。平心而论,刘若冰的内力比燕拂羽跟凌康都要高出一截,但燕拂羽仗着流星剑之力,刘若冰败在燕拂羽手下是一定的。但他只担心这些天来燕拂羽连战未歇,精神气力未得充分养足回复,怕耐不得久斗……这可怎么办才好?
只见刘若冰斜削燕拂羽右肩,燕拂羽沉肩闪过,手上稍缓,数茎断发散入风中。
「刘世兄。」武叔崇情急踏前一步发话,却有刘若冰的两个同门双剑交叉,阻住他的行动。
「你们别动他!」燕拂羽见那两人拔剑,就想舍刘若冰前去护卫武叔崇,但刘若冰手底下不弱,容不得他分心旁顾,『紫绡』险极地自燕拂羽颊边划过,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刘若冰抓住这个机会,剑招去斧凿转圆融,式式抢快,进攻不留余地,『紫绡』运使如飞,形如霹雳连响,紫电漫空,迫得燕拂羽着地滚开,避得狼狈。却见燕拂羽双眉一轩,挺腰跃起,鼓劲发招,手中流星红色剑芒闪耀如星,直扑刘若冰。
刘若冰见剑的来势凶猛,凝神改采守势挡下,却不料以内力化做剑气的红芒竟能弯曲,穿破刘若冰的坚密剑网,如流星般窜入。
燕拂羽原拟可以一招得手,却因连日来的疲劳而致力量拿捏不稳,剑芒偏了些许,没能刺中|穴道,仅在刘若冰肘上划过,衣袖裂了个口子。
「两位请先停手,听在下一言。」武叔崇不愿燕拂羽和『紫电门』结下不可解的仇怨,因此再也顾不得,脚下一动,轻轻巧巧地便穿过阻拦,那两人只觉眼睛一花,武叔崇就到了燕刘两人身边。
适才燕拂羽那招让刘若冰吓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流星剑的剑芒竟能弯曲,觑空进袭。因此他趁机停剑,退后一步,藉以镇定心神。
「你是什么人?」刘若冰打量着武叔崇,看他以神奇的速度与身形步法脱出他两名同门的阻拦,心下不禁提高警觉。又想以燕拂羽武功,该当杀不了他师叔,但若有此人帮手,那就有可能了。
再者,适才那招流星剑芒实在诡奇,他能避过那招真是祖上积德。所以他想,说不定他师叔就是被刚才那招奇招给出其不意地伤了的。
「在下武叔崇。」武叔崇拱手为礼,「家兄武伯屹,与刘世兄见过。」
「你是武家的人?」刘若冰惊讶,「那你为什么还帮着他?难道你武家……」他气了,想不到武家居然玩两手策略,一边答应帮他们查清郭怀义之死的真相,另一方面却派人帮着燕拂羽。
「刘世兄切勿心急。」武叔崇暗暗叹气,这个刘若冰也是个急性子。「在下一直在旁边观战,可没出过手,说我帮着他是从何说起?再说,在下觉得这之中有蹊跷,在事态未明之前,为免造成遗憾,还望两位能平心静气,暂且罢斗,是以出声阻止。」
「会有什么蹊跷?」刘若冰瞪大了眼睛,「我师叔死在流星剑下可是你四弟武季峣说的,而流星剑又在他手上,不是他杀的会是谁杀的?难道世上还有第二把流星剑不成?」
「流星剑只有一把!你以为流星剑是打铁铺里卖的菜刀,到处有的?」燕拂羽不满,举起流星剑,「这种神兵利器,哪有可能有第二把?」
「你看,他都这么说了,我师叔铁定是他杀的,刚刚他自己也认了。哼!」刘若冰一把推开武叔崇,挺剑就要扑上去,「你这个卑鄙小人,武功还差我一截,一定是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才杀了我师叔,我要为我师叔报仇!」
「你骂我是卑鄙小人?」燕拂羽不甘示弱地持剑吆喝。「来呀!剑下分高低,我不在乎打败你来为我的战史多添一笔漂亮成绩。」
武叔崇撑开双手挡下红了眼睛的两人,「两位,请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让开!」「你说过不干涉我的,闪边去!」
刘若冰和燕拂羽同时要推开武叔崇,但武叔崇只是端立两人中间,「依在下所见,燕少侠光明磊落,不会以卑鄙手段杀害郭怀义大侠,这点在下可以肯定。」他转向燕拂羽,「你确定你杀了的人里面有个叫郭怀义的人?」
「我在江湖上闯了个把月了,杀了无数地痞流氓,我哪有那个闲工夫一个个去问名字?我没好心到杀了他们还负责帮他们盖坟墓,问名字干啥?」
「那你所杀的人当中,有武功高过这位刘少侠的么?」
「这倒没有……」燕拂羽老实承认,「不过……哼!他师叔如果真是死在我剑下,铁定不是好东西!」
「你……」刘若冰听见燕拂羽再次辱及他师叔,气得目眦欲裂,「我一定要杀了你!」
「刘世兄,以郭大侠的武功,只怕连令尊要以区区两剑取他性命都难,而燕少侠刚才也说了,刘世兄你是他截至目前为止遇到武功最高的,因此,是不是燕少侠杀了郭大侠,还有探究的必要。令尊既已委托我武家代为调查此事,还请刘世兄尊重我武氏一门,暂时不要插手。」
听武叔崇这么说,刘若冰自觉也不该再缠夹下去,否则万一武叔崇一状告到刘怀恩那里去,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毕竟,『紫电门』不想和武家交恶。
「好,我听你的,先饶这小子多活几天。」刘若冰还剑回鞘,瞪视着燕拂羽,「哼!要不是我爹担心江湖中人说我『紫电门』觊觎流星剑,坚持要查个证据出来,好请江湖中人见证再料理你这小子的话,我今天就拿下你的头,把你的破铜烂铁丢到海里去。」不知怎的,他就是看燕拂羽那张狂的样子不顺眼。
「我的剑是破铜烂铁的话,你手里的东西就是朽木粪土!」同样的,燕拂羽看刘若冰也是讨厌得很。
「两位请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吧!」武叔崇的语气里有满满的无奈。
刘若冰看了看武叔崇,又瞪了眼燕拂羽,强忍怒气翻身上马,举臂一挥,带着门人驾马离去。
看着前方飞扬的尘沙逐渐平静,燕拂羽这才收了流星剑,看了武叔崇一眼。
「你早就知道他师叔死在流星剑下的事?」
「嗯。」
「跟着我,不单纯是因为我是流星剑的持有者,要记录我的战史?」
听着燕拂羽的声音越来越冷,武叔崇的心不知怎的也跟着冷下来。但他还是淡淡的应了声。
「你怀疑我杀了他师叔……那个什么郭大侠的?」
武叔崇看着燕拂羽,掏出手帕递给他,让他擦拭颊上的血痕,简单地将郭怀义身死、刘怀恩至武家求助的事说了。燕拂羽面无表情地听着,擦了脸上的血。
「……但后来,对你有了深一点的了解后,我就认定郭怀义不是你杀的。」
「那也难说……」燕拂羽接过武叔崇递过来的伤药,犹豫了下又还了回去,「说不定真是我杀的呢!流星剑就这么一把,说不定真是我杀了他。」
「以你的武功……」武叔崇握着那装着伤药的小盒子,心里百感交集,这下……燕拂羽知道不可完全信任一个人了吧?心情惆怅起来,武叔崇忍下叹气,将伤药收回怀里。
「万一那个什么郭怀义生病了,或者小看我,或者……」想不出其它可能,燕拂羽不耐地挥了挥手,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拔着草,「总之……说不定他就这么唏哩胡涂的死在我手下,也不是没有可能……你把药收起来干什么?不帮我敷?」
对上燕拂羽瞪大的双眼,武叔崇愕然,「你要我帮你敷药?」
「我伤在脸上,看不到怎么敷?半张脸都在痛……我哪知道那一剑划在哪里?」
「很痛?」武叔崇问了个笨问题,为着心中莫名的激动。
「废话!要不要我在你脸上划一剑试试?」
武叔崇笑了,蹲下来细心地替燕拂羽敷上伤药。「刚才谢谢你护着我……不过你不该管我的,不然,你脸上也不会挨这一剑。」
「挨就挨了,无所谓,倒是你这么好心肠的人要是被他们糊里胡涂地宰了,就可惜了。」燕拂羽微笑,笑容单纯而澄净,将武叔崇的视线黏住。
「到现在你还觉得我心肠好?我隐下了郭怀义的事没说,怎么也算是骗了你。」武叔崇勉力别开头去。
「你这人连马的性命都爱惜,又老劝着我『别杀人,断个手惩戒那些坏蛋就好』……这么爱惜别人性命的人,自然是好人。」燕拂羽说着,但下一刻眉头却揪了起来,「……那个郭怀义……到底是好人坏人?」
「这个么……一个人究竟是好是坏,大抵只有老天爷知道了罢……不过,他的为人是很受敬重的,为人排难解忧的事做过不少,做人端方持平、重义气……该算个好人吧!」看燕拂羽神色不豫,「怎么?你怕你误杀了好人?」
「嗯。」燕拂羽老实点头。「万一要真是我杀了他,而他又是个好人……杀了好人,我不就成了坏人了么?」
武叔崇垂下眼睫,叹了口气,「这世间是非真伪本就难辨……做人做事,也只能问着自己的良心了……」
「也许你那种凡事给人留个余地的作法才是正确的。」
「可你嫉恶如仇、除恶务尽的行事作风,也不能说不对,只是我们毕竟都是凡人,很多事一时参不透……世上伪君子多,也不是每个都会被揪出来。」见燕拂羽垂头丧气,武叔崇拍拍他的肩,「别想那么多,这可不像你了……如果真是你杀了郭怀义,我也相信其中必定有误会。」
听见武叔崇这样说,燕拂羽脸上的忧虑随即消退,「其实要知道我是不是真是杀他的凶手也容易,让我看看他的尸身,名字我不知道,但脸总认得出来的。」
「你要愿意主动去查清这件事也好,不如你先跟我回武家,找我大哥参详一下,如何?」
「好。」燕拂羽高兴地站起身来,「咱们这就走吧!」他伸出手,拉着武叔崇站起,两人相视一笑。「若到时我看了尸体,发现我没有杀他,那我说的你信吗?」
武叔崇看着燕拂羽,只觉胸口一阵热气上涌,遂冲口说道:
「我信!」
闻言,燕拂羽笑了,像艳了天空的霞。
第四章
悻悻然地别了武叔崇跟燕拂羽,一股不畅快的闷气撑着刘若冰的胸膛。那个武家老三摆明了帮着姓燕的小子……刘若冰气愤地想着,因为武家名头而罢手的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不理解刘若冰心中气闷的一个同门这时候不识相地发话了:
「这有什么好查的?流星剑只有一把,人不是他杀的,还会是谁?!」这话一出,众『紫电门』人纷纷开口聊起来。
「就是。我就不懂掌门师伯为什么不发出格杀令,直接杀了那个姓燕的就好,还跟武家约定调查真相……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背后排揎掌门师伯,你可真够胆子。」
「我说得不对吗?要不然,今天那小子哪里逃得过刘师弟的剑?这师门大仇眼见得报之际,咱们这么多人就被那姓武的几句话给弄走了,真够窝囊!」
「掌门人有他的考量,虽说武家老四精识各门各派剑法,可也难保没有走眼的时候。再说那小子身上有流星剑,师父怕人说我『紫电门』觊觎流星剑嘛!那种难得的神兵,就算得到了,也不是我『紫电门』之福。」
「我看流星剑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原以为它削铁如泥,谁知碰上了咱们的『紫绡』,还不是没辄?江湖传言未免也把流星剑讲得太神,枉死了多少人。」
「刘师兄手中的『紫绡』也是名剑,才能抵挡,要是一般刀剑,不定就挡不住了。」
「这一次闹了个虎头蛇尾,往后不知江湖上怎么传这一役呢!」
「真叫人气闷,万一以讹传讹,说我『紫电门』在流星剑下铩羽而归可怎么办?」
「要真有人敢在我面前说,我一剑砍下他的狗头来!」
一群人讨论着流星剑跟燕拂羽,听得刘若冰愈发不耐。蓦地勒马停住,引得众同门诧异。
「你们先回去吧!」刘若冰怔怔地看着前方。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那你要去哪儿?」一个同门问了。
「回头去追那姓燕的。」说着,刘若冰调转马头,朝来时方向。「你们不用跟着,我爹责罚下来,我一个人担。」
「可武家那边……」
「去他的武家!」刘若冰啐了口,「这是我『紫电门』的事,跟他武家什么相干?总之,燕拂羽的命我要定了,我要在师叔出殡那天用燕拂羽的头为祭!」
「但你一个人……」
「刚才我会退走,有个原因也是考虑到咱们这阵仗实在太大,二、三十个人,只怕武林间真会传成我们是为了流星剑才动这么大阵仗,我爹不想担这种名声的原因我理解,但就这样拖着这档子事儿,闷也闷死人了……所以,我一个人去就成了!江湖人爱怎么传我不管,我刘若冰顶天立地,杀燕拂羽只为报师门大仇,那把剑再宝贵也不在我眼里。」语毕,刘若冰一抖缰绳,冲了开去。
其余『紫电门』门人看着刘若冰绝尘而去的背影,一时委决不下该怎么办才好,最后是里头最长的弟子作主,分了三、四个人出来配合刘若冰一起行动,剩下的则回『紫电门』报讯。
※ ※ ※
武家大宅位于燕愁湖融汇的一条支流凝碧河边,因此为求速达,武叔崇和燕拂羽打算到燕愁湖北边的城镇后改取水道,而后跨湖南下入凝碧河。二人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不一日抵达燕愁湖边的双桧镇。
夜里,两人照例要了间房,用罢饭后,燕拂羽一骨碌躺上床休息,听着打前边大厅里传进来的歌声,跷在另一腿上的脚跟着曲韵摇晃。武叔崇看了他一眼,在唇边挂上一抹浅淡得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笑容时推开了窗户。
一路南下,再加上天气渐热,因此打窗外吹进来的风多添了丝郁热。
只见窗下隔着能走车的石版地的马路就是庙埕,两株树干极粗的老桧植在庙埕两边,门神似的拱着老大一个广场。想必镇名是打这两株大树来的。
「跟你同行这么久,我从没看你打坐练功。」武叔崇离开窗边,「你何不趁着这几天稍微清静些,多用用功,临敌时内力多得一分是一分。」
「我天天都练的。」
武叔崇惊讶之意形于颜色。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在练。」燕拂羽笑着回答。
武叔崇凝神细想,这才注意到燕拂羽每天晚上睡觉都是一手支头地侧躺着睡这是属于道门一脉的练功法只不知……为何燕拂羽使用『十二快剑门』的剑法,但内功却是道门一路?据他所知,『十二快剑门』并不属道流。
难道燕拂羽的师父不是公孙宁?又或者燕拂羽的师父不止公孙宁一个?
不,不可能……燕拂羽既说他过去一直都只跟他师父生活在山里,那就表示他的师父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一段日子以来的相处,他相信自己对燕拂羽的了解够深他,绝对不是会说谎的人!武叔崇万分肯定地想着。所以既然燕拂羽说他只有一个师父,剑法轻功内功全都是他师父教的,那就绝对不会有问题。
这样毫不保留地赋予一个人信赖,对他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事。多年以来,武叔崇一直信奉着「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可现在,他却如此相信一个结识仅数月的人……这样是好?是坏?现在的自己,是心安?还是心慌?一时间理不清自己的心情,武叔崇有些失措。
只见燕拂羽坐起身来,规规矩矩地双盘而坐,手捏乾坤诀,专心凝神练起功来。
燕拂羽也付出了全副的信赖予他。
武叔崇脸部的曲线不觉柔和起来……彷佛一道快意的清泉畅流全身血脉,让他整个心怀蓦地敞开,像久闭窗扉的屋子,一下子有阳光跟微风撞进。
在桌边坐下,武叔崇磨着墨摊开簿子,心里有满满的想写点什么的冲动。这时,一行字映入他眼里,他不由怔住了。那是他初见燕拂羽那天百无聊赖之下写的,看着「燕喙下虫无生理」几个字,他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升起,总觉得这像是什么预兆……
他抓了抓头,目光不自禁飘向燕拂羽的唇,那总是挑着一抹佻脱微笑的唇此刻正紧闭着,粉唇丰满,嘴角挑成倔强的角度,让他不由回想起那形状美好的唇的每一个表情……看了一会儿,武叔崇惊觉自己的诡异,便收回视线,整理起心绪,将簿子翻到空白页,却听到有练家子的脚步声正远远地朝着这里集中。
武叔崇站了起来,隐身在窗旁探视外面的动静。
「怎么了?」燕拂羽立刻发现武叔崇的神色不对。
「我劝你做点儿准备,只怕是有人来强索硬讨了。」
「你耳力真好,我怎么都听不见?」燕拂羽坐起身来,仔细地侧耳倾听,这才听出有脚步踩在屋顶上的声音。果然是宵小出现,否则怎么好好的大路不走要走屋顶?「有你的,下次教教我怎么听。」笑说着,他站起身来,却并不急着拿出流星剑。
看武叔崇神色谨严地拿起了笔,一副随时等着记录的模样,燕拂羽忍不住哈哈一笑,只觉武叔崇还真是忠于祖传家业。
「我到外面打去,你在这里好好地看,我打败了几个人,你可得一一记明了。」说着,燕拂羽腾身跃出了窗外,身形如梭,稳稳地落在窗下空地上,好整以暇地等着。武叔崇赶到窗子边往下看,一颗心提到了喉头。
只见燕拂羽一身黑衣卓立于夜色中,彷佛怕这一色的黑掩盖了他的踪迹似的,他抽出流星剑,让红光溢满剑身。
这时,无数黑影朝着院落飞身而下,团团将燕拂羽围在当中。武叔崇稍稍数了一下,来人大约有近百人之谱,这些人当中三分之一围住了燕拂羽,剩下的三分之二隐匿在广场四周,而且看来是分属于不同帮派,等着看鹬蚌相争好当渔翁的。
前院里的乐音停歇,剎时,只剩寥寥虫鸣和在风声中。
「你就是燕拂羽?」围着燕拂羽的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壮男子,一身轻便短打,拿手中大刀指着燕拂羽。
「正是。」燕拂羽抬头挺胸,毫不避讳地承认。
「交出流星剑,饶你不死。」男子说话口气大得很。
「说出你的名字,你死了我好帮你立碑。」燕拂羽口气比他更大,激得那人发出怒吼。
「黄口小儿口气恁大,到了『巨阙门』地头,岂有你撒野的余地?咱门主看你年纪轻轻,有意饶你一条小命,识相的,就交出流星剑。」
「要流星剑,先要我的命。」燕拂羽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纯是一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意味。
那高壮男子正想再说,一声沉喝打断了他。
「这小子的命是『紫电门』的,谁都不许抢。」话声方完,一条人影如飞鸟一般落至燕拂羽眼前,是『紫电门』的刘若冰。
「又是你。」燕拂羽皱了皱眉,这家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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