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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贪局专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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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梁福全给慕绥新送过两万人民币和3万美金,当问他为什么送这些钱时,他回答:“他当时是市委副书记、沈阳市市长。我当时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从区法院调到市法院是平调过来的,副局级平调想解决个正局级待遇,想请慕市长今后研究这个问题时说句话。再一个目的是,我分管中级人民法院基建,市政府拨款1500万,总投入是1亿8,当时我想请求慕市长追加一部分拨款。就这么两个目的。”

这钱能不收吗?不收就是没有把梁副院长当成自己人,就是不想让他达到两个目的,那不就得罪了他吗?法院院长,哪怕是副院长,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慕绥新主要是充当收钱的角色,但他非常理解送钱人的心理。因为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给一位省里的老领导送过烟,只一盒,这一盒烟却没有送出去,于是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那时候还很穷,那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买到的一盒很高级的香烟。但送的方法不对,领导没收。他过于殷勤了,打开包装,抽出一棵,给领导点上了火。自以为很完美,领导却误以为只给一棵尝尝,整包的不给。就说,我抽一棵尝尝就行了,剩下的拿回去吧!这么一来他的压力可就大了,回去以后“我就三夜没睡好觉,想啊想,他不收我的烟为什么,是对我有什么看法,还是不信任我,还是觉得我是另外的人,不是能靠得住的人?”

有三天不睡觉的体验,还能不设身处地的为送钱人着想吗?所以他说:“有些是我比较欣赏的干部,我不想伤害他的感情,我要收。还有一种是关系比较复杂的人,我不能不收,我不收矛盾就暴露了,我不希望处在这种环境之中。”

收钱竟然可以变成掩盖矛盾,维系平衡的一种手段,可以为自己营造一个安全的政治环境。和尚不亲,帽子亲。

他举例子说:“像过去我和马向东有些矛盾,主要是后期在政治上有些矛盾,他愿意搞团团伙伙、朋友这样一些事情,我就要防备一点,这样他的一些好朋友就怕我另眼相看他们,尤其是在马向东被“两规”之后,原来跟他好的那些朋友都纷纷向我靠拢,给我送点钱,送点东西来看望我。这个时候我没有一个不收的,我全收了。我当时的想法是,不能暴露出我对他们的看法,我如果暴露出来有看法,就等于把自己置于矛盾的漩窝中了。我收了。有一个宁先杰,我收了10万,然后把这10万转给贫困户,也就是希望小学和贫困点。我不能退给他。”

因为建委主任宁先杰是马向东的铁哥们,一伙的。

收钱的慕绥新这样说,送钱的人怎么说呢?

沈阳客运集团总经理夏任凡对这个问题是很有研究的。他说:我们研究问题都有一个极端性,但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不能说我给老慕钱就起作用了,不给老慕钱就不起作用,只能说给老慕钱增加了浓度和气氛。在腐败的风气下,他如果不收我的钱,就是对我不信任,对我不放心。他收了我的钱,我很感动。他不属于廉政干部,但也不属于专门钻营捞钱的干部,他属于不拘小节,给我送也行,不送也可以,来者不拒,不来,你要有能力我也能用你。老慕不是一个纯粹的贪官。当然我送钱是有目的的,好了能起到激励作用,即对公让我的企业得到市长的支持,对私让领导信任我,最差也对企业和我个人起到一些保护作用。

把送钱收钱这样的行贿受贿行为,很温和地人情化了,并且归纳出很多理由,所以让夏任凡停下这种行为是很难的,让慕绥新承认巨额受贿的事实,他也很不情愿。

但是梅花的信来了。

他很想知道梅花的信息,她到底怎么样了,他很惦着她。办案人员说这是梅花的信。他一愣,当看到信封上的字迹后,他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打开一看,开头就是非常亲切的“老公”两个字,他便幸福地闭上眼睛,让妻子的呼唤声在空中久久盘旋。他太需要这个亲切的呼唤了。呼唤之后是什么呢?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老公:我把家里的钱和物都交给组织是正确的……”

他立刻不再往下看了,什么都完了,结束了。正确的,当然是正确的,而且是非常正确的。只是你正确了,我却错误了,犯罪了。

他不由得骂道:“妈的,她好了,我完了!〃

“这些钱原本就不属于我们。这虽然是我俩的全部家产,但这些就如同一块石头压在我们心上。”

他硬着头皮读下去。她说得当然都是真理。批几个字,说几句话,就能得到数万元,或者数十万元。谁给定的这么高的稿费和讲话费?可是他全都受之无愧了。他履行职务给人办了一点事,却认为这是一种人情,对方认为是人情,他也跟着认为是人情,就把回报人情的钱收下了。能这么简单吗?人情,人情,你不当市长,哪儿有这么大的人情?就是不敢承认这是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他人钱财,因为这就太赤裸裸了,就是受贿了,要避开受贿这个词。所以叫做“人情往来”,很好听的。好听是好听,不等于没有压力,不等于能够踏踏踏实实地睡觉。“一块石头压在我们的心上”,她说得太准确了,她怎么能有这种体会和感觉呢?他已经对她说了这是奖金,这不是吃拿卡要来的钱。但聪明的女人还是什么都明白了。他想使爱情摆脱金钱的污染,但又不肯釜底抽“金”,所以终未成功。

他忽视了,梅花也在他住院的时候参与了收钱。她也卷进去了,当然也有压力,当然也非常害怕。这是为什么呢?本来都很害怕,很不敢做,也不想做的事,却顺顺利利地做下去了呢?

他回忆说:“住院时给我送钱的,人数很多,面儿很大,影响很坏。当时我已经挡不住了。不是我无所顾忌,顶烟直上,不是那样,我心里非常紧张,非常害怕,非常不愿意,每天我都如坐针毡。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奈何不了他们。”

痛苦啊!在被人奉若神明,众星捧月的时候,也非常地痛苦。贪官容易吗?不容易。他们挡不住诱惑的原因,主要是战胜不了自己的欲望。

慕绥新说:“贪官,应该说他已经自觉地进行着一种权力和利益的交易,他整个的工作就是在交易。我也是贪官。”

他说:收钱不是我的初衷,但“为什么越收越多,越收越厉害,就是因为麻木不仁了。私心和贪欲达到一定的程度,就麻木不仁了。”

“润滑剂”

应该说慕绥新的麻木已经达到了一种精神的,甚至是艺术的境界。他收钱收得干净利落,毫不推辞。如果是拖泥带水,半奇%^书*(网!&*收集整理推半就,就显得太小气了,也使送钱的人不舒服,活受罪。这好比做手术——人们不是经常把出钱比做从身上割肉吗?你割半天也割不下来,慕绥新却一刀拿下,多痛快!然后他会给你一个含义非常深广的微笑,就像是给你开了一张数额巨大的支票,拿这张支票买下了你身上的一块肉。你还心疼什么呢?值啊!

多少人被慕绥新的这种微笑,征服得五体投地,如醉如痴。就连老谋深算的夏任凡也被老慕征服了,征服得至今还不说老慕一句过头的话。

第一次给老慕送钱的时候他是忐忑不安,非常害怕的。恐怕老慕拒绝。拒绝了,不仅脸面上挂不转—脸面算什么呢?那简直就是对他政治生命的否定和枪毙!

他敲门进屋后,慕市长正在家里,便说听说大嫂出国,表示表示,就掏出1万美元放在了桌子上。当时他紧张极了。但慕市长向他微笑一下,就伸手把钱收起来了。笑得和做得都非常自己人的样子。他立刻感到:“关系到位了!〃支票到手了!

的确是一张能够兑现的支票。慕绥新提出让夏任凡当沈阳市交通局局长,但市委常委会没有通过,此后再提任何人当交通局长,慕绥新全部一票否决,致使市交通局3年没配局长。为了给夏任凡解决级别问题,慕绥新另辟蹊径,提议把客运集团从交通局里划出来,升格为市政府直管企业。这样夏任凡这位客运集团总经理就跟市交通局长平起平坐了。当然慕绥新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许多充足的理由。他认为夏任凡能干,是个人才,这么动一下也很符合改革的要求。

从此夏任凡忠心耿耿地拥护市长,爱戴市长,成为市长可以任意移动的一个可靠的棋子。慕市长太需要下级的拥戴和忠心了,太需要他们听从自己的指挥了,这样沈阳这盘棋才能走活。

而下级们也同样需要,甚至更加需要市长的赏识和重用。

怎样把两个“需要”连接起来呢?正常的渠道不是没有,只是被人们有意地忽视了,最终使它变成了一种纯粹程序和装点门面的东西。人们在走捷径,在使用秘密武器,那就是送钱和收钱。虽然是行贿受贿,但手伸磨眼也得挨。

慕绥新反思说:“政治生活已经不正常了,这里面有很多问题,人们没有办法通过正常途径来达到目的,只能用钱来做润滑剂。”

上润滑剂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的,时间选得不对,就会出师无名,显得生硬,收不到应有的效果,甚至把事情搞糟。汽车需要保养的时候,才能上润滑剂,人也一样。逢年过节,出国住院,上党校学习,都是好机会。所以,2000年夏天,慕绥新在北京住院,成了送钱的黄金季节。

那时候马向东已经倒了。慕绥新从外界看还没有什么问题,他还照常出国,照常到各部门去发表指示,意思是,你们大家可要看好了,我慕绥新是没有问题的。这种假象的确把人们唬住了。

过去沈阳的天下常务副市长马向东也占着一部分。现在马向东一倒,就全是慕市长的了。在这历史的转折关头、重要时刻,人们得赶快向慕市长表个态。过去关系好的,要表个忠心,好上加好。过去不好的,或者是马向东那边的人,更要赶快向老慕表态,晚了可就不好了,晚了就赶集不带口袋——存心不良(量)了。此前写过慕绥新举报信的人,一看这阵势,担心撼不动老慕,也赶紧筹好了钱,准备向老慕靠拢。

人们的心情,其中也包括老慕的心情,就像夏季的洪水一样越涨越高,一定要把他淹没。

他怎么能抗拒得了,抵挡得了?

况且从内心深处讲,从潜意识里讲,他也不愿意抗拒和抵挡。

但是他一开始还是很明确的,抗拒,抵挡,不过最终仍变成了徒劳的挣扎。

标明主人姓名的高尔夫球袋

慕绥新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的:“我当时很担心,很害怕,我也采取过一些措施,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措施也没有顶用。我在北京住院,而且病也比较重,大家来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开始我也没有意识到会来那么多人。我住进医院后,已经和我的书记打过招呼了,让各单位各部门不要来看我,你们替我做做工作。随后我又让秘书通知了两个办公厅,通知市委各大机关不要到北京来。而且我还和医院打过招呼,不要放人进来,我不接待。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挡祝原因是双方面的。一方面,我自己没有这个决心,没有把钱给摔出去。另一方面,这个攻势确实相当强大。他们不仅通过医院内部的人领来看我,还通过北京一些重要机关的人领来看我,守门的卫兵挡不祝”

市物价局长王秀珍坐在了他的病床前。

她后来承认说:“我是在2000年7月份给老慕送过1万美金,当时老慕在北京住院……我怕物价局合并、撤销、降格,看老慕的时候重点谈机构的事,希望在机构改革当中能够保持物价局机构不合并,不降格。”

又有许多人来到了他的病床前。

一拨一拨地来,却一个一个地见。

得留下“一对一”的机会。筷子夹豌豆——一次一个。

这次住院,他收了100万元!

他继续读妻子的信:“现在好了,交给组织后,我的心里轻松多了。……你是真正的男子汉,我相信我没有选错人。”

他的心里也平静多了。交给组织吧!把一切都交给组织。“把一切献给党”这种英雄说的话他是没有资格说了,那就把一切交给党吧!把所收的人民币、美元、港币、澳元,存折、股票、卡,名画、名表、金寿桃,西服、领带和皮鞋,全交出去吧!

这样他就干净了。

干净了吗?真地干净了吗?

已经是一个贪官了,还怎么再干净?只要都交出去,那就是上千万元的财产,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贪官了,还能再干净吗?!

可是在梅花的眼里他还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他心爱的女人心中,他还在站立着,他还没有倒下。世界很大,但也很校有时候可以小到只有两个人,形成一个两个人的世界。“一对一”是两个人的世界,他们有着别人无法知道的秘密,有着法律无法判断的是非。同样,夫妻也是两个人的世界,他们拥有更多的秘密。不幸福的夫妻,这两个人的世界对他们是一个灾难。幸福的夫妻,在他们遭遇不幸的时候,这两个人的世界就会成为掩护身体的避风港,守护灵魂的温柔乡。

慕绥新已经感到港湾里有习习的凉爽的风向他吹来。他躺在梅花的怀抱里,不,是他背着梅花在院子里绕圈儿,梅花指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说这说那。这是他们婚后一件最值得纪念的事情了,梅花经常幸福地向人炫耀说,老慕背着我转圈儿。

还能再背吗?回答并不是肯定的,而是有一个条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相信我没有选错人。”写得多么含蓄啊!没有人捉刀代笔吗?这是在动员他交待问题呢,交待了,就是没有选错人,不交待,就是选错了人。而她是相信前者的。那就是说,要想继续做梅花的“老公”,必须得交待问题了。夫人的攻势太大了,他抵挡不住了。

“现在虽然你不做市长,身患癌症,而且又犯了错误,但是我相信你能够正确地来对待这一切,组织上会对你的问题和你的一切有一个结论的,我们一定要相信组织。我们是夫妻,现在虽然我们一无所有,但是老公你不要担心,我还年轻,我还有自己的专业,我会用自己全部的爱,用自己的力量来支撑起这个家。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就配合好组织的调查,我等你回家的那一天……”

2001年3月31日的下午和晚上,慕绥新将爱妻的信读了18遍。为什么偏偏读18遍?因为他从信纸上看到有18滴眼泪,梅花的18滴眼泪,所以他就配合她的眼泪读了18遍。

他对办案人员说:“我想她是真心配合组织。我不能辜负她,从今天开始,我如实交待我的问题。”

然后递给办案人员一封信,写给梅花的。

他对爱妻有火山一样炽热的感情,但表现在信上却是标准的公文腔,习惯了:“来信收阅,内情尽知……我现在正在准备全面彻底交待问题……”

然后他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问题都交待了。

时间是2001年3月31日,距3月21日进来,仅仅用了10天。而马向东用了17个月。

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喜欢嘎叭干脆,快刀斩乱麻。

对自己的罪行也如此。

这就是性格。

从2001年8月15日开始,连续6天,慕绥新接受了大连中级人民法院的开庭审理。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但强打精神坚持着,有问必答,思维敏捷,很有礼貌。

在最后一天的庭审中,他左胸剧痛,倒下去了。但注射了镇痛剂又站了起来。输人不输阵。他坚持做最后的陈述:“今天,对许多人来说,是个普通的日子,对我来说,却是个不普通的日子,我犯下了罪行,理当接受法律的审判……”

2001年10月10日,大连、南京等地中级人民法院对“慕马”案的第一批案件作出一审判决。法庭认为,慕绥新受贿财物共计人民币661万元,并有269万元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判处死刑,缓期2年执行。马向东以受贿、贪污、挪用公款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判处死刑(现已执行)。

此后的日子是梅花陪他在病房里度过的。只是监管他的已不再是办案人员,而换成了狱警。

梅花还是那样一只手搂着老慕的脖子,一只手给他梳头,脸贴脸给他唱歌。

老慕躺着,她半躺着。

老慕用微弱的声音说:“我的小夜莺!〃

慕绥新在告别这个世界之前这样说:“如果我再做市长的话,我会把钱退回去,并且希望以后不要再送了。从此把这个事情了断掉!〃

他还说:“祝愿亲爱的党永远朝气蓬勃,人民的伟大事业如日中天!〃

然后,他就走了。

来自专案组的“内幕故事”

罗学蓬

如今人们对于刘中山、郑道访贪污受贿案也许已经耳熟能详,却很少有人知道,导致刘、郑二人东窗事发的直接原因,则是一位处长首先落入法网。然后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的结果。其中的“内幕故事”至今值得反思和回味。

2004年3月,身居重庆近郊小城江津的笔者应四川省检察院宣教处之邀,只身前往成都,担任省检察院正紧锣密鼓筹划之中的一部二十集电视连续剧的编剧。

由于四川省检察院近年来接连破获了几桩在全国引起极大社会反响的大案要案,检察院决定根据以上几桩案件为素材,创作一部既能以腐败官员的可悲下场为教训警醒教育各级干部,又能反映检察官们辛勤工作的电视连续剧。

笔者到成都后,由省检察院宣教处罗世军处长(现任院党组成员、纪委书记)接待并为笔者的创作提供一切必要的生活条件与创作素材。

所谓的创作素材,其实就是看一摞摞的案件卷宗,看一盘盘的录像资料,而收获最大的,则是听取当初领导与参与破案的检察官们的情况介绍。

笔者现在要为读者朋友讲述的,就是当初从这几位检察官口中流泻而出的一个个精彩纷呈则又鲜为世人所知的“内幕故事”。

毫无疑问,侦破四川省交通厅以厅长刘中山,副厅长郑道访为首,并导致该厅17名处级以上干部锒铛入狱的特大贪污受贿窝案,是四川省检察院近年来取得的最为重大的战果。

关于刘中山、郑道访的犯罪事实,法律已作了确认,并经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已使他们成为了在西部大开发的热潮中利用职权为自己和家人捞取大量金钱的典型代表人物。

此案的侦破经过,自然也成为创作本电视剧的主要情节线。

然而,通过与办案人员的直接深透的交谈,笔者方知,判决书上的犯罪事实与媒体上的泛泛报道,只不过是将一桩案件的大致经过作了客观交待,而办案过程中闪现出的许许多多鲜活生动的“内幕故事”,以及当事人(侦办人员与犯罪分子)的内心世界,却远不能为有着特殊行文要求的法律文书和受到诸多客观限制的新闻稿件所涵盖,因此提供给社会与世人的,也就仅仅是事件的简单经过与当事人物脸谱化的表相形态。

笔者仗着近水楼台之利,在深入的采访过程中非常认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比如,如今人们对刘中山、郑道访贪污受贿案大都耳熟能详,却很少有人知道,导致刘、郑二人东窗事发的直接原因,则是因为交通厅物资供应处处长甘业民首先落入法网,然后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的结果。而更少有人知道:这样一桩特大贪污受贿窝案进入检察官的眼中,却是成都某报的一名“懵懵懂懂、少不更事”的记者周正(化名)用自己的惊人之举,为警方提供出的重要线索。

对于周正,专案组人员对笔者谈到他时对他所做出的荒唐之举既是哭笑皆非,也对为侦破本案立下“首功”不仅得不到半点褒奖反而在法庭上遭到败诉的周正带有几分同情。

这是一个带有点儿黑色幽默的真实故事。

故事的起因原本委实简单,成都一位名叫谌虹的少妇状告某投资公司老板黄某违反合同,不仅到期未支付她应得的红利,而且当她愤怒地要求黄老板退回其一百万投资时,黄老板竟以种种借口拒不归还。

谌虹起诉前,黄老板已因非法集资诈骗罪锒铛入狱。

显然,这不过是一桩并无任何传奇色彩的普通经济纠纷。但是,该案却有三点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其一是,本案原告谌虹不仅年轻,不到三十岁,而且美艳惊人,言她“貌可倾国”想必会有些夸张,但在美女如云的九里三分锦官城中,谌虹肯定也属于容易让男人眼睛陡然一亮的一位绝色佳人。关于谌虹的外表,不仅得到了具体参与办案的检察官们众口一词的公认,就连罗世军处长在陪笔者吃饭时也颇有感慨地言道:“要说漂亮,谌虹真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顶尖人物,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更稀罕的是那种华美高贵的气质……依我说啊,现在当红的影视大明星,莫看一个个全都披金戴银珠光宝气的,要论本钱,还真地很少有人能比上她……”

其二是,有着如此倾城之貌的谌虹,年纪并不大,哪儿能够拿出一百万来投资?而且,据办案人员说,按照一般进行投资的富人的心理规律,凡能一次性拿出一百万投资的,那他手里必然还攒着至少三分之二以上的资金……

其三是,本案的原告谌虹几年前尚是一家效益不好的企业的青工,据云下岗后的谌虹仗着自己的过人条件,很快便进入成都的一些富翁云集的场合,并且大红大紫起来。

鉴于以上三点原因,当本案在成都市武侯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时,法庭的爆满,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本案开庭审理的过程中,有一个细节对后来事情的发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即原告谌虹的一位朋友出庭为其作证。此人向法庭证明,谌虹向黄老板的公司投资一百万的两次会谈,他均在场,也是惟一的证人。

这位证人姓甘名业民,时任四川省交通厅物资供应处处长。一般人可能不太可能理解一个省,尤其是像处于西部大开发热潮中的四川这样一个大省的交通厅的物资供应处长意味着什么?手中执掌着多大的权力?而笔者却从检察官们口中得知,四川省交通厅当时其他的在建工程略去不提,仅是正在修建的七条高速公路所需的物资,便无一不经过这位甘处长之手。那是上百亿之巨——一个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巨大的天文数字!

在当今社会中手中掌握着这样一种实权的甘处长何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愿意出庭为一位美艳惊人的少妇作证?

金钱的诱惑让人无法抵挡

四川省交通厅与武侯区人民法院近在咫尺,甘处长为何敢于不惧瓜田李下之嫌公开上庭替一位绝代佳人两肋插刀?

公字号的大富翁与这位美妇人之间究竟有何超出常人的关系?

而这些问题的本身便足以引起社会的强烈关注。

笔者在办案人员口中听到了太多的关于《×××报》记者周正“歪打正着”的故事,但是,笔者虽然从罗世军处长那里将不下二十公斤的案件卷宗拿回了宾馆房间,看得脑袋发昏,眼睛发涩,却从未在任何一份卷宗里看到周正是如何异想天开灵光乍现,以笔作枪“歪打正着”,将本案的证人甘业民作为巨款被骗人公然在《×××报》上点名予以报道,并对甘处长被骗的一百万巨款的来历提出质疑的任何依据。

无法律文字可据,笔者只能将几位检察官口述的故事,加以笔者的合理想像,重新以尽量生动的文字剪裁整理,以飨读者。

读者可能不知,中国报业竞争的激烈程度,除了首都北京与处于开发前沿的广东,便当数天府之国中心的成都。几十年养尊处优“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地方党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为了一改严肃得近乎刻板的面孔,也纷纷办起了各种子报,以贴近民众的形象力图争取更多的读者。成都的《×××报》,便是《四川日报》属下的一份子报。

以下,便是成都市武侯区法院开庭时出现的几组画面:

画面一:几名法官正襟危坐。旁听席上坐得满满的,其间,还有几名胸前挂着照相机的记者。

原告席上,坐着容貌出众的原告谌虹与律师。

戴着手铐,身穿黄马甲的黄老板孤零零地坐在被告席上。

审判长:“现在,由原告证人甘业民出庭作证。”

甘业民神色镇定地走上证人席,回答审判长的程序性提问。

旁听席上,周正和同学埋着头低声说话。

同学:“周正,你跑到这法庭上能挖到什么内幕猛料,我告诉你,这案子可没法庭上说的这么简单哩。你看看那位女原告,临风玉树,光彩照人,这样的人间尤物,能没有点精彩故事?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告诉你吧,她和我们交通厅物资供应处的甘业民处长过从甚密,密到什么程度,你恐怕怎么想像都不会过分。”

周正大感兴趣:“老同学,你可不能不帮帮我啊!不弄出点叫座的猛料,让老总高兴高兴,我这个实习记者,还得继续实习下去呀。”

同学:“这儿说话不方便,走,我们到洗手间去抽烟,接着说,我啥都告诉你。”

画面二:法院洗手间里。同学正与周正抽着烟交谈。

同学:“这位叫谌虹的女原告,一次就被骗了一百万……老兄,一百万呐,那是个什么概念?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她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让人骗?她能一次拿出一百万让人骗,就完全能够证明她还有不会少于这一百万的钱,这是投资人的基本常识,没有一个搞投资的会倾家荡产地把自己的全部资金都押在一宝上,我可以对你这老同学说一句大实话,这钱,肯定是甘业民的。”

周正:“甘业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处长,他能有这么多钱?”

同学:“亏你还是个满天飞,遍地钻的记者哩,对我们交通厅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告诉你吧,现在的交通厅,早已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了。随着中央西部开发的热劲儿上,全省已经建好的不算,眼下正开工建设的高速公路就有七条,国家每年下拨给厅里上百个亿,眼下吃路费的全都暴发了,在我们厅里,十来万算贫下中农,百来万算富农,上千万的地主老财,至少也有好几十个。交通厅里如今的三大肥缺就是物资供应处、高速公路管理局、计财处,这三个部门的头儿,只要自己有胆儿收钱,那百元一扎的大票子就会像洪水一样涌来,能把他们的房子塞满。”

周正:“看你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模样,你现在肯定早已越过了贫下中农线,介乎于富农和地主老财之间吧?”

同学讪讪地:“我一个小小的办事员算个啥?手中没权,整日琢磨着想腐败……呃,也没腐败的条件哩。”

同学把烟头扔进便池里:“可能法庭辩论开始了吧。走,进去听听。”

周正:“你今天可是帮我的大忙了!〃

同学:“唉,你千万别把我刚才说的弄到报纸上去了,要是惹出麻烦,我可不承认。”

周正:“你放心,你讲的,只不过帮助我更加全面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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