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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之时-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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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禀性耿直淳朴的家庭生长,不是欺软怕硬的小地痞,没使过坏心眼,村里人对他的顽皮从来是又气又爱。

他没上过学,不了解集体的概念,未曾沾染一丝一毫的寂寞和孤独。

他是丘陵平原上一只无拘无束的小兽,独来独往,自由自在。

然而高高在上,不切实际,好大喜功的官老爷们蛮横的剥夺了他的生活。

并且恬不知耻的声称是为了真抓实干,带领所有人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从来就没有共同富裕的道路,资源只有那么多,有人享用的多,就有人得到的少。

富国掠夺穷国,富人掠夺穷人,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

这个国家没有真正发展过资本主义经济,没有经历工业革命和新技术革命,技术落后,国力不足,而人口却多得不可思议。

所以目前占主导地位,大力提倡发展的只能是劳动力密集产业。先天的不足已经注定了后天的畸形发展。

民族如此众多,地域诧异如此之大,让国家安定的唯一手段,只能是集权专制,只有安定了,才能发展经济,才能解决大多数人的温饱问题。

然而绝对的专制,必将产生绝对的腐败。

一个解不开的套。

要想实现以法制国,而不是以权治国,制度管人,而不是人管制度,是看不见尽头的长路。

许多人不愿意走这条长路。

花了大笔税金培养起来的人才,成批的流失到欧美和日本去。

一流的本科生,二流的研究生,三流的博士生,何其尴尬。

去留学的没有带着先进的技术和知识回来。

花着自己国家的钱,替美国人,西欧人和日本人做嫁衣裳,到最后却没有钱给无数读不起书的自己的孩子上学。

一个解不开的套。

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太长,让别人走吧,有条件的都要一步跨越这一百年的时间。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不做,还有别人,因为人很多很多,可是读书的人其实很少很少。

年轻人“热爱”着祖国,思慕着国外。

这是国家的无可奈何,也是民族的无可奈何。

有了钱,就举家移民海外,把在国内赚的自己人的钱送给人家建设国家的,只怕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而那些东窗事发的巨贪,一个一个的都能逃往国外,带走了数以亿记的国有资金。

是真的抓不到呢,还是不想抓呢?

呼喊着建设资金不足,渴望着外国人来投资,却又将数不清的国内资金带到国外去。

这是一个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了的矛盾,这个矛盾似乎也注定了富民强国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最后,才发现支撑着这个只解决了温饱的庞大贫穷的国家的,还是占总人口几近百分之八十的农民。

然而这是城市人的时代,不是农民的时代,从来也不曾有过农民的时代。

没有一个城里人不是从乡下人来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城市人已经习惯了欺压盘剥乡下人。

高楼大厦是乡下人盖的,可是他们从来没有住过。

粮食是乡下人种的,可是他们吃得远远没有不种地的人好。

城市建在乡下人的背上,他们却不是城市的主人。

每当他们感到吃了亏的时候,城里人总有一大堆的道理证明他们吃亏是应该的。


张风起不懂国家与民族的大道理,他不知道城市人需要的那种自以为是的虚荣和势利,他只用自己简单直接的立场来看待是非对错,他知道他们“很坏”。

他才十五岁,刚刚要开始感受像他这样的出身将承担的苦。

然而他的肩膀还太稚嫩,他只有一双虽已满是伤痕,却还没长大的手。

在他清澈透明的眼睛开始沾染和他父辈祖辈同样的愁苦和灰暗之前,谁来救救孩子?




当我第一次发现

已经来不及

我只希望

不会伤害你




风起在乡下没见过汉堡,他把它当作馒头。

风起之时 3
正月初五,刘二就回来了,给张风起带了他妈妈做的衣服和鞋。

刘二的儿子在县里中学读书,学费生活费对于乡下人都是不小的数目,他得多挣些钱。

干了没几天,他从铰环松脱的铰架摔下,折了腰。

那个不愿意多说一个字的医生冷冷的道,如果不动手术,他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

手术费需要一万元,必须先交五千块钱的预付金。

老福带着张风起去找包工队的大老板。

大老板姓韩,人称“韩千万”。

跪也跪了,求也求了。

“韩千万”说刘二到工地不满一个星期,给了三千块的住院费算仁至义尽了,如果开这个口子,以后这个要一万,那个要一万,他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没有要到钱,去医院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无计可施的老福,在一家歇业的店铺门前台阶上蹲了下来。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大街小巷花灯簇簇,沉浸在新年气氛中的人们熙熙攘攘,一派欢腾。

望着热闹的城市,老福叹了口气,“娃啊,干我们这个的贱命啊。”



医院终究还是要去。

歇了一刻,老福站了起来,“走吧。”

张风起道,“我想去转转。”

老福点头。

没有钱,早去晚去都一样。张风起毕竟是小孩子,街上又很热闹。


翻下墙,张风起绕过那辆漂亮的小轿车,轻轻的推开了门。

“韩千万”正看报纸,没有察觉。

等他听到动静,已经来不及了。

张风起速度奇快,准确凶狠地一脚踢中他发福的肚子,将他连人带椅子踹倒在地。

不容片刻喘息,落下的每一拳都如重锤。

过了六十的“韩千万”,身体滞重,毫无抵挡余地。

楼上急急忙忙跑下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从后面抓住张风起的衣领。

张风起回过头。

看到他的脸,青年很意外,打向张风起的拳头没有落下去。

张风起可没迟疑,一拳击中他的脸。

房子里又有几个人赶到。

一个男人操起手边的椅子向张风起砸去,先来的那个青年大叫,“不要砸!”侧身护住张风起。

差点砸到他的人惊得一撒手,椅子“啪”的掉在地上。

“韩千万”艰难的被扶起来。

“快把他给我抓到公安局去!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他喘着气叫道。

那青年把张风起箍在怀里,回头道,“他还是个孩子!”

“韩千万”道,“送到公安局!送到公安局去!”

青年大声道,“爸爸!他是个孩子!”

他这么一叫,屋里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带他出去。”青年说。



十五岁的张风起,到底和成|人的力气还有相当的差距,被青年半抱着出了门。

到外面,他一松手,被张风起踢了一脚。

弯着腰,他咳了两下,道,“你力气不小啊。我认输,停战吧。”

见他不还手,张风起没有再打他。

“我刚才听到你们和我爸谈话,你叫风起吧,我叫韩书山。”青年道,“我们到那边谈谈。”

张风起站着不动。

“就一会儿,你再打我也不迟。”韩书山说。


路口的咖啡馆,离韩家只有几十米。

韩书山要了热牛奶和咖啡。

看张风起一直警惕的注视他,韩书山忍不住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你送到那种地方的。”

拿起小勺子,他搅了搅热奶,递给张风起,“小心烫嘴,冷冷再喝。”

张风起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韩书山道,“你先别急,等一下我就去医院替你舅舅办手续。”

张风起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过去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韩书山笑道,“办了手续,医生也要准备几天的,不急这一会儿,先把牛奶喝了。再说我也得知道需要多少钱呐。”


三天后,刘二进手术室。

老福放了张风起假。

韩书山也来了,和张风起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等。

张风起没来过正规的医院,他在家乡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赤脚医生给看的。

四周一片素白,说话声音高点,就嗡嗡的响,大部分时候又安静的可怕。

虽然护士小姐已经改穿浅粉色的工作服,墙上也刷了一些浅绿,但还是让人感到某种庄严与肃穆。

浓烈刺鼻的药水味,尤其令张风起不自在。

韩书山握住他的手,“紧张吗?”

“没有。”张风起立刻回答。

韩书山道,“医生说了,手术没什么危险。”

张风起道,“他不是说,好了以后也干不了活吗?”

“干活是有点困难,但日常生活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韩书山迟疑了一下说。

张风起望了望手术室紧紧关闭的门,“阿明说这种事情很多。”

“是很多。”


窗外,一只小小的麻雀在土褐色的枝条上跳来跳去,似乎在观察可以觅食的地方。

韩书山握了握他的手,“风起,不管生活多艰难,你要做一个堂堂正正,铮铮铁骨的男子汉,知道吗?”

“不知道。”张风起答道。

韩书山说,“你必须知道,杀人放火不对,抢劫偷窃不对,侮辱女性不对,仗着自己力气大随便打人也不对,所以不能做这些事情。”

“拿人家的馒头呢?”张风起问。

韩书山笑起来,“如果人家多得吃不完,拿一个,……也无妨。”

“还有,出卖原则不对,任意违背自己的承诺不对,和朋友交往首先考虑物质条件,身份地位不对,对比自己强的,唯唯诺诺,俯首帖耳,对比自己弱的,横眉冷眼,不屑一顾不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韩书山问。

张风起道,“不能欺负别人,也不能被别人欺负?”

韩书山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有过错勇于道歉,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任,不因为对自己有利就肆意欺骗伤害别人,这种人才是高贵的人,值得尊敬的人。而识不识字,有没有钱,绝对不是衡量一个人好坏贵贱的标准。”

张风起没做回应,沉思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他道,“城里人半边脸。”

韩书山问,“为什么这样说?”

张风起道,“我不打他们,他们还不是一样欺负人?”

停了一下,他说,“去年大湖涨水,我家房子被淹了,搬到帐篷里住,鸡鸭没处放,又没东西喂,只好卖给城里来收鸡的饭店。我妈养的八只下蛋母鸡,问城里人要九块钱,城里人说跌价了,只给六块钱。我到了这里,看见店里一只洋鸡腿就要十块钱,他们说什么时候都卖十块钱。洋鸡比草鸡便宜,一只鸡腿都要卖十块钱,我妈八只草鸡才得了六块钱。城里人老说穷,可是我看连小孩都吃得起那种鸡腿,我们那里就没有人吃得起。”

细长英挺的眉微微蹙起,隐隐约约透露不满。


稚气的脸已初见俊美,虽稍单薄,但有副好身段。如果是城市里的孩子,现在肯定是学校里小女生们的暗恋对象。

他才刚刚开始认识世界和人生,却被无情的抛进了社会最底层。

他的经历和将要经历的正一步步把他推入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行列。

韩书山无能为力,他没有方法来拯救他。

他的只言片语也许可以让他知道什么是生存手段的底线,但要坚守这个底线,需要的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韩书山思索片刻,道,“以前我们家被下放到农村,回到县城后,我爸妈替人家拉平板车,从县城的北边拉到南边,满满的一车砖头,要拉两个小时,挣一角五分钱。我们没有城镇户口,不能买平价粮油,所以要花几倍甚至十几倍的钱买粮食。那时,我也对这个社会充满了疑问,为什么越没有钱的人,越比人家多花钱。可是你看,现在任何人都可以用同样便宜的价格买到粮食了,对不对?”

张风起没有回答,但他显然在听。

韩书山继续道,“贫富差距和城乡差别越拉越大,这是因为总体上的物质太少,使相对贫穷的人绝对拥有的更少,但是现在比以前在很多方面都有非常大的改善,以后也会比现在有非常大的改善,你慢慢的长大就会明白这一点。公平的进程虽然缓慢,但并没有停止,而如果每个人都抱着不择手段,恃强凌弱的想法,就不会有平等的那一天,到最后所有人都处在不公正之中,你懂我说的话吗?”

张风起想了一会儿,道,“你是说,就算人家不给我工资,我也不能去抢别人的钱?”

韩书山点头,“对,你能做到吗?”

张风起哼道,“我不知道。”

韩书山道,“我知道你能做到。”

张风起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韩书山笑道,“因为你并没有抢过人家的钱,不是吗?”



手术还在进行,天已经傍晚了。

向北从走廊上急匆匆的跑来。

“你怎么来了?”张风起问。

“我放学,来看看你。”向北边说边脱书包。

脱到一半,他过去把韩书山握住张风起的手用力扯开。

韩书山没有防备,差点被推倒。

张风起奇怪的看他。

向北坐下,把张风起往自己身边拉。

原来他是嫉妒了,韩书山不禁莞而,小孩子常常对朋友有着成|人无法理解的占有欲。

“你朋友?”韩书山问张风起。

张风起点头,“他叫向北。”

向北勉强动了动面皮,“你好。”

韩书山冲向北点点头,笑道,“你们两个挺要好的嘛。”



三个人又等了半个钟头,手术才结束。

安顿好刘二,张风起就回工棚了。

手术的前三天,他都在医院陪床,没怎么睡过。

刘二的家人不可能千里迢迢来大城市照顾他,因为没有钱,吃住都是问题。

手术后,刘二状况良好,张风起就先回去了,不管晚上睡不睡,白天张风起还是要去工地干活,老是硬撑哪行。

向北和张风起都是回市中心,正好顺路。

下班高峰,车上挤得很,两人抓着吊环,被夹在人堆里。

随着车子的停停开开,人群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叠成一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风起已经靠到了向北的身上。

他灼热的呼吸清晰地熨烫着他的肩颈,向北听得到自己脉搏激烈跃动的声音。

贴近自己颊旁的发剪得很短,微微的有些扎人,好像是一点疼痛,又好像是一点酥麻。

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北才能克制住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抱他入怀。

时而偎紧,时而稍离的体温厮磨着他全部的感观。

大冷的天,他的手心渗出了汗。

车已经走了五站,向北不敢改变姿势,仿佛他稍微一动,就会被他觉察心里的沸腾。

靠着他的人同样很安分,没有说话,也没有换手拉吊环。

好久,向北终于轻轻的移动了一下视线的角度。

映入眼帘的是低垂的浓睫。

张风起,在拥挤颠簸的公车上,静静的睡着了。


一个月后,刘二出院,他不能再从事体力劳动,回了家乡,把张风起交托给老福。


今年的雨水出奇的多,进入四月份后,一个星期见不着三天半太阳。

雨下得太大的时候,工地不得不停工。

生计无着的张风起他们只能寻找“兼职”。


瓢泼大雨夹着电闪雷鸣下了整整一下午,还不到五点,就天昏地暗的。

打开门,站在外面的竟然是张风起,肩上扛着桶,脸上衣服上直往下淌水。

向北连忙接过纯净水,“你也送我们这边吗?”

“原来是你家,”张风起用手背擦擦脸上的雨水,“市中心这几片都归我送。”

向北道,“进来,我爸我妈出差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不用,你把钱给我就行了。”张风起说。

“你手这么凉,到屋里暖和一下。”向北拉他。



在四月的大雨里浸泡了一天的张风起,确实冻得够呛,冰冷潮湿的衣服粘着肌肤,越发寒冷。

向北的家很大,很漂亮,也很暖和。

“你洗个热水澡吧,”向北道,“这边是我的浴室,我帮你拿衣服。”

找了几件舒服一点的衣服,听见张风起喊他,“哪个是热水?”

他连忙拿着衣服到浴室。

张风起站在门边,衣服脱掉地上。

向北呆了。

“到底该怎么用?”张风起问。

向北狼狈的移过视线,去开热水器。

“盒子里是香皂,瓶子里是洗头用的,毛巾在那边。”向北匆匆忙忙的说,“衣服我放架子上了。”不等张风起说话,他就低着头出去了。

关上浴室的门,向北捂住脸。

他居然有了反应。

已经十六岁的他,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早知道自己喜欢他,但这般突然的冲击,他从未有过准备。


向北的衣服穿在张风起身上,长还不算太长,但是比较宽大,松松垮垮的。

“有点奇怪。”向北说。

“太大了。”张风起道。

向北替他卷衣袖,“看电视吗?”

张风起摇摇头,几绺头发贴在额际,衬着他稚气的脸,显得顽皮可爱。

鼻端淡淡的香皂味若有似无的骚动着向北的心。

“你还有水要送吗?”为了转移心神,向北问。

“没了。”张风起回答。

“我煮面给你吃吧。”向北说,“我也饿了。”

张风起点头。

等向北从厨房端面出来,张风起坐在沙发里睡熟了。

痴痴的看了一会儿他的睡脸,向北靠着沙发腿坐到地上。

生活在光怪陆离的大都市,同性之间的特殊感情,向北隐隐约约的有些懵懂。

虽然他以前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对一个半大的孩子,并未产生重重顾虑和太多的困扰。

可是就他所生长的环境,他至少知道这件事不对,他知道自己“犯了错”。

如果再往下,他就要真的做出“坏事”来。

那是和同别人打架,考试名次下滑完全不一样的“坏事”,大大超越了他的年纪所能被原谅的范围。

他必须终止。

可是,他不停地想着他。

就像几岁大的小孩,妈妈告诉他糖吃太多会牙疼,他害怕牙疼,但他的手就是放不下盛糖的盒子。

要自己斩断这种牵肠挂肚的羁绊,十六岁的向北感到了软弱无力。

然而,犹如考试在即,再贪玩的心也要收回到书本上一样,他已经不得不做出决断。

只是,他的心被千丝万缕的缠绕在那张沉静的睡颜上,他该如何做出决断?



向北开学后,张风起的课程变成了一周一次,在星期天的中午。

“向老师”的“教学方法”不知道算不算得当,但“教学成果”还是有的,张风起也认识七八百个汉字了,虽然写出来的更像象形图画。

进入暑假,天逐渐干燥起来,耽误了三个月的工程进度恢复正常了。

八月底,商场盖好了一大半。



热夏的中午,公园里除了他们俩,不见别人。

虽然是凉亭,凉快不到哪儿去。

向北合上了书。

“不学了?”张风起问。

“今天就到这里吧。”向北说。

开头怎么说才好呢,整个星期,每次来的路上,他都下定了决心。

他反复斟酌每个字,但是一见着他,不由自主的满心喜悦就冲淡了决心。

于是一拖再拖,拖到不能再拖。


时间尚早,工棚比外面更热,张风起没有急着回去,在石凳上躺下来。

向北隔着一个柱子坐着。

树梢纹丝不动,没有风。

周围静悄悄的,似乎能听见人的呼息声。

“风起,”向北用双手遮挡太阳照射的热度,“以后我不来这里了。”

没有听见张风起说话。

“你自己要好好学汉字,多问问人。”向北接着说。

张风起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要出国了,这个礼拜就走。”向北尽量保持语调的平常。

“出国是什么意思?”张风起问。

“就是到外国去。”向北答道。

“到外国干嘛?”张风起坐起身,转过柱子。

向北扭头看亭子外面,“读书。”

“读多久?”张风起坐到他对面。

“不知道,”向北抱着头,笑得有点勉强,“我家人希望我到外国去。他们都这样,见了面,谈的都是哪家小孩到哪个国家去了,小孩没出国的就好像矮了一截。”

张风起听不懂他的话,莫明所以的看他。

向北继续找话说,“本来,我想迟点去,后来想反正都要去,越早越好,省得他们成天唠唠叨叨的。”

见张风起没有接话,向北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沉默了一会儿,张风起道,“我回工地了。”

向北点头。

张风起转过了身。

向北坐着没动,看他渐行渐远。

心越发堵得难受,找不到出口。

“风起!”他大声喊他。

张风起回过头来。

向北顿了顿,说,“你……别忘了学认字。”

张风起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见向北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商场在十一前顺利竣工。

领完工钱,阿明提议去小馆子吃一顿,老福同意了。

老福没有让张风起去,说他太小,不能到那种地方。

原来那种地方有“小姐”,只是比夜总会,大酒店的要“便宜得多”。



张风起一个人在街上逛,城市里灯红酒绿,晚上也是人来人往,和他的家乡不同,他们那里,天一擦黑,外面就看不见人走道了。

“风起!”有人在身后喊他。

回头看,韩书山的脸正从一个摇下的车窗探出来,“去哪?我捎你一程。”


车开得不快,国庆节,街上的人挺多。

“最近没打架吧?”韩书山问。

张风起摇摇头。

韩书山道,“我上次的话,你还记得吗?”

张风起闷闷的回答,“不记得了。”

韩书山笑道,“干活的时候,小心别受伤。”

张风起偏着头看窗外的热闹,车里轻轻的放着舒缓的音乐。

“韩书山。”

“嗯?”

“人去了外国,回不回来?”

“你有朋友去了外国吗?”韩书山问。

“嗯。”

“他去外国是做什么的?”在红灯前,韩书山停下车。

“读书。”

韩书山转头看了一下他在背光面模糊的侧脸,“有的回来,有的不回来。”

“他回不回来?”张风起问。

“读书的,回来的不多。”绿灯了,韩书山发动车。

张风起没有再问。



随着大学的扩招,许多学校在地广人稀的市郊兴建新校区,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几起女生被民工非礼的事件。

但是高雪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

三个民工把她拖到隐蔽处,捂住她的嘴,撕破了她的裙子。

这个地方是个草坡下端,草坡上就是马路,天黑后,来来往往的人很少,谁也不会特意往下面看。

她拼命挣扎,几乎绝望了,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声,“在大马路边发情,太难看了吧。”

三个民工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星光细看,在十几米的前方坐着一个男人,说男人还不确切,虽然看不大清楚,但是年龄应该很轻。

“谁?”三个人中处于领头位置的壮着胆子小声喝问。

对方站起来,个子在中上等。

“是你?”他们认出来了。

对方走到他们跟前,“放手。”

抓住高雪的两个人中一个有些松动,另一个胖点的道,“你小子别多管闲事。”

“我什么时候多管闲事了?”对方的声音不大,但是这三个人好像很有些忌惮,“她是我的女朋友。”

“你吹牛也不找个地方?”那个人道,“你会有大学生的女朋友?”

“你不服?”语调还是平平稳稳,也没做什么动作。

那个人刚要发作,领头的那个拽了他一把,冲对方道,“误会,误会,我们只是和她开个玩笑。”

对方弯下腰,去拉高雪,三个人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高雪被他揽在怀里,从从容容的上了马路。


“怕他什么,我们三个对他一个,他再厉害,又能怎样?”一看不见他的背影,那个胖点的就对领头的抱怨。

“三个,再来三个也不是他的对手。”领头的道,“上次他一个人对十几个混混,都把杭哥救下来了,何况是我们三个。”

“什么杭哥?”

“出水芙蓉的杭哥,你没听说?”另一个人道,“杭哥好像一直想招他,得罪他,你不想活了?”

“以前只听说他能打架,难道这个张风起真厉害到这个程度?”

“你见过他打架就知道了,他头都不用回,一拳就能把人打得半天爬不起来。”

“算我们倒霉,走吧。”



“出水芙蓉”是这个区最大的娱乐城。

杭哥是里面的保安领班,说白了,就是看家护院的,免不了跟人结梁子。

所以就被人堵上了。

不用说,人家会选月黑风高的偏僻地界,这一区最背静的就是这个学校附近,通往市里的大路小路就那么两条。

杭哥大晚上的也不会上山下海,显然是在路上被堵的,

那天收工后,十点多钟,老福让张风起替他出来买盒烟,赶巧碰上了。

张风起没打算插手,他纯粹是路过,连眼皮都没抬。

可杭哥的对头挑这个时机,就是因为此时此地多半不会有路人,所以他们以为张风起是赶来救杭哥的人,二话不说,就把张风起围上。

张风起绝对没想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他完全是自卫。

其实一共并不像传说的“十几个人”,是七八个人。

张风起能打,他一个人勉强可以应付两三个普通人,杭哥也不是软柿子,可惜他们俩不是“大侠”,在八个人的围攻下,只有尽量少挨揍的份。

不过张风起的“被卷入”拖延了对方的计划,在“补时阶段”,杭哥的人赶到了。

所以,主观上,张风起没有救人的故意,客观上,张风起有救人的事实。

总之,在杭哥他们看来,张风起是杭哥的救命恩人。

娱乐城是传播消息比光速还快的地方,经过各种加工,原本就已经“很厉害”的张风起一举成为某种传奇。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高雪被吓着了。

差不多快到学生宿舍,张风起掉头向另一条路走。

高雪捂住裙子跑进门。


工棚里,阿明正在煮快餐面,“洗完澡了?”

“嗯。”张风起接过面。

“那个水库深不深,我下次也去那里洗,就怕在路边,不干净。”阿明拿了点咸菜给张风起。

老福说,“干净,在草坡下面,马路上的灰扬不到那儿,比在这边用水冲舒服,我上岁数了,外面凉,经不起,你们小孩子,讲究个什么?”

阿明道,“我都二十好几了,还小孩子?你不过四十,卖什么老。”

“干我们这个的四十还能干几年?”老福叹道,“风起这个娃都长大了,我还不老?”

阿明道,“是咯,风起来我们队里也有三四年了吧?”

老福道,“嗯,这里完工,我们就回大本营了,不就是在那里收的风起吗?”

“要回北边吗,太好了。”其他人过来说。

因为这支工程队大部分是江北人,北方好歹比南方离家近。

最近两年,他们都在南方施工。去年有两笔工程款拖欠,很多人没有凑够路费回家。

张风起也没有回家。

据称,各级政府都是“选举”产生的。

不过,基本上,一任政府只要没“犯错误”,没升职,在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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