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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_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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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红泪心不在焉地听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Pm。20:06。
那个维修工,怎么还不上来……
眼光扫过桌面上一堆打开的书,最上面的一本,不用看,她也知道是那本《中国巫术与催眠的神秘力量》。几千页的老书,已经被翻出重重折皱,
她的手抚了上去,陷入沉思。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当然知道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之外,还有一个黑暗的,无声的,广大的的潜意识世界,那里藏着一个更加真实的自己。而这个自己,也许连自己都不能接受。
而那两个让人坐卧不安的男人却不只是这样,他们的梦里,不仅仅只是一点烛光,如果燃起足够大的火焰,他们是不是能发现,那个表面之后无比黑暗和辽阔的世界……
那两个人,近一周都没有来过,难道,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已经查觉了?……
“笃!笃!笃!”
被敲门声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张圆圆胖胖,堆着满脸灿笑的脸孔出现在她眼中——
定了定心神,礼貌地一笑:“是来帮忙修理电脑的么?拜托,这里。”
微微侧开身,修理工充满汗味的身体与她擦身而过。她皱了一下眉,美丽的眼里迅速飘过一丝阴翳。
Pm。22:47
手肘支在膝盖上,戚少商撑着额头坐在白色长廊转角的长椅上。
几个便衣的警员匆匆地走了过来,站到他面前:“戚Sir,一号楼那边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异动。”
戚少商“唔”了一声,闭着眼睛点头:“继续等。”
穆鸠平撇了撇嘴:“上午的事……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会来么?”
戚少商抬起眼角:“小阮那边怎么样?”
“都按你的吩咐做了,对外宣称码头枪击袭警案的目击证人已在康复中,很快就可以配合警方提供证词缉捕疑犯了”
戚少商正要说什么,手机在口袋里猛烈地振动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
一串熟悉的号码倏忽跃进了眼帘呵目光里闪过一束灼人的明亮,他嘴角一勾,把手机举到耳边:“Hi!在哪里?”
顾惜朝的声音淹没在人声车声依旧喧嚣的香港的深夜,却仍带着特有的清冷和淡定,在戚少商听来,还另有着一层难喻的魅惑意味:“刚开车路过梳利士道,想起你说过那儿的奶茶和鱼旦面是香港第一,到底是哪家啊?”
“鱼旦面?“戚少商再皱着眉也忍不住轻笑起来:“坚记啦,你自己吃了赶紧开车回去,今天晚上听说有台风……”
对面的人也在笑,“晚了,现在好像已经起风了。”
“鱼旦面?!”穆鸠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凑近前来,跺着脚大声喊:“阿头,让他带一点来,都好心益下D兄弟啦!我们守了大半夜,都没点福利的,要碗鱼旦面而已嘛!”
戚少商大为光火,一时又来不及捂他的嘴,咬牙切齿地朝他瞪了瞪眼,却听电话那头的人轻轻笑起来:“你这班兄弟还是挺可爱的。”
“厄,不好意思,别理他们!”戚少商有些讪讪。
“为香港警察服务一下是普通市民的荣幸。现在11点,十二点风起之前我应该能到,10碗鱼旦面配丝袜奶茶,够了吧。See you!”
戚少商一怔,那边已经挂了线。
怒气冲冲地抬头,一班臭小子正朝自己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妈的,正经做事又不见这么落力,咩世道啊。
Pm。23:40
风渐渐地猛烈起来。
八号风球下脆弱的香港让人不安。灰色的大雨散发着阴冷的水气,黑色Cayenne在水里疾驶过来,竟像在大风里翻飞的灰烬。
车还没停稳一帮小子就冲了上去,七手八脚把宵夜拎出来,穆鸠平见到是顾惜朝,怔了一下,终于还是咧了咧嘴,算打了个招呼。自从他看见这个他一见就不喜欢的人那么奋不顾身的去救他老大,对他怎么就有了几分和善起来。
雨确实很大,只这几步路,就已浑身透湿。戚少商一见也忍不住轻声埋怨,“为几碗面怎么值得这么大雨跑来跑去。”
“没事。我正好也顺便参观香港警察的工作环境。”顾惜朝温文尔雅的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上,有几分稚气。戚少商忍不住就笑,伸手就去拂开。
耳边传来“噗”的一声喷茶。顾惜朝不禁微红了脸,不露痕迹的侧头走到窗边。戚少商回瞪过去,却是老八正看到外星人似的瞪着他们,在一旁涨红了脸捏着脖子直哽咽。
奶茶香在走廊里弥漫着,连守在病房里的两个警察都在门边探头探脑,戚少商又好气又好笑,“不守在里面跑出来干咩,平时也不见你们这么馋。”
“老大,证人都已经睡到火星上去了,让咱们出来暖暖胃再进去守吧。”
微开的房门后隐约可见躺着一个人,顾惜朝慵懒地倚在走廊窗前,手指在窗棂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好大的风。”
“是啊,这么大风,哪个鬼会摸在这种天气里出门啊,不怕吹翻了去。”
戚少商无奈地摇头,“好啦,你们几个吃完后就马上回去,小心一点。”他想了一下,回头对顾惜朝笑,“风球已经挂起来了,你今晚别回去了,我带你去休息室将就一下吧。”
“怎么了戚督察,怕我防碍你们?说不定打起来我还能帮你一把。”顾惜朝眨眨眼,亮如星光,唇边一抹笑却依旧清浅。戚少商看在眼里,竟觉得心里微微的心疼起来,他低头笑了一下,把烟头碾灭,“得了吧射击高手,打靶跟打人可不一样。”
“………”
穆鸠平看着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消失在走廊上,不知怎的,突然脖后暴凉了一下,忍不住就把衣领竖了起来。妈的,台风就台风,还下什么雨,空气冷得跟冻住了似的。
“喂,你们快点吃,呆会来查房的医生看到又要骂了。”
Pm。23:58
病房里很静,静得似乎连呼吸和心跳声都消弭了。
除了床头仪器上的红色信号灯间或的闪烁,里面就只剩下一片死一样的寂灭。
是的,死。死其实不难,让一个人死也很简单,就像现在这样,站着,平举手臂,轻轻一扣,经过消声器过滤的“噗”一声微响——
Game over。一切结束。
甚至还来不及附赠一声叹息或是默哀的表情。
黄金鳞眯起眼睛,朝着被卧下那个蜷曲的人形做出一个无声的嘴形:Good Bye!
话说这身白大褂穿在身上感觉还不错,可惜Gavin没看见,唉——他一歪头,吐掉了口中的口香糖,顺便扣下了扳机——
子弹射出的瞬间他又感到枪筒的震动,他简直爱死这种感觉,Desert Eagle,沙漠之鹰,特有的金属枪壳有着良好的触感,在黑暗中闪烁着磷磷的光辉——又一桩毫无技术含量的谋杀。
——Wait!这声音,这反应……不对!
Shit!!他一僵,全身的毛孔已骤然收缩,背后寒飕飕的冷意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不用回头,他已知道身后正对着他的是什么,甚至那个人的声音,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放低支枪。”戚少商语调冰冷。
背对着他的男人顺从地慢慢弯腰,将手枪轻轻放在地上,举手过头顶,皱皱鼻子,以一个夸张的姿势悠悠转过了身体。
这张面孔这张面孔……似曾相识……戚少商一个激灵,努力地回忆着,似乎有班驳零落的影象穿越了无垠的时空,化做巨大的黑幕,无可抗拒地将人吞噬……
刀光剑影…枪声暴烈……杀戮,死亡,鲜血……不,不,眼前这个男人,他是杀死了自己那么多手足弟兄的凶手!
戚少商抬臂,双手紧紧握住了枪身,踏出两步,枪口抵上了男人的额角:“你终于来了。”
黄金鳞吁了口气,紧贴着那黑洞洞冷森森的枪口,眉目里挑起一丝怨毒的冷然:“No,不只是我,是我们。”
细长的眼睛里迅速掠过蔑然,戚少商一惊,就听到了一声低沉而模糊的轻喝:“放下枪!”
——听不清音色的英文……
心猛地一跳,又瞬间沉到谷底——余光扫处,一个脸色苍白的警员高举双手站在门口,那瑟瑟发抖的身体后面,想必正顶着一柄冰冷的手枪。持枪的人隐在他背后,走廊上的灯被关掉了,黑暗罩住了一切。
“真不好意思——只能说,强将手下多弱兵。你的几个得力手下略施小计就被调开了,剩下那几个守门口的虾兵蟹将简直不堪一击啊——”黄金鳞微微扭过脖子,闪烁的目光像一道蜿蜒迷离的黑色暗流,流淌过戚少商凝固的脸庞:“So,现在可以不再用你的枪指住我的头了吗?”
心脏空空地跳动着,戚少商慢慢放低了手臂,枪口却依然指住他的背心:“放人!”
“各取所需,乐意效劳。”黄金鳞嘲弄地舔了舔嘴唇,摊开双手,夸张地扭着步伐朝门外走去。
冚家铲心里咒骂一声,戚少商咬得下唇快流出血来,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沉声追问了一句:“那天码头的事,就是你们两个做的?”
黄金鳞顿了顿脚步,在门边转过身来,诡谲地一笑:“你猜呢?”
他说罢身形一闪,连同影子在内,带着磔磔的笑声消失在门侧。
戚少商拔足追了几步,走廊尽头,另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已经闪过了折角,黄金鳞却蓦地站定,那个警员被他拽过来扯在手里,远远对戚少商作了个鬼脸:“忘了告诉你,杀手和警察不一样,不用讲道义,更不会守信用。”
“不!”一声嘶吼,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几乎不可耳闻的子弹轻吟。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血花炸裂,生命在无声无息中到达终点。
戚少商紧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却无论如何无法令呼啸着的子弹穿越同事的躯体射向凶手的胸膛!
“Well done!”杀手尖笑一声,已飞速地消失在长廊尽头。
戚少商飞扑过去,那张年轻而毫无生气的脸已因恐惧而紧缩成了一团。他低着头紧紧地握着拳,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天,怎么会这样。”穆鸠平惊呼一声,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天知道他们被那个该死的小护士吆喝着去倒掉宵夜的垃圾,才这么几分钟时间……
“老八,整幢大楼封锁好没有?”戚少商站起来,微弱灯光照着他的脸,像一头受了伤要择人而噬的狮子,穆鸠平竟有点不敢对视,“按你的计划外围已经全部安排了,只要在这楼里就跑不出去。”
“追。”从牙缝里狠狠挤出来的声音,带着沉沉杀气,“通知兄弟们,嫌犯带有杀伤性武器,可以就地击毙。”
●19
SIG…SAUER系列特制的矩形消声器真是美妙,那种动听的穿破声让死亡都会变成一支温柔的夜曲。
他忍不住地得意,将手中的枪插进口袋,顺便尖声吹了个口哨:哈,不错,越来越有意思了,可惜,Gavin,如果是你和我一起玩,这个游戏会更加精彩。
前面奔跑的人停了下来,一头褐发在黑暗里如丛生的杂草,“Gavin怎么会看错了方位?现在怎么办,还要不要找那个证人?”
脚步声急速而有序,越来越清晰,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不对,一号楼怎么一个病患都看不见?!下面那些持枪奔至的,听脚步应该是训练有素的特警队员!Shit!被包围了。
“那姓戚的臭小子,居然在这里设了一个局,我们中计了。”黄金鳞细长的眼睛闪过光芒,“按计划,撤。”
飞奔着接过了同伴递过来的背囊,黄金鳞迅速地转着念头:这是自己大意了?还是必然的巧合?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局面,所带的武器不多,医院的后园掩体也有限,似乎有点麻烦——
枪声呼啸,一枚子弹划着长长的轨道就在身后炸响。
黄金鳞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这些阴魂不散的条子,总是人海战术,粘上身就讨厌得甩不开——他一向是习惯站在高处,用那支射程超远的重型狙击枪来对付他们——4个弹夹、一夹10发,最远1500米的射程,附加14倍光学瞄准镜,杀伤力惊人,一枪毙敌,要多爽有多爽!近身阻击,那一向Gavin的长项。
Gavin,顾惜朝——黄金鳞在奔跑途中突然想起这个熟悉又似陌生的中名文,心中一阵说不清的怅然,他曾经为此才去学中文,大概也明白了,惜朝,也就是惜取今朝的意思,中文的发音婉转低和,而名字的主人却是清冷刚绝。他从来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就算是少年时代他用清朗的英文在伊顿公学的毕业典礼上吟诵圣天使时,他也分明瞧见那丝擒在嘴角的冷酷笑意。
呯——
一发子弹擦过耳际,黄金鳞惊得一矮身,回手反击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哼,那个姓戚的警察追来了——
不能杀他吗?
——哦,亲爱的,真不幸,我改变主意了——
你永远是这样,没有人能猜中你的想法,准确判断,长于算计,盘算的对象甚至包括了你自己。多么令人胆寒啊。可如果,现在的局面真是你故意造成的话,那么,我很想知道,朝,这次——
你要谁死?
呯呯。
枪声密集起来,向前疾奔的两个人终究不得不伏低了身子,向侧边的一排石凳翻过去。
交换了一个眼神,黄金鳞伸手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那支经过改装的轻型MP5SD4冲锋枪,虽然不是平常惯使的东西,不过好在这家伙除了单发和连发外,还装了点射装置——翻身,扭头,抬臂,直觉远比图象增强瞄准镜来得准确。
“噗!”“噗!”
——在滚动的同时就完成了两次点射,只要是经过那只手改装的枪都有生命力,点44的口径,钨合金芯条的弹头,就算不能完全穿透这些香港警察的劣质防弹衣,子弹的冲击力也足可在内层产生3。5寸以上的变形——
角度合适、射点准确,这样的冲击力撞击在主要器官上足以毙命——而这一点,对自己来说,并不太难。黄金鳞无声无息地咧了咧嘴:朝,如果这是你的考验,那么,面对这群菜鸟,死的可不一定是我。
借这个时机身边的同伴也已满发子弹上膛,一闪身,到了稍后侧的矮假山后屏息而立——少顷,AK PSG…1准确地喷出火舌。
压抑着的冲击声波,以亚音速射出的弹头——
不断地有追堵上来的警员被击倒,枪声更加密集起来,混杂着叫喊声、脚步声、间或的惨呼声,响彻在寂静的夜空。
黄金鳞隐在石凳后,扳着手指,心里还有轻轻哼唱:一、二、三、四……我的小警察,你怎么还不出来?快出来,让我无声的子弹唱着情歌,轻轻地击中你的心脏……
鬼火般的森冷在他阴翳的眸中一闪一闪:虽然这把枪不太衬手,但高手却一样能用射速很高的枪在连发状态下打单发点射——
“碰!” 一声清脆的枪响,靠近自己的石凳扶手被崩掉了一块三角形,碎裂的石片几乎溅进自己的眼睛——黄金鳞惊了一跳,一滴冷汗流进了眼角。
几乎没容得他多想,身侧的同伴低语了一句暗号,迅速地闪了出来,端起枪一阵激烈的扫射。
烟雾瞬间腾了起来。
既如此,别怪我胜之不武——黄金鳞哼了一声,举枪。这次,他特别地瞄了一瞄。
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直觉和反应?那个戚少商,他居然能如此迅速地闪避了过去?!
不,还不止如此!几乎是难以想像的短暂瞬间,他一个翻滚,纵身跃了出来,在半空中右枪闪电般地交至左手,“啪啪啪”三发点射,从跳动的姿势,换枪的动作,到点射的位置,一气呵成的完美。
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内,完成了据枪、瞄准,并且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好……快……!!
身侧一声闷哼,血腥味随风飘进了鼻孔,ANDY受伤了! 黄金鳞觉得腹部的伤处突然有了一种痉挛般的收缩。他头一次有种直觉,今晚,自己和这个警察,真的只有一个人能看到明天的朝阳。
“分头走!”黄金鳞低吼一声,人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翻侧在地,几个漂亮的滚动,向假山旁边那条黑黝黝的小径掠去。 大多数情况下杀手都会这样做吧,丢下受伤的同伴自顾自的逃生,那个警察也一定会追来的。
一定。
身后响起轰爆声,很好,没有更多的脚步声,也许,他也和自己一样,希望有一场一比一的对决。
黄金鳞又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很久没有如此渴尝过鲜血的味道。
Gavin,他确实有和你接近的敏锐直觉和射击天才,作为一个好的对手,真是让人有点舍不得,不过现在,一切都将结束。
一切。
错乱的枪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身形的交错,在明明灭灭的黑暗中隐没。
身后是呼喝,扫射,躲闪,咒骂——密雨般的枪声与回音纠缠打斗,弹壳清脆的撞地声,金属被击中的当当铮鸣,墙壁被击中的啪啪爆裂——闷哼,惨呼,呻吟,喘息……有人在高喊:“停火,停火!”
火力渐渐薄弱,就像此时笼罩一切的暴雨狂风也不能持久,直到最后,一挺半自动步枪呛咳似地突突,突突,苟延残喘了最后几梭。
庭院里空气突然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风尾呼啸而过的声音。
轰的一声,火光燃了起来。
燃烧弹隔绝了通向花园的小径,剩下两管黑洞洞的枪口,在各自的黑暗里,静静的要指向对方的额头。
不超过十五米,正好是一个可以决定生死的距离。
黄金鳞躲在花园的岩石后,露牙森森一笑,突然扬声:“You know?对我的枪来说,这是保持它最大威力和弹道特性的最佳距离。”
戚少商冷冷地看着地上时隐时现的淡影:“是么。”
“而且我一直在数,你没有子弹了。”
“你也一样。”
有意思。黄金鳞沉默了一下,眯起了眼睛:“换一个弹夹,你最快的纪录是多少秒?”
“你很快就会知道。”
他们都是老手,换弹夹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秒钟,戚少商在狂风中迅速盘算,比换弹夹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对于杀手之后的行动预测——一枪击出后,他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运动点在哪里,规律是向左还是向右,怎样捕捉到他的动作,怎样让他的防御出现破绽,怎样逼使他移动到自己设计好的下一个阻击点……
这是向这两个杀手学的,仓库里的一幕让他永生难忘,在那种计算下,每一个人都成了枪靶——一个超一流枪手的活动枪靶。
抛开警察身份,作为同样对射击有着酷爱的人,他得承认,那种枪法冷静酷烈得近乎完美。
他要打败这种完美。
黑暗中同时响起轻微的声音——
没有浪费丝毫时间,拇指轻轻一弹,满装十粒子弹的弹夹已被推入膛中——相信对方也是如此,但愿他还没有注意到一个致命的弱点:此时的他是顺风,杀手却是逆风,枪速必须受到影响——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杀手是向左?还是向右?
刚刚他的影子显示了他的姿式,单手执枪,另一只左手撑着他的腹部——他腹部有旧伤,那么惯性是——向右!
赢了。
手已经扬了起来,耳中却突然响起咯的一声轻响,眼角余光中瞄到后侧方窜出来的另一道黑影,戚少商大惊,想闪避已来不及,几乎出自本能,紧绷至极的大脑已让身体作出动作——
侧身,射击……
眼前恍过一头褐色的乱发,以及一张陌生的脸,浑身是血火,带着狠辣的嗜血的狂热——
杀手的眼神。
不是他。
戚少商在大喜之后又是一阵大悲。
他终于,看清了第二个杀手的样子。
不。是。他。
他,没有骗自己。
而,自己,将,死。
不知是因为面对死亡的疲倦,还是放下重负的喜悦,勾在扳机上的食指异常僵硬。用力。枪响,子弹自杀手的脖部穿过,戚少商觉得自己的食指简直象是已经折断了。
一声尖笑自背后响起,戚少商心里只来得及一声叹息。
“你输了。”假山上的杀手微笑着,异常满足的,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让整片黑暗崩裂。
那个警察绝对想不到杀手之间还有这样的情义吧,ANDY至死都会掩护他,守护这个家族的血亲是他惟一的使命,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黄金鳞异常满意地,将冰冷的准星锁到十五米外那人的额上。
Game over。
叩动板机的瞬间,他突然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生和死就是这么简单,甚至不需要用脑子去思考,一瞬间,上帝就做出了抉择。
一道黄白相间的光芒从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激射出来——
那是特攻类穿甲弹的闪光。
呯。
“叔叔,可不可以不要教惜朝用枪?”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天份的孩子,难道你怕他会超越你?”
“不是的,叔叔,我知道他会比我强。我只是有种直觉,有一天我会死在他手上。”
在老宅子细砖密密铺起来的楼梯上望下去,下面是长着桅子花和柏树的庭院,男孩女孩轻轻的笑声传来,撞在石头上漾出回声,干邑酒在舌上涩涩地香。
一双冰凉的手抚在他的额上,“金鳞,以后你不要再叫他的中文名字。”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宿命。”
身体因为外力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有人在暗夜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是他吗?
黄金鳞很想动一下,却感到血液哗啦一下涌进了肺里,无法呼吸。他张开嘴想要说话,血却从嘴里喷了出来。努力望向黑暗中那一抹白影,指挥自己迟钝的眼睛寻找着那处光亮——不行,黑暗已经渐渐蒙住了他的眼睛,这是死亡的感觉吗?他拼命眨眼,用尽全部毅力同黑暗搏斗,仿佛过了一百年之久,终于看到那张脸,仿佛穿过了千年万年,菲薄的嘴唇却依然紧抿着,忧郁而冷酷,一双薄冰般的黑色眼睛,迷般闪动。
他长得真好。真的。就像很久很久前,披卷长发瑟瑟青衣下,他一看到那双夜般深沉的眼睛,就再也放不开。
前尘往事汹涌而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挤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
只一秒,笼罩在自己头上的杀意便消失了,杀手从假石上倒了下来,胸前喷出血光。
戚少商怔怔的,看着阴影里那个一手执枪一手抚摩自己咽喉的男子。
他穿着白色衬衣,秀气,忧伤,伫立。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看起来,孤单得像是一抹幽魂。
他救了他!他杀了那个杀手!下一刻戚少商象被电击一样,猛地跳起来。
“朝……”
持枪的手抖了一下,男子的视线离开地上的尸体,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是空茫茫的惶惑。
戚少商的眼光落到他手里的MP5上,那是警务人员的配枪,大概属于哪个被流弹击中的特警。该死,这么大的阵仗,他早该想到会惊动他。还是,那时的他,根本就以为他就是第二个杀手,所以有意无意间,他故意布了这个局?
某种又软又锐利的物体生生从心上割过,疼入骨子里——他竟然会不相信他。
他在重案组呆了这么多年,当然也知道第一次开枪打中人后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是自己的怀疑和猜忌,令眼前这双原来平静的眼眸里上演了一场巨大的虚弱和彷徨。
一阵狂风急急掠过,搅动起暗涌的忧伤。戚少商扑过去,猛地抱住那个手足俱在轻轻发抖的人。
暴风将歇,黎明即将到来,那最后的也是最深的黑暗正在趁虚而入,在肌肤的深处,寒意,一寸一寸,蔓延,会合。
“没事了,没事了……” 戚少商轻轻拍着顾惜朝的后背,温柔地低声呢喃,“一切都结束了,我保证,一切。”
凌乱的场景,斑驳的枪火,乍现的血光,刻骨的悲情……
MP5轻轻落到地上,顾惜朝的手紧紧扣住戚少商的背,似乎还在微微发抖,于是戚少商的手臂就收得更紧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张沉静忧伤的脸上却慢慢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方才的虚弱和彷徨就象被谁一把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个有些迟钝却又心满意足的微笑,就象是孩子玩得太累正迷迷糊糊往床上爬,温暖的被褥将要拥抱上来,马上就可以甜蜜睡着……
“阿头——”呼叫声脚步声都戛然而止。戚少商不理身边猛然凝结的空气,下巴贴着那人的下巴,鼻尖抵着那人的鼻尖,额头贴着那人的额头:
“我爱你。”
我,爱,你。 这几个字,连同随即而来的深吻的低吟,纵身跃入即将消失的沉沉黑暗。
“不准过去,那边是现场。走开走开,该干嘛干嘛去。妈的,还在刮风下雨,老天爷是不是疯了……”
“总部总部,猎鹰行动已经收网,两个杀手均被击毙……”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什么救护车,这不就是医院嘛。”
“快点,把受伤的兄弟抬进去……”
……
……
身边一切杂音都已远去,一切猜忌都将忘怀和抛却,就这样,紧紧相拥。
无数个隐约的夜晚,念及的疏离名字,还有隐在其后的那些扣破了梦境的惊心动魄的画面……
——都即将远离。
布满秘密的细节,有关前世的记忆,就让它们在心中独自繁盛又慢慢凋零。
以后每一个清冷的早晨,温暖的午后,诗意的黄昏,我们可以相拥沉睡在同一场温柔的梦里,那里有飘落的大雪,尖顶的城堡,明黄的灯光,清新的书页,食物诱人的甜香,还有一只憨厚的胖猫咪在我们紧扣的手边轻轻地打呼噜……
—————————俄是代表狞笑着向二人世界一路狂奔的分隔线————————
三天后。
“鉴证部的结论已经出来了,两个被击毙的疑犯所持有的枪支弹药,和重庆大厦枪杀案以及货运码头枪杀案所使用的枪械完全吻合,在他们的租住屋里也搜出医院门口爆炸案的证据,死者鲜冷二人牵涉到国际贩毒组织,所以才会被人买凶杀死,线索指向都已经非常明确了。”
戚少商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上铁游夏的桌面,长长舒了口气:“这是卷宗和我的report,我想,可以结案了。”
铁游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辛苦了。虽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但毕竟可以对广大市民有个交待了。
“老大,别说得这么夸张,上次吃了亏这次还不准备充足,我们这次的防弹衣都是欧洲一流货,警方实际损伤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啊。”
“你懂什么,这是场面上必须交待的。”铁游夏白了他一眼,“这两个杀手出于欧洲一个古老的组织,国际刑警那边也正在准备剿灭这个组织,呆会你把相关资料传过去。”
“Yes Sir”戚少商举手行了礼:“另外,我这组还剩下的几单凶杀的case,我会继续调查。”
“你不是说想放大假么?” 戚少商眨了眨眼,一笑:“要的啦。不过一两个月以后吧,算我我事先申请罗。”
没办法,虽然一切已经明暸,但按法律程序顾惜朝的护照还有大半个月才能拿到,而且他在香港枪会的教练合约还没满,虽然他说可以单方面立刻结束掉,但想到为他送命的老劳……
算了,再等等吧,反正雪堡和丹麦又不会飞!
铁游夏看了他那张自顾自一会神飞天外一会黯然神伤的脸,终于点了点头:“OK,没问题。你敢紧去把假放了再把魂给我收回来吧。”
“Thank you,Sir!”
“对了”铁游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了一句:“你留心一下你那组刚来的那个小师妹,最近状态好象不太对劲。”
“小阮?”戚少商怔了一下。 举手行礼后关门出来,想一想确实这几天蛮少看到阮明正的。其实,他再迟钝也知道阮明正对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医院里自己和顾惜朝那一幕,看到的人虽不多,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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