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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 by 三千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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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肋间肌根本全被箍得不能动,要不是我会腹式呼吸,早快被他闷死了,哪里还能说话……
“不、不是……”
“……”原以为我答了不走他会说得顺畅些,可居然反而更艰涩几分。
只是,不是什么?不是不走?那你倒是放开阿……
“什么?”
“不、不是的……”
不是的和不是不是没什么不一样么。
“不是,不是的,不、不是……”
怕我不信么……
“好,不是,不是的。”
这话一出,穆炎骤然懈下来,膝盖一软,往前一撞,顶到了我腿弯。手却不松,整个人就那么挂我身上了。
却也抖得更厉害。
继而,肩头复被热热的东西滴落到,依旧没有呜咽,只是难免哽到了,换气也不稳。
心里一软。
我忽然想起,他刚才,好像中断了一会。
骇得连哭都忘记了么。
我哪里真能怎么着了他,奈何他却难免被我吓到了。
但是,到底是什么不是?
很多事,已经懒得再问了。
今晚这番折腾,也实在累心。
“穆炎。”我扣了他手,朝后转身,“歇了吧,累了。”
他却不松,不动。
于是我也就转不了身。
“不是……”
“……”又来了。
“不、不是……陪葬……”
我一愕。
梁长书那时候已然理智不再,直白而言,神志不清了。莫非临终还回光返照,请我回去喝杯茶不成。他虽有能,自恃身份,性子又嫌狭隘,成|人之美的可能,实在微末。
“好,不是。”觉出里头隐隐不对,胸口突漏了一跳,我反手身后,抱了他,“慢点,别急。”
“汤、汤大人……”
“汤大人?”
“嗯。汤大人……吩咐,找……”
“……”穆炎还另有主子?不是吧……
“穆炎,那汤大人你之前可认识?那时何处做事?什么身份?我可有见过?”
“是。梁府做事。大夫。诊过两次脉的便是。”
“我伤了你之后,给你开药的那个四十几岁的大夫?”有些印象。医德不错。他姓汤?
“是。”
“他叫你找我?”
“是。”
穆炎越答越顺溜,我越问越受不了。
忍忍,过敏固然要紧,眼下问清楚更要紧……
“找我回去?”
“是。”
“回去做什么?”
“是……看看梁长书。”
“送他归西?”
“不是。”
“……那是?”你倒是自己说阿,靠我瞎猜要猜到何年何月。
“汤大人的意思,只有公子……只有你,劝得了。”
“……”治一个疯子,把我当神仙不成,穆炎还真给信了,“他令你出来找我,所以你出来找我了?”死士不是一生奉一个主子的么。
“……没。”
啊?
穆炎既然一心求死,那汤大夫也不可能打得过穆炎,不要告诉我那大夫有法子威胁得了他。
“那你怎么会来找我?”
“汤大人吩咐……”
吩咐和令有不一样么?
越来越糊涂了。
“……吩咐我,请公子去看一趟。”
称汤大人和用吩咐,似乎皆源于当时的身份之差。何况我和那大夫并无叫恶,穆炎没改口,也便是因为此了罢。像梁长书,也不知他怎么才改过来的。
最重要的,已经在了。
“穆炎。”我小心拍拍他手,叫他松一点,原地转过身,面对面抱了他,“就是说,你没想叫我死了?”
他身子一僵,“……死、死?”
“没事,我不是在这里么。”手和手在他腰后交握,我扣紧他,“你说……大人请公子回府一叙。”那句话,倒还记得清楚,“那大人两字,是指汤大夫了?”
“没。”
“……”不是汤大夫吩咐的么,“那,指的梁长书?”
“是。”
“……”这么着问不清楚,“汤大人怎么吩咐的,原话大略上还记得么?”
“去请皇甫公子来,他能劝得了,快,快去,快去,就说大人要见他最后一面,他不会不应的。”他一口气说出来,没什么拖泥带水,又是那种平板语气。
穆炎好记性。
三面之缘而已,其中一次我还是昏着的。那汤大夫,看人好眼力,处事好通透。

的确,不会不应。
“做什么不照原话传?你又叩又禀的,偏偏没说见最后一面。”要是他说明白了,何至于后来那般多起落。
“……”穆炎手上刚才松了些,这会又加了力,“你走了。”
一时有些不懂,想了会才明白。
——你走了。
你不要我了。
所以他缩回去了。
“你……在里面看着我走的?”心里,痛起来。
他那时,滋味不会比我好。
脑袋埋死在我肩上,他良久没答。
入目,床上被褥一片揉皱,正面纱帐,一侧斜斜垂外,一侧歪歪垂内,哪里一个乱字了得。如同往事纷纷杂杂,我实在也……没法介意他答不答了。
而后耳后传来低低的颤声,穆炎道了三个字,“听得的。”

紫笋白毫

那日大朝,我随父君听议。
那日先生照例坐在一边,喝茶,神游方外。
那日先是司农的几位报了各地各项作物情况,又将新开的,间种药物和林木的山田呈述了一遍,结尾短短几句总结。
父君面色一直舒宽,寥寥数语,点拨一番。
而后是司工的几位报了蔡境内和司农协办的水利修建、通衢铺设、钱币重铸、度量衡统一等等诸事。
负责的魏老承事,也是我母后的二伯,花白胡子一翘一翘,早忘了刚刚自己还口口声声先生持香春祭不合祖例,特特把水利之便颇得民心之类话语念了重音,朝先生那边瞟了一眼又一眼。
这是在抛媚眼么……
奈何先生捧茶端坐,兀自神游,浑然不觉。
我忍俊不禁,低头装作专心看奏事。父君面上无动静,手指忍不住却在案下敲敲坐垫,十分轻快。
听说臣子间有打赌谁奏事能不须主君重重的“先生”二字,而能将先生拉回神的。
老臣们当然不会参一把,却难免被人当作下注对象。
大概,他们自觉能打破头例,也是殊荣。
××× ×××
这日大朝快到末了,有四位年轻校尉入朝谒见。
父君特地召的。
他们黑铁锃锃,佩剑而入,一身肃杀,大厅内霎时冰寒。
父君本以为先生会警觉,毕竟先生习武数载,箭术卓越。
……起码射靶子时十分不错。
奈何候了片刻,朝上已经落针可闻声,飞鸟入而折。一干年轻臣子,连带我自己,热血沸嚣,眼中神色被煞气所激而勃发,先生还是无知无觉。
父君无奈,只得出声示意。
而后四人自报姓名职务,简短谒见。
先生面色平常,仿佛见惯,一一回礼。
下一刻又神游去了。
……叹。
接着议事,我抽空看了眼先生。
先生恰好举杯就茶。
一口抿入,唇角浮起浅浅淡淡一丝笑意。
不是礼仪周全的笑,而是怡然自得,舒心畅快的。
原来先生喜欢紫笋白毫。
说来这茶的名字还是先生起的呢。
那是高些的山头上,地势遮风朝阳的暖处,野生的茶树,早早抽出的新芽,细细制得的。
先生说,那般时节,正逢初笋冒头,笋头尖壳上尤带青紫,而茶芽带雾白微毫,故而唤了这茶紫笋白毫。
先生物欲极淡,无喜无不喜,事事走神,略略偏好这茶,虽说不嗜,也已经实在难得。
××× ×××
那日晚膳,我照例和父君同用,献宝说来给父君听。
父君果然面色舒展,笑道,今年新得的紫笋白毫不多,倒是尚有五两,勉强可作薄礼。
我年少,先生说不可多喝茶,否则会长不足身高。
我虽不信,却也……
不敢多喝。
所以倒还有一斤有余。
那日父君留宿了先生宫中,想来必会带去,故而我急急吩咐人去取了来。
父君和母后早年坎坷,我记事早,印象里他们一直是患难与共的了。
父君忙与应事,和母后之间所得温存不多,待得登基,又安内攘外,尚有两次出征出巡,待到诸事初定,母后却不久便撒手人寰。
我起初年尚幼小,难免恨父君。后来知父君辛酸,却也责怪不得。
再后来渐通人情世故,才晓得父君母后之间,相扶相助,相知相惜之外,也有隔阂猜忌。这般种种,多为身份职责所限,注定不得圆满。
母后去得不放心,父君又何尝不是遗憾诸多。
母后魏家长女,貌美音轻,贤淑能干,手腕有力之外,自小得父母长辈宠爱,也当然有女子小心性,喜精致美食,好玲珑玩物。
早年两人患难之际,无暇顾忌不说,后来母后卧榻,父君一人独支内外,也不曾有机私下用心探究母后喜好,以为馈赠。
母后过世之后,父君两妃诸侍雨露均沾,按例封赏。之外,自也从不曾见父君挂心哪个妃子喜好。
直到先生入乾自荐。
父君钦佩先生学识,结私交。
不出一月,拜先生。
而后自当建先生府。
先生喜净,眼馋城北温泉。父君本意引流,先生却嫌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直接将府邸安到了城北角。
我只得一边暗叹。
先生心思玲珑,为何却不明白,父君只不过想他住得离宫中近些,来去方便。何况先生擅水利,引流一事,他若稍稍执笔为图,安能耗费几何。
此后两年,父君有留,先生必应。父君有赠,先生必谢赏。
却再无其他。
我小心试探,先生素来喜拍我脑袋,那次尤其大力,道什么……
小小少年郎,自幼宫中长。莺语充耳侧,软玉满怀抱。
而后大笑而去。
竟是暗嘲我思春……可他自己却不解风情尤甚!
××× ×××
次日晨起去礼父亲。
自然要好好看看父亲面色。
应该眉眼含笑罢?
不对……应该面有倦色。
也不对……
……
父君独坐亭中饮茶。
那茶却是紫笋白毫。
我诧异。
先生从不曾推拒父君馈赠,倒是封赏之类大事,父君皆与先生合议妥当才颁旨。
父君招呼我同饮。
面色平静,眼里却萧条。
母后去世我和父君皆有准备,那时我伤心哭泣,却从不曾得见父君落泪。
那时父君面色平静,眼里落寞。
却也不曾如此萧条。
我想问,却问不得。
坐下与父君同饮。
良久无语。
末了,父君道了一句。
“鐤儿,信人则用,不信则止,莫要图一时之便而为难于人,否则……”

否则如何却哑在口中,父君终是未说。
而后无声长长一叹,起身去理事。
此后,父君再未留先生宿于宫中。
××× ×××
后来接权掌事,才知先生身世凄楚。
那暗探的秘报封在秘阁最不起眼的盒中,只有父亲曾经得以一阅。
想来父君留了给我,正是为了说完当年那半句话。
故而我看过,便将它烧了。
密报日期是先生初入乾首年秋,九月一十一。
探报之人,不曾归乾,封了密报着人传回来,便于镀城郊外自刎。
那人本是死士中极得力的一个,当时距先生祭匕已近月,消息早早放出关外,天下俱已震惊。
他如此……
只为这秘密,他自觉背负不起。
若是当年父君多等一季半年,得了暗探回报,再做打算……
亦或得报之后早早知悔,赤诚相待,而非自以为先生应对坦然便是甘然……
若是当年先生一心一天下之外,尚有一丝软肋不堪……
亦或曾分上半点心思怜己艾己……
明坎坷,晓曲折,再回头看父君当年所作所为,看先生应对间分寸把握,我终于晓得,原来,父君不曾说完的那半句,乃是——
否则,天下尚未得,得的却已错过。
××× ×××
父君母后若是注定,与先生之间,却是自失。
我不知,父君当年若委身示诚,能否有机挽回。
我也不知父君是否想到过。
因为之后,再无良机。
紫笋白毫,年年依旧。
喝茶人却已不在。
每逢新茶来,几两一竹筒,搁于书房案前。
我少时被先生所吓,不喜茶已成习惯。
——身高倒是长足,高于父君年轻时。看来先生未必欺我。不过他仗辈份之尊耍弄于我,却是事实。
所以,几两茶,一搁就是一年。
鲜少冲泡,新茶换下旧茶时,旧茶依旧满罐,碧绿微白,清香淡淡。
我只是,想醒己。
莫要如父君那般。
及手,错过。

一百一十三

一夜癫狂。
只想纵着他。
当年的事,两个固然都没有什么错,却又哪里不能说是都错了。
我心绪激悲起伏里,那般想也是难免。
他么,一直那样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这两年我虽寂寥淡漠了些,身在繁华,心里清明,所见所闻困不得我,所遇所阻难不了我,故而不曾有何坎坷。
可他身上新添的那些疤……
所以只想纵着他,纵着些,多纵着些,再多纵着些……
但,纵必有纵的结果。
晨光微曦。
而后有淡淡的金色打到屏风脚,接着一点点往上爬。
往日此时我已经起身洗漱,打完坐了。
眼下则还软在被褥间,瘫得不想动。
我的腰腹肌都不存在锻炼不足的问题,几个时辰前,却硬折腾得无力。现在一有用到的动作,就酸痛。
这滋味,以往只在力量锻炼过量时尝过。
也没这么惨。
股间后方,酥酥辣辣的,不知是不是要吃流食度个几日了。
穆炎半趴着,脑袋埋在老地方,近得我略转转脸,就会蹭到他。
束发乱了大半,呼吸拂在我脸颊侧,肩压在我胸口。右手揽了我,扣了我放在身侧的左手。右腿还缠在我腿间,把我半边身子压得麻麻。
他醒了,醒得比我早。可不曾想到要放开我,让我活活脉,反倒搂得紧些。
我好像就是因为呼吸出入都有些困难了,加上他身子又开始不安分,都抵到我大腿根了,才醒过来的。否则大概还能睡一会。
穆炎自己反倒没有察觉。只是安安静静搂着。
算了。
这姿势实在不算舒服。然,我昨晚,一夜恬然好眠。
所以,由着他罢。
右手根本没了知觉,只好拿左手替他拢了发到脑后。
“穆炎。”摸摸他眉眼,侧头看看,多少还是肿了些,“怎么办?”
“……嗯?”他感到些不适,但尚无自觉。
“你眼睛。”凑过去吻吻他眼睑,有些微微的咸涩,“没法出去见人了。”
而且脖子上,下巴关节低了寸许的地方,被我落了吻痕。
纵了他,也就,纵了自己。
穆炎没应声,搂了我转了个大半个身,翻得我趴在他身上。手摸索摸索,把我的头发又束了束,而后便没了动静。
他这模样……
一个姿势躺久了,自然而然地换上一个。
根本就不曾听进我说的话什么意思去,更不用提为此操心了。
××× ×××
“先生要向穆仲校询问些事?”
“嗯。原先安排的诸事非亲去不可的延后一日。”从桌上一叠上拿了看了一大半的书在窗边的椅中落座,翻到留了签的那页,端杯就了口茶,眼角余光看到习云再一次扫了内室门帘一眼,我权作不曾注意到,开口,“至于那十一位客人,今日照原打算请他们去城中公塾看看便是,下午还是到辩堂听听玩玩儿。我在与不在,无关要节。”
“好,先生放心。”习云稍礼起身,一副十分乐于领命的样子,“先生放心和穆仲校细细商讨就是。”
这小子……越来越皮痒痒了。
习云揭帘而出,恰好穆炎从院子里回来,揭帘而入。
公办中差吏进出的惯例,都是揭面前右侧帘,好似旋转门一般,以免繁忙来往的司署下人撞人。
门帘两侧差不多同时起落,习云跨出外头,呆了呆,回头诧异地看了眼穆炎。
穆炎目光游离了下,落到我身上,神色安然间微微有些惭意,在门边略略踟躇。
我回了个浅笑示意无妨,朝旁边几上另一杯茶稍稍指指,而后隔着细篾竹帘,瞟了习云一眼。
——傻了吧,你还真以为有人卧床不得起了么。
还好穆炎的吻痕在左边。
××× ×××
早膳破例由习风送来,合着一起拿过来的还有两盒膏药,一瓶药粉。习风点着一盒说是去淤的,而后道那药粉是上好的创药,面上不动声色,却没有说还有一盒什么功效。
不知习云躲哪里去了。
吩咐去借把琴来,看着习风掩门退下,忍不住好笑。
用过膳,撤下东西,我一边打开那盒药膏,一边问穆炎,“你想要调来我身边,还是想要继续从军?”
“从军。”穆炎左思右想了不知些什么,过了好一会,答。
不知道他拐了什么弯,我本以为他会要留于我身边。其实留有留的好处,从军有从军的好处。穆炎性子再别扭,也不意味他是我的附庸。那个环境里,更容易习得一些对他有益的东西。多经阅历,多开视野,他也就慢慢换出来了。加上他身手好,所以我点点头,没什么迟疑,应了。
“不过,你得答应我。”给他在那个小小的痕迹上轻轻抹了些去淤的,“建功立业也好,贪生怕死也好,要好好的,要平安。”
穆炎原本半垂着眼端坐,面上有些红。听得后面半句,愣了愣,困惑地看看我。接着听到后面的,点点头。
“阵前畏敌脱逃,军法,斩。”我替他说了未出口的疑惑,“我知道。我不管。我就是不管。无论你怎么着,总之、反正,你得平安。”
——我又不是没无赖过,再多几次又怎么了。
“好。”指尖皮肤微微一热,穆炎答应了。
“穆炎,你记得罢,我许了你的。”好一个字,实在不够保险,“这上头也一样,你若有万一,我便同死。”
——看你小样的敢玩命不。
眼里一动,穆炎正急急要说什么,我盯着他眼睛,断然抢白,补充了句,“绝无一刻延搁。”
穆炎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喉口一滑而咽,唇一抿,用力点了下头。
门口轻轻一声“碰”,而后是琴弦震动的微微铮响。穆炎和我扭头看去,青杨险险稳住滑落了一半的琴,抱好,而后揭帘进来放了,又转身出去,动作如常,人却一整副魂魄不全的样子,忘记见礼打招呼不说,还在垫子上绊了一下。
吓到这孩子了。
按说穆炎和我都不该没有察觉,奈何刚才正说到这般的事上,难免分了心了。
××× ×××
“后来呢?”
“归乾。”穆炎顿了顿,略略偏开些头,貌似去看那窗外门外郁郁葱葱的庭院花木,多了会才继续,“殿前受封。”
他说得很简单,我却着实心酸。殿前受封,众人之间,不过一二十位新拔校尉,按说实在耀眼,偏偏我逢而不觉,他……官至仲校,以故人同乡之名递贴先生府又何尝难了,可他却……
怕我怒他驱他么……
而且,从名入军册说起,直说到去年受封,只字不曾提到那些新疤来历,报喜不抱忧。
暗叹气,一身无力。
“穆炎。”停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捻拨,倾身过去搂住他,“穆炎……”
“嗯……?”穆炎拥了我,脑袋又埋过来了。
“以后,凡事,都要叫我知道。”亲着他脸颊,“要开口,穆炎,一定要说出来,说明白。你武功那么好,我再生气,你抱住了也好,点了|穴了也好,总能说得的。要不。再有这么一次半次,那般,你要你自己怎么办?你又要我怎么办?
“嗯。”身上的桎梏紧了些,加了三四成力,而后又忽然加了一把劲,“好、好……好。”

一百一十四

宽敞整洁的庭院,方石板铺就,一块石板便默认算是一个位子了。另有几行几列不相连的、不足尺高的常绿矮灌木隔出了其间布局。今日天气很好,故而学子多在此露天厅里,自带双净鞋换了踩进来,铺了垫子,或者直接跪坐了,听辩的争论的,满满都是。
我着了便服坐在后面些。前头的几个场中,争得激烈的,研讨工艺正入心的,探究演算之术的,老老少少,本地的削发入关的,各自循着自己上心的事物扎成堆。也有纯粹读书读得头昏眼花的,来此找同窗闲聊。无论哪种,声音都不大。
老蔡臣被讨论礼仪的几个年轻学子气得胡子发抖,一转身看到有个刚刚从田头回来,腋下夹了大卷图纸,没带净鞋脱了脏靴只着布袜,草帽都没摘,身着的便利劲衣的书生,从矮灌上跳跨而过,直奔某处而去,更是吹胡子瞪眼,再一转身看到众人间的几个女弟子,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堵得颤巍巍说不出话来。
年轻些的那几个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尚有余力捶胸捣足罢了。倒是也有几个,若有所思。
心里好笑,他们昨日不是已经听过一下午了么,怎么还看不惯。
看看身边的穆炎,他显然没有留心那些争论,只是一径陪坐。颈上的痕迹褪得差不多,皮肤黑的缘故,已经看不出来。此时见我看过去,轻声问了句何事。
我笑笑摇摇头,再去看那几个故日臣子。午后的春阳懒洋洋地洒在身上,暖暖酥酥的,走了神。
昨天我拿了自己的命去胁他,实在越来越无赖,越来越……无话可说了。
只是他似乎很吃这一套就是了。
他留在军中,往后出征,难免聚少离多。只是有今日不容易,这般又怎么可以。看来我稍稍用些特权才是。
上次和主君说起梯田,主君的意思,到时候,旨意他不亲去了,由少君去颁布就是。也好把这大大的名声,交由未来的天子。此间男子性命,尤其操劳不断,刺杀鸩毒必逢的帝王家中,难得长寿。主君不年便不惑了,大概自觉一天下之后,也差不多天年将近了,凡事也该逐步交付少君了。
主君这般打算,我当然是同意的。眼下,不妨因着这名头,常往新地跑跑。主君自然要镇守国都,而我却不须。穆炎出征,我便跟着去。穆炎回朝,我也回朝就是。反正我要理的事来自各处,在何处理不是理,公文来往如梭如网,挪一挪集散地也不耽搁多少传递。
“此等无礼无仪之所,老夫宁死不教!”
我盘算得正美,微微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白胡子半秃顶的姜饧,正冲我怒气勃发而吼,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
“姜大人不教便不教,时临自然不会勉强。”起身看看他身后六个文臣,其中两个神色平和间,尚被旁边的议论吸引了不少注意。
擒贼先擒王,姜大人一服,后面那六个少说也服五个半。姜大人不服,他积威之故,后面那六个又大半算是他半个门生,故而想服也只能心服,不得为大乾出力。
奈何主君礼待周全,若干能辩之士轮番劝说,他每次都不理人,听得烦了,必大骂乾国离间而后赶人出门,倒也没有在其他方面描白为黑。不曾自戕自残,却也不肯事二主。
前日逛街逛哭了的便是他了,在书店里对着纸书册激动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昨日我让人传话于他,道是不肯为臣,教书也可以,以发扬学识的时候,他也多少有些动心犹豫。满腹经纶自然想要传人著书,但是显然不屑来教这般的学生,更何况其中还有女弟子。
姜饧沉默了一下,有些松口气也有些意外,没有料到我未做纠缠,应得这么快。
“姜大人,各位,这边请。”我朝院门外示意,领了他们出去了。
我本来就不指望他答应,不过讨价还价的开始罢了。
××× ×××
穆炎先下了马,而后立到我鞍左。
身体动作间有些不适,第二日了,倒也还好。那另一盒药膏穆炎嗅了嗅,脸红了半天,道是抹擦伤消肿,愈创润滑的。所以眼下,我还剩腰腹肌肉的酸胀而已。
见我如常,穆炎微微松了口气,而后朝一边扬扬下巴示意。
身后的文臣之间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正忙得热火朝天,众人看了看我们这行人,虽好奇,倒底手上活要紧。不过其中四个赤了半身的精壮汉子互相瞅瞅,面上尴尬,溜到远些的地方帮忙去了。
我回看看穆炎,两人俱是忍俊不禁。
本地驻军日常训练之外,有空会轮着来帮帮新安家的流民。此处便是其中一个较大的新开聚居地了,公用的深井,临时住房,周围正在开拓的大片荒地。那四个武将便在驻军之中。他们昨日还有些自持身份,不过驻军中的校尉将领轮得劳作之日,也和士卒一般,加上众人皆忙碌,他们也不好闲着。
看守他们的报说,昨日本来他们戳在那做柱子,奈何有年少的新民兴高采烈,慌慌忙忙,加上习惯了帮忙的人黑脸大力气,面凶人好活麻利,不觉异常,冲过来一手一人,急急扯了其中两个就去了。剩下的两个已经够尴尬的了,不会会又过来个水灵灵的小女孩,端了一大碗水,问他们是不是累了,道是,老人孩子做些杂活,兼用来供人休息的棚子在另一头……
然后,他们也就干上活了。
于是,轮班监管他们的侍卫和他们搭手忙碌。
这般的新地多呢。他们搭完前鄂民的屋子,挖前蔡民的井。挖完前蔡民的井,拓前尉民的田。拓完前尉民的田,开前劭民的沟渠。我就不信,如此下去,各处民众闲闲磕牙之间,大乾治内乾外两相对比之下,他们没有悟的一天。
既然当初没有殉国,早晚得给我干活。
酷刑?要挟?
我有梁长书那么低级么。
隐居?等死?
又没有杀你们的家人,屠你们的降卒平民,没门。
××× ×××
“这是新民的习字之所。”细细看过各处,我领路,钻进一人半高的临时教棚,揭帘让一干旧蔡臣进来,“每日晚膳后自有人在此授些文字,教些计量。”
棚子简陋,挡雨遮风而已。泥地,行行列列的小矮桌,没有座椅。
穆炎跟在最后,人未迈入,已经先接了我手中帘子。
指尖触及,他是温的,我也是温的。
他们七个默然不语,稍稍打量。
棚内,两壁几支火把,前头正面一块浅色的光滑石板,教案上一笔一墨一砚而已,再就是矮桌上粗粗打磨的石板木板,和自己扎的笔了。
“时临惭愧,百业待兴,事事人手不够。”我稍转身,面朝他们一行人道,“姜大人若是觉得城中教塾里学子粗鲁,不知可愿为首在此相助新民,从头教化?”
我已经备好了无赖手段,没有想到姜饧稍稍迟疑,背对着我,点了头。
穆炎侧头看我,微微一笑,轻磕剑把,教棚窗席瞬间被齐齐揭起撑开,明亮的日光刹那间充满了原本晦暗寂静的教棚。
他们促不及防,刚刚适应昏暗,又耀花了眼,几声惊呼之外,却没有人抱怨,陆陆续续以袖遮了些光,往两边望出去。
窗外,一片片生机勃勃的忙碌。
炫目的光亮。
扭头回看穆炎,满心欣然。
他在身边,这消遣,这一切,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一百一十五

又过两天,眼看就要瞒不住身份,将那十一人扔在亟城,别过年轻能干,乌龙常出的城主,我们继续行路。
所谓磐石不移,水滴而穿,我拿个榔头敲,还嫌累着自己呢。留了他们在那里,让新民去做滴水好了。巡视回途,顺道看看便宜能不能捡了就是。
劭城借粮不久,又派了使者来,主动求并,不过对于原套君臣的处理颇有不安。主君不杀而封,臣子有能自然用,无能则养。当然,兵卒旧部要皆数打散插入乾军,和劭接壤的边关诸军也开始准备赴新的边疆驻扎了。并书不日便可定约,眼下就是要注意劭王的安全,防尉鄂等国的暗招。
原王自然封得半闲,不过礼上的祭主还是归他。新官吏带去新制度新技新术,推广普及,造福百姓,加上原先借粮之惠,民心收拢不难。这些原先主君和我就有准备,现在一一细化而已。
按说我不回都参议有些失职,但既然主君不曾明令下旨急召,我还是玩我的,大不了顺路一直巡地巡到劭,将功补漏就是。倒是少君来信里大叹,道什么定约仪式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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