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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同赏g-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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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罢。”
顾明楼松了口气,道:“小心放在外面摔碎了,我拿去放好。”
青罗有些依依不舍地将未完成的玉像还给了他。顾明楼接过后到了书房将玉像重新放回了柜子里,又仔细锁好了柜门才去了新房。
到了新房后他总觉得心里忐忑,惟恐青罗突然闯进来把自己拖下床一顿暴打。他那名叫若眉的小妾见他不时地看看门口,便猜出家中一定有母老虎,为了自己将来的地位加倍努力地讨好着他。在她的温柔攻势下顾明楼渐渐动心,脱了衣衫正有些进入状况,这时忽听见一声门响,他惊得一把推开若眉,还没来得及回头已被人拽住手臂拖到了地上。
吃痛之下顾明楼忍不住喊叫起来,若眉也吓得缩在床上大声惊叫。下人们听见声音纷纷跑了过来,看见只着一条亵裤的三少爷被人顺着地拖到了院子里,惊骇之下立即过来制止,却被青罗一拳打飞无数。直到顾夫人气喘吁吁赶来哀求他时,他才勉强把顾明楼摔在了地上。
顾夫人见儿子赤着上身躺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夜空,怎么喊他都不理,只当他出了什么事,绝望之下坐在他身旁捶胸顿足哀嚎起来:“天啊,这做的什么孽啊!我活不下去了啊!我白操心了啊!……”
在她的哭喊声中顾明楼突然间一跃而起,伸手狠狠给了青罗两耳光,赤目怒吼道:“曲青罗!要么立即杀了我,要么给我滚!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他实在是受够了!受够了!他可以忍受打,忍受骂,却不能忍受这样的出尔反尔!既然不愿意为何还要叫他去洞房,难道存心是要他出丑难堪么?——何其阴毒!
匆匆赶过来的顾帆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按照青罗一贯的脾气,不把顾明楼打个半死才怪,可此刻会些拳脚功夫的大哥偏偏不在家。担忧之下他急忙看向青罗,见他捂着被打的面颊瞪大眼睛望着顾明楼,似是根本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中一派惶然,不知为何顾帆心下竟有些揪痛。
顾明楼见青罗迟迟没有动静,又疯了一般继续嘶叫道:“杀了我啊!反正你杀人如同踩蚂蚁!我宁可死也不想再被你这个贱人折磨,我恨你!恨透了你!”
青罗还是呆呆望着他,不知不觉间泪水顺着眼角哗哗流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见他流泪,顾明楼心口突然一阵绞痛,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怒火也在一瞬间熄灭,余烟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线,缠绕着他的心——可是还是恨!无法不恨!
顾帆鼓足勇气正打算过去调解,忽听见青罗哑声道:“好,我走。”话音未落,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幽幽飘上了房顶,很快没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顾帆暗叹了一声,见顾明楼赤身怔怔站在那里,便脱下外衣过去给他披上,又安慰他道:“三弟别担心,等大哥回来让他拨些官兵过来保护你。这青罗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人。”
“不用了,这是我自己的事。”顾明楼哑着嗓子道,说完立即转身出了院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顾帆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过去伸手扶住顾夫人道:“娘你也别担心了,三弟他不会有事。”
顾夫人有些冷淡地扫了他一眼,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只要我一天没抱上孙儿,就别想我会答应你们。”说完挣脱开他的手,一阵风似地走了。留下顾帆孤单地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顾明楼独自回到卧房,他挥手遣退点灯的丫鬟,缓步走到床边坐下。紫色的绸缎被面,不知几时被人撕成了一条条的,床上地上到处都是布条碎屑。并排的两只绣着牡丹的枕面,其中有一只也被人扯破了,露出里面白色的内套。
这些应该都是青罗做的罢,他沉沉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
这样呆坐了一阵,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潮湿的冷风刮进来,吹灭了蜡烛。他隔着重重的黑暗,望着窗檐下落下来的雨帘,恍惚间仿佛过去几个月只不过是场梦。
“呵呵呵……”他在黑暗里突然笑了起来,为什么不笑?梦终于醒了,今后他再也不用为了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惶失措,也不用每日里战战兢兢,生怕一句不慎惹毛了青罗。那样活着,哪里象个男人?连狗可能都更加自在些。
忽听见隔壁书房传来“啪”一声巨响,似是什么重物被风刮到了地上。想起窗户没关,他点起一支蜡烛,走到了隔壁。昏暗潮湿的房间里,纸张飞得一地都是,一座烛台在地上滚来滚去,正是适才那一声巨响的源头。
忽然留意到墙边的柜子门大开着,锁被人扭断了扔在一旁,他心头一跳,连忙疾步走过去察看。打开柜门,横架上四个碧绿的玉人儿并排站着,一样的衣袂飞扬,一样的长发如瀑,配着清秀儒雅的眉眼,烛光摇曳下显得熟悉却又陌生——那是穿着青罗衣衫的李汝嘉。
一样东西都没少,只有那个还没来得及雕刻面部的玉人儿不翼而飞了。
17
那玉人儿应该是被青罗拿走了罢。他是因为发觉自己骗他,才将自己从床上揪起来质问的么?顾明楼茫茫然想着,心头说不出的混乱疲惫。
“三弟你没事罢?”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顾明楼缓缓回过头去,见大哥顾明祯站在身后有些担忧地瞧着自己,于是站起身来,道:“没事。”
“那就好。”顾明祯点点头,又道,“我刚从衙门回来,所有的事你二哥已经告诉我了。他走得倒是及时,我正准备对付他呢!”
留意到顾明楼有些神游天外,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太多了,早些歇着罢。”便出了门。
顾明楼默然站在窗前,看见他出了门走到青石小道上。细雨中一个人举着伞疾步过来,伞下一张清清爽爽的脸,正是顾帆。
顾帆用伞遮在顾明祯的头顶,有些埋怨地道:“出来也不打把伞,小心着了凉。”
夜色里顾明祯似乎笑了笑,之后两人合撑一把伞,并肩顺着青石路往前走着,外面虽是凄风苦雨,伞下却是明媚和谐的空气。
顾明楼怔怔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窗户的雨丝珠玉般飞溅而入,打湿了他的头发衣衫,他却毫无所觉。
这时听见“吱嘎”一声。顾明楼霍然转过身去,紧紧盯着房门口。密密的雨帘挡住了外面的世界,除了穿过雨帘的风,再无一物。
怔忡良久,他站起身来,正要过去关门,忽有黑影一闪到了他跟前。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司韩。
“……你来做什么?”面对着这个抢走自己妻子的男人,他发觉自己心头竟是如此的平静。
司韩咬牙道:“原来你果然逃回来了!你这个负心薄幸之徒!”因为前阵子红缎的父亲突然得了重症,所以他直到今天才有时间出来查探,发现顾明楼果然回了家,想到他竟真的抛弃了红缎,真恨不得立即杀了他。
顾明楼也不想辩解什么,有些讥诮地道:“我负心薄幸不是正合你意么?”
司韩愣了一愣,心虚之下窘迫地咳嗽了一声。顾明楼静静道:“你来找我总不会是请我回去和红缎复合的罢。”
司韩连忙冷声警告他道:“红缎如今已是我的妻子,你休想再打她的主意!”
“……那恭喜了。”一切早在意料之中,所以心头只有淡淡的怅惘。当初自己之所以答应娶红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以为李汝嘉会娶弄玉,若非自己一时负气的插足,也许红缎终究还是会嫁给青梅竹马的司韩,是自己令她走了弯路,为她平添了许多痛苦。司韩一心一意爱着她,应该能真正给她幸福的罢。
司韩见他神色淡漠,心里头更是恨透了他,红缎是他自小就一直呵护喜欢的女子,可眼前这人却弃之如弊帚,怎不叫他愤怒?强自按捺了半天才终于没有出手。咽下一口气,他沉声道:“月昭的事你可告诉了别人?”
“没有。”虽然和大哥提过之前的经历,可是关于月昭种种却一字未提。
“那就好。如果你胆敢提一个字,我就要你人头落地!”
顾明楼苦笑一声,道:“我本来还当你要杀我灭口的呢!”
司韩咬牙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么?可是我答应过红缎,就算发现你回来了,也要饶你一命。哼!假如这次出来调查的人不是我,你早死了一百次!”
他一甩衣袖,愤愤道:“总之你好自为之,要是让我发现你泄漏了什么有关月昭的秘密,我把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喂月昭湖里的鱼!”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顾明楼站在黑暗里,茫然望着司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门外连绵的雨幕,风吹得房门前后晃动着,发出细微的声音。他的心口也随着那声音一阵阵紧缩,渐至麻木。
这事过后,他突然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每日都呆在房里雕刻玉石,很少出门,店里由他雕刻出来的饰物摆设也越来越多,生意十分红火。浪子回头,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件好事,惟独顾夫人对此有几分不安,常暗示他去妓院玩玩。顾明楼为此颇有些哭笑不得,一般父母不是最恨儿子寻花问柳的么?直到有一天顾夫人试探着问起他是否已经忘记了青罗,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母亲生怕他喜欢上男人。
他觉得有些好笑:就算自己喜欢男人,那也不应该是青罗罢。蓦然回首间,才发现青罗已经离开了有大半年。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相信青罗是真正放过了自己。本该为此庆幸,可是每次回想起那夜青罗的泪眼,心头一处总是惘惘的,仿佛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滴在上头——那或许是青罗的眼泪。
他从没想到过青罗也会流泪,这次是因为伤了心么?然而对于青罗伤心的原因,他却是不愿意去追究了。
有时夜里他会听见有人在黑暗中喊“相公,相公”,朦胧间模糊纤瘦的影子飘荡在雾气弥漫的湖面上,似真似幻,似近似远。想要过去查看,却总是会在这时从梦中惊醒过来。之后他拥着被子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一阵阵的寒意侵袭而来,令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越是蜷缩得紧,越是觉得孤寂。
偶尔他也会追想过去,然而无论是月昭宫里的红缎,京中苦读的李汝嘉,抑或是月昭峰山洞里的青罗,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对于未来,却似乎什么都还看不清——这令他越发觉得寒冷。
他的小妾若眉一直没有怀孕,这令顾夫人很不高兴,拿了笔银子将若眉赶回家后又去替他物色了几个。顾明楼见母亲想孙子想疯了,便劝说她多花点心思在大哥二哥的婚事上,不料顾夫人听了这话后竟号啕大哭起来,说自己对不起他死去的爹,也对不起顾家列祖列宗,弄得顾明楼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无奈之下只得对她说自己比较喜欢凤栖楼的弄玉。顾夫人一听立即破涕为笑,亲自去花重金将弄玉赎了回来让他收了房,这事才姑且告一段落。
次年一个梨花盛开的春夜,顾明楼正斜依在床上雕着手中的一块玉,忽听见有人轻轻叫唤“相公,相公”。我又做那个梦了么?他沉沉叹了口气,一不小心刻刀割破了手指,指尖冒出些血珠子来,钻心地刺痛。
风吹开了房门,淡淡的花香飘进房里,夜还是那样的夜,月色也依旧是那样的月色,可是当一条绿色的人影飘到门口时,一切便和以往不同了。
“……青罗。”顾明楼很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手中半成品的白玉雕滑到了鹅黄|色的缎面被上,隐约看出是只小猫。
门口的人一晃到了他面前,伸手捡起那白玉小猫看了看,很肯定地道:“这么胖,不是我从前的那只。”随手将那小猫扔到了一旁,又一屁股坐在了被子上。一年的时光,他长高了些,不过似乎更加纤瘦。不知是否一路奔波的缘故,雪白的面颊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只是眼下有些青晕,嘴唇也十分干裂,看起来颇有几分憔悴。
“呀,呀……”这时青罗身后突然伸出个小脑袋,乌黑的眼睛,鲜红的小嘴,隐约两个小小的酒窝,“呀,呀……”他好奇地望着顾明楼,眼睛眨呀眨呀的,黑宝石一般。
顾明楼吃了一惊,诧异地问青罗:“这孩子是谁的?”
青罗回头看了孩子一眼,唇边溢出个微笑,缓缓道:“他是我的儿子……不过也是你的。”
18
顾明楼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勉强“哦”了一声,心里却道:我要是相信才见鬼了!他在月昭住过一段日子,红缎可没对他说过这等奇事,而且月昭显然是男女婚配的,总不至于生孩子的是那些高瘦平板的男人罢。
“呀,呀……”被忽视的婴儿又叫了起来,目前他大概只会这么一个单音,一直不厌其烦地练习着。
顾明楼定了定神,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随口问道:“他在说什么?”
青罗很得意地解释道:“他在喊我爹爹,是我教他的。”说话间将婴儿从背上卸了下来,放在床上,孩子立即仰面朝天两条腿踢来踢去,象只小青蛙似的。
顾明楼脸上不禁有些抽搐:“呀呀”会是“爹爹”的意思?爷爷还差不多。不过青罗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他本来也不用期待。
“宝宝饿了,去拿点吃的来。”青罗吩咐道。
顾明楼下床穿上衣服,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问他,“要拿什么样的食物?”
青罗道:“米粥就行了。”想了想又道:“最好再加点莲蓉糕、雪玉酥、糖醋鱼、清蒸蟹……其实什么都可以啦!”
顾明楼暗道:自己想吃却打着孩子的幌子——这人居然也懂得客气了。若是以前,他肯定是这么说:“我要吃莲蓉糕、雪玉酥、糖醋鱼、清蒸蟹,快点!否则打你。”
去厨房的路上他一直猜测着青罗突然回来的原因,可是半天都没想出头绪来。不过看青罗的样子,似乎比从前随和了些,不知道中间是否有阴谋。
进了厨房,半夜三更的自然没有什么清蒸蟹糖醋鱼,不过点心倒有不少种,粥也还剩了一些。于是顾明楼每样都拿了点。
回到卧室时青罗正与那孩子一起坐在床上格格笑着,看见顾明楼他立即跳下床来抢过他的托盘。他端起米粥试了试温度,然后走回床边,开始喂那婴孩。那孩子却调皮得很,小小的头颅转来转去,总是避开他的勺子,搞得连顾明楼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本以为青罗很快就要变脸教训他,谁知青罗反而愈加好声好气哄着,嘴里全是“宝宝乖,宝宝聪明,宝宝漂亮”诸如此类的奉承话,听得顾明楼只起鸡皮疙瘩。
那孩子闹了一阵,终于愿意好好吃东西了。顾明楼松了口气,静静看了片刻,见青罗不时地看着案上的点心咽口水,显然是十分饥饿的样子,可他却还是耐着性子先喂宝宝,不禁有些诧异。在他记忆中青罗可是相当自私霸道的人。
顾明楼咳嗽一声:“那个……要不要我来喂他,你先吃?”
青罗有些不信任地打量了他一眼,到最后还是点点头,和他换了个位子。顾明楼小心翼翼抱着婴孩软香的小身躯,学着青罗的样子喂他,那孩子却又不肯配合了,弄得顾明楼手忙脚乱,粥溅得到处都是。
最后他实在烦不过,沉下脸道:“再不乖我喊大灰狼来咬你哦!”还“啊呜”一声作出个大灰狼张开血盆大口的样子。
婴孩一呆,忽然小嘴一扁,“哇”一声大哭起来。顾明楼怕被青罗骂,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可青罗已经风驰电掣冲了过来,用力打开他的手,愠声道:“你这样会闷死他的!”又一把从他怀中抢过孩子,一边抱在怀里颠来颠去一边“哦哦哦”地哄着,那孩子立即安静了下来,要不是他年纪实在太小,顾明楼简直怀疑他是装哭。
“那个……我不是故意要惹哭他的,我只是看他调皮,所以吓唬他一下而已。”顾明楼小心翼翼解释道。
青罗不快地瞪了他一眼,用着行家的口吻对他说道:“吓唬他或者打他都是没有用的,之前我也这么做,越是这样他哭得越凶,弄得我烦透了。后来我好好对他,他反而听话了。”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瞧了顾明楼一眼,神情略有些古怪。不过顾明楼并没有留意到。
吃完东西后收拾了一下,两大一小便上床睡了,孩子睡在最里面,中间是青罗,顾明楼在最外头。青罗和那孩子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显然是累得厉害,估计几十里山路都是一口气走过来的。
然而顾明楼却是心潮起伏,始终不能成眠,原本避之不及的人突然回来了,而且就这么什么若无其事地留了下来。一时间许多疑问一起浮上了心头,比如说一年前青罗为何会放过自己毅然离去?如今他又为何回来?这孩子是什么来历?……每一个问题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临近十五,月光将房里照得透亮,地上如是落了层雪花。他百无聊赖地扫视着房内的摆设,都是他看过无数遍的东西,越来越觉得无聊。
“相公,相公……”身边的人忽然呼唤起来,顾明楼吓了一跳,忙回头去看,月光下青罗闭目躺在那里,修长的眉紧紧蹙着,原来只是做梦。
他松了口气,正要重新转回头去,又听青罗喊了起来,“别走!别走!”
顾明楼一怔,又低头看他。见他脑袋在枕头上摇来晃去,似是正在噩梦里挣扎,眼角湿湿的,面颊上挂着几滴眼泪,下意识伸过手帮他拭去了。
不料青罗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抱在怀里“呜呜”哭了起来,眼睛却还是紧紧闭着,只是眼皮跳动得厉害,嘴里模模糊糊喊道:“好冷……洞里好冷……没有人……不要走……我很想你……很想……心口好痛……相公别走!……”
顾明楼听到这里彻底呆住:他竟然一直想念着自己!甚至想到了心痛的地步!
忍不住试着想象他孤身一人躲在山洞里——漆黑,寒冷,阴湿,与他相伴的只有终年的大雾和没有生命的彩石,唯一听见的声音是寒风刮过洞口的凄厉呼啸——这是怎样孤寂绝望的人生?
那种孤寂绝望的滋味,顾明楼也曾尝试过,有时半夜突然醒来,面对着满室的黑暗,他亦会如此。只是比起青罗的来,却是实在微不足道了。毕竟他有慈爱的母亲,友善的兄长,可青罗却什么都没有,在这世上甚至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他,他是怎样熬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的呢?
过去在他心目中青罗一直是强悍凶狠而又霸道,因此从未想过他即便再厉害,也不过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个被父母抛弃,无人怜惜,没得到过多少温情的“孤儿”。除了死去的碧姨,自己是唯一和他相处过的人,所以纵然自己对他只有欺骗和敷衍,他还是在寒冷孤单的夜里想念着自己,直至心痛。
在这一刻,他心头的恨意忽然淡去不少。也许天亮后他依旧恨着对方——失去妻子的痛苦,身体的被残害,尊严的被践踏,又怎么可能轻易抹杀?可是在这样月光如水的春夜,在这一刻,他愿意给眼前这个少年些许同情和谅解。
抱着顾明楼的手臂,噩梦中的青罗渐渐安定了下来,唇角隐约露出了一丝微笑。睡在他身边的婴孩紧紧贴在他身上汲取着温暖,舒服地不时“哼哼”流着口水,这情景说不出的温馨和谐。顾明楼怔怔看着,不知不觉间倚在床头睡了过去。
19
天还没大亮,顾明楼便什么热热湿湿的东西弄醒了,睁开眼一看,发现那婴儿正靠坐在墙角,欢快地对着自己胸口尿尿。他惊得“啊”了一声,“呼”地跳下了床。孩子尿了一半突然受惊,立时“哇哇”哭了起来,好不伤心!
这时青罗疾步跑进门来抱起了他,脸色十分阴沉。顾明楼很紧张地搓着手解释道:“不是我弄哭的,他……大概是起床气,一会儿就好。”
青罗瞪了他一眼:“你又骗人,宝宝从没有起床气,他醒来都是好高兴的!”
听见“骗人”二字顾明楼立时煞白了脸,哪次青罗发现他骗人,不是把他打得脸青鼻肿的?
青罗留意到他忽然间满头大汗,诧异地道:“你怎么啦?”见他缩着身子往房门方向让,似乎准备随时夺门而逃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你怕我打你?”
被他一语道破,顾明楼强笑了一声,不敢答话。青罗瞥了他一眼,静静道:“你不用怕,我不打你。”顿了顿,踌躇了一下,道:“要是以后我不打你……你就不恨我好么?”澄澈的眸子里不禁露出期待之色。
顾明楼呆怔了好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难道青罗竟是回来与自己讲和的么?
可又不是小孩子吵架,说不恨就能不恨了么?然而无论如何,他不打自己总是好事,所以他点头道:“这个……当然。”走一步看一步罢。
次日府里众人看见青罗后都变了脸色,青罗却背着孩子不以为然地走来走去,仿佛他这一年从来没离开过似的。看见他背上的婴儿顾夫人突然瞪大眼睛:“这孩子哪儿来的?”
青罗得意地翘了翘嘴角,将孩子解下来给顾夫人看,“这是我和相公的儿子。”
迎上母亲震惊疑惑的眼神,顾明楼摸着鼻子哈哈干笑了几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啊!这太好了!”顾夫人忽然喊了一声,她抱过孩子亲了一口,“怪不得我看他面善,原来是象楼儿小时候!长大也肯定和我楼儿一样俊!”
顾明楼哭笑不得地看着母亲——这也太见风就是雨了罢!
这时青罗淡淡对顾夫人道:“我有孩子了,能不能把那个女人赶走?”
女人?顾夫人诧异地四处看看,有些不明白青罗指的是谁。顾明楼却立即反应了过来,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以前的小妾若眉。当时顾夫人就是以孩子为理由帮他娶了若眉。如今青罗带了个孩子回来,认为若眉已经没有存在的理由,所以要求顾夫人把她赶走。
顾明楼连忙道:“她已经走了。”
“不对。”青罗很肯定地道,“刚才我看见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以前没见过。”
顾明楼猜想他指的是弄玉,于是敷衍他道:“会的会的,一定一定。”
顾夫人的脸却沉了一沉,然而随即又露出个笑容,朝青罗道:“你放心,如今你有孩子了,当然不能再让楼儿娶妾。不过已经娶的却是退不回去了,否则人家无依无靠,会死的。青罗你这么善良,一定不忍心看她死罢。”
青罗善良?顾明楼对母亲口是心非的本领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再往深处一想,青罗的确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就算吴卓真是他杀的,也属于是自卫。而且这吴卓不知害过多少人,说起来青罗算是为民除害呢!然而就算是如此,离善良似乎还是有那么一段距离。
听了顾夫人的话青罗蹙眉思索了一阵,才转过身向顾明楼道:“那你不可以和她做那件事。”
顾明楼见他如此慷慨,如蒙大赦,连声道:“绝对不会。”一边悄悄朝顾夫人使了个眼色,暗示自己只是敷衍。顾夫人面色终于缓和下来,抱着孩子吩咐人请奶妈去了。
傍晚顾明祯从衙门回来,顾夫人看见他进屋,随口问道:“翠屏山的事情如何了?”
顾明祯道:“官府批文没什么问题,只是那里的玉质似乎不是很好,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见母亲房中多了个孩子,便问她这孩子是谁家的。顾夫人叹了口气,道:“青罗昨夜回来了,也不知他从哪儿捡了个孩子过来,硬说是他和楼儿生的。”
顾明祯先是一惊,随即嗤笑出声,“公鸡也好意思说自己会下蛋?”
顾夫人无奈地道,“那有什么办法。只要他不闹事就行了,再给他折腾下去,楼儿怕是会没命。”
顾明祯沉声道:“娘亲不用担忧,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呀呀……”看见生人床上的婴孩对着顾明祯叫嚷起来,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口角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口水。
顾明祯见他生得可爱,忍不住过去摸了摸他的脸。留意到他粉嫩的脖子上挂着件东西,他面色陡然一变,忙拿起来看了看。红色的细绳上缀着两个月牙儿,分别是紫晶与白玉所制。其中白玉月牙上刻着一个“月”字,玉质通透,毫无瑕疵,而水晶月牙上则刻着个“昭”字,晶莹剔透,光彩迷离。
他盯着手中这件东西,面色越来越难看。顾夫人连喊了他好几声他才转过身来,于是纳罕地问道:“你是怎么了?”
顾明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沉吟了一下,又道:“娘,我和您商量件事。”
晚上顾夫人专门摆宴为青罗接风,青罗很爽快地去了,饭桌上他虽还是象从前一般沉默,表情却不象过去那样僵硬,是以气氛倒还算是融洽。
席间顾明祯倒了杯酒送到青罗面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向他道:“今日合家团圆,愚兄敬你一杯。”
青罗闻言蹙起了眉头,自那次在西城酒楼因醉酒差点遭吴卓污辱之后,他便视水酒为洪水猛兽,再不肯沾。
顾明祯见他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顾明楼怕兄长面子上过不去,忙悄声朝青罗央求道:“只是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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