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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柳若梦 by 日月懒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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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影兰双眉深锁,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我……该怎麽办?”他喃喃低语,眼光似穿透茫茫天穹。 
而远在大漠的樊天诛看著血色的天空,揣摩著胸口传来异样的悒动,亦陷入了沈思。 
*!! *!! * 
二更时分,鬼老将自己好不容易寻得的二徒弟逮回,用尽威逼利诱却仍只收获“要离开”三个字之後,鬼老自怀中掏出一只红瓷小瓶。 
“你只要敢服下这瓶十步之内积毁销骨不见人影的‘十步无影散’,我便将你逐出师门,从此你便是自由身了,哼哼哼!柳堪怜,你可得想清楚了!” 
“万万不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没有什麽是过不去的坎,你一定要想开啊!”素断肠从背後死死抱住柳堪怜,无奈却仍被对方轻轻松松拖向前。 
“二师兄,不要啊!好死不如赖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被花月山的佛山无影脚踢到无招架之力的狄思竹却仍在百忙之中劝阻道,“奶奶的,大师兄,你醒醒啊,二师兄要自行了断了!” 
可他们的声声劝阻,却并未传入柳堪怜心中。 
只要喝了师父手中的药,从此便可恢复自由之身。 
只要喝了它,便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所以── 
“啊──你这个笨徒儿啊!我的笨徒儿啊──”鬼老脸色煞白,仰天干号两声,随即发动闪人神功,再次逃避了众人的责难。 
而此刻,屋中的众人围著倒地不起四肢抽搐白沫乱喷的柳堪怜细细研究了一番之後,雾影兰率先打破沈默: 
“看来是真的喝了。素断肠!靠你了!”言罢轻松回座品茶,眼底却闪过一丝痛惜。 
“不行,他只用一味干草就能害死一家人!二师兄会死得更快的!”狄思竹终於从已经睡醒的花月山脚中争脱出来。 
“以毒攻毒。” 
“大师兄你又……” 
“大师兄所言甚是!” 
“好,既然连花大美人都对素某如此信赖,素某就姑且试试,权当献丑博美人一笑了。”素断肠脸上绽放出最美丽的笑容,映在柳堪怜眼里却仿若地狱的阎罗,可怜他此刻却是拈板上的鱼肉,有口开不得,有苦诉不得,只有被人宰割的份。 
那个老不死的混帐,配的什麽狗屁“十步散”,是哑药还差不多,浑身又痛又痒,会死人才有鬼!说不定,以前给他们吃的所谓“蒙君雨露”也是狗屁不通的东西,存心拿他们师兄弟几个耍著玩解闷用的。啊,若真如此,那真是亏大了。现如今,就算老头的药吃不死人,他也非在素断肠手中送命不可,苍天在上,给他个开口的机会呀!毕竟是他喝了药呀! 
但苍天却并未显灵。 
*!!!!*!!! * 
“啊──” 
“……”“咚!” 
“那个,二师兄一定变得很可怕,大师兄原来睡著时是向前扑,十五年了,我可是第一次看见他向後倒的,可见受惊吓不小。”狄思竹很肯定的下结论。由二师兄的惊天惨叫可以断定师兄生命已无恙,可喜可贺!就不知容貌到底变得如何狰狞? 
考虑再三,终究还是没能迈出求证的那一步,倒是一直被护在身後的雾影兰等得不耐撇开他和倒地昏睡的大师兄独自走进屋去。须臾,耳边便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对话: 
“二师兄啊!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是一直不愿自己个儿下巴光光,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误认作是太监了!恭喜了!”上下打量柳堪怜一番後雾影兰抬手作揖连声恭喜。 
“是吗?如此说来,我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啊!哼哼,说出去,看谁还能笑话我这做‘妙手医仙’徒弟的没得师父的真传!”素断肠乘机点头再点头。 
“什麽?你看我现在比太监还不如你就乘机讥讽我!雾影兰,好歹我们师兄弟一场,你竟然如此绝情!像你这种师弟,不要也罢!” 
“说得也有道理哦!你看他现在只看见两只眼睛,浑身都是长毛!可怜了原先的花容月貌啊!啧啧!”素断肠一脸怜悯摇头再摇头。 
“闭嘴!”转头狠瞪一眼素断肠,雾影兰开口宽慰道:“现在这样真的很好呀!从此便将家中除尘的活儿全包吧!只要就地一滚就成了!现成的不用做什麽?企不是太可惜了?” 
“你,你,你,气死我了!素断肠!纳命来──” 
“是他叫你除尘又不是我!你,你恩将仇报!早知道我就不救活你了!” 
“唉──”始终站在门外的狄思竹一指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到底还要多久才结束啊? 
好在素断肠到底是“妙手医仙”的关门弟子,得了医仙那麽一点点真传,於是,在被柳堪怜揍得猪头狗脑之後,终於眯著肿成一道缝的眼睛研制出了脱毛的解药,三天过後,柳堪怜又恢复常态,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头呢?” 
柳堪怜决心找罪魁祸首算总帐,却被告之老头早已失去了踪影。 
“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啊!”美色当前,无论老幼,老色鬼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使尽一切卑劣手段取自己所要,连对付我们都是用这招!” 
被柳堪怜说中心中痛处,师兄弟四人不由得想起此前因那鬼药为鬼老所逼数次抢人家新郎、想起打人家新娘、想起赔人家鹦鹉、想起付人家精神损失等等既而最後忆起与鬼老的初识──那不谛是一场噩梦的开头── 
龙凤楼二楼有一桌牌局,四人玩兴正酣,怪的是正在远处乞讨的一位蓝衫小童似乎每次都能未卜先知,但凡他轻声说过谁会赢,那人便会在下一刻高叫著“赢了!给钱!给钱!” 
虽然孩子的嗓音压的极低,却还是被一人听见了。 
“小弟弟,为什麽你知道谁会赢呢?”提问的老头往孩子手中塞了个热腾腾的包子,笑得像罐甜美的蜂蜜。 
“因为我看得见他们的牌!”孩子边啃包子边甜甜的对这个“好心人”解释道。 
“可怜的孩子,以後你就跟著我,我保证只要有我老人家一口吃的,就绝冻饿不著你。” 
“好!” 
想到这儿,雾影兰叹了口气,五岁那年,真该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天畅赌馆。 
“轰!”一声巨响,赌馆半面墙连同招牌一起轰然倒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儿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 
此情此景看得众人心惊肉跳,而随後跟进来的老头两眼却眯成了一条线: 
神力啊,这麽丁点大的小孩,仅用一根只有手臂粗的木棍就将赌桌砸得粉碎,要了!将来让找上门的仇家尝尝厉害。 
“爹爹,你还赌!” 
“小弟弟,想不想你爹爹以後不再赌钱啊?” 
“想啊!老爷爷,你有什麽好办法吗?”小孩子天真地问。 
“当然有啊!” 
有好办法的结果便是“眼不见为净”──被有本事的老爷爷活生生拐走了。 
柳堪怜开始第一百万次地回忆嗜赌父亲头上的光环。 
狄思竹铁青著一张酷脸再度磨刀霍霍。自己那天没事干吗好死不死地招待鬼老在自家饭庄吃饭,还好死不死的自告奋勇接替生病的父亲掌管当天所有事务,更是好死不死的亲自下厨为可怜的、付不起饭钱的“老爷爷”做蛋包饭外加缝补衣物?最後连自己都搭进去做了人家的免费仆人? 
至於大师兄的拜师经过,则在很就以前就由雾影兰用读心术告诉了他们,原来花月山是京城花魁的儿子,鬼老遇见他时,他正孤零零一人站在门可罗雀的妓院门口,於是便被老头顺手牵了羊。 
不管现在想来,这该是鬼老这一生最失败的一次强抢民童。也不想想这麽一个沈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娃娃却能如此顺当的拐到手,其中一定有文章。想碰他?没被对方阉掉就该为祖宗一百零八代烧高香了。 
呵呵呵!想到鬼老这麽些年来被花月山无情地修理到身高不足三尺,几个人心中便乐开了花。柳堪怜更是用几近崇拜的星星眼热情地望著难得保持清醒的大师兄,同时头脑里不由自主地勾勒著花魁的样貌,却突然发现自己再忆不起投入鬼老门下之前的所有事,原来可不是这样的!怎麽回事?胸口隐隐似有一团火在烧,迟钝如他,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上似乎发生了什麽事,亦或许是素断肠那混蛋庸医的药造的孽,柳堪怜试图说服自己,却并不因此宽心。 
“当年怪我们太轻信於人。”而今,我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包括吃你的药!宣誓般抿嘴重重点头,双眼却狠狠瞪向霸住向阳座位打瞌睡的庸医。 
“接下你们有何打算?”看似闭目养神的素断肠嘴角扬起一抹匪夷所思的笑容──防他如防狼的这些人啊!连晒太阳都要离他远远的。也好!就继续防著他吧! 
打算?简单!我要回去!离开这里!柳堪怜暗自盘算道。 
“!当!”手微微一抖,上好的一杯香茗顷刻间便打翻在地。 
雾影兰无奈地闭上双眼。 
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掉。 
“既然如此,那我也该告辞了。”素断肠赖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後接著打盹。 
“去!嘴上说走,屁股却还死赖著不挪窝!”收拾完地上杯盏的碎屑,狄思竹手握苍蝇拍发泄般在素断肠鼻尖使劲地扇风。 
把二师兄整成那样,这口气,他非出不可。 




28 
绣有“双钩镇”的幡旗在城楼上翻飞,离城数十里之外,隐约可见二道人影,其中一人手举一面“算命旗”,一付江南文弱书生的打扮,对面之人则身材修长,天庭饱满,非富即贵的气度亦与此地格格不入,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两人周身似有看不见的网,周围的漫漫黄沙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飞沙走石连双方的衣角都沾不得半分。 
“终於又见面了!”沈默了许久,算命先生先开了口,将“算命旗”夹於腋下,然後双手交握,向对方打了个招呼。 
“隔了那麽久,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对方神情傲慢地略一点头权作还礼。 
“怎麽会呢?你那张脸可是想叫人忘记都难呐!更何况你做的那件事──”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色後欲言又止。 
重新一手抓旗杆,另一只手故作潇洒地摸了把下颚飘逸的胡须,却在瞥见几根粘在手上的假须後气急败坏地将手藏在身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著痕迹地把它们掸除。 
双拳紧了紧,却还是按捺住了:“你可真是抬举我啊!能被你云华仙人记住,不,或许该按大家平素称呼您的──妙手医仙?”顿了顿,接著打击道,“快把那几根胡子拉下来吧!用的是马尾吧?颜色真差!” 
“……,彼此彼此!魁渊老弟你不在四平山乖乖当你的军师,跑来人间做什麽矮冬瓜鬼老啊?”这家夥居然把自己变成身长不足三尺的丑老头,难怪自己一直寻不著他的踪迹。而且还起了个曾一两的怪名!我怯! 
“不变成矮子,如何骗得了你?”魁渊得意洋洋。 
千年前自己就输给了这个一天到晚只会研究花花草草的怪神仙。原以为挑个弱不禁风的作对手便可以省去自己不小的麻烦,却不料阴沟里翻船。那次惨痛的经历成为他今生无法忘怀的污点,逼得他不惜自毁形象,幻化成一个三尺侏儒与人周旋,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此时还不便点破。 
云华也很懊恼,谁会想到妖界军师为了避人耳目,动了情欲不说,居然还偏爱男风,这种人神仙避之惟恐不及,更妄谈多加注意了,换名字只是遮遮凡人的眼,像魁渊这种自毁清誉的方法,虽然奏效,但,从此,他将再难於妖界立足!做了如此大的牺牲……值得吗? 
“随便如何幻化,你还是你,放弃吧!你……逆不了天的!”用力按了按胡须,云华好言相劝。 
“不试,又如何得知?” 
“……你试了几次?又赢了几次?仙界与妖界的切磋,你没一次赢的!”轻描淡写陈述无情事实,毫不顾惜面红耳赤的那位。 
“你,你少说我!别人当你是兴趣所在研究花草,其实他们不知道,你是为了让自己长几根真胡子。都几千岁的人了,要长早长了!”要不是伏炯,这个浑身药味的家夥绝不是他的对手! 
“你,你放屁!”气急败坏地一把扯下假胡须,“谁稀罕长胡子了?” 
“那就快松手啊!”讥讽著对方紧拽“胡须”的手,魁渊再度得意洋洋。 
看上去顺眼多了。 
“你是神仙呐!圣人若口出秽言,试问世间又有几人会信仙?”身为鬼老的自觉在体内奔流。 
“@#*&……”忍,忍!忍! 
若不是眼前的这家夥在此之前把整个江湖搅成一锅八宝粥,导致受他捉弄而上门求医的人踏破了自己医庐十几根门槛,他早就收拾了所有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还有尚未发生的烂摊子回仙界逍遥去了。现在还要假装斯文充圣人,郁闷! 
“魁渊,总之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次你照样必输无疑!”紧抓“胡须”,云华指天发誓。 
“只有这件事,佛挡杀佛!仙挡杀仙!你也可以试试!”狠狠地摞下狠话,魁渊双眼蒙上一层肃杀之气,却是在云华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虚晃一式,借机“嗖”一声自他眼前消失。出乎意料之外,云华并未起倾身追赶,只是愣愣地盯著魁渊消失的地方喃喃主自语。 
“看来,封印只剩下两个了,我得加快些才好!” 
他们三个,怎麽落得如今这般田地啊?伏炯,你告诉我! 
*!!!!!!!! *!!!!!!!! *!!!!!!!!* 
回到双钩镇已有半日,这一路柳堪怜总觉得自己被不止一双眼睛暗中监视著,盯得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可等他回首仔细搜索时,这些视线却又立即烟消云散,如此反复了数日,疲惫不堪的他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了。 
重新做回捕头,领著白花花的俸禄,心中却再找不回以往的雀跃──那个人,如大漠席卷一切的沙暴,留给了他一个血流成河的双钩镇。一夜之间杀光所有妇孺,是对自己离开他身边的惩罚吗?他早该想起:人命对那人而言,只如草芥。 
“为何你要这麽做?樊天诛!你要我如何是好?”柳堪怜瞄了瞄桌上的抓捕公文,苦恼异常。那公文上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令他牵挂许久并因此返回此地的家夥。而就在他离开那日,他杀戒大开。 
窗外圆月如歌似泣般绯红,衬得紫金长刀嗜血般不住低鸣。 
“连你也想饮他的血麽?”柳堪怜忆起迎他进城时痛失亲人的百姓们那赤红的双眼。 
一指劲风将虚掩的窗关牢。 
仇! 
仇恨! 
深可见骨的仇恨!从他们眼底明明白白直抵柳堪怜心中。 
他不抱怨官府无能,花费数日却一无所获,相反,他心中竟隐约存有一丝窃喜,当然还有一丝悔意,後悔回到这里。如果可能的话,他情愿不趟这浑水,只可惜,他不能。 
明天他就要踏上追捕之路了,只是这一次重逢的方式,应该是双方都不愿见著的吧! 
起身匆匆用布将长刀缠绕、绑紧,放在包袱旁边──那抹绯红,刺乱了他的心。 
重新躺回床榻,辗转反侧,许久,才跌入梦境,梦中,牵马人一脸平和地和自己打著招呼: 
“你总算回来了。” 
自己则回以浅笑:“是,我回来了!” 
梦外,唇畔瑶莲暗生。 
原本被关牢的窗被悄悄推开又悄悄掩上,一道人影在床前端详了一会儿,随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夜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 *!!!!!!! *!!!!!!!!* 
血红的一片天地,是血流成河的小镇映红了天?还是天边似血的夕阳染红了城?一方顶天立地的巨柱此刻仿佛在火中炼就般赤红,层层铁链缠绕其上,扣以一把雕工繁复的巨锁,一位人面蛇身的绝色女子手抚巨锁久久不语。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这又是哪里?”雾影兰听得自己的声音问道。 
“还剩两个封印亦即将依序解开,快去他身边!去西方!” 
女子话音方落,一道闪电忽自天空劈下,将整个天地硬生生撕出一道大口子,滚滚天火自撕裂的伤口奔涌而出,刹时哀号遍地,烈焰扑面而来。雾影兰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依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方才所见竟是一场梦,至於梦中的女子,直觉告诉他自己与她该是旧识。这段时日他的预知能力是增强了许多,却仍不足以替他解答所有的疑问,不过,他虽不知剩下的两个封印所指到底为何,但他却明白是自己行动的时候了。 
雾影兰伸手抹去头上细密的汗珠──西方是麽! 
*!!!!!!!*!!!!!!! *!!!!!!! * 
牵著骆驼,扛著紫金长刀,柳堪怜默默地走在队伍的最後,一步三滑地翻越又一座沙丘。三天之内必须抓获樊天诛,但沙海茫茫,叫他们上哪儿去抓人?再者,就凭这几只三脚猫对抗训练有素的恶狼一干人众,三天时间如何够?非但不够,连谁抓谁都未尝可知。眯起眼瞅了瞅前方五个黑衣身影,柳堪怜心中暗暗叹息,索性施展轻功,胳膊一圈,搂住骆驼的脖子,一人一驮瞬间掠过目睹此景顿呈化石状的众人,率先翻过沙丘,然後在背风处解下挡沙的棉布用力抖了抖。 
等其他人翻过来起码要一柱香的工夫,他还不如先坐下来休息。主意打定,柳堪怜将长刀放在手边,侧倚骆驼闭目养神。 
骆驼突兀的嘶鸣将他自太虚唤回,不知何时,风沙已再起,不远处隐约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樊天诛! 
“樊天诛?” 
柳堪怜来不及细想,身体早已如离弦之箭追了出去。 
风越刮越大,再细小的沙砾打在裸露的皮肤上都像被密集的鞭子使劲抽打般生疼。原本正午明晃晃的天空突然一片昏暗,柳堪怜心中暗叫“不好”,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自己眼看著将被密不透风的沙墙吞灭之际,一道身影飞扑上来,把他护在了怀里,但下一刻,狂暴的沙海便将一切悉数吞噬。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漫天繁星像一幅恬静的画卷在自己眼前一览无余地展开。柳堪怜下意识地想起身,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无论他如何使力,却仍只能软趴趴地跌在皮毛堆里。 
皮毛? 
迟钝的大脑刹时如醍醐灌顶般通彻──皮毛!是他!一定是他救了自己!和那次一样!依旧是皮毛!但他人在哪里?他也平安无事吧? 
柳堪怜努力转头焦急地寻找,随即发现在离自己二米开外躺著另一个被皮毛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是他! 
早在他扑上来护住自己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是他了。 
“樊天诛!”轻声呼唤,语调是自己无法察觉的温柔。 
“樊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樊天诛!” 
“翻天猪?” 
柳堪怜的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伴随著木头落地的声音,一股药味钻入他的鼻子。 
“翻天猪?原来他叫翻天猪!翻天覆地的猪!哇哈哈哈──”素断肠丢下手中的木柴,倒地捧腹大笑不止。 
“不是‘猪’,是‘诛’”柳堪怜怒瞪双眼。 
“小生明白,是‘猪’嘛!猪要翻上天的‘猪’,没错吧。”亦把自己裹成个毛球的素断肠趴在地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柳堪怜,被他深情注视的一方却故意两眼直直向天,懒得与他计较。素断肠夸张地叹了口气──拼死拼活把他们救出来,连声道谢都没有,也不想想是谁让他们俩这麽温暖,哦,虽然这些皮毛是那个什麽‘猪’的,好吧!虽然自己身上裹的也是那个什麽‘猪’的,但是──换作是寻常人会有这个能耐在沙堆里救人并且把露天宿营搞得这麽温暖吗?放眼望去也只有他能做到了。哼!柳堪怜这个傻瓜!那个毛皮商人光有一堆皮毛又有何用? 
无趣! 
除了篝火燃烧发出的劈啪声,四周一片死寂。半晌,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柳堪怜转向素断肠,却发现对方正盯著自己出神,目光中隐隐透著令人琢磨不定的神采,直叫人毛骨悚然。 
“素断肠──”用力暴喝一声,在四周震出一次小型沙暴的同时,成功喝醒了对方。 
“哇──”夸张地回应了一下,素断肠恢复常态就地一滚来到柳堪怜身边,满脸献媚地笑问:“大侠,唤小的有何事吩咐?” 
幸亏他宿营前已稍有布置,否则刚才的人为沙暴非把他们三一块吞了不可,看来他还是很有先见之明啊!素断肠偷瞄了一眼在头顶上方三尺呼朋唤友的沙砾,下意识地缩了缩头。 
“说,你怎麽会到这里来?”柳堪怜努力摆出最凶狠的模样。 
“啊,有一句话不知兄台听说过没?”素断肠伏在地上开始摇头晃脑,“那就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废话!” 
“不要瞪我!小心沙子进眼!快说到正题了──那麽上下之间当数何地呢?那就是茫茫大漠是也!此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中有大漠’啊!呵呵呵!” 
“臭小子,你给我从实招来!”一天到晚虚虚实实著实招人恨。 
“好吧好吧!实不相瞒──”素断肠瞬间换上一张哭丧脸,仿若遭弃的小媳妇般在柳堪怜身上有意无意地蹭来蹭去,“人家想哥哥想得紧,可谁知柳哥却狠心不要奴家了!与其因遭遗弃为众人所取笑,奴家倒不如做随夫出征的巾帼,夫唱夫随,竖他个贞洁牌坊为後人瞻仰,所以,所以奴家这不就来了麽!” 
“素──断──肠──” 
“有!”素断肠忙擦干眼泪一脸期盼。 
“你,去──死──” 
“……”从里到外整个石化,素断肠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你要我去死?为什麽?我一直都在为你著想啊,甚至,甚至违背初衷,可是你却…… 
“我要是遂了你的心愿,还能救得了你们啊?”坐正身子的同时将头撇向一边生闷气。 
“咦?”不是樊天诛救的自己麽?那,“你是如何救我们的?” 
“天机不可泄露!”仍端著一张臭脸答道,“总之既保全了你们的性命,又没让你们冻著的就是这个你要阎王收去的多余之人。” 
对啊,大漠夜晚之冷超出想象,在这没遮没拦的地方,素断肠是如何做到阻隔刺骨之寒的呢? 
“你──”看著对方的侧脸,柳堪怜只得苦笑连连──赌气了! 
“其实也没什麽,我给你们喂了些自己配置的药丸御寒罢了。”答的人很平静,听的人却心惊肉跳。 
素断肠答完的同时,柳堪怜早已匍匐著爬向樊天诛: 
“樊大哥,快,快吐出来!快!” 
冷眼旁观柳堪怜把五指插进皮毛商嘴里上下左右使劲的又抠又抓又扯又拽,素断肠心中燃起报复後的快意。 
哼,山人自有妙计,才不会把宝贵的药丸浪费在普通人身上! 
*!!!!!!! *!!!!!!!!*!!!!!!!!! * 
要想自一望无际的大漠寻找栖身之所实属不易,尚未恢复元气的三人忙碌了一整天,傍晚,远处才出现一座城池的轮廓,待柳堪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近前细看,却发现这是一座被废弃的空城:目力所及到处是断壁残桓,墙壁泰半已坍塌沙化,稍稍完整的墙上则散布著大小不等的空洞,放眼四方,映入眼帘的景致大致相同,街道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越往里走,愈发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几乎每个角落都有森森白骨,诡秘异常,寂静出奇。柳堪怜估摸著他们三人大概走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但却仍没走到城池的边缘。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除去愈渐凄厉的风声,就只剩三人沈重的呼吸声。 
最终,三人只得柱足,原地休整,准备挨到天亮再出发。 
忽然: 
“鬼啊──” 
在耳膜被震得生痛的同时,一个重物迅速将柳堪怜扑倒,但随即便被他只手反扭,再一拉一甩,然後一个鹞子翻身,反骑在那“物件”上。 
“妈呀──”刺耳惨叫再度响起。 
“叫奶奶都没用!”柳堪怜伸出小指掏掏耳朵。 
“大侠,痛!痛!”素断肠就著半张未被按入沙中的嘴告饶。 
“哼!想乘机占便宜不是?好,叫你再多占些!”柳堪怜大笑著索性把那剩下的半边脸也用力按入沙内。 
“呜呜,那边,那边真的有东西!”颤抖著食指一指。 
柳堪怜顺著所指的方向半信半疑的回头,果然看见残墙後面隐隐透著无数闪烁的红点,但又很诡异的在一瞬间无声无息的熄灭,最後走出残墙阴影的,是手抓两只死狐狸的樊天诛。 
来到柳堪怜身边,一把扔下被凶眼吓死的狐狸,然後一指地上瑟瑟发抖的素断肠:“你,去生火!快去!那边还有一窝狐狸等著拨皮。” 
“……”四目相对,素断肠立刻二话不说,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柳堪怜叹了口气,揭开裹刀的布巾,只轻轻一挥,但见寒光闪过之处,顷刻间皮分骨离。 
看来只有自己动手,方可丰衣足食啊。 
吃完烤肉,三人寻了个比较避风的角落,在周身多点了几堆篝火,就著被火堆烤暖的沙地铺上厚厚的皮毛,好歹做了个拥挤的小窝。素断肠早已裹成蝉蛹倚著皮毛呼呼睡去,只剩下二人,几欲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如此这番重复了数次,便越发的不知说什麽好。两人就这样一直枯坐到天亮,方迷迷糊糊打了个盹,所以在被素断肠猛力摇醒时,头脑还处於混沌状态。 
原以为只要出了城就可以直奔绿洲,但事与愿违。 
“我们迷路了。”抱著紫金大刀,素断肠满头大汗。日头已再次偏西,他们却仍在城中打转。 
“这鬼地方!当初怎麽鬼使神差来到这麽个鬼地方的?”柳堪怜抱怨连连,性子一起,一拳打散一堵墙。 
“让我来寻路!”在素断肠强烈要求下被迫把脸包成粽子的樊天诛渴望让自己的脸“解禁”,却被素断肠的尖叫声吓住了手。 
“不要──”整个人飞扑上前,伸展双臂将对方的头像抱西瓜般死死抱住。凶眼的威力他已尝过一次,此生决计不愿再尝试第二次。但接下来,他却被柳堪怜倒提著衣领如垃圾般扔向远处,惨叫声传过之处,又有数面墙灰飞湮灭。 
尽可能开出近百米平坦大道之後,素断肠趴在厚厚一堆沙之间,灰头土脸地“哼哼”,涕泪交流。尚来不及在记忆之海搜索柳堪怜前一次这般心狠手辣的具体时间,风夹著樊天诛阴沈的话语钻进他的耳朵,击落他想再见辉煌落日的愿望。 
“是那小子指引我们来这儿的。” 
在立刻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素断肠只来得及默默於心中念了数声佛祖保佑,便再度成为柳堪怜发泄怒气的对象。 
至於迷失城中的问题,在柳堪怜的怒气下亦最终不再成为问题──有了素断肠的“帮助”,曾经困住他们的古城,成为一大片新的沙丘被狠狠地踏在了三人脚下。 
当素断肠完成使命,与最後一堵墙一同跌落大地的怀抱时,柳堪怜突然眼前发黑,胸口灼烧般的烫转为撕心裂肺的痛瞬间便蔓延至全身。在他眼中,夕阳、沙丘、枯树与樊天诛焦急大喊的脸全都便得虚幻而飘渺,慢慢蒙上一层异样的血色红纱。在意识被彻底拉入黑暗的深潭前,柳堪怜的眼角似乎瞥见紫金长刀受重创般裂成片片。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29 
意识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然後,云开雾散,景物逐渐清晰── 
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河从两山之间蜿蜒穿行,三间茅屋倚山而建,门口一字排开站著四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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