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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风云变-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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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匹马闯进视线,马上空无一人,马背上一片亮丽的金钱豹皮映入眼帘。那是戚少商的座骑!那战马见到顾惜朝,一声嘶鸣,打了个圈儿,兀自往回走。见到空空的马背,顾惜朝的心都拧在了一起,但也生出一线希望,紧紧跟着戚少商的座骑。马儿走到一处半人高的灰黄“土丘”前便不肯再走,四蹄轻磕黄土,哀鸣阵阵。
顾惜朝跳下战马,踉跄着走上前去。走近了,方才看清这“土丘”是一堆辽兵尸体。松了口气,目光滑向土丘旁边——那一刻顾惜朝的呼吸都停滞了!
“大当家的!”自一片混浊中,顾惜朝将那个熟悉的躯体扶起,紧紧拥在怀中。“大当家的!”
回答他的是陌生的静寂。顾惜朝一手搭住怀中人的手腕。脉动十分微弱,几不可察。顾惜朝撕下倒在地上的半片旌旗,抱起戚少商腾身上马,用那硕大旌旗将两人紧紧缠在一起。一切仿佛往事重现,在去天水的路上,二人也是这般共骑,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戚少商在前。顾惜朝正待催马回程,却见前方又一阵黄沙滚滚而至,宛如一堵黄蒙蒙的高墙挡在眼前。胯下战马亦不由得倒退几步。
“顾将军!沙暴又起,回不去了!”察哥心中也是又急又痛,却不得不提醒着。
沙暴,又是沙暴!难道这是天意!?
如果真的是天意,我便要和天争!!
看了看怀中气息奄奄的戚少商,顾惜朝仰首怒视。承天宝剑出鞘,剑光划破混沌,直指苍穹。
随即手腕一转,剑峰掠下,斩落一片旗角。顾惜朝遮住战马双眼,又以剑轻刺马腹。战马吃痛,发足狂奔,冲向漫漫黄尘。
众将士在一旁看得呆掉了。不过接下来的一幕更令他们吃惊。那一堵沙墙,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翻滚在眼前,一眨眼的工夫竟然奇迹般涣散泯灭,几乎消失不见了。
**
尽管紧紧贴在一起,可是隔着厚厚的铠甲,顾惜朝感觉不到怀中人的心跳,忙运起一股真气输入戚少商体内。“大当家的,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事!我不许你有事!”
不许!你听见了吗?!
纵马沙场,谋划天下,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答谢戚少商对他的激赏!就要结束了,即将圆满了,他怎么可以有事?!他不许他有事!
恹恹的夕阳,目送着两个马背上的身影。一个仿佛灰尘做的人,从马上抱下另一个灰尘做的人,冲进大帐。
“快叫郎中!”顾惜朝几乎吼了起来。将戚少商放在榻上,又探了一下脉搏,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匆忙赶来的随军郎中,连把了几下脉,摇了摇头,“缺水过久,救回来得太晚了,”那郎中不顾众人心碎的目光,接着道:“半个时辰前,戚将军就。。。”
顾惜朝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一把抓住那郎中的衣襟,“你胡说!”戚少商虽是气若游丝,但一息尚存。况且半个时辰前,戚少商还在自己的怀里。怎么可能?大当家的怎么可以是在自己的怀中离开。。。
郎中双膝一曲,颤声道:“将军,请恕小人医术低微,实在是回天乏力呀!”
顾惜朝的手无力地松开,郎中以头叩地,长跪不起。
寂静,如同死亡一般沉沉的寂静,凝滞了空气。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动作。那双曾经如鹰一般犀利的双眼,此刻空洞无物,令人看了肝肠寸断。
忽然,那眼底跃出一抹光亮,虽然微弱,却瞬间点燃了双眸。“不是的,你弄错了。”顾惜朝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郎中,唇角温和地扬起一个笑容,“大当家的还在。我感觉的到。”随军郎中只是寻常医者,平日见得最多的是刀创箭伤,最擅长的也不过是接骨止血。他不会让郎中的一句话轻易决定了戚少商的生死,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顾惜朝脱掉戚少商的层层铠甲,又运起一股真气输入戚少商体内。他的承诺还在,他不能放弃。一次又一次强输真气,一遍又一遍搭试脉搏。。。
纵使是行军打仗惯了,见多了生死离别的西夏军士们,也不禁泪洒衣襟,不忍再看。
“顾将军,戚将军已经去了。这样下去会伤了身体的。”一个声音轻轻地道。
恍若从另一个世界苏醒,顾惜朝终于停了手上的动作。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在众人眼中近乎疯狂绝望。他无力解释,也不愿解释,缓缓抬起头来,低沉地道:“都出去。”
空旷的大帐里,只剩下两个人。
两个人,却只有一份呼吸。
我感觉得到你。你答应过我凯旋后相见,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食言。
顾惜朝重复着他似乎越来越显得徒劳的救治,摇撼着那具依然没有回应的躯体,心中那份坚定也渐渐开始动摇起来,心绪中渐渐混了些怀疑,自责,和恐惧。
怕不是真的要就此失去。
若不是出发前自己硬是和戚少商调换,遭遇辽军遭遇沙暴的应该是他顾惜朝!
这就是那个知天文识地理的自己的谋划?!
这就是那个知奇门识遁甲的自己的报答?!
自己欲与天争可自己又有哪一次不是被天捉弄?!
自己不信天意可自己又有哪一次不是输给命运?!
可是命运,命运为什么会对他如此残忍,让至亲至爱的晚晴,在他眼前自刎;又让相依相伴的戚少商,在他怀中离去!前者是心坠冰海之寒,后者是骨肉剥离之痛!!
不,不会!大当家的不会就这么去的!
顾惜朝再次运气,陡觉气血逆冲,眼前一黑,喉中一阵咸腥,一口血喷溢出来。
于心绪不宁中不停强行运气,他体内的魔功竟在这个时候走火入魔了。顾惜朝报以苦笑——上苍真会安排!
他终于不得不停了下来,静下心绪,放慢呼吸,缓缓睁开双目。那人的轮廓从混浊中隐现,由模糊到清晰。那脸颊添了些鲜红的血迹。他的血。
他弄来清水,轻轻为它擦洗,那张熟悉的脸一点点现了出来,还有那煞白到有些陌生的唇。顾惜朝捧起那脸,凝望着,期待着,仿佛下一刻便会见到一个伴着酒窝的笑容在那脸上绽放出来,那星眸便会望了他,对着他道,惜朝,我说过不会有事。
可是没有。
只有那温度,一丝丝从指间流逝。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天意,是吗?
也罢,带着那么多恩怨带着那么多纠葛的苦涩往事,一起去吧。
也罢,带着那血海深仇带着信任与背叛的辛酸过去,一同走吧。
他静静地躺下,躺在戚少商的身边。
再也不用去想什么魔功——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担心的呢?没有了知琴音的子期,弦断琴碎又有何伤?!
却怎么舍得那一同去了的散发着酒香飘扬着琴音回荡着笑声的旗亭酒肆?!却怎么舍得这一路走来同风共雨生死相随的日日夜夜?!
走得慢些,再慢些。
——这样便能再多说听我几句话。
贴得近些,再近些。
——这样便能让那身躯再多暖一刻。
是我在流泪吗?大当家的,就让我哭个痛快吧!
几股真气在戚少商体内回荡着,从最初飘散无序地游弋,到渐渐汇聚凝着在一起,循环流转于四肢百骸。还是那样静谧的大帐,不知不觉多了一份呼吸,轻轻地熨在顾惜朝的面颊上,淡淡地和他的呼吸融为一体。泪水汇成的小溪,润湿了两张紧紧偎在一起的脸颊,润湿了依然苍白的唇。那唇干渴了很久,却好像刚刚记起似的,缓缓张开,让那泪溪淌进口中。这暖暖的液体略带些咸味。像是,泪水。是谁在哭?戚少商睁开双眼。
睫羽划过紧贴着的肌肤,有些痒,有些意外,惊醒了哀恸中的顾惜朝。
“大当家的。”一声微弱的呼唤,仿佛高声一点便会惊散了眼前的幻境。他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面前这双眼睛宛若星辰,照亮了那张方才还是毫无生气的脸。每闪动一下,眸中便多了一份往日的神采。“大当家的你总算醒了!”他的手摩挲着那眉眼,那脸庞,那若隐若现的酒窝。
这分明是那个九现神龙!分明是他的戚大当家!
这怎不叫他欣喜若狂?怎不叫他情难自已?
他不顾一切地拥着那份失而复得的珍宝,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抱紧他,感觉他的温度,体会他的味道。就算被看到他的眼泪,他的脆弱,他的失态,便又如何?他不能再失去他!顾惜朝不能没有戚少商!
“惜朝,我好渴。”良久,怀中的人终于开口了。
…
●26。
戚少商看来真的是渴极了。
连喝了几碗水,身体虽然仍十分虚弱,脸色却又恢复了些许润泽。
“干吗一直盯着我看?”戚少商抬起头。他早就觉到了那目光,定定的望着他喝水的每一个微小动作。难道我脸上生出了花来?他本来还想再开个玩笑,但见那目光中幽幽怨怨,显是被苦楚和喜悦煎熬地难过,便不忍再说。
“你哭过?”戚少商抬起一只手来,努力了几下,却怎么也够不着那张泪痕满布的脸。那只会弹琴会舞剑的手捉住了它,缓缓地,却是不带一丝犹豫地牵引着,轻轻将它贴在脸上。
“不要哭,统帅几万兵马的顾将军怎么可以哭呢。九现神龙有九条命,阎王爷那里都不敢收我。。。”戚少商本来是想说地轻松一点,却没想到那泪被他几句话又勾了出来,顺着刚刚干了的泪迹,爬上他的手。温热的,还带着些咸味,戚少商知道。
“对不起,惜朝,让你担心了。你要相信我,我说过不会有事。”戚少商看到眼泪有些不知所措,他挪动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抹着那似乎流不尽的泪水。
顾惜朝双手用力擎住了那只手,将脸紧紧偎在那掌中,“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只是你迟迟不肯醒来,吓坏我了。”
戚少商心中一热,柔声道:“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时候沙暴一直不停,挨了一天,水都喝尽了。。。真的就这么走了倒也轻松了,可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来,我向你保证过不会有事,怎么可以食言?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所以就回来了。”
那双眼睛却还是痴痴地望着他。
“好了,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深潭般的美目中盈满了水,缓缓迫近。星眸微合,一潭秋水溢出,颗颗泪珠撒落。戚少商下意识的探出舌尖去吮那泪滴,一双温软的唇却已印在他唇上。
像雷霆那么突然,却又像呼吸那么自然。
顾惜朝此刻什么也没有想。他只要感觉到那踏踏实实的温度,确确实实的存在,就已经很幸福了。这是爱恋吗?舍不得,离不开,象游荡在身侧的空气,象澎湃在胸中的血液。这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戚少商怎么也想不到,顾惜朝竟会在自己唇上印一个轻吻。天水路上顾惜朝幻想发作时,他曾经“偷”过一吻。这次和上次大不相同。那双唇压下时他心中如有鹿跳,但片刻后便回复平静恬然。这一吻丝毫不带情欲,它甘醇甜美,暖人心扉。这一吻,让两颗心紧紧依偎,律动互知。
不知过了多久,再抬起头时,顾惜朝的脸上泪光已敛。
“大当家的,你的人马怎么会到了应州西北?”
“先告诉我,天祚帝捉到了吗?”戚少商反问道。
“嗯,捉到了。”
“这样就好,不枉我鬼门关走一趟。”戚少商欣慰地一笑,接着道:“我的那路人马刚走了半日,便发现一队辽军,是应州派出接应南逃的天祚帝的。我不想他们坏了伏击计划,也来不及和你商量,就把他们引开,引得越远越好,避开应州守军和南下辽军,免得打草惊蛇。你不是也说过吗,伏击天祚帝两路人马足够了的。”
听到应州辽兵,顾惜朝心中猛然醒悟,自己怎么就没有算到?当下咬紧下唇,自责不已。
戚少商连忙握了握顾惜朝的手,宽慰道,“现在一切都圆满,我们可以凯旋回朝了。”他这时才注意到眼前的人面色灰白。自己体内几股真气激荡,想来顾惜朝方才为了救治自己,耗费了不少体力,所以脸色不好。戚少商也就没往深处想。
**
俘虏了天祚帝是件好事,可是把一个皇帝押在军中实在是件危险的事。
顾惜朝差遣察哥带领一部分夏军先押解天祚帝回兴庆府,自己和戚少商滞留辽国将养两日,等戚少商身体经得起车马劳顿,再返回西夏休养。好在戚少商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作战精疲力竭,又被沙暴阻隔,缺水太久,身体虚弱。顾惜朝日夜不离地照应,加之戚少商有武功护体,再有个一两日,便可启程返夏。
只是尚未拔营启寨,便有不速之客造访。
一人一马。人和马都疲惫不堪,风尘仆仆,显是远路而来。马上那汉子彪壮结实,夹带一身尘土,便往西夏军营中闯。
“祈禀将军,有人闯阵。那人自称是戚将军连云寨的弟兄。”
顾惜朝正在给熟睡中的戚少商煎药熬汤。到访的人是谁,听禀报已经猜到八九分。
“让他进来吧。”顾惜朝命道。
这人打马上下来,大步流星来到中军帐前,正待进帐,却见一个郎中和一名药童从帐中走出。那郎中低着头垂着眼也不看路,一边走一边叹气,嘴里不停念叨着:“可惜呀,可叹。”
汉子正欲入帐,听见郎中的话,心头一颤,忙一手扯住那郎中的衣角,“你在说什么可惜?你方才是给这帐中的人瞧过病吗?”
郎中答非所问:“这位壮士是来探病人的吗?”
汉子愣了一下,点头道:“我是来看戚。。。戚少商的。听说他受伤了,伤得不轻是吗?”
那药童在一旁道:“戚将军他为了捉拿辽帝,身受不治之伤。可惜,壮士来晚了一步,戚将军他已经。。。”
汉子不等把话听完,便疯了一样奔入大帐,待看到躺在榻上的戚少商,双腿象灌了铅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掩面痛哭:“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我错了!我老八糊涂啊!”艰难的往前跪爬了半步,泣不成声地道:“大当家的解连云寨兵围之情,我穆鸠平都装在心里。我心里早就认了你这个大当家的,可我这张嘴太可恶,偏偏说出那种口不应心的话来。。。大当家的,你听到了吗?大当家的。。。”
泪眼朦胧中,只见床上躺着的他的大当家的,竟向他挥了挥手。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伤心看走了眼,他的耳朵似乎也开始不大正常起来,因为他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老八,是你?”
“你这。。。”穆鸠平险些坐到地上,错愕的下巴张了老大,眼睛瞪成了铃铛,“你不是已经。。。”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句话穆鸠平生忍了一半憋回肚子里。定睛看去,戚少商面色虽有病恙,但却是活的好端端的离死还差得远。自己莫不是被那郎中骗了?
“都怪你那郎中和药童。。。两人口齿不清,害得我差点。。。”穆鸠平一边说一边回首指着帐门,蓦然见到他嘴里正在数落着的二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以袖遮口似乎正忍俊不已。待到和他目光相遇,更是笑得浑身发抖。那“郎中”一边笑一边和“药童”对望一眼,这下两人索性放肆地笑出声来,一片花枝乱颤,银铃乱舞。
他阵前风果然是被人戏弄了!穆鸠平只觉七窍生烟,“腾”的站起身来,伸手欲将那药童拎过来。药童笑得正欢,忽见穆鸠平手至,忙闪身避开,却躲得慢了半步,发巾被扯了下来。一泻黑瀑,流光溢彩,衬着那白瓷般的脸庞益发莹洁细润。
穆鸠平愣住了。
“你这人好生粗鲁!”药童嗔道。
还竟然责问起他来了?!穆鸠平回过神来,反诘道:“明明是你先骗人嘛。”虽是发难,听起来却好像失了底气似的。
“谁骗人来着?你倒说清楚。”
“你刚才对我说,我晚来一步,大当家的已经——”
“已经什么?”
穆鸠平突然语滞。他到底听到说“已经”什么了?怎么越想越记不起来了呢。
“是你自己糊涂加莽撞,没听人把话讲完就跑掉了。”药童白了他一眼。
“那这位小哥的本意是,已经什么?”
“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药童说着,眼中掠过一丝狡黠,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再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小哥。我——”
“醋醋姑娘。”顾惜朝轻斥一声,用眼神阻止了殷氏姐妹的这场闹剧。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听这三个人一番炒斗,戚顾二人也已然明白。殷氏姐妹一向精灵古怪,做事出人意表,这次不知为什么竟整到老八头上来了。
“二位姑娘,这是戚某的兄弟穆鸠平。”看着穆鸠平这个好歹也算是混了几十载的江湖侠士,被两个小丫头整得没脾气,戚少商心里也觉得好笑;但又见他满身的尘土,脸上还画着被泪水冲出的两条泥沟,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我们知道他是戚将军的朋友。”醋醋一边咯咯笑着; 一边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二位姑娘来得刚好,在下正要麻烦姑娘们去取一些药材。”顾惜朝随便找了个理由,一手一个将“药童”和“郎中”牵了出去。
“老八,你怎么来了?”戚少商在榻上稍显吃力地欠了欠身。
穆鸠平忙上前扶住了戚少商。想起刚才自己傻头傻脑一进来就哭丧的模样,此时窘了起来。“听说你受了伤,就连夜赶来了。”上下仔细打量了戚少商一番,“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穆鸠平顿了一下,才道:“不过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咱们连云寨大当家的。”
“我也一直都惦记着咱们连云寨,不曾有一天放下过。”
“大当家的,你跟我回去吧,我真的不是领兵打仗的那块料子,也主持不了那么大的一个山寨。”
“我现在身为一军之将,统领着几万人马,怎么好说走便走?”戚少商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冠冕的理由。
“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是怎么到了西夏,又当上了将军?大当家的,你打算今后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呆在西夏?”
看戚少商稍显犹豫,穆鸠平愤然道:“肯定又是那个顾惜朝!”
“老八,你误会了。如何到的西夏又因何带兵打仗,这其中曲折一言难尽。但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你也见到了,辽国溃败,天祚帝被擒,解除了辽对大宋多年如剑悬顶之危。”
穆鸠平怒色稍敛,却还是不服气地道:“我承认,顾惜朝领兵打仗攻城略地,有学问,能耐大,这一点算是大当家的以前没看走眼。但我老八忘不了连云寨是怎么毁在他的手里,弟兄们是怎么一个个被他害死的。”
“可是要说起来,你也应该连我一并恨了,是我不知根底便把他领进连云寨。况且,真的要恨,也要把这帐算到傅宗书头上。逆水寒一案冤魂无数,顾惜朝自己何尝不是牺牲品。他的新婚夫人自刎而亡,他所受的伤痛,未尝比我们这些人轻。”从来没有人肯为顾惜朝辩护,顾惜朝自己也不屑地辩护。可他戚少商不得不说。
“大当家的怎么尽向着顾惜朝说话?这么久不见,你变了,变得让我有些不明白了。”
没错,戚少商也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更能看得清楚自己了。
“老八,冤冤相报何时了。上次解连云寨兵围,还多亏了顾惜朝出手相助。”
“正因为这样我心里更觉得拎不清,别扭的利害。我现在见了面也不会再想去一枪挑了他。大当家的,我看得出来你真心把他当兄弟,可我心胸没你那么豁达。最好还是不要让我见到他,免得大家都不舒服。”顿了一下又道,“大当家的,你现在抽不了身不要紧,连云寨那里一直都会给你留着。你一天不来,老八就先替大当家的看管一天。”
戚少商垂首,不置可否。连云寨,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连云寨。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昔日逍遥快活的九现神龙。恩怨一如那滚落山涧中的石头,初时棱角锋利,被日子浸没冲刷得久了,附着了青苔,说不清原先的形状了。那些为了救他戚少商走了的弟兄们,时至今日,他断不可能替他们手刃仇人;可心里搁着这血海深仇,让他如何呆在那个满眼都是血和亡魂的地方?
终于开口时却已转换了话题,“红泪呢?她现在何处?”
“息城主被郝连小妖接去了。”穆鸠平有些怨气的看着戚少商道。
戚少商沉默半晌,低声道:“我欠红泪太多。有些东西欠了要还;有些东西一旦欠了,越想要偿还弥补,却会欠的越多。”
…
●27。
大当家的,老八在连云寨等着你。穆鸠平上马离去之前这么说的。
戚少商知道,他的决定总会令有些人失望。情义这碗水他总也端不平。他甚至觉得自己如今配不起大侠这个称号了。可是江湖也不复是他年少时心中那个热血男儿闯荡的地方。只凭行侠仗义这个简单的规则,难以驾驭这个有太多义气、冲动、纠葛,甚至阴谋、狡诈的地方。望着穆鸠平的背影,戚少商忽然觉得一丝疲惫爬上心头。
**
虽有“塞上江南”的美称,刚过了正月的兴庆府依然笼在料峭春寒中,人一开口说话便绕着一团水汽。
可这冷冽到了戚少商和顾惜朝住的偏殿就似乎消弭不见了。说是李乾顺赐给二人的疗伤之所,却是日日热闹非凡,织梦和醋醋几乎天天泡在这里,察哥也隔三差五就来探视戚少商,央着二人等康复了一起上贺兰山骑马狩猎,切磋技艺。再加上李乾顺每天都花样不断地差人送来各种补品,兽皮,以及丝路上特有的异国珍奇,戚顾二人几乎没有片刻静得下来。
好在戚少商身体本就没有什么大碍,月余便又生龙活虎,可以在院中舞那柄卧川宝剑了。
“惜朝,我们再来双剑合璧怎样?”舞了一通剑,戚少商的兴致竟越来越高,右手挽了个剑花,回头看着顾惜朝。那人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英姿飒爽;不打仗了怎么好像整个人都蔫儿了似的。这么多天的补品吃下来,自己面色红润,双目炯炯,乍一看去顾惜朝却反倒像个病人。
“我也要看双剑合璧!”顾惜朝还未答话,醋醋便拉了织梦坐在台阶上,捧着俏脸等着观赏了。
自打体内的魔功走火入魔,顾惜朝便小心地不再使用内力,只希望如此便可多拖延些时日,一心盼着戚少商身体早日康复。此刻迎着戚少商期待的目光,顾惜朝不想扫了他的好兴致,微一颔首,提剑而上。
承天与卧川共舞,两柄宝剑剑光耀目,相映生辉。戚少商却觉得顾惜朝虽然招式依然凌厉,霸气逼人,但似乎剑气滞顿,大不如前。不对,是对方根本没有使用内力。变幻招式间,戚少商也曾偷眼看那人脸色,可顾惜朝的目光只稍稍和他碰撞,便借着招式游离到别处,好像躲着他一般。有心事?
还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戚少商举剑下劈,顾惜朝执剑相隔。两剑相交,四目相对。
“你为什么不用内力?”戚少商终于逼视着那人双眼。
“不用内力也能打得过你。”顾惜朝嘴角上扬,双目斜睨,露出熟悉的自信甚或自傲的微笑。他不想让戚少商知道自己走火入魔的事,说出来于事无补,只是再多一个人烦恼。
戚少商突然心念一动,笑道:“那就试试看。”说罢也卸去了内力,剑招突变,将招式反着使,该进的变为退,该刺的变为砍,虽然没用内力,招式却更加凶猛。
顾惜朝见戚少商猛然变招,只道他玩兴大发,要和自己较个输赢。嘴边一个轻笑,也换了自己的招式,手捏剑决,手腕加力,攻戚少商的上三路。一连三剑,快若流星,不等招式用老,就化作后招,剑光连绵不绝。戚少商连挡两剑,第三剑竟也躲不开,只好猛然收力后撤。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脚下竟然一个趔趄,便要跌到。
顾惜朝见状心中懊悔,自己下手太急太快了,忙上前伸手去扶。却见戚少商脸上露出一个坏笑,右腿后撤,把稳了下盘,紧接着一剑向顾惜朝手中的承天刺去。顾惜朝毫无防备,卧川剑搭上承天剑身,顺势一缠一挑,承天便脱了手。
戚少商一击得手,却并不罢休,一声轻喝,腾空而起,使出飞花曼舞,追上承天宝剑,又是一击。本来正要落下的剑这一下飞得更高了。承天剑在空中翻滚着,飞腾着,截断一束束阳光。
顾惜朝被激得好胜之心大起,当下不假思索,催动丹田之气,暗念飞花曼舞的心法,腾身而起,却比那承天剑飞得更高更快,右手凌空一探,将宝剑捉住,翩然而下。
“没想到大当家的也会使诈。”顾惜朝笑着质问道。不过这一场比试下来,他的气色似乎真的好了很多。
戚少商亦抚掌大笑:“这叫做近墨者黑,和智计多的人在一起久了,不学也会了。不过若不是这样逼你,你怎么肯用心和我舞剑?”
“好看!太好看了!”缓过神来的织梦和醋醋在一旁一个劲的拍手,她们二人还是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飞花曼舞这样的上乘轻功。
“看来朕是错过了什么精彩喽?”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众人回首时,说话的人已然进得院来。还是那般英姿勃发,气势迫人,但神情中却多了一丝帝王威严。
李乾顺走到戚少商面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喜道:“朕早就想和二位将军把酒畅饮,只是担心戚将军身体未愈。看今日情形,不要说喝酒了,就是重返战场杀敌也不在话下。”回头又望着顾惜朝道:“就今晚吧,朕都等不及了。”
**
虽然知道李乾顺重掌皇权,又摆脱了辽的控制,威仪气派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可待进了正殿大厅,戚顾二人还是被那富丽奢华震慑。幔帐华美,陪衬在御座两侧。地上铺满了各类珍贵兽皮,踩在脚下温软柔顺,托起冬日里难觅的一份舒适惬意。二人刚一迈步入殿,乐声也同时响起,耳畔清厉顿挫,犹有大唐鼓吹乐之遗音。
“李乾顺变了,越来越会享受了。”戚少商附耳对顾惜朝道。
顾惜朝点头:“越来越象皇帝了。”
二人落座闲聊着,不多时,便见李乾顺从屏风后转出。
满面笑容。笑容依旧。
三人对饮寒暄一番后,李乾顺道:“两位将军现在下榻之所太过鄙陋,朕一直心有歉疚。不过,朕早已命人为两位修建府邸,再稍忍耐几日便可乔迁新居。”
戚少商闻言一惊,“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一则这赏赐太贵重,我二人堪不起;二则——”
戚少商本还想说,“我二人不日便欲离开大夏”。但话没说完,就被李乾顺截了去。
“戚将军过谦了。两位将军助我掌皇权,夺城池,擒辽帝,所立丰功不要说一两座府邸,朕看将离宫赐予二位都不为过。”李乾顺说这话时口气自然地好像他说的不是富丽华贵的西夏第一宫,而是一把宝剑一匹良驹什么的。
顾惜朝微一蹙眉。府邸宫殿都是些带不走的东西,李乾顺的意图不言而喻。这个皇帝显然已经“忘记”他先前对二人“大夏国土来去自由”的承诺。
“说到天祚帝,不知殿下将他如何处置了?”顾惜朝似乎无意中把话题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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