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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错 by 红糖-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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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也觉出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食指在他面前摇一摇,笑了:“不是,不是……罚你来人世一遭,自然要刑满才能释放。”
话虽无情,声音却极动听。
“是啊,我是孤寡命么……”红线掀动嘴角,逼出一个苦笑,他还记得娘亲为他求的那支姻缘签,寿终正寝,孤寡而终,天赐的“好命”。
月老的手也不自在起来,徐徐放下。“那个……人世不过几十年,眨眨眼就过去了,”他轻咳一声,又近似讨好似的道:“我此次下凡就是为了给你寻个好去处,绝不逊于天庭的所在,你……可以种种花,养养鸟什么的,对了,还可以再养只小猫,就像……”
红线忽然抬头:“难道你是来带他回去的!?”
“我哪带得动他……咦……你说谁?”月老下意识的接口,神色却有点尴尬。
“虚无。”他轻轻吐出一个名字,神情茫然而虔诚:“或者说……纯阳帝君。”
红线的眼睛亮亮的,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刚刚哭过或者即将要哭。
月老侧头避开他的目光:“……你都知道了?”
红线又咬紧嘴唇不吭声,神色却更加凄苦,如含了粒莲子,苦涩丝丝入骨。
月老心头一软,柔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那人……才是你这世最大的劫难,你听我的,随我走的远远的,咱们再不见他,好不好?”
“不好。”他笃定的摇头。
“为什么?”
“晚了……”他喃喃的,眼睛黑得吓人,不知沉了什么在里面。
要不见,从一开始就不见才好,谁抵得过三世的缠绵?
“若是我最大的劫难……为何,还要我们同胞出生,纠缠半世?当初的满天吉兆,根本就不是贺我,而是他……对么?”
“这……当初你们同胞出生,也是玉帝的意思,说这样才好化解孽缘,可是谁能想到……”月老急得直跺脚,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谁能想到,人间竟兴起了男风,是吗?”红线替他说完。
“你……你不会以为那是我故意的吧?唉,当初只是觉得有趣,可谁知道……竟助了你俩生情。”月老越说越急:“总之,先与我走,那个人……你见也不要再见,情……就更别想了!我是为你们好……”
“你骗我。”红线大力甩开他的手,眼泪再也止不住,清粼粼的滚下:“你骗我……你以为我会再信你?!”
“你……说什么?”被甩开的手落在半空,指尖微颤,如将飞不飞的白蝶。
“是你……都是你……当初要不是听了你的话,何苦会害了他?!”
《神仙轶事集》上说,神仙与凡人结了孽缘,只要不泄元阳,便不致成罪。
古往今来折在这上的神仙不算少,但其中阶位最高,造成影响最广的便是纯阳帝君吕祖了。
因为吕祖碰上的,是阅人无数的头牌花魁白牡丹。
……
那时也是这张灿若蒹葭的面孔,满面真诚:“只要在那个的时候,戳他肋下……便留住了他。”
他这个蠢蛋!
竟真的信了!
在最忘情的时刻……
红线抱着头慢慢蹲下,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的抽泣。回忆是那么痛苦,那么鲜明,就像一层薄薄的皮肉被尖锐的东西撕开,露出里面并不好看花花肚肠,除了让他觉得痛以外,还觉得恶心。
“红线……”
“是……是……我们是孽缘,我知道,我都知道!”
月老走近,被红线猛力推开,前者第一次丧失了媚眼如波的风度,被推到墙角后摔了个趔趄,再没起来;后者疯狂的回忆着那些永不敢触及的东西,那些曾经只要一想就远远抛开的东西。
……
后来……后来她被那道怒雷吓呆了,愚蠢如她也依稀猜出了即将降临什么,她惊惶失色。
“是不是……天要塌了?”她问他。
他面色苍白,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专注且温柔,他笑:“不是,只是雷公在练嗓子……”
然后他把她扯进怀里,仿佛怎么抱也抱不够似的,她却微微发抖,那雷怎么也打不完,一声紧似一声,每一下都像劈在耳边,他什么也不说,只把她搂得更紧,好像一旦分开,就再也触碰不到了似的,很紧,很紧。
雷声停下时,窗外已现出异彩,街上人渐渐聚拢,都在看这难得一见的奇象。
他抽出一只手,在她身后轻轻拍着:“你知道什么是随缘吗?”
她摇头。
他用力盯了她好久,宠溺的笑了。
“人活着……都脱不开一个缘字。生,老,病,死是缘……相聚,别离,也是缘。你明白了吗?”
她还是摇头,甩下好多眼泪。
我不明白,你要解释给我听,我很蠢,所以你要说得细一点,再细一点……
“缘是因,缘是果,我们不能改变,唯有随缘。”
……
“原来……是我害了他……害他寂寥一千五百年……”他忽然笑出声来:“呵……难怪,最初他那么讨厌我,那么冷漠,原来……是因为这个。”红线轻轻抚摸额心那一点红,那道因他而生的伤疤。
怪谁?怪谁?!亲手把他送回去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我真傻,还总问他‘为什么一千多年了,没见你升迁呀?你看我……都从一截短粗线头,位列仙班了哦……’”抚着红痣的手,渐渐下移,挡在眼前,声音被什么扯断了,不那么连贯:“我说,虚无啊,你怎么恁没大志……只知道酿酒、埋酒、喝酒……他说……因为寂寞啊……”
“他劝诫过我的,他说……你要好好修炼,争取别再下凡了……下凡这事……太危险……当时我不明白呀,原来……是我……”
……
早知道要有这一天的,最卑微的秘密被翻找出来,除了心痛以外,他又能如何呢?
“只是要你去断他们姻缘,有什么奇怪?”玉帝说这话时,手里正端着一杯酒盏,神色不咸不淡的。“正好想把命数和姻缘这两司拆开来,事成后,你就负责姻缘这块了。”
与他共赴凡间的吕祖正在无脊山顶等他,那是凡间最高的一座山峰,戳进云海的山尖跟个小锥子似的,锥子尖上那人,一身雪白,衣衫化进风里。
“我们从这里下去便好,若是赶趟,兴许还能得见凡人飞升的场景。”帝君没有架子,笑容里甚至还有些清清浅浅的微光。
月老拘谨的喏着,反复用玉帝的话警醒自己。
这孽缘是他最大的劫,一世一世,纠缠往复,缠得久了,会耗损仙根,不断是万万不行的。
想着想着,不禁侧过头瞄他,帝君也正巧要说什么,眼神两厢这么一碰,月老闹了个红脸。
世事就是这样,陷在其中时,漫长如宇宙洪荒,回首去想吧,又觉得怎么回味都不够,短短一忽,已是物是人非。
过了不知多久,月老才悠悠回过神来,目光放在红线身上,只看了一眼,心里某个地方就无端皱缩起来。
红线忽然变得很安静,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可怜巴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开他吧。”月老说,声音干巴巴的。
“我不。”红线本能的打了个哆嗦,身子抱得更紧。
“你这傻孩子,早知道……当初真不该救你。”月老轻轻走近,也依样蹲下,轻轻揽过红线的肩头,将他拢在怀里。
“早知道……该任你成虫成鸟也好,成花成草也罢,至多……转个几十世,也就断了……是不是?”手掌穿过漆黑的发丝,轻轻拍打,“可你说……我为什么偏偏要把你拉扯成仙呢?上下九层天,凡人气最浊,你那一粒魂魄,要逃过天上瑞兽的鼻子,可有多难?”
红线伏在月老肩头,几丝银发擦鼻尖滑过,凉凉的,还带着一股好闻幽香,他知道,那是墨玉兰花的味道,月老为了乌发,曾无所不用其极。
“对不起……”他轻声说。
“的确是我断的你俩姻缘……但没办法啊,他是帝君,你是凡人,怎么能不断呢?”想及当日,月老忽然极轻的笑了:“没想到,费了这般多周折,原来还是没能挡住……”
“仙君为红线做的,已然够多,是红线自己不争气,到现在也没明白‘缘分’的道理。”
牵了这么多孽缘,看了这么多怨侣,轮到自己,终究逃不过,也许情爱一事,本就不是可以趋吉避凶的玩意。
“红线,跟我走吧,否则就真的晚了。”月老的手指拢进发里,滑至发梢,又轻轻缠弄,一圈一圈,如把玩着红绳。
五十一 小伤
有那么一种伤,不够痛彻心扉,却也不见合止。
……
贺宝决定,迎西庆典一结束,无论如何,他也要打马回营。
因为心里异常不安,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自打在人群里没看到红线的身影,就开始巴望时间过得快一些了。
车队非常抢眼,打头的马匹始露端倪就引爆了阵阵惊呼,至于正主儿的座驾就更不用提了,似乎是镶了金镶了玉,贺宝没注意,只顾盯着马蹄子和车轮子了。
他不明白,浩浩荡荡这么一大队车马怎么走得比狗爬还慢。
好不容易进了南门,却忽然停下来,要不是礼部侍郎狠命戳他,都要忘了分内的事。
他拍拍马腚,催起四蹄,向那镶金镶玉的车子奔去,刚跑两步,忽又想起背过的礼仪手册,暗叹口气,又夹紧马腹,催它慢行。
按照礼法规定,他在一段距离内下马,站定,一步一顿的朝车辇走去。
西疆的车辇与苏朝不同,捂得没那么严实,风一吹,就有若干东西轻轻飘起来,显得很豪华。
“骠骑校尉代礼部特瑞贺宝使恭迎丞佑候。”他身子微向前倾,站在距车辇不远不近的位置,朗声诵道。
少顷,没有声响传出。
风略急,珠穗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叮玲玲声。
“车子这么高,教本候如何下去?”一只素白的手自帷幔一角伸出,露着的四根手指上环着只好大的戒指,五颜六色堆了不少翠石,衬得手指越发修长白皙,贺宝仿能想见,戒指的主人正隔着空朝他戏谑的笑。
周围已传来吸气的声音。
他要下地?册子上没这条啊,不是我说“恭迎”,他说“有劳”,就继续朝前走吗?贺宝当场傻掉了。
“呆子,来扶本候啊。”帷幔终于被撩开,一只更加宝光璀璨的手臂伸了出来,横在他眼前。
“啊……哦!” 贺宝不是呆子,赶忙伸手去扶,只是动作粗鲁了些,并没有如常夏夷所愿的那样握住那只香喷喷的手,而是不解风情的架住了那条胳膊。
“真是笨……”还好,些微的瑕疵无损他的风致,从车上到地下的一瞬间,与贺宝离得极近时,他低声道:“本候不出来,怎么能让贵邦臣民见识到本候的美貌呢?”
接下来的事,穷极无聊,不提也罢。
护送丞佑候来到行宫,他便寻个空子溜了。
“红线!”远远看到那间屋子没有点灯,他就惶急起来,不安的感觉更重。
“红线……”
“恩?”屋角那人转过身,看到他,不疾不徐的笑了:“这么慌张做什么?”
贺宝顿在门口,悬着的心这才落定。
他快步走到红线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左看右看。
“今天好玩吗?很热闹吧。”红线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炫白的烂银甲片上雕着似虎似豹的纹样。难怪胖于说他今天格外精神,原来是换了银甲。
不知道百姓的欢呼是为谁,但今天的贺宝却着实令他惊艳。刚才门被推开的一霎,红线还以为自己眼花,天明明是黑了,贺宝却带着阳光进屋。
“不好玩……没看到你心里就不踏实。”贺宝嘟着嘴道。虽然紧紧抓着眼前人的胳膊,但心里仍然不踏实。
正各自感慨时,门外忽然嘈杂起来,小甲向屋里喊着:“瑞头你怎么回来了?!那个侯爷找了你半晌,气得够呛……”
红线眉头一蹙,飞快退后两步,贺宝抓着他的手臂却没松开,快速绝伦的跟进两步,仍保持了快要贴上的距离。
门被推开,小甲满头大汗:“快点吧瑞头,晚宴就要开始了!咱可不兴迟到……呃……那个……我在门外等您。”看到屋里二人,小甲又红着脸退了出去。
在门外小声道:“我给您更衣啊?”说着,将手中衣物向前递了递。
贺宝真是不想去,那种场合不适合他,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一刻也不该离开。
去还是不去?
去是违心,不去是违旨。
“不去了,”他很快决定,小甲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长大了嘴刚要说些什么,又被贺宝打断:“那么大的场面,难道少了我还不成宴了?”
“傻瓜,干吗不去?我正也想去见识见识呢,带个随从不要紧吧?”
……
也不知盛宴设在哪里,红线随着贺宝七拐八绕走了许久都还未到。
戒备很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然而多亏身上小兵的服色,没人多看他一眼。
是否该庆幸呢?的确很适合这种路人甲乙丙丁的角色啊。
走到空旷处,他小声埋怨起来:“真不公平,为什么你的衣服这么好看,我的这么丑!”
贺宝回头看他一眼,又很快转回去,肩膀因为努力忍着什么在猛烈颤抖。“要笑就笑出来吧!憋得好辛苦吧!”红线知道最可笑的是这顶帽子,头盔不像头盔,毡帽不像毡帽,上面还立着一根尖,尖上还飘着朵小红毛。
“真不明白,这尖是干吗用的?难道你们还指着用它撞死人么?!”
“小甲他们成天都穿着这身,也没见你打抱不平啊,啊哈哈……”笑了两声,又赶忙憋住压低嗓子道:“要不是礼部侍郎说这里不能大笑,我才不会憋着。”
正闹着,迎面走来一队禁卫,红线赶紧低头作恭谨状。
淡淡的兰花香气从领口溢出,他微微失神,不觉去摸颈下胸口的位置,那里添了只锦囊,里面存了月老三分法力。
“蠢物!蠢物……”月老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浮现出来,他悄悄笑了。
也难怪,哪有人明知道前面是残崖还执意要去跳的?他乖乖听着月老的指摘,直到对方词穷。
月老眼中闪过的若干情绪令红线觉得有望,便用更加坚定且充满希翼的目光望着他。
“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蠢货……”最后月老喃喃道。
“仙君……对不起……是红线不争气。”
“对,你是最不争气的!本君……从没见过谁有你蠢……”
每次下凡系劫都会把自己绕进去,即使面上绷得再紧,回来也要好一顿哭诉……月老重重合上眼皮,自虐似的想起若干琐事,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太宠他,以至关键时刻不服从指挥。
“个中利害我都说与你了,你还是执迷不悟?”月老重重甩下袖子,红线被这股劲风带得几乎跌倒。
月老决定用强的,他迅速翘起两指隔空向红线点去,心里打着夹也要把你夹走的念头。
红线意识到了这点,不但不避,反而“噌”的一下冲到月老身边,从后面圈住他,把脸抵在他的背后。
月老登时僵了,伸出的两指在空中呈胶着状,眼里却酸涩的东西渗出。
“仙君……仙君一向最疼红线了,红线知道,仙君决不忍红线受苦……可已经晚了,”红线抓住他滞在半空的手,轻轻带向自己的额头,在眉心红痣的位置轻点,又带向自己胸口:“这里……还有这里……都伤着了,以后再怎样受伤,也决计不会觉得疼了……”
触到胸前突兀的肋骨时,月老被蛰了似的缩回手,眼中酸涩感更重,这皮囊这么瘦……叫他怎么放心。
红线没再拉他,只是脸还埋在他背上,喃喃道:“求你……红线求你……不要带我走……”
脾性恶劣如月老,也不禁动容,不,甚至是动摇。
难道从一开始……助他得道就是错的么?可那要怎么办呢?任他们载沉载浮的相互折磨吗?
他想起曾经美好的期盼,他希望红线能看得多了,便渐渐看破。
但是又有谁能真正看破呢?至贤如帝君,不也没逃过么?
是他过于天真还是这场情爱来的太汹涌了?
这么想着,月老就任他倚着,一时未动,两根手指却忍不住轻捻。
手间并没有红绳,纯粹是无意为之,但藉由这个无意,他忽然想到,也许……入骨的相思未必就抵不过天命,姻缘只悬了一世,情爱却世世发生,不管身在何处,心在哪里,只要见到了,就心生欢喜,就心向往之。
如吕氏之于发妻。
如帝君之于白牡丹。
如虚无之于红线。
如……贺宝之于贺仙。
他素来胆大,曾在凌霄殿上欺瞒众仙,不如……再豁出去一次?
“利害我都说与你了,你既执意如此,以后的坎坷就要一个人受着……”身后的小东西扬起了脸,似在仔细倾听,月老默默苦笑,自怀里摸出个锦囊,“这里有我三分法力,只能保你一次,你……斟酌着用!”
红线捏着白丝锦囊摩挲了好一会,甜甜道:“仙君……我想再听听他是怎么下凡的……”
“不是和你说过了么……”
“恩,可我想在听一遍,他……可是甘愿的?”
月老点点头,“自然是甘愿的,否则怎会在你跳下去后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他就跟玉帝招了呗……说一千五百年也没能化解他的心魔,自从上次见了你,就抵不住思念……”
“但又怕害了你,就变作一只猫崽故意被你寻到……”
呵……真是坏,想到丫头那张虎头虎脑的大脸就忍不住想笑,啊!难怪!他忽然想起观看书生与书童那一幕时,丫头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样子……
月老仍在说着:“玉帝自然是火了,那可是帝君啊,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思凡呢?于是玉帝使了个坏,让他投作你的孪生兄弟,以为这样就能化解这段劫数了……”
当初的万丈霞光,雀鸟来贺,贺的是他,我的宝儿。
我的傻宝儿!
红线认真听着,努力把每一个字都记下来。只要一想到虚无自愿去请罪,都是为了自己,便欢喜不已。
“对了,帝君当日还提了个请求,就是这人间一世,要做什么都不懂的那个,最好什么都不记得。”月老看他一眼,又嗤道:“你美什么,蠢材!刚才跟你说的,你都忘了?”
“没忘,我知道……若我是玉帝,也定要舍车保帅的……”这车自然是他,这点他没忘。
但他深深的相信,无论最终的惩罚是什么,都不会比生生和他分离再痛苦了。
他忽然想起人世初见那一眼。
他尚在襁褓,身旁有咿咿呀呀的喷气声,他转头,对上一双晶黑如豆的圆眼,正冲他笑,口水流到小褥里。
他低头浅笑,“虚无……是你要求什么都不记得吗?”
可是你人世初啼那一声,唤的可是“哥哥”,至慧如你,也始料未及吧?
小时抓阄,我抓了一叶白牡丹,你却抓住了我的裤脚。
不记得,不刻意,不存心,却留了几世不灭的伤痕。
因为灵魂是你。
因为灵魂是我。
不曾消磨,不曾后悔,不曾枯萎,那支白牡丹还插在细白的瓷瓶里,永远在那床前枕下的位置。
“真的要走了。”月老道,能感觉到某人正心急火燎的赶来,再不走,怕会被他当场认出来。“记住……路是你自己选的,这世我再也不会见你,你也不要再去月老祠了……你明白的。”
“……”红线蓦然抬头,吐纳间,月老已消失不见。
怀中乍然一空,唯余兰花的香气缠卷于鼻尖息下,他看看手中的白丝锦囊,来不及感伤,门外就传来贺宝的声音。
盛宴(上)'VIP'
五十二 盛宴(上)
珍馐如云烟矣,过眼即散。
……
皇帝极重视这次来访,盛宴设在重辉殿。
用度标准绝对是按皇家奉祀寿诞的档次来,美酒佳肴丝竹器乐自是不在话下,最难得的是,连器具摆设都焕然一新,鎏金的宫蜡换成了鎏金彩绘的,青蝉羽的灯盏换成了琉璃瓷的,连帷幔、凳脚、甚至椅垫的穗子这些边角细节都极尽奢华之能事,通通升了一格。
先到的几位大臣不禁咋舌。
“哼!”奉行清廉之风的赵大人嗤了一鼻子,不忿道:“为了区区一个蕃族王爷,何至装点到牙齿上!”
“这话怎么说的?人人都长着耳朵,您这是责怪谁呢?”礼部侍郎正引着贺宝与红线进殿,听到这话一背手,挡在赵大人前头。
“你……你是哪个司的?”赵大人眼睛一瞪,没料到有人公然指摘他。
“我是哪一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礼部侍郎话头顿了顿,墨眉一挑:“酒还没喝呢,您怎么能乱说话?……这布置,这心思,哪一样不是陛下亲自授意的?天子心思,自然广垠,岂是我辈所能妄加揣测的?您这意见……最好还是咽在肚子里头,要是想不明白,等这阵子过了,蕃族王爷走了,再过个三五年,兴许能看出点端倪。”
虽然他话里话外捎带的“圣上”“揣测”这些禁忌词汇有狐假虎威之嫌,但意思却是端正的,无非给这赵大人点出了“谨言慎行”四个大字。
赵大人如何不晓得,微一寻思也觉失仪,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再看看眼前面生的小员,脸上又烧得火辣辣的。
“来来来,随我这边走。”礼部侍郎跟没看见似的,转脸对贺宝笑。
三品大学士赵青崖就这么干巴巴的被晒在了重辉殿外的长廊上。
由于这个小小插曲,贺宝一时没敢如往常那样与礼部侍郎说笑,红线也暗暗奇怪,虽仍低着头行路,目光却翻过贺宝打在领头那人身上。
看服色嘛……绝对是寻常的小员,看年龄……可能不到三十?长得嘛……也算文雅,可一张嘴皮子怎么恁的刁钻?
恐怕这殿阙里随便拎出个公公都比他阶位高,可他如此张狂又是为哪般……为哪般呢?
贺宝也在奇怪,要不是皇上命他学习宫中礼仪规矩,只怕这辈子他都不晓得礼部在哪。即便如此,这位礼部侍郎的名字他还是叫不上。
也不能全怪他,礼部司共二十三人,光礼部侍郎一职就有二十人。当初他告诉他名字时,他怎么知道这三天都是由这一人教授呢?所以没记下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
正思忖时,被揣测对象忽然回眸一笑:“你们看到没?那个老小子被我吓得……”
“啊?您是故意的?我看他一会是吃不下什么了。”贺宝还在为人家温饱担忧。
礼部侍郎甩甩袖子:“咳!吃不下更好!这些吃墨水拉墨水的东西,吃了也白吃……他们都以为鸡蛋落地就是熟的呢!不吓唬他吓唬谁?”
“我看咱们进来时,那赵大人还在念叨‘圣意难测’什么的呢……”
“哈哈!其实陛下哪有什么深意了?不过是临朝这么些年,头一次赶上蕃族来访,一时心喜罢了!喏,到了,你坐这。”礼部侍郎给贺宝指了个位子,一闪身又不见了。
贺宝反应慢了点,要道谢时转头已不见了人影,仍扭着脖子寻摸。
红线却觉得这人忒有意思,说话随尖利但也风趣,尤其最后那句点评。
原来是第一次待客,难怪搞这么大阵仗,红线点点头。对,就像小孩子,好不容易盼来了小伙伴来家里玩耍,总要拿出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招待,这是同样的道理。
想到苏离平日端得高高的架子以及臣子们提到“圣上”时不自觉虔诚起来的眼神……真是想不笑都难。
“咦?这位置……不错嘛。”回过神来,红线瞥见他们所在的位置,气就不打一处来。
座次分两排,尽头是主位,贴金雕龙气派异常的自然是当今天子的位置,与之隔了丈远,铺了精致绣片的自然是贵客的位置,余下两溜小桌都是统一的红木色牙几。
而贺宝的位子与那西疆孔雀竟也只一丈之隔!!
“看来那西疆王爷对你印象很深啊。”红线酸溜溜的说。
“恩?怎么讲?”贺宝笑眯眯反问。
“你看这位子,除了主宾两桌就属你了,连一二品的大员都得靠后排,难道不是那西疆王爷授意的么。”
此时殿内灯火通明,受邀参宴的大臣们已将到齐,年轻些的臣子们不急着坐下,而是聚在一处低声闲聊,老成些的要员们则各自守着一席小桌神情肃穆。
贺宝这个最年轻的臣子却守着最荣宠的位置呆呆站着,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你怎么还不坐下?”红线压低了帽檐急道。
贺宝眼里有什么在闪闪发亮:“哥……你是不是在吃醋?”
“吃……吃你个大头鬼!”红线脱口而出,声音稍微高了点,情绪也有些激动,贺宝眼中的东西却更亮。
“皇上驾到……!”
呼啦一下,坐着的全都站起来了,站着的全都跪下了。
红线心中一凛,也扑倒在地随着呼了三声万岁,眼看金黄的靴尖擦着他的帽檐扫过。
“起来吧,今晚是来吃筵的,不要这般拘谨。”坐在最气派的那张椅子上的人发话,貌似心情很愉快。
红线又忍不住去想刚才那个关于小孩子招待小伙伴的理论了,至于这“小孩子”又说了些什么,大家又是何时落座的,他全没注意。
常夏夷与大苏的天子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但只差一脚,他就成了当晚最后一个入席的人。
在这场专为他而办的宴会上迟到,这情况着实有些微妙。
群臣包括群臣身后的随从以及随时候命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红线也顺大家目光看去,马上就明白了大家的疑点所在。
果真是只孔雀!
这是红线见到常夏夷时心中想到的第一句话。
他只偷偷瞅了两眼便觉得刺目,依稀看见站着的是个既花哨又璀璨的人影。这人影还很享受大家的目光,正不疾不徐地往殿中来。
“西疆丞佑候常夏夷参见陛下,愿我们的情谊如这饮不尽的美酒,甘饴醇厚,绵长深远!”孔雀的声音也像美酒,甘甜中有一丝凛冽。
大家的目光也都被他引着,只见他信手端起一杯酒盏向苏离的方向一举,然后一饮而尽。
“早听说丞佑候的盛名,果然名不虚传,爽快!”苏离接过宫女盘中的酒,也就势饮了,二者目光相接,短暂的一笑。
“宝儿,他好气派,在天子面前还这么镇定。”红线俯身给贺宝倒酒。
贺宝随大家端起酒杯,假模假样的喝了一口,小声回道:“他那不是镇定,是爱现!”
不到一刻钟,红线就信了,这常夏夷果真爱现。
偏偏大家都很享受他的现。若有人说咦今天这笋尖怎么如此鲜嫩?
常夏夷定马上接口:“自是鲜嫩,这是头春的芦笋,又是露水常沾的那截……啊,在西疆,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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